恩窈笑。
两个人闲聊两句,便到了码头上。开阔的空地上,停了几辆迷彩越野车,平时看着体型庞大的车子,在灰蓝色的军舰的比衬下,显得比叶子上的瓢虫还小。让人陡然生出一股渺小的感觉来。恩窈人还没下车,就开始妄加揣测姑姑的用意:要是利用这里强大的气场,真是姑姑要说什么她都唯有点头称是的份儿啊。
程以二先下了车。
唐锦一正独自站在码头边上,撑着一把黑伞,看着远处。她的站姿很标准,背直而阔,在一派烟波浩渺的环境下,立有扬鞭立马的味道。
恩窈看的有点儿出神。
停泊在港里的军舰,像是浮在洋上的冰山,静默而巍峨。
“快去啊,司令员一会儿要上舰。”程以二小声催促。
这会儿雨下的小了,恩窈没拿伞,小跑着过去,“姑姑!”
唐锦一回头,看到恩窈踩着水泊跑过来,点了点头。
“什么事儿啊,非得这会儿和我说?”恩窈钻到伞下,接过伞来,笑嘻嘻的问。
唐锦一没好气的说:“我倒是不想和你说呢,你消停嘛?”
恩窈选择暂时闭嘴。
这个策略一般是奏效的。
果然唐锦一接下来便说:“我简短一点儿。”
恩窈一笑,通常这样开口讲话的,都是有点儿谱儿的人。还好她姑姑一向最讨厌人啰嗦,那天晚上家里小聚,许镇南伯伯还说起一个流传甚广的笑话,说唐锦一上任后第一次开副师以上会议,要求每个人汇报不要超过三分钟,结果会议室里一大半的人都没有说完要说的话,全被勒令写检查所以唐锦一绰号“三分钟”。
唐锦一倒不知道侄女心里在转什么念头,她只说:“你妈妈、我大嫂、魏淑芬同志昨天晚上愣是不管我睡不睡觉,对着我又哭又诉的折腾半宿,说咱家里她所能联合的也就是我了我倒不赞成她这样一竿子就把什么人扫成落水狗的作风,所以我今天特地抽了点儿时间查了一下那个小伙子。”
“姑姑!”恩窈叫起来,“您干嘛?!”
“你鬼叫什么?你妈妈、我大嫂、魏淑芬同志在我们唐家的地位,自从你奶奶过世之后,那是有升无降,我必须忌惮其三分。再说,我就那么听着听着也确实不踏实。”
“姑,您一是不能听我妈一面之词;二您也不能……”
“没事儿,没事儿,我跟你打包票,我绝对走的是正当途径,没调用什么资料啊档案啊数据啊什么的。打个电话问问老战友而已。”唐锦一看着恩窈,“你还别说,这小子口碑相当不错。最年轻也是业务最精最有前途的小处长,就是个人问题上惨了点儿;要我看,还好是个人问题,不是作风问题……”
“姑姑!”恩窈头顶冒汗。
她这是什么运气哟!
家里有个闹的不可开交的妈妈就算了,怎么姑姑也跟着添乱。
“您这让人知道了多不好啊,没事儿您……哎呀让你们气死我了!”
唐锦一一瞪眼,“怎么还气死你了?!你吓死我们了好不好。”
“总之不该这样啦!哎呀,真的不该这样……”恩窈一急,手里的伞打不直,雨点子哗啦啦的落下来,唐锦一拍了她一巴掌,“撑好了!”恩窈就势把伞塞回给唐锦一,“您自己打着吧,我走了。”
“站住!”唐锦一喝令,“我话没说完呢。三分钟。”
恩窈站在雨里,“姑姑您就不能不管啊?我都多大了,交个朋友,还要你们这样,太……”
“什么交朋友,是找丈夫,这是小事儿吗?”
