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总不能浪费不是?
当一切忙妥当,蚩丽姝坐在附近的一棵树上,而我则躺在了小溪边的草地前,铺着一张毯子,我仰首望天,看着清晰明朗的夜空,望着那忽闪忽闪的星子,忽然间发觉人生还真的是奇妙无比。
一个月之前,我还在江城的公司里面上班,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然而此时此刻,却躺在了缅甸丛林的草地上。
一个月之前,我还在为长途大巴车上的九分女夏夕而惊为天人,此刻却与一位比她强上百倍的女孩儿,一路相伴同行……
那个时候,我如何能够想得到会有今天呢?
尽管这一路有着各种艰辛苦楚,然而我躺在这里的时候,却有着一种满满的幸福感,而这幸福感,仔细想一想,应该是跟那位坐在树杈上面打坐的姑娘有关吧?
我们在林中走了三天,一路并非坦途,第二天露营的时候,我踩到一条缅甸巨蟒,差一点就被绞死。
第三天的时候有一头不知道是豹子还是别的什么猫科动物闯入我的身边,拖着睡梦中的我,准备带回老巢里去。
不过好在每一次蚩丽姝都能够及时发现,制止了这惨剧。
死里逃生,作为被救者,我对她充满了感激,然而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讥讽我,说什么本事都没有,真的就是个累赘啊……
每当她说起这话儿来的时候,我都感觉到心脏传来一阵刺痛。
很明显,她这是在提醒我,作为陆言的我,是不可能配得上她的,叫我不要胡思乱想了。
这样被说多了,我反而释然了。
想一想也是,总说吊丝逆袭上了女神,然而现实中看一看,那些女明星哪个不是嫁给了大富豪和公子哥儿,至不济也是嫁给了男明星,哪里有什么例外?
王大治人家好歹也是业内一腕儿,结果跟女神董洁扯上点关系,亲一口,都被人说成是癞蛤蟆吃了天鹅肉。
我这算是什么?
癞蛤蟆都不算,我又什么资格在这里伤春悲秋,期待太多呢?
这么想,哎呀,整个人就走出了现实来。
第四天的时候,我们终于走出了让人绝望的林子,第一次碰到了一个村子,这是当地一个少数民族的聚集地,讲的话语,连蚩丽妹都不懂,而这里的人也几乎没有谁懂得缅甸语,倒是当我们说起汉语的时候,当地人把我带到了一个男人的房子里去。
那个男人听说我是中国人,十分热情地伸手过来,与我紧紧相握,说哎呀,没想到居然能够碰到老乡,太好了,我叫刘钊。
第三十一章 夜中解惑
刘钊是福建人,说话有点儿台湾腔。
据他所说,他早年间是在国内做贸易发家的,后来九几年的时候海南炒房地产,一开始也是混得风生水起,结果后来房地产崩盘,赔得倾家荡产,所幸懂日语和缅甸语,就从事些翻译工作,养家糊口,后来也是机缘巧合,就来到了这边工作。
他慢慢地就喜欢上了这里简单的生活,于是也就不准备回去,长期留在了这里。
现在的刘钊,是这个若开族村庄的乡村教师,从事教村子的孩子缅甸文、中文等教育工作,自得其乐。
听到刘钊的传奇经历,我不由得对这个万里之外遇到的同胞,表达出了强烈的敬佩之意。
要晓得,从村子里一路走来,我能够瞧得出来,这个若开族的小村子十分贫穷,就连他住的这个屋子都四面透风,摆设十分简陋,想必生活也是很艰苦的。
这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他并非如我一般一事无成的小年轻,而是曾经搏击大海、驰骋商场的大老板。
九十年代,能够在海南玩房地产的,那可都是大腕,然而经历过了这么多的繁华,他却还能够收得住心,而且还愿意留在这里,甘于贫苦,并且传播中华文化,怎么能够让人不钦佩?
