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听是个不大的数目, 但积少成多,几个疗程下来对一个家庭来说,也能减少不少经济负担。
所以这款药很快占领了市场,其他城市的情况秦司漫不清楚,但从辽州市来说, 多家三甲医院都不同程度引进了这款药并且运用到了临床处方中。
这占据了最大的比例的就是辽西。
秦淮洲作为辽西的大股东之一,自然懂得好好利用辽西这块好资源。
秦司漫忙活了一上午终于得了空,眼科这边主要接收由于服用抗癌药导致眼科并发症的患者,工作量相对轻松一些。
但陈献所属的血液科,早已是一片修罗场。
辽西的ICU除开术后需要特别监护的病人, 剩余的那些情况有所好转的全部转移到了普通病房,剩下的ICU全部挪用给了血液科的危重患者。
秦司漫站在血液科门口看着忙成了一锅粥的医护人员,打消了寻找陈献的想法。
秦司漫随便拦住了一个小护士,问道:“你们科目前有没有出现死亡的患者?”
“还没有。”小护士看了眼周围的情况,叹了口气,“照这样下去,估计离死亡也不远了……”
秦司漫心一惊,“那些ICU的情况怎么样?”
“勉强吊着一口气,药物样品用药监局检查至少三天才能出结果。”
“那治疗……”
“保守治疗呗。”听见有医生在催,小护士冲她摆了摆手,“不跟你说了,我这边忙不过来。”
秦司漫也是名医生,完全了解在这种情况下连病因所在都没有找到意味着什么。
医生等得起,病人往往等不起。
一旦发生了死亡,辽西的招牌先放在一边不谈,整个医院里,其他病人及其家属必将陷入恐慌之中。
到时候一旦闹起来,后果不堪想象。
而推出这款抗癌药的淮安集团,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那秦淮洲……
秦司漫不敢细想。
恍恍惚惚的走回科室,周围人看她的眼光都有些奇怪。
“现在的资本家真是没良心,为了钱谋财害命的事情都敢做。”
“我看淮安制药这一次真是凶多吉少了。”
“小点声,秦大夫来了……”
秦司漫回头,一眼扫过去刚刚三三两两议论的护士全闭了嘴,垂着头走远了。
这种因秦淮洲而受到特别对待的事情,秦司漫早已经习惯。
以前读书的时候,秦淮洲工作繁忙从未出席过一次她的家长会,却在入学之前出售阔绰的给学校修了一座教学楼。
秦司漫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就已经在校园内出了名。
别人看见都说会,看,那就是那个大款的女儿。
在学校不论做了什么,若是好事,秦司漫只会听到一句“有钱人的孩子,起点就是比咱们高啊。”
若是坏事,且不论是不是她的错,也都是一句话“有钱真是了不起,谁都不放在眼里。”
那时候秦司漫虽不懂世事,却已经开始明白,被贴上标签的感受。
她这辈子都会和秦淮洲的名字捆绑在一起,用好听的话来说,勉强称得上“荣辱与共”。
原来不管她怎么努力,怎么去和秦家划清界限,在外人眼里,她和秦淮洲还是一类人。
有其父必有其女。
这样想着,秦司漫心乱的同时还感受到一丝的丢脸和不甘心。
“你要走到哪里去?”
突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秦司漫抬头一看是刚从……男洗手间出来的沈琰。
她怎么不知不觉走到男洗手间门口了。
秦司漫尴尬的笑了笑,比哭还难看,“有点分神没看路。”
沈琰松开她的手,“跟我来。”
秦思提不起什么兴趣,“去哪?”
“我叫了外卖,去办公室吃一点。”
“我没胃口,你自己……”
秦司漫话还没说完,沈琰的手掌心放在了她的头顶,就这么被他推着走,丝毫没有回绝的机会。
沈琰把秦司漫按在沙发上坐下,走过去带上了门,倒了杯温水放在她手上,才开口说:“你有心事的话,不妨说给我听听。”
秦司漫拿起喝了一小口,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要怎么开口跟他提起跟秦淮洲有关的一切。
梁澄可和沈琰的悲剧,秦淮洲在背后出了不小的一份力啊。
“你不说,那就听我说?”
秦司漫点了点头。
“你之前不是问过我用了什么办法把你弄回辽西的吗?”
弄回辽西?
秦司漫一时没反映过了,回想了片刻,才明白他说的是上次她和秦淮洲闹翻后,秦淮洲借郭安民的手顺势把她赶出眼科的事情。
“什么办法?”
