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那家伙就要跑出洞口,黑暗中突然冲出一个黑影来,猛然一脚,将他给踹到了东边的山壁上去。
啪……
一声闷响,张驴儿整个人仿佛贴在了那山壁上去一样,紧接着他居然真的就挂在那山壁上,一动也不动了。
出手阻止张驴儿奔逃的那人,却是小苗女宝兰。
这个打着呵欠,懒洋洋的小苗女,除了刚开始露面的时候显露凌厉的本事之外,后面一直都挺乖巧的,却不曾想在这个时候,却露出了她的獠牙来。
一击得手,宝兰没有犹豫,直接又扑了上去,显得又狠又凶。
小木匠瞧见那张驴儿宛如死蛇一般,而宝兰却凶狠如此,着实有些咄咄逼人,却不曾想当宝兰冲到跟前的时候,那仿佛没了气息的张驴儿居然猛然转过了头来。
那家伙的脑袋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再非人形,而仿佛一头大蟒蛇,三角形的脑袋,张开大嘴,一百八十度,嘴里利齿密布,还散发着黑气。
瞧见这等模样,寻常人早就吓得飙尿,而宝兰却厉声喝道:“果然是个妖孽!”
却见她“啪”的一声,双手一拍,一根铁钉打出,陡然穿过了那蛇头人身的张驴儿头颅下颚去。
噗……
小木匠分明听到一声布袋撕裂的声音,而原本凶神恶煞一般的张驴儿,却是被直接定在了山壁之上。
这一回,他一动也不动,再也没有了气息。
他的脸也恢复原来模样,不再畸形。
而宝兰也没有再上前,而是原地站着,不断地喘气,显然刚才她打出的那一记铁钉,十分损耗气力,让她的身形甚至都有些不稳,整个人都在颤动着,腿肚子直发抖。
小木匠上前,低声问道:“你……还好吧?”
他刚刚靠近宝兰,却感觉到一股强气息袭来,那原本有些虚弱的宝兰右臂突然长了半尺,一把抓住了小木匠,将他也往山壁摔去。
那力道甚大,小木匠不由自主地腾身而起,不过脱手的那一瞬间,他却凭借着灵敏的反应,转身,双脚蹬在了山壁上,一个翻滚,落在地上。
被宝兰突然袭击,小木匠有点儿火气,翻身而起,刚想要反击,却瞧见宝兰居然倒在了地上。
这回他不敢再大意了,缓步上前,保持距离,这才问道:“你怎么了?”
宝兰艰难地爬起来,将右手食指放在嘴里,咬破指尖,将那鲜血在额头上面画了一个古怪的符号,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缓缓吐出,随后说道:“没事。”
小木匠瞧见她的脸由黑转白,稍微放了点儿心,但还是保持着戒备,问道:“他死了?”
宝兰耸了耸肩,说对。
小木匠问:“你为什么要杀他?”
宝兰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为什么要杀他?你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白痴的问题来?他要杀我,我肯定得先杀了他啊,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小木匠纠正她的话语:“不,他没有想要杀你,只是想跑而已。”
宝兰不想跟小木匠争辩,不置可否地说道:“他知道我们所有的事情,倘若是给他逃了,我们一样会遭祸。”
小木匠又问:“那你为什么打我?”
宝兰说我只是不想有人靠我那么近而已,不习惯。
听完宝兰的解释,小木匠有些不太相信,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这个少女的心思和手段,未免有些太毒辣了,跟他所认知的完全不同。
她就好像是一朵带刺的漂亮花朵,让小木匠有敬而远之的感觉。
两人对峙着,小木匠不说话,而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因为不知敌友,两人都下意识地往黑暗处藏去。
不过很快小木匠就松了一口气,因为来的那人,却是屈孟虎。


第二十七章 两个人精儿
瞧见死去的张驴儿,屈孟虎似乎并不意外,他只是简单地打量了两眼,甚至都没有去检查,然后就走到了小木匠这边来。
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木匠瞧了宝兰一眼,尽量客观地将事情的全过程描述出来,屈孟虎耐心地听着,并没有说什么,而等他聊完之后,屈孟虎看着宝兰,并没有问她为什么要杀张驴儿,而是说道:“你对我兄弟动手了?”