我们和刘钊交谈的时候,不时有当地的小孩过来,用中文称呼他为“刘老师”,恭恭敬敬,有发自内心的崇敬之情。
而每当这个时候,刘钊也会报以微笑,从这些小孩儿招手。
我们到这个村子的时候,天色已晚,刘钊十分热情地招呼我们住下,为了让我们睡得比较好一些,还特意腾出了一间通风的房间来,并且准备了当地富有特色的晚饭。
整个过程,蚩丽姝一直都显得很平静,有一种置身事外的超然,不说话,刘钊问起她的时候,她也没有回答,全部都靠我来圆场。
对于蚩丽姝的无礼,我表示很无奈,私下里对刘钊道歉。
他却显得很豁达,说美女都有骄傲的权力,而且不得不说,你的女朋友真的很不错,年轻人,一定要好好把握,懂得珍惜哦。
我很想跟他解释,说我和蚩丽妹并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不过话都快说出了口,又因为自己的虚荣心,咽了回去。
不得不说,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友,那真的是一件很涨面子的事情。
晚饭说是丰盛,只是相对于村子的条件来说的,刘钊是竭尽所能地招待好我们,不过终究有些不合胃口,我自己身体又有些问题,吃得不多,刘钊有些过意不去,一直给我们劝菜。
另外还有自己酿造的米酒,我听不住劝,多喝了两杯,弄得头晕晕的。
入了夜,我回房休息,这才意识到刘钊只给我们安排了一间房。
如果是野外,倒也没有什么讲究,但是在村子里,男女同处一室,不管怎么说,我都感觉到有一些不自在,酒意上头,脸红红的,站在房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有些尴尬。
蚩丽姝早在我和刘钊推杯换盏的时候,就已经离席了,这会儿却是洗漱完毕,盘腿坐在了角落的竹席上面。
我进房来的时候,她抬起眼帘,瞄了我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又闭上了眼去。
我瞧见她并没有强烈抗拒的意思,也不多矫情,直接走进了房间里。
我喝多了酒,盘腿坐在蚩丽姝对面的竹席前,话儿有些多,却又不知道从哪儿说起,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时对面的蚩丽姝突然说道:“我不喜欢那老头子……”
啊?
我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说你是在讲刘钊老师么?
蚩丽姝点了点头,说对,就是他。
我不由得来了些好奇心,说姑娘,你别这样,做人要懂得感恩,要不是人家招待,咱们现在说不定就得睡在荒郊野岭了,现在咱有吃有喝,还有得地方睡,咱不能帮啥忙,但也别在背后说人坏话啊?
她瞧了我一眼,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而是继续盘腿而坐,行气全身。
前几日一路风餐露宿,十分辛苦,我和她之间又颇有隔阂,所以并没有多聊几句,今天能够寄宿村庄,没有那般劳累,而我又喝了点酒,心情有点儿小兴奋,本来想跟她聊聊天,说几句体己话儿的,但是这一下碰壁,却让我清醒过来,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也不想自找没趣,找了一个角落,靠着背包,闭目养神。
我是喝了点酒,难免有些亢奋,坐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了,问她为什么讨厌刘钊,难道就因为别人长得丑?
她白了我一眼,说你长成这样,我还不是让你跟着我了?
呃……
这小妮子损起人来,还真的有些词锋尖锐,我颇有些狼狈,却知道她不肯跟我深入地谈,忍不住埋怨了一句,说总之,我觉得人就应该感恩。
她突然睁开眼来,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问我说道:“你这个人,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上进?”
我诧异,说什么叫我不知道上进,我怎么着就惹到你了?
她身子一下子往前倾了下来,瞪着我,说我听雪瑞说过,那个陆左那他们清水江流的镇压山峦十二法门传给你了,然而你这几日,除了偶尔背诵几句,就没有见到你修行过,行路的时候不行气,休息的时候不打坐,迷迷惘惘,醉生梦死,你说你以后能干个啥?