“用梁澄可间接的威胁了秦总一次。”
沈琰语气淡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秦司漫惊讶的瞪大了眼她想过很多可能性,万万没料到会是用这个办法。
梁澄可是沈琰心头的一个刺,他用这件事来要挟秦淮洲,跟自揭伤疤有什么两样?
“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以前你明明……”
沈琰起身坐到秦司漫的身边,凑近了几分,反问她:“是啊,这明明就是我最不想提及的东西,而我为什么要利用它来帮你回来?”
秦司漫咬了咬嘴唇,问:“他把你推入了深渊,你不恨吗?”
“不恨。”沈琰几乎没有犹豫,想了想又补充了句,“但我瞧不上他。”
“瞧不上?”
秦司漫越发听不懂他说的话。
“就算没有他的推波助澜,梁澄可的失明跟我也脱不了关系,所以我不恨。至于为什么瞧不上,”沈琰看了看她,半开玩笑说道,“这话有点不中听,你能接受吗?”
“你想说什么就说。”
“一个没有良知的人,不配让任何人瞧得上。”
每个字重重的打在秦司漫心上,疼里面带点麻。
过了几秒,她苦笑一声,“是,他确实没有良知……”
不管是对何婉兮,还是对梁澄可。
秦淮洲确实是一个没有良知的混蛋。
利益在他眼前高于一切,他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可这个混蛋,却是她的父亲。
沈琰见她表情不对,解释道:“就事论事,在我眼里他是他,你是你。”
“分不开的,我身体里流着他的血……”
沈琰这才明白秦司漫从办公室进来到现在,在别扭什么。
“你以为我和医院里的其他人一样,觉得你和秦淮洲是一类人?”
秦司漫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否认。
答案尽在不言中。
“如你所想,我如果觉得你们是一类人,并且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那我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
沈琰抓住秦司漫的肩膀,脸上染了一丝薄怒,语速也加快几分:“我若是这么嫉恶如仇善恶不分,我为什么会希望你回到我身边?”
“……对不起。”
秦司漫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情绪有些失控,“我太偏激了……”
习惯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东西。
她习惯了别人把她和秦淮洲视为同类,却不知不觉把沈琰也移到了这个“别人”行列。
秦司漫忘了,沈琰一直都是知情者。
他知道自己是秦淮洲的女儿,知道秦淮洲就是两年前为那场悲剧推波助澜的人物之一。
可知道一切的沈琰,最后还是选择了和她在一起。
秦司漫陷在幸福中无法自拔,直到今天才想起来问问自己:这,意味着什么。
“你为什么道歉?”
沈琰的声音里带着些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
秦司漫吸了吸鼻子,回答道:“我看扁了你,也看扁了我自己。”
沈琰终是不忍心,伸手把她揽入怀中,“你和他不一样,我深知这一点,你自己以后也要记着。”
秦司漫揪住沈琰的衣服,红了眼眶,“他害得我没了家没了妈妈,我应该恨他的。”
“我明明应该恨他,也恨了他这么多年,可为什么……”
秦司漫哭得有些说不出话,沈琰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一字未言,等着她把话说完。
“可为什么……我现在却希望他没有害人……”
一边憎恨着,一边却害怕着。
害怕着秦淮洲这些年越发无可救药,到最后落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秦司漫,勇敢一点。”沈琰用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握紧了她的手,“别害怕,有我在。”
勇敢一点。
去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真相或许丑陋不堪,但这一次,
有我陪你承受。
第47章 现实
傍晚时分。
秦司漫接到了秦淮洲的电话。
预想过的暴跳如雷没有降临, 那头秦淮洲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平静:“王雅茹在你手上?”
“是。”
那头沉默了大概有一分钟,久到秦司漫以为电话已经被挂断的时候, 秦淮洲开口说:“现在见面谈吧,地址发你手机上了。”
秦司漫思忖片刻,回到办公室换下衣服准备单独去会会秦淮洲。
在电梯里她给沈琰打电话请了一个假,不过并没有说实话。
随便编了一个借口糊弄过去, 匆匆忙忙的挂了电话。
于情于理,她都不想让沈琰牵涉进这件事。
至于他那份想要与自己共同面对的情谊,秦司漫只能记在心里。
正值下班高峰期,秦司漫顺着车流缓慢的移动着,心里的烦躁感只增不减。
路过市中心的一家数码店,秦司漫恍了恍神,在前方的红绿灯路口前往右变了道, 驶入了数码店的停车区。
从包里拿了张卡, 秦淮洲拿上钥匙锁了车,步履匆匆的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不到五分钟,拿着个小盒子走了出来。
秦司漫从盒子里拿出崭新的录音笔,小巧精致,操作简单, 按照店员刚才的介绍很快就将其调试好。
最后放进了自己的呢子大衣口袋里。
距离茶室还差一个路口的时候,秦司漫靠边停车把车上的包装盒扔进了垃圾桶里,顺便最后检查了一下兜里的设备,准备上车前又觉得不对。
把兜里的录音笔拿出来,秦司漫看了眼今天穿的收紧袖口的毛衣, 思量一番把录音笔塞了进去,抖动了几下手臂确定不会掉出来之后,才发动车子来到了茶室门口。
为她开门的人是秦淮洲身边的保镖。
秦司漫把车钥匙递给了他,准备进门之前被男人拦了下来。
“秦总交代了,大小姐的手机需要给我代我保管一会儿。”
秦司漫睨着他:“秦总这是在防贼?”