宝兰撇了一下嘴,说只是推了他一下。
屈孟虎平静地盯着宝兰,然后说道:“我兄弟是正正经经的手艺人,不是江湖客,受不得这个,所以我希望刚才那一下,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可以么?”
“可以。”宝兰点头,说:“刚才是控制不住,你放心,不会有下一次。”
得到保证,屈孟虎回头,看向了死去的张驴儿,开口说道:“大虫头,长虫尾,蛇钻窟窿,合不拢嘴——没想到这玩意,还是个邪祟。”
宝兰说对,这家伙藏得深,刚才倘若不是我反应及时,只怕你就见不到我们了。
邪祟?
小木匠心惊,回想刚才诡异的情形,不由得冷汗冒了出来。
他跟着鲁大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何为邪祟,甚至瞧见过那黄鼠狼啊,白尾狐之类化身的玩意儿,不过这玩意虽然诡异莫名,但他师父却另有说法,讲这些可怕的东西,其实平日里也是人,只不过血液里流淌着某些野兽的魂魄,从而连累身子,控制不住,化作古怪模样。
民间便将这些玩意,统称为“妖怪”。
而行当里面的人,则将其叫做邪祟。
不管是什么叫法,总之这些玩意平日里罕有出现,大多隐藏在深山老林里不出来。
当然,若是乱世,无人去管,这些玩意儿就会出来作怪,到处祸害人。
没想到那张驴儿,居然就是一邪祟,而且看上去好像是长蛇化身,而如此说来,那虎逼想来也是一邪祟。
张启明找这么一帮子邪祟来做徒弟,到底又有什么企图呢?
就在小木匠得知张驴儿身份,心惊肉跳的时候,洛富贵赶了过来,他进来便说:“大家伙儿,赶紧准备,那吴半仙来铁寨坡了,我们得跟过去。”
小木匠这才回过神来,问道:“张驴儿落在我们手中,他没人通知,怎么会过来呢?”
洛富贵摇头,说这个不知道,不过他与张启明碰了面,张启明应该是知道张驴儿没有去三道坎镇了,而吴半仙带了一个包袱,里面沉甸甸的,还有金光浮现,显然是足够的钱财。有了这订金,龙武村也不会再多推辞,这帮人,说不定就要进苗王墓了……
时间紧迫,大家来不及再多言语,都出了洞子,跟着洛富贵往山里赶去。
小木匠对宝兰这小妮子心中一直有些芥蒂,行路时,他故意落到了后面,然后对屈孟虎说道:“老八,我觉得那女的……”
他这刚张嘴,屈孟虎却拦住了他,问道:“十三,你想找到你师父不?”
小木匠赶忙说道:“想啊。”
屈孟虎又问:“那你信我不?”
小木匠说:“信。”
屈孟虎笑了,说那就成了,此事我自有轻重,你在旁边耐着性子就行——记住了,你是手艺人,不是江湖人,虽然有点儿身手,但你最重要的,是双手和脑子,遇到事情,能退则退,能怂则怂,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记住没?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小木匠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出于信任,他也没有再多问。
一行人来到了龙武村临山边儿的一处山梁子上面,从上往下,能够瞧见一个亭子,而亭子里面有几人,小木匠打量,瞧见那个有些驼背的张启明,与龙武村的独眼老汉两人相对而站。
两人的手,紧紧搭在了一起,而旁边,则站着一个仙风道骨、须发灰白的长者。
吴半仙。
亭子里的气氛十分友好,双方仿佛达成了一致,没多一会儿,就瞧见张启明带着人离开了。
他身边有虎逼和吴半仙,而身后还跟着一大群龙武村的人,他们大部分都是些年轻后生,穿着蓝色的土布衣服,挽着裤脚,在瘸腿龙一棍和几个中年汉子的带领下,朝着西北坡走去。
而亭子里留下来的,则是独眼老头一帮看上去没啥实力的长者。
显然,协议已经达成了。
他们,要去,苗王墓了。
这帮人差不多有二十多个,浩浩荡荡走去,洛富贵瞧见,眯着眼睛说道:“支锅起窑,起灵论少,去这么多人,这是要干甚?”
小木匠听得一脸懵,问什么意思?
