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时候,头顶上的那头黑色蛟灵陡然张嘴,发出了一道震人心魄的啸声来,灵犀吓得脸色发白,面如纸色。
而廖二爷继续盯着灵犀,开口说道:“其实最开始瞧见你的时候,我感觉似乎在哪儿见过你,后来我想起来了,当年魅族一门的镇南使张阳来渝,曾经带走几个女孩子,你就是其中之一,而那个时候,你才多少岁来着?七岁,还是八岁?”
啊?
听到廖二爷口中说出“魅族一门”的话语来,现场中好几人顿时就变了脸色。
要知晓,这魅族一门在江湖上名声不显,但来头却并不小,她们本是那流落风尘的可怜女子,不但身体上备受欺辱,而且在世人口中,精神上也毫无尊严,然而越是卑贱之人,越有崛起恒心,这魅族一门便是如此,它起源于元末明初之时,具体创始人已然不可考,奉周襄王时代在齐国设女闾的管仲为祖师爷,相互照应与联系,最终成为了一个神秘结社,据说秦淮八艳里面的董小宛、马湘兰、柳如是和陈圆圆,都与魅族一门有关,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当今之时,天下大乱,魅族一门越发神秘,轻易不现世,但据说名噪一时的小凤仙,却也是魅族一门中人,而且地位极高。
正因如此,听到这魅族一门的名头,那些人方才会如此惊讶。
这件事情,魅族一门,也卷进来了么?
这是场中无关之人的反应,而作为当事人,被廖二爷一语点破,那罗小黑再也不敢强出头去,而是往后退开,而窑姐儿灵犀则吓得浑身酸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说些什么,我听不懂……”
廖二爷此刻显得咄咄逼人起来,对她说道:“想不到我居然还认识你们的镇南使吧?想不到十几年前的匆匆一瞥,我居然还记得如此深刻吧?”
灵犀摇头,说我不是什么魅族一门,我听都没听说过……
廖二爷的脸变冷了,指着她的鼻子说道:“我给你机会了,让你自己交代,但你若冥顽不灵,真当我查不出来?你们魅族一门在众妙之门都有内纹身,一查便知,需要我豁出老脸来动手验证?黑蛟在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吧,你是怎么暗算的寒儿?为什么要害他?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你的?”
这老头子的话语又急又快,就好像是连珠箭,一箭又一箭,扎在了灵犀的心头。
那个女子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镇定,表情慌乱,双目微凸,开始慌不择言起来:“不,不,我不能说……”
廖二爷问:“为什么?”
灵犀坐在地上,神经质地左右打量,然后说道:“我若是说了,必死无疑……啊,他来了,他知道了,我,我……”
她突然间伸手,两只手宛如铁钳一般,死死抓住了自己细嫩修长的脖子。
那一对手,仿佛不再是她的,而如同索命恶鬼一般,没有一点儿留情,就冲着要掐死她去一般。
灵犀翻着白眼,喉咙里发出了“嚯、嚯”的声音,双眸之中满是恐惧。
小木匠瞧见她柔软的嘴唇在张合,仔细一听,好像是在说:“救我,救我……”
敢情她也不想死。
廖二爷瞧见灵犀这状态,知晓不太对,当下也是猛然一喝:“何方神圣,在此作法,给我滚!”
他一声令下,那黑色蛟灵翻腾,朝着灵犀扑去,想要阻止她被人谋害,却不曾想那蛟灵就要靠近,被掐得快要昏死过去的灵犀,突然间发出了一声尖利如鬼的叫声来。
紧接着,“轰”的一声,她整个人开始燃烧起来,火光冲天。
鬼火连城?
瞧见这个,小木匠终于晓得了,有人想要对灵犀杀人灭口,故而才在她身上下了邪术,让她自燃而死,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
这一招,鲁班书中曾有记载,虽然并不是上册四十八法咒之一,但解法,下册仍然是有的。
怎么办?
