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沈,有空没,晚上出来喝一杯?”
“你们24小时待命能喝酒?”
“头儿放了我们三天假,你就说来不来吧。”
“七点老地方见。”
“得嘞。”
孟嘉石是沈琰的多年老同学,从小玩到大,高考过后沈琰学了医,孟嘉石作为体育特长生进了警校,大学毕业后因资质优秀被选进了特种部队。
再后来通过相亲认识了现在的老婆,不到半年扯证结了婚,有了家庭便多了份牵挂,孟嘉石没过多久就从特种部队退了下来,回到辽州公安局当了名警察,时不时出任务那种,现在儿子都已经上幼儿园。
虽说依然存在危险,但比起特种部队,还是安全了许多。
沈琰不喜饮酒,今天却意外的想喝上几杯。
他姑且把一切归到与好友许久未见这个借口上。
回家了洗了个澡,将箱子里的几件脏衣服洗好晾完,差不多到点。
沈琰换了身随意T恤短裤就出了门,考虑到要喝酒特地没有动车,走到楼下打了个出租,直奔里辽州一中。
所谓的老地方,不过是以前高中后街夜市上的烤串店。
十多年过去,味道一点没变,老板靠这个小本生意赚了些钱,现在也在市区买了套房,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孟嘉石来得比沈琰早一些,点了六瓶冰啤酒,五十串烤肉串,一个人先喝着吃着,见他朝这边走过来,顾不得放下手里的肉串儿,直接站起来冲他挥手,“老沈,这边。”
一个身高直逼一米九的大汉,皮肤被晒得黢黑,笑得一脸青春洋溢站在你的不远处。
说实话,有点辣眼睛。
沈琰走过去,跟烤串店老板打了声招呼,随后拉过折叠桌下面的塑料小凳,弯腰坐下,“要不是这个灯泡瓦数大,我估计都看不见你。”
孟嘉石愣一愣,才反应过来沈琰是在说他黑。
也不置气,无所谓的笑笑,还不忘自我炫耀一番:“这是男人该有的肤色,你懂个屁,白得跟个娘们儿似的。”
沈琰不再接茬,拿过一瓶冰啤,直接用牙咬开盖,仰头灌了三大口,半瓶酒进了肚。
“你干嘛,喝这么猛?”孟嘉石惊讶的看着他。
沈琰从读书起都是一个自律的人,凡是都留个度,底线摆在那,谁也别想越过一分。
平时孟嘉石叫他出来喝酒,大多时候都是他五瓶,沈琰一瓶。
喝酒误事,这是沈琰常说的话。
沈琰放下酒瓶,避重就轻的回答:“天热,这冰的喝着舒服。”
孟嘉石半信半疑,跟他碰了个杯,又提起那个万年不变的话题:“几个月过去了,有对象了吗?”
“我觉得你应该换一份工作。”
孟嘉石瞪大眼反问:“换什么工作?”
“婚介所。”
“……”
顿了几秒,孟嘉石一拍桌子,“老子一大老爷们,你说我像个媒婆!?”
引起周围几桌的不满的注视,孟嘉石合着掌,赔了赔笑。
沈琰对孟嘉石这种一惊一乍的行为已经司空见惯,“都是当爹好几年的人了,能不能稳重点。”
孟嘉石全然忘记被吐槽成媒婆的茬,顺嘴街上:“对嘛,你哥们儿我都当爹好几年了,你连个老婆都没有,哥们儿能不替你着急吗。”
“我妈又答应给你做红烧猪蹄了?”