保镖面无表情公事公办的回答:“希望大小姐能配合我的工作。”
秦司漫盯着他,笑了声,从兜里摸出手机,“秦总对我还真是用心良苦。”
保镖恭敬的接过手机拿给旁边帮忙停车的同事,伸出手引着她进去:“大小姐请我跟我来。”
秦司漫跟在他身后,用余光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除了这位身材魁梧的保镖,她还在大厅喝茶对弈的“客人”中看了到几张熟悉的面孔。
都是秦淮洲养的保镖。
出个门谨慎入微到这种程度,秦司漫的心越发的凉。
她也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淡定,秦司漫甚至没有把握若是一会儿不幸被秦淮洲看出了端倪,自己还有没有回到医院的机会。
七拐八转最终到了一个包间门口,保镖停下脚步,“秦总在里面等你。”
秦司漫直接掀开帘子,看见坐在垫子上悠然喝茶的秦淮洲和他身边为他斟茶的女人,讽刺了句:“秦总真是好雅兴。”
秦淮洲扫了她一眼,递给身边的女人一个颜色。
女人会意,不紧不慢的走过来,脸上挂着笑:“包间里暖气足,秦小姐把外衣脱了吧。”
“服务还真周到。”秦司漫脱下大衣,连带着包一起给了她,“别弄皱了,我刚买的新款。”
“秦小姐放心。”
女人拿着东西,冲秦淮洲点了点头,自觉的退出了包间。
秦淮洲朝她招了招手,“过来坐,这茶味道不错特地给你点的。”
秦司漫抬步走过去,坐下来的一瞬间,趁着秦淮洲倒茶的空档不动声色的摁开了录音笔的开关。
看着秦淮洲递过来的茶,秦司漫并未伸手接,“我不喝茶,太苦。”
秦淮洲打开茶壶给了她看了看里面的原材料,兀自感叹道:“专门给你叫的水果茶,你小时候最喜欢喝的。”
何婉兮生前最喜欢在家里做的饮品便是水果茶了。
秦司漫脸色一冷,“秦总如果想叙旧那我恕不奉陪了。”
“急什么。”秦淮洲见她不喝,把茶杯放了回去,“不是要给你的男朋友出头吗?”
“谈不上,秦总若是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也不会不识趣。”
秦淮洲停下手下的动作,从秦司漫进门到现在总算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怒意。
“秦司漫你记得你姓秦,不姓沈。”
“所以姓秦的就应该做损人利己的事情了?”
秦淮洲一把拂开桌上的茶具,砸到木质地板上,片落了一地。
秦司漫不为所动,就这么看着他。
“眼下淮安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你不帮着我处理就算了,还联合外人来算计我?”
秦淮洲虽到中年但包养得极好,秦司漫离得近才看到,原来他也是有皱纹和白头发的人了。
可并不是作恶的理由。
秦司漫抽了张擦了擦溅到的水渍,问:“你去看过梁澄可吗?”
“别跟我提那个女人!”
“看来你还是心虚的。”秦司漫笑笑,“都已经错了一次了,为什么还要继续错下去?”
秦淮洲脸上涌上一股狠意,“我若是放过沈琰,他会咽下这口气,到时候背后捅我一刀你觉得我傻到了这种程度?”
“他不是这种人。”
“帮着外人来逼你亲生父亲,秦司漫你就这么恨我?”
三言两语间,秦司漫非旦没有从秦淮洲口中听出任何的悔改之意,反而觉得他越发不可救药。
“我恨你,但我对你还存有幻想。”
秦司漫看着这位自己儿时心目中的英雄,痛心到快要窒息。
“你的自私害死我妈一个人还不够吗?”
“你什么意思?”