屈孟虎见多识广,给他解释:“支锅是成家过日子的开始,而土夫子则将搭班子、组织团伙,称为支锅,也叫起窑;那苗王墓说白了,也就一墓地,古往今来,望天易,入地难,往地底下伸展,每进一寸都艰难无比,不是皇亲国戚,没那人力来支撑,所以这墓呢,一般来讲不大;墓小则需人少,有人定全盘活计,有人筹集家伙什儿,有人认道打洞,有人起灵下墓,有人观风,有人取财,这些都是有讲究的,跟你们木匠班子差不多,不用闲人。”
听屈孟虎这深入浅出的解释,小木匠终于明白,洛富贵之所以疑惑,是去了这么多闲人,这事儿有点古怪。
不过……
洛富贵十分聪明,脑子一转,反倒自己解释起来:“或许那苗王墓,依托某处地下溶洞而成,去这么多人,也不足奇。”
小木匠并非蠢笨之人,举一反三,开口说道:“那张启明,是准备拿这些人命,去填苗王墓的机关?”
那苗王墓是鲁班教一前辈主持修建的,既然号称“苗王墓”,那么不管埋着哪位贵人,为了防止有人盗墓,里面自然机关重重,这些正是鲁班教的拿手绝活,稍不留神,立刻丧命,而张启明即便是能够定位苗王墓,但他师父荷叶张本事不传予他,未必能够通晓其中奥秘。
而龙武村里的人,据说是竿军里面的轻功士,个个身法了得,若是能够用在此处,说不定能够用命,填出一条路来。
洛富贵问:“十三,若是你进苗王墓,可会解法?”
小木匠深吸了一口气,回忆过往,好一会儿,方才犹豫地说道:“我也不确定,但若真的是鲁班教前辈修建的,大概能够知晓。”
洛富贵笑了,说既如此,那我们跟随着吧。
他一身手段,譬如那红峰蛊,再如那坛儿蛇,所以带着一行人在后面追,不远不近地跟着。
大概走了一个多小时,一行人完全深入这湘西的崇山峻岭之中,路途曲折,让洛富贵好几次都差点儿跟丢了去,不过最终还是找到了踪迹,等到天色将晚之时,他们来到了一处陡峭的山间小路。
屈孟虎走着走着,突然捂住了肚子,紧接着“噗”的一声,放了一个屁。
一股恶臭弥漫开来,众人纷纷退开,而他则嘻嘻哈哈地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吃坏肚子了,你们稍等,我去解决一下。”
他说着,跑到了下面去,找了一个视线遮挡的灌木丛蹲着。
几人无奈,只有等着,结果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洛富贵叫了两声,突然说道:“糟糕,他不会是一撅腚,掉下山崖去了吧?”
宝兰说不会吧,他要是掉下去,怎么着也会有动静的。
小木匠很是担心,想要去看看,洛富贵拦住了他,说这边路不好走,我去看。
他也过去了,结果就如同滴水入海一样,同样也没有动静。
小木匠和苗家少女宝兰又等了一会儿,瞧见洛富贵也没有了影子,小木匠着急了,顾不得暴露,朝着下面低声喊道:“洛大哥,老八,你们还在么?”
他喊了几声,结果依旧没有回应。
小木匠心慌了,他也想要下去瞧,结果刚走两步,就感觉手腕被宝兰抓住,就跟铁箍一样,动弹不得,紧接着,宝兰朝着下面喊道:“你们去看一眼,到底怎么回事。”
下面有人?
小木匠正诧异她跟谁说话呢,结果瞧见路边的灌木林里,浮现出了两个穿土蓝色衣服的家伙,朝着坡脚那儿跑去。
他连忙挣脱,宝兰却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
小木匠感觉到对方的力气远超自己,挣脱不得,便问:“你到底是谁?”
能够随便叫出两个神秘人的宝兰,绝对不是一个被拐卖少女那么简单,但这少女却并不理会小木匠,而是望向坡下,这时有人回禀:“没见到人,跑了。”
听到这话,宝兰气得直跺脚:“糟糕,被那两个人精给瞧出来了!”