“我要想知道什么,我自己会了解的。”
“你急什么急!我有说要反对吗?”唐锦一眉头拧着,“我告诉你,据我所知道的,那孩子还真是个好孩子。家庭也是个好家庭。所谓结了两次婚,其实也挺冤枉的。”
恩窈站着听。
郑子桓说……
“据说,第一次离婚,是因为新娘子的前男友在婚礼当日出现。新娘子在婚礼举行完毕之后,就跟前男友离开了。半个月之后,新娘子回来,两个人分割财产、办妥手续。离婚后不久女方就调职南方,另谋嫁娶了。至于说第二次离婚……”唐锦一语速很快,讲到最后一句,却顿住了。
恩窈心里一跳。
唐锦一也没有往下说,她看了侄女一会儿,说:“你坚持交往,我并不反对。但是,你爸爸要见见这个小子,你把时间安排好,我也要参加。”
恩窈一张嘴,差点儿叫出来:亲奶奶啊!
“好了,你可以滚蛋了。”唐锦一挥了下手,“我这几天会下连队,等我回来的。”
“姑,咱……能不能别这样……”
“丑媳妇迟早见公婆。我们这关都过不了,你还想带给爷爷看不成?要是你嫁不好,爷爷能活剥了你爸爸的皮。滚吧,少废话,别耽误我事儿。二子!”唐锦一叫了一声,声若洪钟,程以二在远处应了声“有”,“上舰!”
恩窈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了。
她站在那里,看着姑姑一行人越走越远,直到上了悬梯……
。
第九章 “诘屈聱牙”顾斯年 (二)
庹西溪下班前被妈妈一个电话召唤要她快点儿回家,听着妈妈那甚不愉悦的语气,便觉得这事情颇有点儿不妙。她开着车子在湿滑的路上行进,居然颇有一种“但愿能出点儿小小刮蹭”的诡异心理。
她听着交通台的路况信息,和时不时插播的一点点音乐,雨刷一下一下的擦着前挡风玻璃。
嚓……一下。
大颗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下一层。
眶嚓……又一下。
她拨电话给唐恩窈,告诉她沈明斐决定在5月6号这天和伍有为举行婚礼了。
“你说沈明斐动作有多快?她和我说的时候,已经跟酒店订好了那间最大的宴会厅!谁知道她用了什么妖招儿啊,那宴会厅我明明听着说五一黄金周是天天有婚宴……这下好,省去服务费、场地费优惠……伍有为这个媳妇娶的真是稳赚不赔,太精刮了!她请我做伴娘……恩窈,恩窈?”她摁了一下蓝牙耳机,唐恩窈没大呼小叫的做出反应,害她以为电话断掉了。
澡“我在呢。”恩窈在那边回答。
“你被打击到啊?”西溪笑了。前方红灯,有76秒。她看着那个红彤彤的数字。差点儿把“76”都看成“56”,今天真是太受刺激了。
“有点儿。”恩窈简短的回答。
西溪沉默片刻。唐恩窈要是话忽然变少了,那就是心情确实有点儿低落。
她说:“没关系哈,沈明斐给今年开了个好头儿,我们跟进嘛。”
恩窈也笑了一下。
两人接着便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等会儿我回家就惨了。周碧青周阿姨一定是早早儿的告诉我妈了,她可有的说了。”西溪挠头,“你怎样?”
“满头包。”恩窈干脆的说。
“哈?”西溪在前方路口转了弯。天气不好的时候,她越爱走海边的路。傍晚起风了,路过栈桥那里,看着大风卷起浑浑的浪,她有一种精神一振的感觉她随即吸了口凉气,觉得最近自己的心理状况不太妙。
“被老太太们夹枪带棒的攻击,能不满头包嘛?”恩窈倒是笑了,“我晚上跟子桓一起吃饭。嗯……回头再说。别担心我,你回家专心对付咱妈吧……”
“哎对了,上次你说你知道谁送的花儿了,谁啊?”
“你等我下……”
“好。”西溪看了眼大风巨浪的天气里,仍站在扶栏处嬉闹的情侣,真想摇下车窗来大喊一声当心。
可这也是人家的乐趣,瞧着便是眼前的人已经是满满的一个世界了,哪儿还有工夫想其他的,诸如危险不危险之类的问题?