秦司漫从座位上站起来,俯视着他,“我到现在都还相信抗癌药的事情与你无关,你是被冤枉的。”
秦淮洲一时无言。
面对他的沉默,秦司漫仅存的一丝希望也化为乌有。
“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秦淮洲“蹭”的一下站起来,面对女儿的苛责,失去了理智:“我不自私淮安能有今天的发展?我膝下一儿一女,儿子不懂世事,女儿胳膊肘往外拐,我拼命的赚钱稳住淮安的地位倒是为了谁卖命!”
“所以全世界都要为了你的事业让道吗,那些躺在ICU生命垂危的人都活该是你的牺牲品吗!?”
秦淮洲癫狂的笑起来,一把扯开了领带扔在一边,“谁让他们命贱,一点低价差就能低头,要是舍得多花钱去买药至于落得这个下场?”
秦司漫听得不寒而栗。
这样的丧心病狂的秦淮洲让他觉得可怕。
“你还看不清形势吗,以后这些家产都是你和培培的啊!”秦淮洲抓住秦司漫的肩膀,面部因为贪婪变得扭曲至极,“有钱什么买不到,钱才是最重要的啊我的女儿!”
秦司漫挣脱秦淮洲的束缚,摇着头步步后退,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脸。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秦司漫记得以前小时候家庭条件不好,何婉兮和秦淮洲带着她上街的时候,看见路边的乞丐,秦淮洲都能把身上所有的钱给他。
可那时候对乞丐尚能心存善意的人,为什么会变成了现在的冷血动物。
“别跟我提以前,老子这辈子都不要再过那种穷日子,谁都可以踩我头上!”
“你这么喜欢钱,为什么要娶我妈……”
秦淮洲可笑的勾了勾嘴角,“你妈对我死心塌地,都把何学景的养老钱偷偷取出来给我做创业基金了,我还能不娶她?”
这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砸到秦司漫身上。
什么养老本,什么创业基金。
“不过何学景也是个死脑筋,那点破钱早就连本带息还给他了,自己亲生女儿的最后一面也能不来看看,你说我和你外公谁更冷血?”
“你在骗人,我妈不是这种人!”
“那你去问何学景,问问这个是金钱如粪土的教书匠不来参加何婉兮葬礼的理由是什么。”
秦司漫感受到一种世界观都在崩塌的毁灭感,压抑得快要喘不过气。
秦淮洲见状满意的笑笑,“你是我的女儿,我害都不会害你,我们才是一家人啊。”
说着,准备用手拍拍秦司漫的手背。
秦司漫一把将他推开,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你不是我爸!”
转身跑了出去。
门口的保镖作势要拦她,被屋里的秦淮洲一声呵斥:“让她走,不知好歹的东西就当白养了二十多年!”
秦司漫踉踉跄跄的跑出门外,一把抢过之前那个女人手上的东西,拿走保镖手里的车钥匙头也不回驶离了茶室。
秦司漫忘了自己是怎么开回小区的。
手机上未接来电和短信一条接一条,她全然不顾。
直到听见有人在使劲拍她的车窗,秦司漫才回过神来,呆滞的看向站在窗外的沈琰,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你去哪了,知不知道我找你都快找疯了!”
沈琰听说她要和莫新去隔壁医院取药,可查房回来看见还在医院莫新,一问发现秦司漫骗了她就觉得不对。
可那时候打电话已经是无人接听,到最后直接关机。
想到中午秦司漫的精神状态,沈琰甚至联想到她会不会这样去做一些极端的事情。
他从没有如此害怕过。
“沈琰。”
秦司漫腿一软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死命的环住他的腰。
沈琰还没得及说什么,便听见——
“你说得对,他确实没有良知。”
第48章 选择
秦司漫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半夜三点多, 一名ICU的病人抢救无效宣布死亡。
辽西拼命封锁消息,终究抵不过病人家属的情绪失控, 第二天一大早,不到上班时间,医院门口被得到消息前来蹲点的媒体记者围了个水泄不通。
交警保安记者乃至前来声讨的买过抗癌药的消费者形成了一堵肉墙,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来自辽西的不平静, 一瞬间,场面近乎于失控。
“……目前我正处于淮安制药公司总部,消费者死亡时间已经过了将近五个小时,淮安上下无一人出面进行解释,据辽西公安的情报得知,其公司负责人秦淮洲已不知所踪。”
沈琰找遍了整个楼层,最后在茶水间找到了秦司漫。
见她一个人锁在沙发上, 一动不动的盯着电视上的新闻, 沈琰心里一阵抽痛,走过去拿起遥控器直接关掉了电视。
茶水间陷入一片安静中。
“外面怎么样了?”