第二十八章 墓至
听到这话儿,小木匠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一甩手,然后抬起脚来,朝着宝兰的腰间踹去。
女人腰软,气血汇聚,就跟那蛇的七寸一样。
所以这腰间算是缺点、罩门。
小木匠这一脚若是踹实了,宝兰就算是力气再大,也不得不放开。
不过那女孩怎么可能没防范,抓着小木匠的手一缠一带,根本不给他机会,就将他给按倒在山路上,而这个时候,从四面八方,那山岩上、树枝岔儿以及灌木丛里,顿时就冒出了七八个壮汉来。
一个长着三角眼的年轻后生走过来,帮着宝兰,将小木匠给按住。
小木匠虽然前几日有跟屈孟虎学刀法精要,也有过对练,但力气却不够,给按在地上,挣脱不得。
他的脸挨在了黄泥巴上,不过却能够瞧出了这冒出来的一帮人,正是龙武村那里的打扮。
这帮家伙,是龙武村的人。
小木匠脑子一转,顿时就明白了,气急败坏地冲着苗家少女宝兰喊道:“你骗我们?”
这个女孩子能够使唤龙武村的人,自然不可能是被拐卖过来的媳妇儿。
面对着小木匠喷火的双目,宝兰不但毫不在意,反而讥讽道:“你才瞧出来么?你这一对招子,可比你那两个朋友差远了,得挖出来才行。”
她摸出了一把尖锐的分肉刀来,那磨得雪亮的刀尖差点儿就要扎进小木匠的右眼眼球里去。
不过这架势,并没有吓到那少年郎。
愤怒的小木匠面对着这刀尖,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瞧见他这般硬气,宝兰对他反而生出几分尊重,叫人将小木匠捆住,然后说道:“你别不服气,除了你,他们两个,从一开始就不信任我——姓洛的那汉子,一路过来,都在试探我,疑心病重得很;屈孟虎那圆脸小胖子也是奸诈,一看到情况不对,撒丫子就跑,就剩下你一个笨蛋,到现在才弄明白……”
小木匠回想,仔细一琢磨,发现果然如此。
只不过……
老八既然瞧出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他还没有琢磨清楚,宝兰就幸灾乐祸地说道:“你交的这朋友也是瞎了眼,大难临头,脚底抹油,我都看不下去。”
小木匠咬牙,说他们才不会抛下我呢,不可能。
宝兰嘻嘻一笑,说你真以为他们是什么好人?别人不说,光说那洛富贵,哼,清水江流,敦寨苗蛊,真以为我不知道么?那姓洛的小子根本不是什么苗人,他就是个汉族小乞丐,流落到了敦寨,被人收养,结果他是个克师的命,没几年,他师父就被蛇给咬死了,哈哈,养蛊人被蛇咬死,还真的是好笑啊——什么敦寨苗蛊,苗人秘术,不传外人,他姓洛估计也就是半瓶水晃荡,一知半解,就这,哪里还有什么敦寨苗蛊,早失传了……
洛大哥,竟然还有这等身世?
宝兰话匣子打开了,继续说道:“你道姓洛的为什么这么积极呢,真的是救你师父?他还不就是指望着在那苗王墓里,有什么蛊家秘藏,能够让他这半调子得以防身么?你以为他真的在乎你?”
小木匠被她说得心神动摇,不过却还是咬牙说道:“你放屁。”
宝兰话锋一转,又说道:“那个圆脸小胖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见势不对,脚底抹油也就算了,还不是个好种,小流氓一个,没事儿就过来蹭我身子,摸我屁股都好几次了,真以为我不知道?”
屈孟虎,还做了这事儿?
丢人啊!
小木匠有些无语了,而宝兰则说道:“说起来,就你是一老实人。实话告诉你吧,龙武村现在的村长马独眼是我爷爷,而我母亲也的确是西江赖寨的。看在你这么老实的份上,我答应你,只要你肯配合我,我会饶你一命的。”
她说完,叫人押着小木匠继续往前。
如此走了两里地,前面一阵开阔,在那浅坡前,双手被反绑着的小木匠,瞧见了他们刚才一路追踪的那帮人。
包括张启明和吴半仙在内的那些人。
他们在朝着这边看。
无数目光汇聚过来,小木匠感觉自己好像是案板上的肥肉,难受无比。
而这个时候,宝兰伸手,掐了小木匠一把,低声说道:“不要把我杀了张驴儿这件事情说出去,否则我会立刻杀了你的——知道吗?”
