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刚才还是一肚子的气,不知怎的,现在就消失了一大半。
正好周末,几个人难得聚一聚,一直到吃过晚饭,吴成州和向言叙才离开。
回去的车上,吴成州见向言叙心情似乎好了不少,试探着问了一句:“你现在怎么想的?”
“没什么想法。”
吴成州会错意,以为向言叙要放弃:“你真打算换人了?”
“怎么换?”
这话是在回答吴成州,也是在问他自己。
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闻如一的呢。
向言叙说不出一个具体的时间,只记得一些瞬间。
她因为上课说话,跟吴成州在教室外面罚站的样子。
明明已经当着全班人的面被老师批评了,正常女孩子多少都会有点抹不开面,她偏不。
就连罚站的时候,都说个不停,笑得一样开心,完全没有正在接受惩罚的觉悟。
面对走廊上路过的老师和学生,被那些打量的目光看着,吴成州一个男生,都比她要局促些。
向言叙那时候觉得,闻如一真不是一般人。
脸皮厚、盲目乐观、十足的乐天派,还有那么点缺心眼。
可就是这样贪玩爱闹的人,学习成绩还没话说。
而且平时对什么事情都不太在意的闻如一,对这个成绩排名,各项比赛的第一,有种超乎常人的执念。
每错过第一名一次,她就惩罚自己一天不吃饭。
吴成州有一次问过她原因,她当时说,因为自己的不努力,又错过了一次被注意的机会。
时间久了,习惯了这样一个人吵吵闹闹,说说笑笑。闻如一偶尔请假,一天不在教室,喜欢安静的向言叙,竟然觉得生活里缺少了什么。
从觉得她烦,到一点一点发现她身上的闪光点,然后因为这些闪光点,忽视她的不完美、最后形成了在他心里,全世界最好的闻如一。
虽然会经常惹你生气,但又会以最快速度来哄你开心,毫不记仇、容易满足的闻如一。
向言叙觉得自己可能是中了毒,但他并不想被解救,甘愿继续沉沦。
没等吴成州再说什么,向言叙轻轻一笑,自问自答:“换不了了。”
吴成州尝过喜欢一个不可能的人的滋味,他坚持了三年,最终死心。可是看向言叙这个架势,就算再来十个六年,也是初心未改。
“要是她和别人在一起,你怎么办?”
这次向言叙沉默的时间有点长。
良久,吴成州听见他浅淡地笑了声,平静地吐出四个字来。
“她想得美。”
追求者来一个,他就赶跑一个。
闻如一动心一次,他就搅黄一次。
直到这辈子,闻如一爱上他为止。
——
易泠泠在闻如一家里住了两天,找到工作和房子之后,搬了出去。
大概是上次给周灵慧拍定妆照的工作,最后落在了闻如一头上,江粒在工作上,总是有意无意的针对闻如一。
都是些拿不上台面的小打小闹,闻如一心里如明镜,也没让自己吃亏,尽数还了回去。
月底的例外,江粒因为工作频繁出错,被客户投诉次数过多,被方程在例外厉声训斥,扣了一个月奖金。
而闻如一,因为业务能力突出,这一个月给工作室积累了不少回头客,被方程点名表扬,奖金翻了倍。
二者一对比,谁输谁赢,清晰明了。
原本因为闻如一是新人,而对她持怀疑态度的同事,因为这件事,也热情了不少。
反倒是江粒,本来平时就不怎么跟同事来往,这么一折腾,显得更孤僻了。
下了班,闻如一美滋滋地看着自己刚到账的奖金,第一反应就是请向言叙吃饭。
通讯录刚打开,电话还没拨出来,她才想起来,向言叙三天前就去清城出差了,下星期才回来。
不能和最想分享的人分享这个好心情,闻如一的兴奋值,一下子降低了一半。
闻如一开着车往家里走,还在思考今晚要不要约易泠泠一起吃饭,电话响了起来。
闻如一拿过耳机,放慢了些车速,把电话接起来。
“如一,你在做什么?”
听出是许朝暮的声音,闻如一笑着:“刚下班,姐,我跟你说我上班第一个月就拿到了翻倍的奖金,等你下次来澜市我请——”
“奶奶今天心脏病复发,现在在ICU,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你回来一趟,好吗?”
……你吃饭呀。
后面的话淹没在许朝暮的声音里。
闻如一没留神,险些闯了一个红灯,急刹才勉强停下。
由于惯性,闻如一的身体晃了一下。
许朝暮听见电话那头的动静,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如一?你还在吗?”