我听她说起这个,顿时就抱屈,说我的天,我刚刚拜师,不到小半天的功夫他就不见了踪影;虽说传了我十二法门,里面的每一个字我都认识,结合起来,我却一个也不懂,除了背诵,我能干嘛?
她秀眉一竖,说你别找借口,真正有压迫感的话,就不会像你这般懈怠;而且你不懂的话,为什么不问?
我说这荒郊野岭的,我能问谁?难道问你不成?
她下巴抬起,说问我不行么,雪瑞我都能够叫得出来,就你们清水江流、敦寨苗蛊那点儿破烂东西,我还不是手到擒来?
我被她的讥讽刺得心疼,忍不住回了她一句,说得了吧,雪瑞可不是你教出来的……
这话儿还没有说完,我瞧见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阴沉起来,立刻知道自己又闯祸了,又触及到了她的逆鳞,慌忙把这事儿给打了岔,说问你就问你,那你告诉我,什么叫做丹田?
她瞪了我一眼,闷哼着不说话。
我知道她还在生气我刚才的话语,故意激将,说你看吧,我就说你不懂这些,还好意思嘲讽我呢……
她突然说道:“丹田就是道家内丹术丹成呈现之处,炼丹时,意守之处,又分为三个中心,在两眉间者为上丹田,在心下者为中丹田,在脐下者为下丹田。又曰上丹田守神,中丹田守命,下丹田守精,所谓‘呼吸元气,会丹田中,丹田中者,脐下三寸阴阳户,俗人以生子,道人以生身’,致虚极,守静笃,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
我又问,那什么是炁呢?
她答:“炁,乃先天之炁,代表无极,比物质能量更为细腻,超越了物质,有联系场域,小则一隅,大则风水……”
我又问,何为真言?
她答:“真言乃舶来之物,梵语为Mantra,音译曼怛罗、曼荼罗。又作陀罗尼、咒、明、神咒、密言、密语、密号,即真实而无虚假之语言之意……”
我起初只不过是想要化解刚才尴尬的气氛,没想到我一有所问,她则毫不犹豫地解答。
她说得事无巨细,一一讲来,可比书本上面的生动许多,如果不明白的话,她还能够在举手投足之间,给我释疑,我顿时就放下了先前的心结,开始认真地询问起了这些天来一直藏在我心中关于法门之中的诸多疑惑,而这些她都能够一一解答,让人敬佩得不要不要的。
我知道机会有限,也是挑重要的说,一是禁咒,一是固体,前者是对付诸多妄灵禁忌之物,而后者则是强固体魄之法,正是我最需要的。
如此一问一答,我大概清楚之后,她终于觉得烦了,说时间不早,明天还要赶路,且睡吧。
说罢,她不再理我,自顾自地闭上眼睛睡去。
我不敢扰她,回忆起先前的对话来,再默念起这些天来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十二法门,越发地觉得颇多收获,按照着刚刚学到的东西,盘腿而坐,开始尝试着修行周天。
如此一夜过去,次日清晨,在主人家再三的挽留下,我们辞别了刘钊,再次踏上了出发的历程。
如此又走了半天,我昨夜收获颇丰,在行走的时候用上了动功,居然疲累减轻了许多,正心法怒放的时候,一直在前行走的她突然停下了脚步来。
我问她怎么回事,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秀眉皱起,说不好,有埋伏。
什么?
这荒郊野岭的,谁会来埋伏我们啊?
第三十二章 她所想的北上路
我不相信这好端端的,还会有人过来伏击我们,因为不管是我,还是蚩丽姝,两人的兜里都空落落的,啥钱都没有。
不图钱,还能图什么?
我这般想着,突然下意识地瞧了旁边的蚩丽姝一眼,心脏这才骤然跳了一下。
哎呀,我这可真的是没有闹明白,若是我的话,自然是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蚩丽姝不同,这妹子长得跟画上面走下来的女子一般,男人瞧见了,没有不眼馋的。
既是如此,自然少不得有人会见色起意,心怀莫测啊?