他仅仅犹豫了一秒钟,终究还是动了。
他到底是心善之辈,即便那灵犀很有可能就是杀害程寒的凶手,但他终究不忍一名花季女子被人用邪法活活烧死去。
那黑色蛟灵被火焰吓得陡然游开,而小木匠则冲上前去,手掐灭火诀,口吐解退咒:“灵霄宝殿妙中玄、两条金龙颠倒颠,奉请三霄祖师速速降临,金霄云霄碧霄祖师,今日把令交与弟子整人,祸害速速来奶解,一退释迦佛、二退李老君、三退吾师传真语、四退四体四甲兵、五退五湖波浪起、六退六甲六丙丁、七退目连游地府、八退董永自卖身、九退九天并玄女、十退十化并雷神整人法,奉请仙家祖师速速降临来解退,天地无忌,年月无忌,日时无忌,姜太公在此,诸神回避,魉来解退,千年不逢,万年不遇,远走他方推出外界,休在此地侵害良民,谨请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一道律令,两百来字,小木匠机关枪一般地吐完,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化作剑指,陡然一定,那火球一般的灵犀瘫软在地。
她浑身漆黑,却再无半点儿火星子。
成了。
小木匠破了灵犀身上邪法,感觉全身酸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去,而立刻有人过来,脱了衣服,将灵犀给盖上。
廖二爷伸手过去,在灵犀鼻翼间停顿一下,又摸了一下她的脖子,却是松了一口气。
还活着。
人活着,就能够追查下去,廖二爷确定这事儿,居然站起身来,朝着小木匠躬身说道:“多谢小友仗义出手。”
小木匠勉强爬起来,赶忙回礼,说客气了。
此事已然明了,至于最终的结果,得昏迷过去的灵犀告知,廖二爷让程五爷张罗此事,将人给带走,随后又草草问了剩下几人,皆无问题,随后廖二爷向场中众人道谢,然后离开。
众人离场,小木匠出了祠堂,没走几步,便听到有人喊他名字,回过头来,瞧见苏三爷带着苏家小姐走了过来。
他站定,问:“大老板找我何事?”
苏三爷望着这个曾经在自己家宅干过木工的年轻后生,心情无比复杂,不过还是放下,说了感谢的话语。
苏慈文也对舍身拦住梅山教史艾伦的小木匠表示了感激之情。
毕竟当初史艾伦自知逃无门路,是准备拿没什么反抗能力的苏慈文来当人质,准备抽身离开的,如果没有小木匠的那一拦,苏慈文指不定要出什么事呢。
小木匠挥了挥手,说他只是适逢其会,无心之举,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苏三爷瞧出了小木匠本事,说起让他去主持湖州会馆的修建工作,但小木匠无心逗留,婉拒了去。
正准备离开,苏三爷却拉住了他,认真说道:“甘兄弟,我还有一事,想要求你。”
第十八章 苏慈文的麻烦
小木匠回过头来,问道:“什么事?”
他婉拒了苏三爷的聘用,本以为无事了,没想到苏三爷还拉着他,显然是真的有事儿。
苏三爷放下了手,开口说道:“这件事情比较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不过我先问你一句,先前廖二爷所说之事,就是你师祖是荷叶张,你师父是鬼斧大匠的事情,可是真的?”
话都说出去了,小木匠也没有打算隐瞒,点头说道:“对,没错。”
苏三爷松了一口气,说道:“这样,你若是无事,跟我走,咱们去找个茶楼,喝点热茶,吃些糕点,边吃边聊,如何?”