她笑了下。
当初她不也是这样。
越是大风浪的天气,越是想要出海……
她托着腮,听恩窈那边稀里哗啦的不晓得忙了一阵儿什么,抓起话筒来再跟她讲:“是和皓皓。我跟他说别浪费那个时间和金钱了,合着他可没往心里去,这两日花儿照送不误。你说说……”
西溪骇笑。
吓,和皓皓?!
她车子已经停在了楼下,却是张张嘴不晓得要怎么开口,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可有点儿……吓人了。”
恩窈知道她已经到家,说自己有事要做,催她快些上去,“记得夹着尾巴做人啊,这个时候装乖是必须的……好歹你比我拿手。”
西溪一乐。
顺手一摸,储物盒里什么东西都有,就是没有伞。她索性开了车门,用手袋挡一下头顶便往楼上跑。
她开了门便迅速的换了拖鞋,叫了声“妈”,抬头四下看看,却没见妈妈的影子。已经五点半了,往常若是妈妈叫她回家吃饭,这个时间,饭菜都该大部分摆在桌子上了。
她把鞋子往鞋柜一掼,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地上的一双男式皮鞋。
她愣了一下。往更衣间看一眼,果然看到了爸爸的公事包和外套。她心里一阵激动。
“妈?”她又叫。
有多久了,她没在非周末的时间下班回来,见到爸爸先她一步到家?
南向的那间卧室门一开,庹太出来,随手关了门,对着她摆手,小声说:“听见了,你嚷嚷什么?”
西溪笑笑,问:“爸回来了?”
庹太顺手从旁边的衣架上抽下来围裙,卷起袖子来往厨房走;西溪跟过去,厨房里冷冷清清的。
庹太回头看了眼西溪,说:“你爸爸有点儿不太舒服。”
西溪心里一顿,“爸?怎么了?”
“说是下午在单位晕倒了。”庹太声音平平,听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她把一棵西兰花、几根黄瓜一起放进水盆里,打开水龙头。
西溪微皱眉头。她爸爸身体一向很好的。前阵子说是单位体检,她记得问了一句怎么样,爸爸还说好得很呢。
“我进去看看。”她说。
庹太待西溪离开,一把按下水龙头,水满满的溢出来……她叹了口气。
西溪敲了敲门,听到爸爸在里面说“进来”,她推开门,叫了声“老头儿”,随手关门,小跑到床前庹爸爸斜靠在床上,正在休息。屋子里光线尚好,他没开灯,好像在西溪进来之前,他正望着什么出神呢。西溪坐下来,微笑着问:“老头儿,听说你今儿不舒服啦?”
庹爸坐直了,笑道:“小小的不舒服了一回。”
西溪凑近些,左看看、右看看,问道:“哪儿‘小小的’出了毛病?”她开了床头灯,灯光暖暖的,照在爸爸脸上,她看不出爸爸脸色好坏,但是她几乎立刻发觉了:爸爸瘦了……这个发现让她一惊,“爸,您最近称体重了没?多重?”
庹爸爸笑笑,说:“觉得我瘦了?哎,都说我瘦了。我倒没觉得怎样……我就是瘦了,也是让你愁的,你看看你!”
“少转移话题啊,这忽然晕倒可怪吓人的。我明天陪您去医院。”西溪起来给爸爸倒了杯水。
庹爸爸笑道:“我这就刚从医院回来。没什么,老毛病,脑部供血不足而已。吃药打针,老一套。”
“好久没犯了吧?最近怎么了这是,是不是太累了?”西溪听说是这个,略放下了一点儿心,看着爸爸小口的喝水,“还有半年就退休,那些事,让年轻人去做吧。有时间想想退休了怎么安排时间。”
庹爸爸没答话,继续喝着水,然后问:“刚才听你妈妈说,有为五一都要结婚了。”
“嗯。”西溪点头。她预备的是回来听妈妈唠叨;这会儿爸爸先开口了。唉,爸爸原先就和她说过,有为好。
庹爸爸看了她一会儿,说:“西溪,你不能抓紧点儿时间啊?”