我正胡思乱想着,突然间胳膊一紧,却是被她给一把拽到了旁边的灌木林中去。
她手劲儿好大,颇有一种不容我反抗的意思。
我给她拽着,踮脚来到了旁边的灌木林,给按在了泥地里,不让我出声,而她则回到了原地,手中摸出一把种子来,沿路洒下,双手好像在半空中结了一个印法。
我感觉空间一震,似乎发生了什么,不过却又瞧不见,正想探头瞄一眼,结果瞧见蚩丽姝身子轻飘飘地踏步而来,一下子就到了我的身边来,伸出手,又把我的头给按在地上。
小妮子还真的不客气,我弄得一脸泥,正要抗议,却听到她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别说话,有人朝这边望过来了。”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判断的,不过却也没有敢再反抗,趴在灌木林中,一动也不敢动。
我趴在地上,蚩丽姝就在我的身边,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倒也不算是那么难受,我吸了吸,回忆起刚才她在我耳边说话时,气息吹在我耳朵边的情形,忍不住想:“这妹子不是虫池化身么,怎么会跟人是一模一样的?”
不知道,别的地方是否也会一样……
我浮想联翩,如此过了大约一刻钟,前方还是死一般的寂静,我忍耐不住了,下意识地拍了拍旁边的她,刚要说话,突然间嘴巴给捂住了,而她则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往九点钟的方向看去。
我瞄了一眼,瞧见几个穿着绿色迷彩的男子从林间走了出来,而与这些人区别的,还有一个穿着当地人服装的男人。
那个男人,居然就是早上跟我们依依惜别的乡村教师刘钊。
他怎么也来了?
我心中惊骇,然而蚩丽姝却只给我瞧一眼,然后再一次把我的脑袋给按到了地下去。
紧接着,她按在我背上的手上传来一股温和有力的劲道,传递到了我的全身上下,让我一下子放松了许多,心跳也恢复了正常值。
我知道她是怕我暴露了,当下也是屏气凝神,不敢多言,甚至于动也不敢动一下,大约过了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那几个人就走到了我们的跟前来,边走边聊。
我遥遥地听到一些话语,努力听,终于有刘钊的声音传来:“……不知道。按理说,如果真要北上的话,他们应该是走这条路的,不会有错。”
另一个口音古怪的家伙说:“说不定人家看出了你的意图,转身回去了呢?”
刘钊焦急地辩解,说阿撸卡,咱们合作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若是我想要瞒住一人,他就算是最后被我给卖了,也还在帮着我数钱,当我是好人呢。老子的话,你能不相信?
那人回答,说你这家伙的阴毒,老子肯定晓得,可是问题在于,那女子,真的像你说的那么美?
刘钊急于辩驳,说提婆达多在上,我若是说了半句假话,死后将永坠阿鼻地狱,不得解脱——我跟你讲,老刘我这辈子真是见过不少美女,但是像她那般轻尘脱俗、又美艳绝伦的,却是一个都没有。我敢打赌,她绝对是熔炼美女降的绝佳鼎炉,如果能成,上师定然能够重返顶尖之林,角逐天下……
那人嘿然坏笑,说老刘,你直说吧,你这么猴急,到底有什么企图呢?
刘钊犹豫了一下,赔笑说道:“阿撸卡,你也知道的,我这些年来,给宗内呈献了那么多若开族的童男童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一回若是能够让上师满意,还请你帮着美言,帮我解开禁制,好让我能够回老家看上一眼……”
那人拍着胸脯保证,说等碰见那女的,要真的如你所说的那般美艳,回头就跟上师说这事儿!