这儿是袍哥会的地盘,显然不是谈事情的地方,所以苏三爷才会这么安排。
小木匠想了想,自己还真的没什么事情,而这位苏三爷虽然因为那洋人冈格罗将他给解雇了,但人家事情也并没有做绝,不但发足了工钱,事后还屡次找过自己,让他复工。
自己此刻如果拒人于千里之外,着实有些过了。
他师父曾经教导过他,出门在外,冤家宜解不宜结,讲究的是一个和气生财,朋友遍天下。
所以他点了点头,说也好。
苏三爷瞧见小木匠并不拒绝,松了口气,招呼女儿与保镖准备走,这时袍哥会的执法老幺姜大走了过来。
这个蓄着胡须、脸色有些冷的男子朝着小木匠拱手说道:“甘小兄弟,五爷说了,请你留步,稍等片刻。”
这位鲁班传人虽然身手算不得厉害,但鲁班术却是独树一帜,而且绝佳,先前在讲义堂中,屡次出手,表现很是惊人,所以姜大即便是身手超卓,对小木匠也是十分客气。
小木匠本以为对方是来找麻烦的,但一看这态度,就松了一口气,点头说好。
待了没一会儿,程五爷走了过来。
他先前忙着去处理窑姐儿灵犀之事,这会儿才得了空过来。
他找到小木匠,开口说道:“今日之事,还得多谢你。”
小木匠客气几句,而程五爷则说道:“小兄弟你宛如深山璞玉,一身本事,只可惜我儿虽有识人之明,但命却太薄,没办法与你多作交往,一世兄弟。”
说到这里,他难免有几分伤感,小木匠安慰他几句,而随后,程五爷向小木匠提出了邀请,想请他加入渝城的双喜袍哥会。
这事儿让小木匠有些惊诧,因为别看袍哥到处是,但这个是看辈分的。
如果由程五爷当领路人,地位想必是极高的。
对于寻常的渝城百姓来说,这几乎可以说是一步登天。
不过小木匠想着与屈孟虎之约,以及师父鲁大的期盼,终究没有答应,婉拒了去。
程五爷也没有恼,而是对小木匠说道:“虽说我儿无福,但你与他的这份情谊,我这个当老子的,还是认的,以后你在渝城若是碰到麻烦,托人带个口信给我,必然相帮。”
小木匠听到,拱手说道:“多谢。”
场面话说完,小木匠想了想,问程五爷道:“五爷,那女子情况如何?”
程五爷说道:“烧得不成模样,不过留了一口气,找人吊着,不让死去,至于杀害我儿的幕后凶手到底是谁,这个还得等她苏醒了,再加盘问。”
小木匠拱手,说:“我与程寒虽然相识不算久,但意气相投,后面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尽管言语。”
与程五爷这边聊过之后,小木匠再离开,苏三爷父女在不远处等待着。
他们碰面之后,上了马车离开。
车行不多时,来到了一处看上去挺贵的茶楼,大堂热闹,后院却很是清净,掌柜的与苏三爷很熟,开口都是吴侬软语,跑前跑后,安排好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关门离开。
后院包厢里,两个保镖在门口把守,房间里只有小木匠、苏三爷和苏慈文三人。
这会儿沏了茶,还上了四碗四碟八样糕点,都是小木匠没有见过的玩意儿,什么巧果、松花饼、盘香饼,还有那蜂糕、百果蜜糕、脂油糕、云片糕,听起来都透着新鲜。
苏三爷完全没有大商人的架子,不断给小木匠劝菜。
小木匠与苏三爷已经没有了雇佣关系,并不拘谨,每样都尝了下味道,感觉极为美味,很是新鲜。
唯一不足的,就是这糕点着实太少了,一口下去,还没有琢磨出啥滋味来,就没了。
他尝过一遍,又饮了茶,然后开口说道:“苏老板,有什么事,还请直说,不必如此客气。”
苏老板听到,放下漆箸,长叹了一声,然后对小木匠说道:“非是我绕圈子,而是因为这事儿,实在是有点难以启齿啊。”
小木匠瞧见苏老板说话的时候,旁边的苏慈文苏小姐脸色有些不自然,双颊飞红,眼神往旁边晃去,便问道:“可是与苏小姐有关?”
苏老板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话说到这儿,我也不避讳了。”
他下定了决心,对小木匠说道:“甘小兄弟,你可知道,我在湖州的生意做得好好的,为什么千里迢迢,跑到这渝城来?”
小木匠摇头,说不知。
苏老板说道:“说起来,都是因为小女慈文啊。”
他长叹了一声,然后说起了事情的原委来。
原来,苏老板在湖州经商,又跟着乡党去了沪上,这十里洋场,到处都是金钱,原本并不想跑到西南这穷乡僻壤来的,一来是不赚钱,二来也是因为战祸之事。
但他到底还是来了,却是因为听人说,渝城这边有高人,懂得驱邪的手段。
那么,是何人中邪呢?