西溪伸手拿了个梨,慢慢的削着,“我就知道……我妈没开火,您先来了。我抓紧时间,也抓紧不来啊……这会儿让我赶伍有为那速度,也得有伍有为那运气呢。”
“还得有人家有为那未婚妻的果决。”庹爸爸挪了挪身子。看着女儿削梨。
“是啊。认识才几天,就能嫁了,我是怎么也干不出来这事儿。以前听唐妈妈说,她认识的一个论坛坛主,新加坡妹妹,在论坛里认识了个西安男孩,从新加坡到西安,见了一面,20天之后,结婚了。满坛子的人,世界各地的,给他们庆祝。唐妈妈还是主力呢听着跟神话似的,没想到眼下就这么成了一对儿。”西溪削梨,越到最后,越留神,语速也便降了下来。
庹爸爸听着,说:“看准了,快些也好。有为是个踏实孩子。若是……”
西溪把梨削好了,递给爸爸;庹爸爸摆手,说:“吃不下这么大只,回头吃饭吃少了,你妈妈又要唠叨。”
西溪心里一动。
想到刚刚妈妈说话的样子。
难不成,她没在家这几日,爸爸妈妈……不能吧……可能吗?
“吃半个吧。”庹爸爸看着削好的梨,又想吃,“我半个你半个。饿不饿?今儿你妈妈做饭,明儿我再做好吃的给你吃。”
西溪笑着把梨塞到爸爸手里,“吃吧!吃不完剩下好了您也真是的,我从小吃梨,您就忌讳‘分梨’。才不跟您‘分离’呢。”
庹爸爸咬了一口梨,笑道:“烟台苹果莱阳梨,都是好东西。”
“那是。不是还有后半句呢,‘抵不上潍坊萝卜皮’?今年萝卜会没去买潍县大萝卜,瞧您点惦记的。下年我给您拉一车回家,存着吃。”西溪拿了条毛巾给爸爸放在手上。爸爸吃梨吃的汁水四溅。她看着。
爸爸见老了。
好像是忽然之间就老了。
庹爸爸微笑,说:“上回恩窈带来家里吃饭的那个小伙子,怎样了?”
“可捅了马蜂窝了。”西溪笑了下,简短的和爸爸说了一下状况。
庹爸爸一边听着,梨大约吃到三分之一,便搁在了床头柜的玻璃盘里,仔细的擦着手。待西溪说的告一段落,他才说:“恩窈这个乖孩子,这回可批了龙鳞了。”
“她乖?”西溪笑。
“她比你乖。”庹爸爸擦干了手,“那一起来的,就是你妈妈觉得帅的那个小伙子呢?你们没联系吗?”
西溪抱住了手臂,问道:“爸,您怎么了?”
郑子桓坐在丽晶的西餐厅等恩窈来。
往日里,他对这间酒店多少还是存着一些心结,但凡是在这里举行的宴会和活动,他能回绝就回绝,一概不来,已经有几年了。
只因为,就是在这里,上演了他那个版本的“落跑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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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亲:
今天一更。谢谢阅读。晚安。明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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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诘屈聱牙”顾斯年 (三)
莫红楼很早便喜欢那部朱丽叶罗伯茨主演的《落跑新娘》。那时候的大嘴美女,远不是现在的模样;就好像,想起来,莫红楼还应是那时候的样子,喜欢大嘴美女主演的轻松快乐的言情片,会相信最初的是最好的……为什么后来的就不可能是更好的?
他想不明白。
她接受他的求婚的时候,他是多么的开心呀,好像拥有了全世界一样。他那么用心的经营他们那段恋情,也想着要更用心的经营随之而来的婚姻,可还是失败了。
莫红楼在结婚前的那段时间,心神颇为不定。
眶他并没有太过在意。她偶尔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会走神会不安会别扭,他都能包容;而婚前的紧张,他也有。所以他总没有把事情想的过于严重。
他细心的征求莫红楼的意见,因为好多同学要通知,到底要不要通知矫健?她说随你。神色淡然的如同提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朋友或者同窗。他没有刻意的回避,也没有刻意的张扬,该通知的人,他都通知到了。
他愿意把这份儿幸福和亲朋好友分享。
澡甚至接到了矫健贺喜的电话。不是不尴尬,但是,毕竟,生活是在往前走了……他是那么认为的。一天一天的往前走,他拖着红楼的手。
一直到,在举行仪式之前,他去新娘休息室,看到了拥抱在一起的莫红楼和矫健。
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更令人觉得难堪的事儿了。也不知道,一个女人,能给一个男人更糟糕的待遇不能?