听到那人的保证,刘钊连忙表示感谢,说放心,昨天我在他们的饮食里放了药粉,他们这一路上定然会腹泻不停,只要听风闻味,定然能够找得到的。
他得意地说着,而那口音古怪的人家则夸赞了他一回。
刘钊言语恭敬,立刻表达了谦虚之意,又是阿谀奉承,马屁如潮,完全没有之前给我展示出来那风骨清高的模样。
一行人顺着我们的来路走去,渐行渐远,而我则趴在地上,一嘴苦涩。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这他乡遇故知,听得那刘钊满口胡吹,顿时就为了他那种堪比白求恩同志的国际主义精神,和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风骨所感动,满脑子同胞情谊。
没想到这人只不过是演技惊人而已,翻脸跟翻书一样,背过身去,居然是这般丑陋的模样。
昨夜蚩丽姝其实已经提醒过我了,但是我却不以为意,现在回想起来,顿时就是一阵又一阵的冷汗流出。
我心中震撼,一动也不敢动,过了许久,肩上被人拍了一下,抬起头来,却听到蚩丽姝说道:“他们已经走远了,你还趴在这里干嘛?装死人啊?”
我爬起来,期期艾艾地跟她道歉道:“对、对不起,昨天是我不对,我误会你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羞愧无比,本来雪瑞叫我跟在她的身边,就是担心自家这妹子没有什么社会经验,也不知道如何与人沟通接触,让我帮着照看一下,免得被坏人骗了去,没想到事情反而倒了过来,我给人家牵着鼻子,骗得团团转,反倒是基本上没有啥阅历的蚩丽姝看穿了一切。
这种强烈的挫败感让我脸上无光,本以为她会趁机奚落我一番,没想到她只是笑了笑,说你心太善,以后可得多注意才是。
什么?
等等,大姐,你平日里不是冷冰冰的么,怎么画风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不要这么贴心温暖好不好,搞得人家怪感动的……
我有点儿不适应此刻的蚩丽姝,突如其来的温柔让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而这个时候,她却突然拉了我一把,说走,我们跟上去瞧一瞧。
我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拉住她的胳膊,说等等,你什么意思?
她瞧见我一副惊讶的表情,愣了一下,说没什么意思啊,我就是想跟过去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人在打我的主意。
我拉着她,说大姐,你的心可真大,没看到那伙人穿着军装么,他们要不然就是这附近的军阀,要不然就是藏身林中的毒贩——这些人都是亡命徒,手上有枪,有人命,杀人不眨眼的,咱平日里躲都还躲不及,你何苦眼巴巴地送到人家门口去呢?
听我说完这番话,她愣了一下,然后说道:“你没听到么,那家伙拐了很多小孩子去了那儿呢,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坏事?”
我说那都是多少年的事情了,你现在过去,未必能够救得了谁。
她盯了我好一会儿,突然摇头,面带讥讽地说道:“我本来只以为你是胆小没本事,没想到竟然这么冷漠,别人的性命,在你的眼里,原来是这样的。哼哼,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重走北上路么?”
我被她这般讥讽,心中顿时就是一阵疼痛,脸上也臊得慌,闷声说为什么?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就是想重新找回她当年一人仗剑走天涯、路见不平、尚义任侠的那种豪放心情,而不是忍耐后来蜗居在一个小村子里,苦苦蛰伏等待的寂寞。你们说我不是蚩丽妹,那么我就走出一个属于自己的人生来,走出一个她曾经渴望,却又得不到的人生。”
她说得豪气,我的心也被她讲得怦怦直跳,恨不得出声附和,但我一想起雪瑞、神婆奶奶拜托给我的责任时,理智又浮上了心头来。
我开口要劝,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却指着我的鼻子,冷冷说道:“你们都说我不是人,但我的血是热的,而你,不是。”
说完,她转身就走,飘然离去,却是没有再跟我说上一句话。
第三十三章 我不想让你孤单
望着那窈窕背影消失于林中,我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事实上,我们一路上都保持着一种很古怪的关系,那就是若即若离,不可捉摸——一会儿好像很遥远,很冷漠,一会儿又好像并没有那么远,伸手可及。
在茫茫的热带雨林之中,我与她一前一后,安静行走,走得远了,突然间就觉得世间仿佛就只有两个人了。
我和她。
不知不觉,她其实已经走进了我的心里,然而我又有些害怕,因为她时常表现出来的漠然和疏离感,让我有些害怕接近,不敢受到她的伤害。
而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我其实又有一些莫名的优越感,那就是我是人,一个真实存在、活生生的人,而她不是。
她不过是由雪瑞师父蚩丽妹留下来的一件雪衣,再加上那神秘的虫池融合而成的意识。
她诞生的时间并不算长,甚至都没有几个月。
在这一方面上来说,我其实又有一些心理优势,就好像是怪蜀黍瞧见了小女孩儿,觉得能够凭着一根棒棒糖,就可以牵引对方的意志。
然而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一路上,我一直都在小心地回避着那一个话题,但每一次受到打击的时候又会翻出来,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其实在她的心中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她其实早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并不是蚩丽妹的这个事实。
而让我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她之所以一路坚持下来,不为别的,而是为了活出比蚩丽妹更加精彩、没有悔恨的人生来。
从这一点来说,她就足以让我心中油然而生出敬佩之心来。
只是,她的血是热的,我就是冷的么?