正是这位苏慈文苏小姐。
原本这位苏小姐,她自小便在沪上女校读书,那是教会办的,水平很高,按照苏三爷的规划,基本上到了年纪,就会送出去留洋的。
那个年代,女孩子别说能出去留洋,就算是读书,都已经很了不起了。
但苏三爷到底是新派商人,见过国父,以及宋家的三姐妹,见过太多的世面,知晓“女子无才便是德”这道理,在当今之世已经用不上了,而且他虽有两个儿子,但对自己这个小女儿,却更是疼爱,故而一直期盼甚高。
苏小姐也挺争气的,不但学科考评门门都是优等,而且还学会了英、法两国语言,所有老师都赞不绝口,称赞有加。
然而就在苏三爷准备筹办留洋之事时,苏慈文却突然出事了。
这件事情说起来还颇为奇怪,大抵就是一次郊游,回来之后苏小姐就一病不起了,中医西医看了一个月,都不管用。
眼看着苏小姐奄奄一息,魂归于天,没曾想突然一日,久病不起的她突然就活泛起来,精神抖擞,毫无问题,去西医检查,洋医生一脸错愕,说偶买噶,简直就是奇迹。
洋医生说是上帝的荣光,但苏慈文却欲言又止。
苏三爷人老成精,感觉不对,问了两回,苏慈文非常羞涩,难以启齿。
苏三爷没办法,又叫了太太去询问。
结果这一问,才得知苏慈文之所以变好了,却是头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一个身穿白袍的男子,告诉她,要讨她为十二姨太,紧接着就是一夜喧嚣,仿佛又有男女之间的缠绵,等第二天一觉醒来,身子骨儿就好了。
只不过,那人从此之后,隔三差五就来一趟……
苏三爷听了太太这话,觉得不过是一派胡言,然而听到苏慈文描绘的事儿,细节方面,实在是有些真实,而苏家小姐自小就在大宅院里,后来又在女校学习,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一个,根本接触不到这事儿,于是就起了疑心。
他将女儿接回家中看管,一天夜里,听到太太说有动静,就赶过去,确实是听到女儿的叫声有些诡异,便让女眷推门进去,发现房间里只有苏小姐,再无其他人。
床榻之上,却是一片狼藉……
这回苏三爷吓到了,开始到处找人帮忙,然而他接触有限,连续找了几个享誉盛名的先生,却都是骗子,拿了钱财,却不办事。
他甚至去找了洋人的神父,也没有结果。
唯有一个瞎子算出,这苏慈文想必是被某种邪物缠上,他可以尝试着试一试。
结果这么一试,事儿没平,人却挂了。
自此之后,苏三爷就慌了,又过了两个月,苏慈文告诉父亲,说肚子里面,多了一个拳头大的硬块。
而那硬块,却如同人一般,竟然也有呼吸。
苏三爷那些日子,到处托人,但有本事的人,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根本求无门,后来听一生意伙伴说西川多奇人,便赶到了这儿来。
他先去了锦官城,又辗转各处,最后在渝城落了脚。
恰巧湖州商会在西南扩展生意,他作为几个主事人之一,在渝城这儿巡视,也想办法到处拜访,想要找寻能够治疗他女儿的高人。
听完这叙述,小木匠皱着眉头说道:“如果是这事,你可是拜错了门,别人不谈,就是这袍哥会的廖二爷,才是真正的大神啊,为何不请他呢?”
苏三爷摇头,说道:“不,其实我已经找过廖二爷了,他说他不行,你或许可以。”
小木匠一愣,说:“什么?”
第十九章 开洋荤
苏三爷的话让小木匠有一点儿懵,问道:“此话怎讲?”
那位满身富贵的中年人指着旁边的女儿,说道:“你可知道,她是中了什么邪法?”
小木匠打量了苏慈文一会儿——他先前的时候,不好意思将注意力往人家大姑娘的身上落去,怕被人当做“流氓”,这会儿认真看了下,发现她的眉宇之间,的确萦绕着一股子淡淡的黑气。
与此同时,苏慈文的脸颊染上红晕,一双丹凤眼的眼角往上斜俏,的确有着寻常女学生瞧不见的妩媚姿态。
他懂得察言观色,但对于望气之法,却并不擅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苏三爷倒也不在意这个,直接解释道:“她这个,在旁门中,叫做满蟹蛛术——你知道什么叫做满蟹蛛么?”