听到这话儿,小木匠才想起来,还真的有这么一件事儿。
宝兰杀了张驴儿,为什么呢?
难道张驴儿认出了她,而她则害怕张驴儿泄露了她的身份,所以才会杀人灭口?
但张驴儿没说啊,她那么着急杀人,是为什么呢?
小木匠想不通,但能够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龙武村,未必与张启明是一条心。
想到了这里,他感觉到了一线生机。
而这时,他给掐得生疼,抬起头,与宝兰对望了一眼,小木匠说道:“好,我知道怎么说。”
得到承诺,小木匠被押到了众人跟前来,刚刚落定,满脸横肉的虎逼就冲了过来,张开蒲扇一样大的手掌,就要朝着小木匠的脸上招呼:“我尼玛……”
很显然,他对那天被洛富贵吓走一事很是介意,耿耿于怀。
眼看着这一大耳刮子就要落在小木匠脸上,宝兰身边的一个蓝衣后生拦住了他。
虎逼是个脾气暴躁的人,顿时就要发作,而这时,那有些驼背的张启明却叫住了他,让他别乱动。
还别说,张启明一开口,虎逼就蔫了,不敢动弹。
而这时,吴半仙则笑嘻嘻地走了上来,对着小木匠说道:“甘小兄弟,山不转水转,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这家伙看上去仙风道骨,其实满肚子男盗女娼,小木匠知晓此人的心思狠毒,低下头,不想与他多说什么,而吴半仙瞧见他这模样,眸子里浮现过一抹恶毒眼色,不过却并没有继续,而是看向了宝兰,说道:“宝兰小姐,那两个小子呢,没逮住?”
听到这话儿,小木匠才知道,他们自以为很隐秘地跟着别人呢,没想到全部都在别人的算计当中。
姜还是老的辣,特别是这江湖上成精的老狐狸们。
宝兰摇头,说没,那两个家伙鬼精着呢,一看事情不对,立刻就脚底抹油,我都来不及叫人。
吴半仙指着小木匠说道:“你抓这一破烂货干嘛,弄这儿来,还不如找一悬崖,往下一推了事呢。”
两人说着话,龙武村的一帮人都靠了过来。
宝兰没有说错,她的确是龙武村马独眼的孙女,瘸腿龙一棍等人很是自觉地站在了她的后面去,让这个苗家打扮的少女,莫名多了几分气势。
贵女。
听到吴半仙的质疑,宝兰嘻嘻一笑,看向了张启明:“敢问张掌柜,进了那苗王墓,你可有信心,将我们这帮人囫囵个儿带进去,又完好无损地弄出来呢?”
有些驼背的张启明抬起头来,他左眼清明,右眼却很是浑浊,像个假眼珠子一样。
他咧嘴,露出一口黑黄色的烂牙来,笑着说道:“那咋可能呢?这事儿是有风险的,我都不能保证自己能不能活着出来呢。”
宝兰说道:“那墓可是你们鲁班教的前辈所建呢,你也不会破?”
张启明有些尴尬地搓手,说也不是不会破,就是这几百年来,工艺层出不穷,秘法又有失传和遗漏,哪里能够打包票呢……
这时宝兰哈哈一笑,指着小木匠说道:“但他行。”
“他?”
众人都有些惊诧,吴半仙看向了小木匠,有些疑惑地说道:“就他?”
宝兰信心满满地说道:“按照张大掌柜的说法,他师父荷叶张就进去过苗王墓,现如今他师兄鲁大也逃进去了,那么他自然也能够进出自如了。”
吴半仙跟她解释:“马家小姐,你可能不太清楚,这个小木匠,只学了鲁大的手艺活儿,旁门左道的东西,还有鲁班教的正统本事,一样不会。”
宝兰笑了,说那是你认为的,但实际上,你们在乾城县城布的五鬼搬财局,就是被他给破去的。
旁边的张启明听到,有些不太相信:“果真?”