许是久未开口说过一个字,秦司漫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嘶哑。
沈琰挨着她坐下,将放在一旁的羽绒服披在她身上,安慰的拢了拢她的肩膀, “一团乱,下午辽西打算开新闻发布会。”
“……嗯。”
秦司漫低头埋进膝盖间,手里死死的攥着那支录音笔。
沈琰起身倒了杯温水放在她面前,提议道:“要不这请个假,回家休息几天?”
“药监局查到证据了吗?”秦司漫脸色白得吓人, 眼神也平日里的半点光彩,“秦淮洲抗癌药成分有问题的证据。”
“没有,还在检测。”
“公安局那边呢,真实的药物配方拿到了吗?”
沈琰摇摇头,有些话卡在嘴里,他却无法说出口。
现在就算公众舆论把所有矛头都指向了淮安,但直到现在也没有明显的证据来证明就是淮安的抗癌药导致病人死亡的,从法律上来说,谁也不能拿秦淮洲怎么样。
更糟糕的是,目前秦淮洲已经不知所踪,怕只怕等到最后证据找到了,罪魁祸首却消失了。
“别想太多了,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带——”
“刚刚血液科又死了一个人,辽西这次算是被坑惨了。”
“是啊,这样下去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
沈琰后面没有说完的话,淹没在外面路过的两个小护士的话语间。
又死了一个人。
已经两条人命了。
秦司漫克制住情绪,问:“外面有警察吗?”
“有。”沈琰看着她站起来,什么也不说就要往外走,忙拦住她,“你要去哪?”
秦司漫转过身,朝他张开了自己的手心,“秦淮洲犯罪的证据,在我这里。”
沈琰一怔,满脸错愕。
“你怎么会……”
“他对我有所防备,昨天收了我的手机包以及外套,可谁能想到我会在毛衣袖口里藏着录音笔。”
秦司漫勾勾已经全然失去血色的嘴角,“我利用了和他最后的父女情,沈琰你说我这算不算六亲不认?”
“你何苦做到这个份上?”
一边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一边是因为他的父亲而死去的病人。
秦司漫站在中间,被两边拉扯着。
她必须做出选择。
沈琰同周围所有同事的想法一致,都希望这件事能有一个公平公正的处理结果。
医者父母心,没有谁看见这些无辜去世的病人不会难受。
可为什么这个来做审判的人要是秦司漫。
为什么偏偏要是她。
沈琰将秦司漫揽入自己怀中,紧紧的抱着,生平第一次失去了理智,“你别去,这不该是来你做的事!”
谁来做都行,唯独不能是你啊。
沈琰光是想想,秦司漫把这支录音笔交给警察之后,内心会经历什么样的折磨就已经是无法承受。
亲手将自己的父亲送进监狱。
不管背后的渊源是什么,与她而言,已是一种天大的不孝。
这种不孝的负罪感,还会折磨她这一生。
秦司漫抬起头,伸出手抚摸他的脸颊,三十多个小时没有刮过的胡子,有些扎手。
“这件事只能我来做,我是秦淮洲的女儿。他还不清的罪过,就由我担着吧。”
“没人会记得你做了什么,你想过自己会背负上什么骂名吗!?”
沈琰握住她的手指,因为激动,一贯神色平静的脸上,浮现出了许多秦司漫未曾见过的情绪。
秦司漫笑笑,眼里有泪光,“可是沈琰会记得。”
沈琰呆滞在原地,一个年过三十的大男人,为这一句话顿时红了眼眶。
秦司漫踮起脚尖,在他的嘴唇上轻轻的落下一吻,“我是个医生,我要对得起这两个字。”
“我陪你一起去。”
秦司漫摇头,从他的怀中退出来,“我想一个人去,你等我回来。”
“可是——”
“沈琰,留点面子给我。”
如此狼狈不堪的家庭,如此残忍冷酷的自己,
已经全部收入你的眼底。
所以请最后,为我留点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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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司漫乘电梯来到七楼的院长办公室门口。
听其他人说公安局成立了一个专案组,今天来辽西调查的小组现在正在办公室问话。
孟嘉石趁着空档出来抽了根烟,正准备开门进去,有人叫住了他,“警察同志。”
秦司漫走上前去,自我介绍了一番:“我是秦淮洲的女儿秦司漫,也是辽西眼科的住院医师。”
孟嘉石正打算去找这个犯罪嫌疑人的家属问话,没想到还有主动凑上来的。
要知道那个秦淮洲家里的亲戚,一听说他出了事,每个都躲得远远的,就连他的老婆和儿子都一起跑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