闻如一顿生出一股无力来:“还在。”
经过上次的不愉快,提起家里的事情,许朝暮又小心翼翼了许多:“……所以,你要回来吗?”
说实话,闻如一对奶奶并没有什么感情。
且不说她常年不在许家,家里的亲戚都没见过几次。就冲着她从小到大口口声声把“夺命鬼”这三个字挂在嘴边,闻如一对她,也是亲近不起来。
闻如一心里是有点抵触的,面对许朝暮也不需要隐藏:“我觉得……她不会想见到我。”
“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闻如一沉默。
“如一。”
闻如一直接挂了电话,许朝暮没有再打过来。
绿灯亮起,闻如一把手机扔到一边,发动车子。
这次很顺畅,直到回到家,也没碰见一个红灯,比平时足足早了四十分钟。
在阳台晒太阳的德芙,听见门口的动静,跑过来迎接闻如一。
闻如一逗了它一会,扔了个玩具让它自己玩,
她坐在沙发上,面对空荡荡的屋子,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旧事一件件浮上心头。
她小时候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人疼的,她是被外婆养大的孩子。
外婆是个有点严格的老太太,大概是一辈子从事教育事业,总是不苟言笑。
但闻如一能感受到,外婆很爱她。
外婆是因为胃癌去世的。
闻如一最后一次去医院看她,长期卧病的外婆,那天的精神格外好,甚至能够坐起来,给她扎小辫子。
外婆跟她说了好多话,大部分都是她听不懂的。
闻如一只记得外婆说。
这是最后一次给一一梳头了。
闻如一那时候还不会梳头发。
最后一次,真是一个太可怕的词语了。
幼儿的理解能力只能到此为止。
……
再睁开眼,闻如一以为过了很久,一看时间,还不到十分钟。
好像这样坐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她心里也完全没有解脱的感觉。
半小时后,闻如一上楼拿了点必备物品,把德芙装进笼子里,再次出了门。
闻如一把德芙送到了家附近的宠物医院寄养,转头打车去了机场,买了最近的航班飞清城。
飞机落地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九点。
闻如一打电话联系许朝暮,得到医院地址之后,打车前往。
这是她的家乡,也是她七年没有回来过的地方。
这个城市带给她的记忆,除了外婆,全是灰色的。
她对这里没有眷恋,只有无止尽的抵触。
许是心理作用,闻如一光是呼吸着清城的空气,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压抑。
到医院楼下,闻如一下车后,看见了站在楼下等她的许朝暮。
许朝暮不比闻如一,奶奶很喜欢她,这份祖孙情,闻如一不能感同身受。
两姐妹一路无话,坐电梯来到了十三楼,重症病房区。
家里所有的亲戚都在,看见闻如一来,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精彩。
特别是许父。
他已是年过五十,但保养得极好,就算现在看,也是一个充满魅力的男人。
闻如一跟在许朝暮身后,一声不吭,许多亲戚她不知道如何称呼,知道如何称呼的,她也叫不出口。
许父看闻如一来,淡淡的扫了一眼,连一个字都不愿意跟她说。
倒是许父的大哥,见了闻如一跟见了鬼一样,张嘴就骂:“谁把这个夺命鬼叫来,还想妈病得不够严重吗?”
闻如一身体一僵,虽然是她意料之中的反应。
许朝暮听不过耳,护在闻如一前面,瞪着许大伯:“如一也是许家的孩子,你们凭什么这么对她?她就是来看看奶奶。”
“她姓闻不姓许,我们许家没有这个扫把星!”
一人说起,多人响应。
“对,朝暮你怎么就是不听话,离这个扫把星远一点!”
“看见她就晦气。”
“让她走,别站在这里。”
……
许朝暮只有一张嘴,寡不敌众,一群人在病房前吵得不可开交。
闻如一觉得挺好笑。
她肯定是疯了,才会来这一趟。
这家人是生是死,本就跟她毫无关系。
“行了,都闭嘴。”
许父一句话,全场人都住了嘴。
许家的产业都是他在管,在家里自然有话语权。
许父皱着眉,看向闻如一,眼底的嫌弃藏也藏不住:“你走吧。”
许朝暮崩溃地嘶吼:“爸,如一不是你的女儿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到底有什么错啊——!”