“嗯,做双份!”提到自己的最爱,孟嘉石一个没留神说漏了嘴,见沈琰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连忙把话题又给扯回来,“不对,就算没有老太太的猪蹄,这事儿我还是要说几句的。”
“你们都别管了,我不想找。”
“你家老太太还指望着你给老沈家传宗接代呢。”
“明天我就去孤儿院领养一个,当自己儿子养着。”
“……”
老太太听了想打人。
妈的,驴脾气死脑筋。
孟嘉石的嘴皮子可没有沈琰这么会说,盯着他看了几秒没发现什么异样,试探着说:“那事儿真不怪你,你牺牲的够多了……”
“石头。”沈琰放下肉串,脸色沉了下去,“别说了。”
次次都一样。
沈琰每一次都是这种表情,拒绝交流,拒绝再提起。
把自己连带着陈年往事一起,封闭在一个盒子,就算憋死也不肯出来露个头。
可说到底也是糟心事。
男人的友情不似女人,有心事过不去的坎,还能抱着哭一场。
孟嘉石作为沈琰好哥们儿,这种时候,心里再替他着急不甘心,也只能支持他做的决定。
孟嘉石拿起酒瓶子,一改刚才婆婆妈妈的画风,爽快的说:“行了,喝酒,今天我请客。”
沈琰笑,举杯跟他碰了碰,将剩下的半瓶一饮而尽。
一切尽在不言中。
-
这边,秦司漫睡醒起床,肚子饿得咕咕叫,给自己点了个外卖。
闻着身上这股汗味儿,实在是不能再忍受,全部换下连带着床单被套一并扔进了洗衣机,自己则钻进浴室冲了个澡。
洗完擦干头发,外卖刚好送到家。
秦司漫打开电视,一边看着这周刚更新的美剧一边吃饭,饿到了极点,觉得吃什么都好吃。
饭刚吃一半,手机便响了起来。
剧情正进行到精彩部分,秦司漫不耐烦额按了暂停键,拿过手机准备接起,看见上面“秦淮洲”三个字,瞬间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一大半。
待响铃快结束的时候,秦司漫还是按下了接听键,按下免提,一言不发,等着那边先说话。
“漫漫,忙什么呢,这么久才接爸爸电话?”
故作亲昵的慈父语气,秦司漫听着胃里直犯酸水。
大晚上的来恶心谁呢。
“有事说事,我没时间跟你废话。”
秦淮洲提高了嗓门,带着一贯训斥下属的口气:“秦司漫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好歹是你——”
“行了秦总,你别关心我爸了,我都不知道他是谁。”
蒋珊坐在秦淮洲身边,看他气得够呛,体贴的拿过保姆刚才熬好的银耳莲子羹,喂到他的嘴边,“来,老秦,吃一口败败火。”
话筒就在嘴边,蒋珊温柔得能掐出水的声音清晰的入了秦司漫的耳朵。
玩个心机都这么小家子气。
秦司漫对这一家子都厌烦透顶,“秦总你赶紧去美人榻败火去吧,不打扰你的雅兴了。”
任何一个父亲被自己女儿用这种讥诮的语气讽刺一番,脸上都挂不住。
秦淮洲压住心头的怒意,顿了几秒,直接命令道:“你弟弟眼睛这几天不太不舒服,你明天给他看看。”
“我弟弟?”秦司漫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个天大的笑话,“我弟弟早就死了,大晚上的你在讲在鬼故事?”
“秦司漫,你给我适可而止!”
“那是你和蒋珊的儿子,跟我有屁关系,少在这里沾亲带故的,我觉得比吃了虫子还他妈恶心。”
秦淮洲气得胸口疼,蒋珊放在碗,替他顺着气,嘴里冲电话那头埋怨着:“漫漫,你太不懂事了,你爸心脏不好你还这样气他。”
秦司漫不知道这女人哪里来的自信,可以用这种母亲的口吻跟自己说话。
“我只有一个弟弟。”提到痛处,秦司漫脸上不由得泛起了些许恨意,“可他如果还活着是十岁,而不是九岁。”
电话那头是死一样的沉默。
秦司漫不再多言,直接挂了电话。
十年了,这对狗男女的不要脸程度,丝毫不比当年逊色半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留评、灌溉、投雷的朋友们。
专栏的预收文看着喜欢记得收藏一下,川哥感激不尽,抱拳。
指路文名《羞羞脸》。
第25章 弟弟
回院里第一天上班, 就碰上市里两个重点小学组织新生过来体检。
老师、家长、小孩, 全部凑在一堆, 再加上有些小孩子一看见白大褂就“哇”的一声哭出来的童版高音,使得场面极其混乱。
秦司漫被吵得脑瓜仁疼,耐着性子好不容易熬到了十一点, 总算能够喘口气。
回到办公室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在椅子上坐下, 掏出手机看见有未读消息,一点开发现是陈献中午约饭,说请自己吃顿好的,犒劳一下从山区回来的白衣天使。
这嘴甜的,不吃都不好意思。
秦司漫犯懒不想打字,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 “听说新开了家粤菜馆, 只是要提前预定……”
陈献那边狗腿的接上, “你要吃随时都有位置,咱这诚意够足吧?”