他后来想想也挺佩服自己的镇定。或许这镇定来自他对莫红楼的了解。跟在他身后的林方晓那脸都成了猪肝色,眼看着就要成爆肝儿了,还是他给拦住了。林方晓气的摔门便走。剩下三个当事人,站在那里。
他问莫红楼,红楼你要怎么样呢?他不让矫健说话,他只问红楼要怎么样。
莫红楼说,对不起子桓,我还是爱他。
那间休息室放了多少香水百合啊,能把整间屋子都给弄的让人喘口气都像是吸入了香水雾似的,心慌气短。
莫红楼颈子上一挂欢天喜地的金饰。早上接了她,到他们家里跪拜父母的时候,他母亲亲手给她戴上的,他母亲说,举案齐眉、百年好合……他看了便觉得刺心。
他说,外面客人很多,我们把程序走完。
他不想看到场面大乱。他的父亲有心脏病……
莫红楼说好的,我也是这个意思。
他们两人相对而立。
没有哭没有叫没有骂也没有口不择言,情绪冷静的平静的像果冻一样。
他心里的那种疼,可能是被过于强大的理智给压制住了,很久都没有爆发出来。
他没有再看矫健一眼。而且打算在今后的日子里,也不再看这个人一眼;也许是瞧不起他,或者是,他在内心里,也瞧不起自己走一段感情,怎么能走到这么卑微的地位呢?他怎么可以?
婚礼照原定计划进行。
他始终面带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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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是一对男女傧相,面上僵硬的像是敷了一层蜡。
他后来喝的稍微有点儿多,还拍着林方晓说,别这么副吊丧的样子,哥们儿今天头一回结婚,高兴点儿……林方晓等他敬完了最后一桌酒,拎着他、拎到了酒店走廊上,让他一个人呆着,告诉他等会儿他来接他走,在那之前让他别动。
女傧相给了他一条湿毛巾,他敷着脸,对林方晓说,晓儿,我知道你要去干嘛,你别。要动手,我拳头也不比你的软。
他似乎听到了方晓全身的骨头都咔吧咔吧响,但那其实是他自己的在响。
林方晓帮他处理了酒店里所有的事情。
他父母还有些奇怪,说不是酒席结束了,安排了去拍拍照、录录像嘛?怎么都不去了呢?
林方晓都从容不迫的应对过去了。他指挥若定,处理的妥当极了。
方晓载着他在市区里兜圈子,一直到把他的酒都兜醒了,送他回家去,陪着他,看着他的老父亲吃了一丸速效救心丸,才把实底儿给交了。后来家里到底是怎么个乱七八糟,他都努力的忘记了,只要父母身体无恙……他坚持当晚回到他的新房去,在原本该是个热闹非凡的洞房里,独自一人,面对黑夜。
他曾想过无数个浪漫的方式,度过这个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的夜晚,独独没有想到,会是如此这般。
他看着那满满的都是莫红楼的痕迹的新房,只觉得所有的喜庆,瞬间变成了祭奠;祭奠,他的一段单独的爱……而被理智压制住的悲伤和痛苦,在他一个人的时候,才完全的、恣意的喷涌出来。
他有种想要把新房烧了的冲动。毁了,全毁了,因为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在嘲笑他……但他最终什么都没有做,他做了非常安静、非常离谱的一件事:他坐下来,看碟片。
莫红楼收藏了很多剧集和电影。
影碟机里有她正在看的一部剧。
他打开机器,接着看。
画面上,那个穿着白色风衣的女子,有一脸甜美的笑容。
丸子、丸子……那个被她热爱的男人,名叫永尾完治。她固执的叫他丸子,那想必,也是她表达爱的一种独特的方式。
那么爱,却能在最爱的时候放手。