宝兰点头,说自然。
这话儿让众人对小木匠刮目相看,特别是吴半仙,他深深打量了一会儿小木匠,意味深长地说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没想到老夫还有看走眼的时候……”
小木匠让他们几人颜面全无,也使得张启明和吴半仙默认了宝兰的安排。
确定此事之后,他们这帮人又往山坡上走,小木匠给押着,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山,最终来到了一处山涧水潭。
这儿周围尽是郁郁葱葱的杉树,而山涧从几十米的悬崖上流下,哗啦啦的水声在幽密的林子里传了很远。
嘿呦,当真一片风水宝地。
一行人站在山壁前,张启明在爬满了藤蔓的山壁中,找到了一块满是青苔的方石。
他将上面的绿色藤蔓砍去,用柴刀刮下青苔,浮现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古怪浮雕——那浮雕的模样,大概是一把锯子,以及一方墨斗的抽象线条,很是简单。
瞧见这个,张启明喜不自禁,说道:“找到了,就这儿。”
随后,他瞧向了小木匠,意味深长地说道:“接下来,就让他来给我们带路了。”
张启明用右手指背轻叩那浮雕,三长五短,紧接着猛然一扭,却听到轰隆隆一阵响,不远处的脚下,却是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深坑来。


第二十九章 主墓穴
此刻天光已然将近暮色,然而那轰隆隆的深坑浮现出来的时候,有一个井口那般大小,小木匠低头望去,瞧见里面黑黝黝的,比这天色要暗上数倍,这么一个深不见底的去处,就仿佛要将人的心魂都给吸进去一样。
这儿,就是苗王墓的入口么?
小木匠瞧得心中震撼,而这个时候,虎逼走到了他的身后来,推了他肩膀一下,喝道:“愣着干嘛,下去啊,探路。”
本来有些迷惘的小木匠听到这话儿,下意识地往周围瞧了一圈,发现每个人瞧向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善。
很显然,这帮人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不过他对于这里到底什么情况,其实也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怎么进行下去。
毕竟他是木匠,又不是专业对口的土夫子。
这时苗女宝兰站出来帮他解围:“这种常年封闭的地方,里面气息浑浊,人未必能进,先让竹鼠来探路吧。”
说罢,她手一挥,立刻有人提来一个竹笼子,将其打开,从里面蹿出了一头棕灰色的竹鼠来,这小畜生个头颇大,跟过冬的肥兔子一样,圆滚滚的,头部满是针毛,四脚爪子锋利,出了竹笼之后,也不逃遁,而是不断地吸着粉红色的鼻子,左右打量着。
那提笼子的家伙将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弯曲,放在嘴里,吹了一个响哨,又嘬起嘴巴,吱吱几声,那竹鼠便得了指令,一转身,就朝着黑黝黝的入口处爬了下去。
有人提着一种专用的煤油灯往下面照去,却见这洞口竖直朝下,深约一丈,那训练有素的竹鼠速度很快,三两下就到了底,随后往前方钻去。
一行人等待了好一会儿,那竹鼠重新出现在了竖洞处,吱吱叫了两声,又攀爬上来。
那提笼子的家伙检查了一下自己驯养的竹鼠,这玩意浑身灰扑扑的,还沾了水,但精神还算不错,显然里面的空气是没有问题的。
这些确定之后,就得下洞寻墓了。
吴半仙过来这儿,但并不下去,他朝着张启明拱手,说张兄,祝你旗开得胜,满载而归。
张启明这驼背老头与他关系紧密,千言万语不必说,伸手一搭,说但愿。
众人准备下洞,小木匠前行,宝兰给他解了捆绑,又塞给他一盏铁灯,这玩意看着像是西洋货色,肚子里是煤油,外面有玻璃罩着,封闭性很不错,只需要朝上,能够保证光源——这玩意肯定不便宜,张启明这帮人为了寻墓,显然也是花了许多心思的。
那洞子一丈多高,这些人准备了绳索,将小木匠的腰部吊住,往下垂落,当双脚落地的时候,小木匠的脚踩在了一水坑里面。
他穿着黑布鞋,顿时浸透,十分地不舒服,不过上面招呼,他赶忙将腰间绳索解开,提起油灯打量周遭,发现这洞底处并不宽敞,那积水齐到了脚踝,而在正面半米处,则有一个很窄的狭长甬道,可容一人爬行,勉强前进。
小木匠将灯凑到那甬道跟前,仔细打量,发现里面很长,光照不到尽头,并且能够瞧见这里有人工的痕迹。
这儿,应该就是当初的祖师爷特意留出来,前往苗王墓的通道吧?