他这么一说,小木匠立刻就反应了过来,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满蟹蛛术,其实是来自于琼州黎族禁公的一种手段,他们信奉一种叫做回龙鲛的海兽,通过疯狂的信仰,将自己即将残破的身体变成一副躯壳,神魂凝聚成萤火,寻找宿主,在宿主体内结茧,通过吸收宿主的养分,最终脱壳而出,重新化人。”
苏三爷听到,双目都亮了,人也有了精神,伸出大拇指来,称赞道:“不愧是鬼斧大匠的弟子,这么冷僻的邪术,你居然也知晓?”
小木匠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说话。
这满蟹蛛术被记录在鲁班书中篇,也就是前传后教里面,被当做趣闻、见识记录的,因为这种邪术,很像一种常人所不知晓的虫子满蟹蛛而得名。
这种蜘蛛除了剧毒之外,还有一个闻名之处,那就是幼子出生,会啃食母亲的躯体,从而快速获得营养。
这种骇人听闻的传承方式对于人来说可能有些接受不了,但这就是它能够在这个残酷的自然界中,一直存在到今天的缘由。
苏三爷瞧见小木匠知晓这门邪术,松了一口气,然后对他说道:“在你们来之前,廖二爷就跟我聊过了,他说他们辟邪的手法,大开大阖,擅长用一身的浩然正气来驱邪,不过这种手法强则强矣,却过于刚烈,很有可能会连着母体,也就是小女的生机都给一起断去,就好比一栋即将倒塌的房子,若是他来,便是将房子的结构拆了,重新搭建;但有的人却可以不用推倒重来,而是在修缮的过程中,将问题给解决了……”
小木匠算是听明白了,指着自己说道:“敢情您觉得我是那个能够帮您修补房子的人?”
苏三爷拍手,说对呀。
小木匠连忙摇头,说对个啥啊,我跟你讲,我虽然知道这门邪法,但也只是听说过而已,至于怎么下术,怎么破解,其实我完全不知道的,您这是找错人了。
苏三爷很肯定地点头,说没错啊,刚才结束之后,廖二爷告诉我,说这事儿找你,说不定就有法子呢。
小木匠一番推辞,那苏三爷会错了意,以为他对被辞退之事还心有芥蒂,所以又道了一次歉。
结果小木匠依旧不答应,他回过味来,问:“是差钱么?”
苏三爷作为湖州巨商,自然是不差钱的,而小木匠则耐着性子跟他解释这不是差不差钱的事儿,结果反复说了许久,旁边的苏慈文小姐涨红了脸,对父亲说道:“爹,我都说了,这其实不妨事的,没必要再找人处理……”
苏三爷涨红了脸,瞪着她喊道:“不妨事?等那鬼崽子再长大了,把你给吃了,我再来处理?”
苏慈文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有再说话,而苏三爷的情绪也来了,他却是要站起身来,给小木匠下跪去了。
瞧见他这样,小木匠赶忙扶住了他,好说歹说,方才将人给弄回椅子上去。
见推脱不得,小木匠喝了一口茶汤,闭上眼睛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开了口:“这事儿我接了,但能不能办成,我也不知晓,而且还有两个条件。”
苏三爷拱手,说请讲。
小木匠说道:“我不确定自己能够留在渝城多久,若是有事,我可能得离开。”
苏三爷并不担心,说一切都紧着你的时间来,你若离开渝城,便让小女跟在你身边,一起离开便是了。
小木匠说起第二个条件:“第二件事情也正是如此,施展满蟹蛛术之人非常忌惮生人,并且又十分敏感,不喜人多,否则不会显露原形,所以我想请苏慈文小姐跟随我一起,而你这边不许派人跟着,暗中保护都不行,否则惊扰了对方,那就没有效果了。”
啊?
这会儿苏三爷有些迟疑了,他眯眼打量了一会儿小木匠,似乎有些不太放心。
过了几息时间,他忍不住讨价还价:“我让一保镖跟着不行么?小兄弟,我不是放心不过你,只是这世道太乱,渝城也是暗流涌动,我怕万一出什么事,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小木匠摇头,说真的不行。
不过他还是让了一步:“你若是真的不放心,那我每日早晚,都给你报备一下行程,你也可以与苏小姐碰面,如何?”