“她的存在就是错,孽根。”
一直未出声的闻如一,突然自嘲地笑了笑,她盯着许父,声音冷得刺骨:“你们许家倒真的看得起我。”
话毕,不顾许朝暮的劝阻,闻如一扭头就走,任凭身后人再说什么,也没有回头。
——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闻如一漫步目的地往前走,直到再也看不见医院的建筑楼,她才停下了脚步。
太久没回来,清城的变化很大,闻如一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闻如一想去机场,想回澜市,想回家,她不想在留在这里。可是大雨天拦不到出租车,街上偶尔走过的行人,看她的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个疯子。
今晚不该是这样的啊,她今天应该很开心的。
她拿到了翻倍的奖金,她要跟易泠泠出去吃饭的,吃完饭她们还可以逛街购物。
她怎么会在这个讨厌的地方,连一个出租车都拦不到。
闻如一走到公交车站站台下停下,衣服和头发都已经湿透,淌在地上,形成一小滩水渍。
向言叙刚结束了饭局,司机把他送回了酒店。
还没走到电梯口,电话响起来。
是特别的铃声,向言叙接起来,那头全是雨声,没人说话。
向言叙停下脚步,问:“你在外面?”
“向向。”闻如一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哑,“我请你吃海鲜吧,就是上次你请我和州弟吃的那个,特别贵的。”
向言叙怔了怔,听出不对来:“你还没回家?”
“向向我跟你说,我今天发了好多好多奖金,我现在是小富婆了,你想吃什么,我都请你。”
“你可不要瞧不起我,其实我还是很厉害的,虽然财力跟你比差了点。”
“真的,你答应我,你不能瞧不起我,也不能嫌弃我。只要你答应我,我就用我全部的小金库,宠着你!”
……
“闻如一。”向言叙的声音已经染了几分火气,“你到底在哪?”
“我回清城了。”
雨声太大,中间闻如一说了什么,向言叙没有听清。
雨渐渐小了些,闻如一却沉默下来。
向言叙放软了语气,极有耐心地,又问了一遍:“告诉我,你在哪。”
闻如一看了眼公交站牌的名字,如实报给他。
向言叙拦了辆车,往闻如一说的地方赶。一路上也没有挂电话。
“我拦不到出租车。”
“嗯。”
“我不喜欢这里,我想回澜市。”
“好。”
“德芙肯定想我了。”
“……”
闻如一大概是说累了,她吸了吸鼻子,看手机只剩下一格电,委屈得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倏地哽咽:“你怎么还不来啊……”
话还没说完,手机就暗了下去,彻底没电了。
可下一秒她却听见了,在这样糟糕的雨夜,一路陪着他的声音。不是从话筒里,而是从身后,近在咫尺。
“闻如一,回头。”
第16章
闻如一抱着双腿坐在路牙石上, 听见向言叙的声音, 身体一僵, 过了几秒,才缓缓地转过头去。
说起来,从这次回国开始, 看见向言叙穿西装的次数明显变多了。
他家里应该很多套私人定制的西装, 闻如一还没见他穿过重样的。
今天向言叙穿了一身硬挺的黑色西装,头发似乎也精心打理过, 他撑着一把黑伞朝着这边走来, 就算身处泥泞中, 浑身上下依旧没有丝毫不妥。
不像她。
闻如一抬起手臂揉了揉眼睛, 看见身上的白色长裙沾了不少泥巴点点,加上刚刚自暴自弃直接坐在地上, 裙子扫到路面上的小水坑, 现在跟从泥水里捞出来的布料差不多。
被雨一淋,脸上的妆肯定也花了,头发沾了水,都贴在头皮上,她不用照镜子, 都能想象自己现在有多土多狼狈。
向言叙走到闻如一身边停下。
她个子不高, 平时光是站着就够娇小了, 眼下坐在这里,缩成一团,头发和衣服都不停地在滴水, 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光是这样看着,火气就蹭蹭蹭地往上冒。
向言叙压着火气,沉声道:“站起来,闻如一。”
闻如一不想被他看见跟丑八怪一样的自己,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膝盖里,一声也不坑。
向言叙从没见过闻如一这样,他从小到大就没什么害怕的事,今晚是第一次。
担心过了头,言语上便更把握不了分寸,向言叙又重复了一遍,比刚才更凌厉:“我最后说一遍,站起来。”
闻如一还是未动,安静得跟睡着了一样。
向言叙把伞扔到一边,蹲下来,抓住闻如一纤瘦的胳膊,微微使力,逼她把头抬起来:“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在外面折腾什么,淋雨很好玩?你……”
向言叙没见过闻如一哭。
哪怕高一运动会,她摔破膝盖,血肉可见。在医务室,医生用盐水给她清理伤口的时候,她疼得哇哇叫,也没有落一滴眼泪。
她最怕痛了,是平时在教室被撞到桌角,都要念叨一天的娇气包。
可现在她竟然在哭。
豆大的眼泪砸在向言叙手背上,又烫又痛。
闻如一一开始还是小声啜泣,后来不知道想到什么,开始放声大哭,一个人抬起手不停地擦着眼泪,整个肩膀都在抖,在这雨夜里,哭疼了向言叙的心。
向言叙手足无措,他脱下西装外套披在闻如一身上,怕她哭得岔了气,有一下没一下地帮她拍着背:“谁欺负你了?”