秦司漫失笑, 正想回他一句,就听见几下的敲门声,抬头一看, 前一秒的笑意僵在了脸色, 语气冷了不知道几个度:“你来干什么?”
蒋珊牵着儿子的手,讨好着说:“我带培培来看看医生,路过看见你在办公室, 想着……”
“出去。”
“漫漫你别——”
秦司漫挂断电话,一把按在桌上,站起身,“我让你出去,听不懂?”
人来人往的走廊,蒋珊被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人这么一为难,面上怎么也有些挂不住。
她可一点也不想来招惹这个大小姐。
要是秦淮洲今天要她一定要来医院借给秦司培看病之由见见秦司漫,顺便再说服她回家吃顿饭,蒋珊才不会来贴这个冷屁股。
秦司漫不待见她,可蒋珊心里也不见得有多愿意接受这个所谓的“女儿”。
蒋珊理了理头发,准备走人,不料儿子却挣脱了她的手,一脸雀跃的往秦司漫跑去,奶声奶气的叫着:“姐姐,姐姐。”
真是见了鬼。
秦司培对秦司漫这种无缘无故的好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蒋珊不止一次给他说过,这个姐姐不是她的亲姐姐,可小孩子心性纯良,只会说:“姐姐的爸爸也是我的爸爸,她是姐姐。”
蒋珊对此完全束手无策。
偏偏秦司培这一点特别受到秦淮洲的喜欢,蒋珊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司培的眉眼像极了秦淮洲,秦司漫被他这样注视着,全身上下是说不出的膈应,尽管面对的是一张九岁小儿毫无心机的纯真笑脸,她也实在是对这个弟弟,产生不了任何好感。
“我不是你姐,别碰我。”秦司漫冷冷的抽出自己的手,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意给他。
秦司培委屈的撇了撇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蒋珊哪能见儿子受这个气,走过去一把牵住他的手,“行了培培,咱们走,妈妈都跟你说这不是姐姐,你以后不要乱叫了。”
蒋珊的话不知触动了秦司培的哪根敏感神经,眼泪一下子从眼眶里涌出,哭闹不止,“她是姐姐,她是姐姐!”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走,咱们回家。”蒋珊从包里拿出提儿子擦去泪水,忙哄着。
又是哭。
一上午耳边全是小孩子的哭声。
秦司漫隐忍了一上午的情绪在这一刻全然爆发,冲这对母子指了指门口的位置,满脸不耐,“带着你的儿子滚。”
蒋珊护着自己的儿子,语气也变得不客气起来:“秦司漫你说话能不能有点家教,培培才九岁!”
“家教?”秦司漫笑了声,“首先我要有个家,你快走,别在这吵吵。”
两人说话声都不小,伴着小孩子的哭声,大敞开的办公室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蒋珊本来就不是个消停的主,冷笑一声,反驳回去:“你每个月花你爸钱到处刷卡消费的时候,怎么不说你没家?”
“秦淮洲公司的股权有40%在我手上,这可是我自己的钱。”说到这,秦司漫装作恍然大悟,“差点忘了,蒋秘书当牛做马在秦总这么些年,好像一点股权都还没捞到,真不好意思,戳到你的伤疤了。”
“你有种再说一遍?”
“原来这狗急了还真的会跳墙。”
......