苏三爷还是犹豫了很久,但知晓这是小木匠最后的让步了,所以终究还是答应了。
这两个事儿谈妥之后,苏三爷跟小木匠聊起了报酬来——这事儿他挺熟的,开出来的条件,除了苏慈文跟着他的这些日子费用全部报销之外,另外还会给他一大笔的报酬。
而这报酬的数额,相当于小木匠在工地里干上三五年。
当真是“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小木匠并非贪财之人,但听到这报酬,心脏却还是忍不住地多跳动了几下。
谈完了这些框架性的事儿,又聊了一些对接的琐事之后,苏三爷居然很是光棍地带着手下保镖先行离开了。
小木匠有点儿愣,等苏三爷走远了,才想起问苏小姐:“那个啥,这茶钱你父亲给了么?”
苏小姐忍不住笑了,掏出了一个绣袋来,抖了抖,说道:“我父亲说了,所有费用都报销,由我来出,你不必担心这些。”
刚才苏三爷在的时候,这位留着学生头的当代女性并没有说什么话,而等她父亲一走,苏慈文却是松了一口气,原本恭谨的姿态也放松了一些。
她慵懒地坐在小木匠对面,对他说道:“刚才我父亲说的那些,你都记住了?”
小木匠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说大概都记住了。
苏慈文伸手拈了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缓缓咀嚼完毕,方才说道:“那就忘了吧。”
小木匠问:“为什么?”
苏慈文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说你刚才陷入沉默之中,难道不是看出了什么来么?
小木匠说:“你想说,你身上的这个,并非是满蟹蛛术,而是其它?”
苏慈文点头,说道:“什么满蟹蛛术,那不过是廖老头眼拙,随意蒙出来的话语而已;我这个,其实便是鬼夫,那人与我,有三生三世的姻缘,才会找到我,再续前缘而已。他与我,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何会害我呢?”
小木匠叹了一口气,说道:“既如此,那我出去与你父亲知晓,还请他另请高明吧?”
苏慈文却拦住了他:“不,我这些天,也给我父亲烦得不行,这些天跟着你,我反倒是得了空闲——你放心,该有的酬劳,我到时候会支付给你的。”
小木匠有些犹豫,说可是……
苏慈文却没有跟他再聊此事,而是指着空荡荡的盘子,问道:“还要吃什么吗?”
小木匠顿时就停下了话语,舔了舔嘴唇,说道:“我觉得,那核桃糕挺不错的……”
苏慈文抿嘴笑,露出一线贝齿来,冲外面喊道:“刘叔,再来两笼核桃糕,对了,定升糕,松糕,玫瑰糕,薄荷糕,猪油年糕、炒肉酿团子,芝麻团子,都给我各来一份……”
一个时辰之后,撑得有些走不动路的小木匠,刚刚走出茶楼,一个饱嗝打出来,却听到一声哀怨的猫叫声。
喵呜……
他放眼望去,却瞧见那头虎皮肥猫满身露水,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台阶下。
它那模样楚楚可怜,似乎还瘦了点儿。
小木匠犹豫了一下,对付完了钱、走出来的苏慈文说道:“那啥,能不能外带点儿吃食……”
等虎皮肥猫吃饱之后,小木匠困意上头,苏小姐直接带着小木匠去了附近的酒店住下。
之所以说是酒店,那是因为这是一处仿西洋的建筑,足足四层楼,无论是外观,还是里面的西洋景儿,都能让小木匠这个乡下来的木匠瞧见了挪不动脚,好不容易回到房间,瞧见那洗手间里面那光洁的浴缸和马桶,他更是直接都懵了去。
一番稀奇,自不必言。
苏小姐睡了卧室,虎皮肥猫厚着脸皮凑过去,给苏小姐紧紧搂住,美滋滋地叫唤着。
它倒是幸福了,而小木匠则只有睡客厅的沙发。
不过那软绵绵的感觉,让他沾上没多久,就直接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了傍晚,两人一猫起床洗漱之后,来到了一楼的餐厅,一边西式,一边中式。
华灯初上,苏慈文带着小木匠和虎皮肥猫开了洋荤,吃起了煎牛排、奶油蘑菇汤和面包,小木匠一身本事,却没办法对付那刀和叉。
他听苏慈文给他讲解西餐礼仪,正是一头懵的时候,突然间大腿给人抱住了。
小木匠低下头去,瞧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冲着他笑。
然后,小女孩叫道:“爸爸,爸爸……”
第二十章 天上掉下个小姨子
小木匠哪里见过这么一出,瞧见这双眸黑黝黝,长相还挺可爱的小女孩儿,心想着我单身十六七年的处男,怎么凭空多出这么大的一女儿来?