闻如一哭声不止。
向言叙看看四周好像也别的人,犹豫几秒,彻底豁出去了:“你别哭了,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像是在回应他的话,闻如一抓起向言叙西装外套的袖子,又是擦眼泪又是擦鼻涕的,一件高级西装就这么毁了。
“……”
算了,他忍。
向言叙这一年份的耐心算是在今晚全交代了:“你起来,我送你回去。”
闻如一摇摇头,答非所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丑?”
“没有,你很好看。”
“你说谎。”
闻如一嘴巴一撇,又是要哭的样子。
向言叙真的是怕了她了,连忙改口:“你丑你丑,全世界就数你最丑,行了吧。”
“……”
向言叙耐性耗尽,站起来弯下腰,直接把闻如一打横抱起来。
刚才担心会伤了闻如一的面子,向言叙提前一个路口下了车,让车一直在那等着,没让司机跟过来。
就几分钟的脚程,怕闻如一再淋雨,但向言叙也没有另外一只手来撑伞,走了两步,他停下来,用外套把闻如一上半身包得严严实实,然后冒雨跑起来。
西装遮住了闻如一的视线,她眼前一片黑。
视觉不好的时候,其他感官就会更加清晰。
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听见了向言叙的心跳,因为跑着步,他的呼吸声比平时要急促很多,身上还是那个好闻的柠檬香。
闻如一往向言叙怀里缩了缩,她贪恋这份温暖,甚至希望这条路,永远都走不完。
——
向言叙带着闻如一回了自己入住的酒店,给她另外开了一间房,就在自己的隔壁。
闻如一情绪稳定下来,更加沉默。
向言叙看她不想说,也不多问,简单交代两句,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番好折腾,向言叙洗了个澡出来,习惯性查看手机信息,一解锁,好几通未接来电。
来自许朝暮。
向言叙马上给她回电话,那头几乎是秒接:“真不好意思。大晚上来打扰你,我想问一下,如一有联系你吗?”
向言叙如实说:“她现在跟我在一起。”
许朝暮就怕闻如一想不开做什么傻事,周围朋友联系了个遍,都没她的消息,好在她联系了向言叙。
心中一个大石头放下了,许朝暮心有余悸地说:“她没事就好,你们现在在哪里?我来看看她。”
“我能冒昧问一句,今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许朝暮沉默了。
到底是家务事,也不是什么光彩的,她不知道该不该说。
许朝暮的迟疑正好印证了向言叙的猜测,他本来也不指望能从这里得到什么内情,扯开话题:“在皇庭酒店,我给她另外开了一间房,现在应该已经睡着了。”
许朝暮在商场打滚多年,若是这点言外之意都听不出来,那真是白混了。
“那我……就不过去了,麻烦你送她回澜市。”
“不麻烦,应该的。”
对话结束,向言叙把手机放在一边,还是放心不下,打电话让前台送了一张隔壁房间的备用房卡上来,轻手轻脚地进了屋。
屋内一片漆黑,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给窗帘罩了一层银色的纱。
两件房屋的结构都是一样的,不需要开灯,向言叙也能分出卧室在哪。
进屋后,看闻如一没有再折腾,在床上睡得正香,悬了一晚上的心,到现在才算是真的放下了。
闻如一睡觉也不老实,人在一边被子在一边,向言叙走到她床边,弓起身把床那头的被子扯过来,轻轻地盖在了闻如一身上。
忘了是在哪里看见的,睡觉喜欢蜷着腿缩成一团的人,是特别缺乏安全感的象征。
向言叙盘腿坐在地毯上,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如一老实了没有一分钟,又把被子给踢开了。
向言叙又重新给她盖上,这次他没有松手,一直压着。
果不其然,不到一分钟,闻如一又有要抬腿的意思。
隔着被子,向言叙的手掌拍了拍她的腿,嗓音低沉,带着威慑力:“别闹。”
闻如一没有醒过来,哼哼唧唧的动了两下,竟然老实了下来,好几分钟过去,也没有再踢被子。
向言叙今晚其实没有说谎。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闻如一长得很好看。
就像此刻,哪怕不施粉黛,她的皮肤还是白得像一块精雕细琢的瓷器。眼睛闭着,有微微上翘的弧度,可爱又温柔。今晚可能受了些凉,嘴唇不如平时那般红润,也掩盖不住这姣好的面容。
他找不出一处她不好看的地方。
闻如一很少提起她的家人。
认识她七年,除了外婆和姐姐,向言叙再没有从她嘴里听到过其他人。
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学校是住宿制,每周末放一次假。
一般的学生每周末回家,再不济的两周回一次。
而闻如一,一学期回一次。就算碰见节假日,能放好几天,她基本上也没回去过,一直住在宿舍。
有时候无聊了,不惜打车绕半个城,来找他和吴成州吃顿饭。
宁愿这样折腾,她也不会回家。
不是没有觉得奇怪,只是她不主动说,向言叙也不想主动去窥探。
直到高三那一年。
那时候刚开学没多久,闻如一就告诉他,自己要准备出国考试,以后都不来学校了。
自从转到艺术班之后,闻如一的目标就是澜市影视学院,在这之前,向言叙从没听她说过什么,要去国外读大学的想法。
“为什么出国?”