两个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剑拔弩张眼看着下一秒就快动手打起来,一直站在蒋珊身边的秦司培哭得越发大声,嘴上还重复着:“妈妈,妈妈,我眼睛疼……”
蒋珊忙着跟秦司漫还嘴,全然没有听见,甚至在秦司培伸手碰她的时候也没注意到,扬起手下一秒就准备秦司漫一耳光。
沈琰在老远就听到这边的动静,快步走过来,越过人群便看到这一幕,脸一横冲过去抓住蒋珊的手,撇过头见秦司漫气得眼睛都能喷出火来,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感到颇为头疼。
他想起了几个月前秦司漫来辽西报道时跟那个男病人耍横的样子。
以为现在又是旧戏重演。
经沈琰一打断,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秦司培的声音终于清楚的落在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有火,好疼,妈妈……”
蒋珊见儿子一直哭着揉自己的眼睛,忙蹲下神,“哪不舒服,告诉妈妈?”
“眼睛,眼睛有火……”
这哪有什么火。
蒋珊听得一头雾水。
沈琰拍了拍蒋珊的肩膀,“让让,我看看。”
蒋珊瞧了眼他的胸牌,见是眼科的大夫,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好好好,大夫你给看看,我儿子这几天一直嚷着眼睛不舒服,我今天带他来看医生的。”
“小朋友放下手,给叔叔看一看。”沈琰耐心的劝诱着,温柔的声线成功抚平了秦司培的情绪。
秦司培听话的点点头,慢慢的放下了手。
秦司漫气归气,可职业习惯使然,在这一刻还是看了过去——
结膜布满了血丝,甚至开始充血,产生了些许分泌物,使得秦司培连睁眼都有些困难。
还真生病了。
沈琰看了眼心中已经有了的论断,情况不是很乐观,不能再拖下去。
“初步判断是结膜炎,具体的需要做点检查,孩子还小,时间需要尽快。”
“他刚才说有火是什么意思?”
沈琰解释道:“结膜炎的病症会让患者感到眼睛里有灼烧感,小孩子表达能力有限,所以才说有火。”
蒋珊被吓了一跳,要是这个孩子出了什么问题,她以后的生活也别想再有什么保障。
“行,我去挂号,培培,到妈妈这里来。”
沈琰出声制止:“你直接去交费吧,孩子我让护士带到检查室去,现在快下班了,再耽误下去就要等下午了。”
蒋珊忙点头答应,跟秦司培简单的交代了几句,便走了出去。
闹剧结束,门外看热闹的人也散了场。
沈琰问她:“你认识的人?”
秦司漫靠在桌边,“不认识,你给他看吧,我能不能先下班?”
下一秒就被打了脸。
秦司培不安的看了看四周,他走到秦司漫身边,用手轻轻的拽着她的衣角,撒着娇:“姐姐我怕……”
秦司漫不为所动。
“姐姐你陪我去吧。”秦司培委屈的努努嘴,“培培不哭了,你别生气。”
秦司培和秦司漫相处的时间不多,尤其是在秦司漫上大学搬出东郊别墅后,有时候甚至一年也见不了她一面。
今天好不容易见她一面,秦司培格外珍惜这个机会。
秦司漫怔住,一时忘了该怎么去回绝他。
面对一个九岁少不更事的小孩子的亲昵举动,秦司漫心里就算恨透这个孩子的家长,可她还有良知。
她没有办法对一个孩子恶语相向。
可她也不能接受这种无端的好意,这是种负担。
一种秦司漫完全扛不起的负担。
沈琰看出秦司漫的不对劲,思忖片刻,牵住秦司培的手,一个不经意的举动让他放开了秦司漫的衣角,“小朋友,叔叔先让护士姐姐带你过去好吗,你姐姐有点事要忙,咱们要懂事对不对?”
懂事的孩子才能被人喜欢。
老师经常这么说。
秦司培吸了吸鼻子,恋恋不舍的对秦司漫说:“姐姐你忙吧,忙完可以回家陪我吃顿饭吗?”