他很是无奈,而这个时候,又来了两人,穿着服务员的装束,很是洋派地对着小木匠说道:“先生,不好意思,是我们的疏忽,打扰到您用餐了,我们这就把她给带走……”
小女孩儿虽然抱着小木匠叫“爸爸”,但瞧她这模样,大概六七岁、七八岁的样子,而小木匠即便打扮老成,也绝对不满二十。
这两人,怎么看,都不像是“父女”关系。
小木匠正抓着一根面包在啃,人还在发着愣,那小女孩却是被服务员给掰开了手,然后往外面拖去,这时她突然间大声叫道:“不,不,我叫错了,不是爸爸,是姐夫——姐夫,姐夫,你真的狠心,不管我了么?”
她面带悲容,眼眶之中却是噙着泪,看上去仿佛受了无尽委屈。
但小木匠却终究还是无动于衷。
他跟着鲁大混迹西南,见识过太多的套路,像这样胡乱认亲戚的,他其实并不是第一次见。
习惯了。
然而眼看着那小女孩儿被拉出门去的时候,她突然又喊道:“甘十三你个挨千刀的,我真是你小姨子,我大伯叫做顾西城,我姐叫顾蝉衣,我叫顾白果,我可是听说了你在这儿,特地过来找你的,你居然敢让人把我给撵出去,回头我一定要告诉我姐,说你欺负我……”
听到这儿,小木匠站起来喊道:“慢着。”
那两个服务员对于住店的顾客还是十分尊重的,毕竟花钱的都是大爷,所以停下了脚步,而小木匠走了过去,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一个带着小圆帽、满身肌肉的服务员欠了欠身,说道:“这小屁孩子在外面点了一大桌子菜,胡吃海塞,一开始我们的人不肯,毕竟没大人管着,没想到她甩出了一堆大洋来,就做了——好家伙,她个子不大,胃口就跟饭桶一样,全部吃完了,还嫌不饱,结果等一结钱,发现她刚才使了障眼法,哪里有什么大洋,分明就是一堆破石子……”
小木匠懂了,说哦,吃白食的?
小圆帽很是激愤:“哪里是吃白食啊,她那张狂劲儿,分明就是霸王餐,还想跑呢,被我们拦住,又说瞧见熟人了——先生,您认识她么?”
小木匠摸了摸脸,认真地打量起了这小女孩儿来。
这是一个长相十分讨好的女孩儿,大眼睛小嘴唇,皮肤细嫩白皙,活脱脱的一小美人胚子,可以想象她长大了,就算不是红颜祸水,也肯定能是一青楼头牌……啊,呸呸呸,总之底子不错,穿着一套青色夹衫,梳着小辫儿,瞧这打扮,这灵气儿,绝非寻常的市井或者农家小孩。
他问那女孩儿,说我应该认识你么?
小女孩儿一点儿也不怕人,很是自来熟地招呼道:“你以前不认识我,但咱们一来生二来熟,你想要娶我姐,肯定得我同意不是?”
小木匠问:“你说你叫顾白果?”
小女孩点头:“如假包换。”
“你说你姐叫做顾蝉衣,你大伯,叫做顾西城?”
“对呀。”
“顾是顾头不顾腚的顾,西城是东西南北的那个城?”
“你才顾头不顾腚呢……不过,就是那个顾。”
“大雪山的顾西城?”
“对!”
“怎么证明呢?”
啪!
小女孩左扭右扭,居然从两个汉子的束缚中挣脱出,又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鸡黄石令牌来,扔给了小木匠:“这是雪山令,每个大雪山出外行医的人,都会带着的,自己看。”
小木匠伸手接住,认真打量——这是一块磨得很圆润的扁圆形石牌,正面雕了一朵雪莲花,而背面则刻了三个大字。
大雪山。
大字下面还有落款:顾南亭。
小木匠指着这三个字,说道:“这不是你的名字啊?”