闻如一反常的沉默,最后说了一个不算理由的理由:“我想走得远远的,把坏运气也带走。”
午休时间,整个校园都是沉睡的。
闻如一高二转到艺术班后,两个人也没因此断联系,一有时间她就往理科班跑,中午也找他一起吃饭。
要说分开,其实也不算分开过,每天都能见上好几次。
这个暑假,闻如一不知道为什么去剪了一头短发,向言叙记忆里,她还是整天扎着长马尾的样子。
“为什么剪短发?”
闻如一这下连借口都想不出来了。
向言叙又换了一个问题:“打算申请什么大学?”
这总算是个可以说实话的,闻如一回答:“加州艺术学院。”
向言叙许久没说话,再开口,已经做出了决定。
“听说斯坦福的金融还不错。”
闻如一都没细想,下一秒就拒绝了他:“你一直都想考澜大的,你按照自己的想法走。”
向言叙也很固执:“想法会变的。”
“向向,你的家在这里。”
闻如一难得的没有嬉皮笑脸,一张白净的小脸被顶楼的阳光晒得有点泛红,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太强,向言叙看见闻如一眼底有盈盈水光。
“你留在这里,我有归属感。”
许是阳光刺眼,闻如一抬手挡住额头,脸颊两侧的耳发垂下来,向言叙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她轻声说:“那种有人在等我的感觉。”
向言叙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击中,陷下去的那一块,五年了,也没有复原过。
闻如一出国后,向言叙瞒着她,动用家里的关系,知道了她家里的事情。
他开始理解,闻如一为什么不告诉任何人。甚至希望自揭伤疤这种事,她这辈子也不要做。
跟许朝暮通过电话之后,他才明白,闻如一今夜的眼泪、崩溃的情绪,到底还是来自于那些秘密。
她不想说,他也可以一直装作不知道,陪她笑陪她闹。
你守着自己的小秘密,我来守着你。
……
也只有在闻如一熟睡的时候,向言叙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她。
她不闹不笑不会走,再没有比现在更听话的时候。
夜晚让人疯狂。
向言叙从地毯上站起来,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温热的颈,许是觉得凉,闻如一往后缩了缩。
向言叙收回自己的手,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下一秒,他俯身靠近闻如一,垂下头。
鼻息交缠之间,她的唇也是温热的。
第17章
闻如一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 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
她总隐隐约约地感觉, 向言叙来过。
可半夜起来上厕所, 找遍了屋子也没人,完全不像有人进来过的痕迹,空调没有断过电, 房卡一直好好地插在卡槽里。
看来人是在梦里, 接吻也是在梦里。
就算是梦,闻如一也意犹未尽地舔舔了嘴唇, 怀着一颗虔诚的心, 希望梦还能在刚刚接吻的地方接着做下去, 如果有一些马赛克的场面, 那就更好了。
然而老天爷估计也睡着了,完全没听见她虔诚的愿望。
下半夜一夜无梦, 连向言叙的一根头发也没梦见。
闻如一睡到了自然醒, 一看时间都过了十点半。
昨天淋湿的衣服,雨水和泥水混在一起,今天是铁定不能穿了。
闻如一身上穿的还是酒店自带的浴袍。
额,她总不能穿着这套浴袍去商场买衣服吧。
纠结之间,闻如一听见有人在敲门, 她站在门口, 警惕地问了声:“谁呀?”
“是我。”
听见是向言叙的声音, 闻如一毫不犹豫地开了门,语调带笑:“早上好呀向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