秦司漫没有回答。
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可也没法答应。
只能用沉默来回应。
秦司培尽管年幼,可也懂得看大人的脸色。
他好像真的很不讨姐姐的喜欢。
秦司培失落的跟着护士走出去,低着头,可怜到不行。
沈琰见人走远,才开口问她:“不解释一下吗?”
“他是我血缘上的弟弟,他的母亲跟我毫无瓜葛。”
言尽于此,不必再说。
秦司漫家境富裕,沈琰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她的家庭如此复杂。
这么一联想,她身上这股乖戾的性子,倒有了几分缘由。
“其他我不过问,跟病人家属在办公室大动干戈总归是不合规矩,今晚夜班前交一份检讨给我。”
“知道了。”
沈琰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是吐不出来,最后多嘴补了句:“以后评职称不只是看你的专业能力,病人对你的反馈也很重要,你有时候适当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
秦司漫突然开口:“沈琰。”
“怎么了?”
秦司漫走过去,双手环住他的腰,将头埋入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让我抱一会儿,就半分钟。”
沈琰还想说什么,没几秒,感受到来自胸口的温热以及伴随着阵阵很轻的抽泣声,整个人全然愣在了原地。
半晌。
沈琰伸出手,似乎是鼓了很大的勇气,摸上秦司漫的后脑勺,轻轻了拍了拍,“去看看他吧,你不是说要随心生活?”
回应他的是渐渐收紧的手臂。
亲情血脉,难凉热血。
若是这么容易割舍清楚,你又怎么会哭。
作者有话要说:她才不是没有故事的女大夫。
新来的朋友可能不知道,这本文原名叫做救赎,这就是一个互相治愈的故事。
谢谢现在依然在追文的你们。
第26章 信任
秦司漫最后还是来到了辅助治疗室, 只不过不愿意露面, 倚在门边偷偷的看着。
结膜炎的病症看起来都大同小异, 但却分很多类型,为了确诊患者的疾病类型,得出针对性治疗就需要做结膜刮片。
结膜刮片需要用刀片进行刮取结膜细胞, 虽然会在检查前滴入麻药眼药水, 不会有什么痛感, 只是一个常规的病理检查而已。
但秦司培还是一个小孩子。
还是那么爱哭哭啼啼的小孩子。
秦司漫以为他会哭闹不止不肯做检查,一直要等到蒋珊回来又哄又骗,好一番折腾才肯罢休。
然而什么都没有。
秦司培很听话,脱掉鞋子,乖乖的在检查床上躺下,因为刚哭过, 眼眶还有些许泛红, 不安害怕写满在那张肉嘟嘟的小脸上。
听着护士推车上医疗器械的轻微碰撞声, 鼻尖嗅着整间屋子里笼罩着的消毒水味,他分明就是害怕的。
可他却一直忍住, 小拳头紧紧的攥着,咬着牙一声不吭。
原来他也是个死要面子的人。
也?
秦司漫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不想深究。
看了眼腕表, 估摸着蒋珊缴费也快回来, 秦司漫不愿再和她打照面,见这边秦司培一个人也能应付,便没了再待下去的理由。
她轻咳一声, 检查室里正准备上手做结膜刮片的沈琰察觉到什么,回头一看,迎上秦司漫的视线。
秦司漫最后看了眼检查床上的秦司培,对沈琰做了个“走”手势,“我先走了。”
沈琰读懂秦司漫的口型,了然的点点头。
带上手套和口罩,沈琰走到床边,轻言细语的对秦司培说:“培培,不用害怕,一点都不痛。”
秦司培拼命的点点头,向周围看了一圈也没看见自己姐姐身影,心里的不安顿时被放大了好几倍,眼眶里包着满满的泪水,可却使劲的忍耐着,不让它掉下来。
这两姐弟,连逞强的样子都如出一辙。
沈琰从推车上拿上一小块消过毒的纱布,假装是在消毒,不经意的替他拭去了眼泪,“叔叔告诉你一个秘密。”
秦司培声音有些哽咽,“什么秘密?”