他正思索着,就听到上面传来了一声粗豪的声音:“小子,我尼玛,让开点。”
小木匠不知道怎么回事,下意识地靠墙边站去,接着就听到“噗通”一下,有人直接跳了下来,洞底的积水被溅起,小木匠后背直接就湿透了。
他有些恼怒,回过头来,瞧见虎逼出现在了洞底,然后冲着他嘿然笑道:“小子,我师父说了,让我一直盯着你,别想耍什么花样,只要你有任何的不对劲——我尼玛,老子就会把你的脖子给直接拧断,毫不犹豫,知道不?”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小木匠除了苦笑,啥也不能干。
他对这苗王墓完全不知晓,也没有听他师父鲁大说起过,不过现在人家用他的性命来威逼,除了听命于人,他还能干嘛呢?
深吸了一口浊气,小木匠指着面前的甬道说道:“大概是从这里进吧,对吗?”
张启明对苗王墓有所耳闻,想必也知晓一些信息,所以小木匠想听听虎逼的意见,却不曾想这莽汉子一摊双手,说别问我,你该干嘛就干嘛,我只负责盯着你。
小木匠无奈,只有将油灯往甬道里一搁,随后用手一撑,开始往里爬去。
这条狭长的甬道离洞底半米,自然没有那么潮湿,周围还能够瞧见石头支撑的痕迹,就是实在太窄了,小木匠将油灯伸前,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动,十分艰难,这还罢了,关键后面还有一个莽夫,不断地捅小木匠屁股,然后催促:“快点啊,我尼玛,你别想耍什么花样,知道么……”
小木匠本就有些烦闷,这会儿听着更烦了,忍不住回道:“你若想快,我们退出去,你上前来?”
那莽夫听了,直接了当地说道:“那怎么行?要是碰到机关,我岂不是得先死?”
小木匠说道:“那就闭嘴,如你所说,左右不过一死,你再催,就把我弄死得了……”
他人豁出去了,气势反而有所增强,那虎逼听了,张了张嘴,居然没有再说话。
他也知晓,想要进入其中,就得依仗小木匠。
就算是小木匠啥也不懂,好歹危机来临的时候,拿来抵一条命,也是不错的。
所以甬道里陷入了相对的安静,小木匠在前匍匐爬行,而虎逼在后,在他后面,其余的人也陆陆续续跟了过来,一时之间,那狭窄的甬道给塞得满满当当,喘息声、挪动声和摩挲石壁的声音充斥其间。
小木匠不管后面,向前爬行,差不多几丈的长度,那甬道变得宽阔了一些,用不着匍匐,可以半蹲着,鸭子步前行。
他小心翼翼地走,突然间脚下踩到一样东西,咔擦一声响动,小木匠将油灯往下移动,瞧见了一根灰白色的骨头,再往旁边一照,居然瞧见了一个发黑的骷髅头来、 他吓得大叫了一声:“啊……”
“咋了?”
虎逼挤上前来,瞧了一眼,不由得讥笑起来:“我尼玛,死了不知道多久的玩意,你叫个什么劲儿?”
说完,他跟后面人说道:“没事,就是一个骷髅头,他大惊小怪罢了。”
小木匠不理他,往后退了一步,蹲下身来,仔细研究了一下那根被踩断的骨头,以及周围散落的遗骸,随后说道:“这并不是普通的白骨遗骸,这人死的时候,应该是中毒了,你看这骨头,可比正常死亡的遗骸要黑许多。”
虎逼问:“这说明什么?”