他见过红楼一边看这个剧、一边流眼泪。他只是陪在一边,和她一起看,然后,给她递上毛巾。
对红楼来说,他,也许注定只是个陪着她走过生命中一段时光的人,只是一段,不是永远;他爱红楼,很爱。
爱却不是等价交换。
影碟放完了,电视屏幕变蓝了,他歪在沙发上,睡着了。再醒过来,已是朝霞满天;他站在阳台上看,看着太阳从海平面上升起。
未来会怎么样,他不清楚,但是有一段过往,戛然而止……
“……自己明白,过去了是过去了,她走了,再也没回来过;同学圈子里,都刻意回避我们的事件,我很久没有听到他们的消息。好久以后,收到她的一封信,跟我她跟矫健结婚了,生活的很好,而且,快当妈妈了……我知道我可以完全的放心了。可我依然是有很久不敢从头到尾的回想这一段经历。”郑子桓看着恩窈的眼睛。
恩窈喝着葡萄酒。
她选的。她好意思在这里,选本省的葡萄酒。百年张裕。年份是郑子桓选的。01年份。照应了他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
他一直在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述说着并不平静的过往,恩窈一杯接一杯的酒喝着,一句话不插。
子桓停下来,“你到底有没有听仔细?”
各位亲:
今天一更。大家晚安。明儿见。O(∩0∩)O~
第九章 “佶屈聱牙”顾斯年 (四)
往日里他不管说什么,唐恩窈总是能适时的插上一两句话来,一瞬间便把人讲话的情绪给激起来,说的更加有兴趣。
“这酒,真猛。”恩窈开口,却先说了这么一句话。
子桓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是有点儿。”
恩窈笑了笑,说:“都凉了。”
眶子桓看着自己面前的牛排。刚刚他不停的在说话,恩窈静静的把他的盘子端过去,细细的把牛排切成了小碎块,方便他食用……可是他哪儿能顾得上吃东西?连水都没喝一口。她于是也没吃,盘中一整块牛排,动都没动,只是喝了不少的酒。
子桓觉得喝下去的酒,顺着血管把温暖似乎送到了全身。他却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接下去……
恩窈对他皱了皱鼻子,说:“你别打算接着说啊,我一下子消化不了这么多信息。”
澡子桓没吭气,过一会儿才说:“其实……”
“行了,”恩窈微笑,“吃点儿东西好不好,我们换个地方吃,去吃点儿热乎的刚才我听你的,这会儿你听我的,走啦。”恩窈站起来,把大衣和包包全都抱起来,伸手拉着子桓就走。
她的手很热。
子桓不由自主的跟着她出来。
直到上车,恩窈也没松开他的手,他也没松开。
“上我的车。”他说。恩窈喝了不少酒。
“走两步就到了……步行街那里。走走走。”她走的快,拖着他的手。
下了一天的雨,这会儿地上的积水还有不少。起了风,还是蛮冷的。但两个人都觉得身上热乎乎的。迎着风,恩窈开口说话:“那酒,猛有猛的好处……”
“别说话,仔细灌了风,肚子疼。”子桓背了一下身,对着恩窈说。
“你说话,和我爸似的。”恩窈索性小跑起来,子桓配合着她的步子,顶着风,一起过了两条街等到了步行街,恩窈拽着子桓钻进一个红色的简易棚子里,子桓一看,原来是关东煮加辣炒年糕。
子桓有点儿发懵。
恩窈把他摁在椅子上,笑道:“反差有点儿大吧?”
可不是一般的大。
小棚子里热气腾腾的,圆乎乎的老板招呼他们坐。恩窈像模像样的拿着盘子,指着要这要那,老板指哪儿打哪儿,动作更是快。恩窈先拿起一串墨鱼丸,把盘子塞给郑子桓,“吃吧?你能吃辣嘛?”她眼神飘向辣年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