两边的眼睛都擦得差不多,沈琰把纱布递给一旁的护士,弯腰凑倒秦司培的耳边,指着门外,“刚刚你姐姐就在外面看着你。”
秦司培一听,眼睛笑成了两道月牙,亮晶晶的,“姐姐工作去了吗?”
沈琰点头。
“我不害怕了,但是叔叔你要轻一点哦。”
沈琰失笑,“好,我保证。”
秦司培很配合,检查做得很快,沈琰将取下来的结膜细胞放进容器里,交给护士让她送病理科,取下口罩手套推开门走了出去。
蒋珊拿着缴费单在外焦急的等待着,见他出来,忙迎上去:“医生,我儿子的眼睛没有大毛病吧?”
“来得及时,目前已经稳定下来了。”
确切的病理没有下来之前,沈琰也不能对她打包票。
蒋珊丝毫没有被安慰的感觉,“目前?那以后呢,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比如失明之类的……”
“您别激动,现在情况没那么糟。”
“我能不激动吗,那可是我儿子,他就是我的命啊,要是有个什么差错我可怎么活啊!”
“……”
蒋珊见沈琰不为所动,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来,焦灼的跺了跺脚,越过他进入检查室,抱着秦司培左问右问,唯恐头上少了个头发丝似的。
到底是这份母爱太过伟大,还是未来可获取的利益太过诱人。
沈琰无从知晓。
只是这一刻沈琰突然感觉到秦司漫出身于这样一个家庭中,要她拥有一个温良的心性,
无疑是个天方夜谭。
难为秦司培拥有这样一位母亲,还能保持善良纯真的本心。
这层意义上来说,他比秦司漫幸运。
沈琰跑了趟病理科,拜托科里关系较好的同事给秦司培的结膜细胞做了个加急。
已经到了饭点,现在去食堂正赶上人最多的时候,沈琰不想耽误时间,索性坐在外面等。
没过多久,病理科的同事拿着检查结果单出来,“老沈,给,结膜的加急。”
沈琰接过,“谢了,回头请你吃饭。”
同事摆摆手,“瞧你说的,多大点事。”
沈琰也不再瞎客套,跟他道别后,往科里走去。
边走边看着手上的检查结果,是非感染性的。
加上刚才初步检查所看到的结膜炎症情况,沈琰心里松了口气。
不是什么大问题,甚至都不需要住院。
然而蒋珊可不这么想。
沈琰将病情和治疗方案和她交代清楚后,蒋珊强烈要求住院治疗。
辽西床位紧张,这种普通的小孩子结膜炎症,完全就没有达到需要住院的严重程度。
“您儿子的病情不需要住院,我这里开了药,你每天按时给他吃,眼药水每日滴三次,半个月后来复查一次就行了……”
沈琰话还没说完,就被蒋珊给打断:“我又不是专业的护士,万一哪里做得不对可怎么好,你给开个贵宾套房,钱都无所谓。”
你当医院是酒店呢,还贵宾套房。
沈琰压住心里的无名火,耐心的解释道:“这不需要什么专业知识,我们这边床位比较紧张,再说回家休养肯定比医院待着舒服,您说是吗?”
“行了,你说了不算我就找能说上话的。”
蒋珊哪管什么床位紧张不紧张,医疗资源浪不浪费,直接摸出手机,给秦淮洲的司机打了个电话。
添油加醋的把事情给说了一通,沈琰在一旁听着,之前温和的脸色不禁也冷了几分。
秦司培还在旁边坐着,可蒋珊却大言不惭夸大其词的说着什么自己儿子不住院眼睛都要瞎了这种胡话。
两分钟便收了线,蒋珊把手机扔进包里,一脸傲慢的说:“你们辽西每年所用的药品最大的供货商就是这个孩子的父亲,孰轻孰重,你自个儿掂量掂量。”
淮安药业的董事长好像的确是姓秦。
还真是家大业大。
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沈琰不卑不亢的回答:“他只是我的一个病人,其他的我不需要知道,至于您的贵宾套房,自会有人给你安排,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大夫,说不上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