小女孩一脸不屑:“那是我死鬼老爹的,他死了,牌子就留给我了——这回信了吧?”
听那个自称顾白果的小女孩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小木匠犹豫了一下,对旁边两人说道:“她的账,算在我这里吧。”
那两个服务员一听,顿时就是松了一口气,毕竟他们即便是抓住这小女孩,也掏不出钱来。
现在有人帮着给,对他们来说,自然是一件大好事。
两人赶忙拱手道谢,然后离开。
小木匠将小女孩儿顾白果领了回来,给苏慈文介绍道:“这大约是一故人的小孩儿,叫做顾白果。”
接着,他给顾白果介绍:“这位是湖州会馆的苏慈文苏小姐,叫苏姐姐。”
顾白果一脸狐疑地看着苏慈文,忍不住说道:“姐夫,你敢背着我姐乱找狐狸精,信不信我回头跟我大伯说去?”
小木匠瞪了她一眼,说你别乱说,苏小姐是我的雇主。再说了,你自己的来历都说不清楚呢,轮不着你来操这门子心。
苏慈文全程瞧了个大概,但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
她瞧见这小女孩儿颇为可爱,笑着问道:“你为什么叫甘墨做’姐夫‘啊?”
大概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顾白果对苏慈文虽然不太喜欢,但还是说道:“他跟我姐订的是娃娃亲,虽然我姐没过门,但这事是铁定了的,我这小姨子,也是跑不脱了的……”
小木匠瞧见苏慈文依旧一脸懵,只有跟她解释起了这里面的曲折来。
说到大雪山,这里简单解释一下。
这大雪山是大渡河和雅砻江的分水岭,是西川省西部重要的地理界线,由北向南有党岭山、折多山、贡嘎山、紫眉山等,其余脉牦牛山向南伸入凉山,南北延伸八百多里,是横断山脉的主要山脉之一。
大雪山一脉,便是起源于此,大雪山法术结合了中原道教、西藏密宗和当地的巫术,民间流传甚广的脱逃法、将军进朝、接骨水、封刀水、开刀法、雪山水、止血咒、百步打、封刀接骨铁牛水、治邪精、千斤榨等手段,都是这一脉。
当然,这个得雪山法师开顶做法才行。
大雪山出来的巫师,一般都是以行脚医生、游方医生的身份行世,西南地区最出名的大医家,都是出自于大雪山,就连西川省主席,川军领袖人物刘湘的家庭医生“活珠子”董七喜,也是出身于大雪山一脉。
顾西城在大雪山里的地位比不上董七喜,不过为人仗义豪侠,朋友颇多,又医者仁心,故而与小木匠师父鲁大相交莫逆,这才有了小木匠与他女儿的婚约。
说完这些,小木匠指着旁边懒洋洋躺椅子上的虎皮肥猫说道:“这小畜生叫做’虎皮‘,我一朋友寄托在我这儿的。”
顾白果对苏慈文不喜,但对这头痴肥橘猫却格外喜爱。
她一把抱起了虎皮肥猫来,一边撸,一边开心地喊道:“哇,它好蠢啊,看起来好好玩啊……”
喵呜、喵呜……
虎皮肥猫没有防备,被她骤然抱起,这小女孩儿的怀抱,自然没有苏慈文那儿柔软舒适,让它下意识地拼命挣扎,想要逃脱,却不曾想顾白果的力气也很大,虎皮肥猫反抗未果,最终只有生无可恋地举手投降,哀怨地看着小木匠。
小木匠看着顾白果与虎皮肥猫笑闹一番,然后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这儿来的?”
顾白果说道:“渝城江湖很小的,袍哥会程寒小爷突发身死,魅族一门联合神秘宗门要谋算双喜袍哥会,今天一整天,袍哥会全城出动,大肆缉拿疑似魅族一门的’搂子‘,整个道上被搅得沸沸扬扬,而你鲁班传人甘墨的名声,也跟随着传出来了,我听我大伯讲过你和我姐的事情,就过来看看,我未来的姐夫到底长什么模样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