小木匠一番查找,从角落摸出了一根小拇指长的铁簇来,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然后说道:“这人死于墓中机关,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得更加小心了。”
他往旁边山壁照去,很快找到了三个不起眼的槽孔。
那铁簇,就是从这里面射出来的。
认真打量之后,小木匠的信心却是增长了许多,也不管虎逼愿不愿意听,他说道:“管子箭,机簧镖,这玩意是鲁班教工匠的绝活儿,充分密封的情况下,几百年都不会变动,能够保持足够的杀伤力……”
这些都是鲁大跟他说起过的,此刻亲眼瞧见,不知为何,小木匠不但不害怕,反而多了几分兴奋。
这儿,是匠人的地盘。
他继续往前,虽然谨慎,但空间宽阔了,速度却快了许多,反倒是先前不停催促的虎逼显得有些犹豫,不断叫他慢一点,别着急。
如此行进了十几丈,小木匠率先来到了一个吊洞,比起刚才的甬道来说,这儿还是算宽阔,小木匠走进去之后,打量一番,指出了三处可能会有机关的地方,让虎逼标识之后,又在灰扑扑的墙壁上,扒拉出了与外面那个一般模样的浮雕来。
这浮雕依旧手掌大小,主体是一面锯子,再加上墨斗的抽象线条。
这时张启明也赶到了吊洞,瞧了一眼,对小木匠说道:“拧开吧。”
小木匠不敢违命,拧动之后,左边的墙壁突然裂开,又出现了一条甬道,不过这甬道高度还算不错,可容纳人正常行走,不必再继续地爬。
他很有自觉地往前走,而虎逼则在后面紧紧相随着。
走过这条甬道,又来到了一处小天井,小木匠朝头顶望去,感觉上方空旷,不知道通往何方,但有风吹进来,说明此处并非封闭,而随后,他在小天井里再一次发现了那个锯子和墨斗的浮雕。
虽然师父没有跟小木匠谈及太多关于鲁班教里内部的事情,但小木匠感觉,这玩意,极有可能是鲁班教的某种标识,或者图腾符号。
再一次扭动那浮雕,一扇石门缓缓移开,小木匠等门停住,将油灯往前照去,却瞧见了一个颇为宽阔的石室。
那石室的正中间,却是摆放着一副巨大的石棺。
难道这个,就是那苗王墓之中的主穴?


第三十章 都得死
石室宽敞,就跟湘西一带那宗族祠堂那般大小,小木匠往前走去,小心翼翼地查探周遭,虎逼却站在门口,不敢进去,这时张启明也带着人赶了过来,他是鲁班教的大拿、小木匠师父鲁大的师弟,对于这等机关术,也是有了解的,所以也跟着进了石室。
他大概是对小木匠不太信任,又或者太过于谨慎,所以查看的地方,都是小木匠检查过的去处。
经过了两人的重复确认,最终敲定这石室墓穴之中,并无机关。
张启明朝着门口集聚的一帮人打手势,那帮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纷纷往石室之中挤了进来。
这帮来自龙武村的家伙,身手最好的,自然是与屈孟虎、小木匠传刀师傅熊草齐名的瘸子龙一棍,但他并非领头之人,统领这帮轻功士的,是一个身高不足四尺半的矮个汉子,那人姓俞,单名一个川,却是龙武村当代族长马独眼的心腹手下。
至于宝兰,作为马独眼最心爱的孙女,在没有确认安全的情况下,只能与吴半仙一起留守洞口处,等待消息。
就算她想要下来,也得其余轻功士答应才行。
事实上,此番龙武村来了二三十人,但是得分段留守,此刻挤在这石室之中的,也就十五人左右。
但这十来个,个个精锐,都是厉害角色。
不谈龙一棍,这俞川也是相当厉害、能够独当一面之人,要不然马独眼也不会放心他过来。
当然,俞川俞矮子过来,肯定不是单纯帮忙的,而是为了苗王墓中传说的宝藏而来,只求钱财,结果进来石室一瞧,看见这里面除了几尊破衣烂甲的石头雕像和宫灯,以及居中的巨大棺椁之外,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顿时就有些不太高兴。
他带人检查了一下周遭之后,便领着一帮龙武村来的轻功士,围住了那座石棺。
这玩意相当巨大,加上下面的底座,差不多有一丈多高,石头雕刻的棺椁表面,有着许多的浮雕,在灯光照耀下,这些浮雕连成一片,却是几副描绘墓地主人功绩的画面,有的是召集手下,围猎猛兽和山鬼,有的是与满身甲胄的战士拼斗,有祭祀上苍……诸如此类种种,布满了那巨大棺椁的各个角落。
而在棺椁的正面处,却有一双恐怖大手,从天而降,将整个山川都给抓起。
那披甲的墓地主人,举着长刀,朝天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