想起她刚才对我的评论,我顿时就觉得一阵邪火直冲头顶,想要走到她面前,大声地对她吼,说不是的,老子才不是这样的,你要去,大不了陪你去就好。
可是……就我这样子,即便是去了,又能够做什么呢?
我觉得自己脑袋一阵胀痛,难受得不行,而这个时候,我瞧见她真的是头也没有回的离开了我的视线,心中就是一阵慌,没有多想,直接就跟了上去。
我一直追,一直追。
我追得两只脚都酸得不行,感觉都快迈不出一步了,也没有再瞧见她。
终于,我没有再追了,仰天朝上,倒在了地上。
我捂着“噗通、噗通”跳个不停的心脏,感觉天旋地也转,发晕,于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却感觉心仿佛就缺了一块,空荡荡的。
我痛得不行,脑海里则开始反复浮现出了我与她之间的一幕幕画面来——
有我第一次瞧见她的时候,她是高高在上的雪瑞师父……
有她突然间叫我十八郎的温柔……
有郊游踏青时的两人表白……
有两人一声不吭、行走林间的相互帮助和守望……
有昨日她与我的一问一答,一直到她累了,打呵欠叫停时的画面……
所有的画面汇聚在了一块儿来,我突然间觉得不知不觉间,这个来历神奇的女孩子,她已经不知不觉地闯入了我的生活,虽然我总是有意识地抵触,不想与她有太过亲近的接触,但是她却已然走进了我的心里来。
没有任何理由,进来了,就赶不出去了。
我开始流泪了……
我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流过泪,特别是为了感情而哭泣,当我已经开始渐渐地适应了那个见鬼的社会,适应了那些被现实社会改造得不再清纯可爱的女孩子们,学会了逢场作戏,学会了适应转头忘却的爱情时,就已经再也没有哭泣过。
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为任何女人流泪了,然而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只是因为那些女人,并没有走入我的心里而已。
我越哭越伤心,忍不住抓紧双拳,死死地砸在了身边的青草地上。
我试图用身体的痛,来抵销心里的疼。
然而这终究没有用。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不哭了,因为我又闻到了一股渐渐熟悉的香味,这股香味很淡,仿佛没有,却让我记忆深刻。
它来自于蚩丽姝的身上,我觉得是体香,不过感觉又好像是她头发的味道。
不知道她用什么洗发水……
我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来,瞧见一张熟悉的瓜子脸,我原本以为消失不见的她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一脸讶异地问道:“你在干什么啊,好端端的,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思念过度,出现了幻觉,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瞧见她还在。
咦?
你不是消失不见了么,怎么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而且嘴角上翘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刚才一直没有露面,是在看我笑话不成?
想到这里,我顿时就一骨碌爬了起来,低头,用袖子把眼泪擦干,说哎呀,眼睛进灰了。
她似笑非笑地对我说道:“要不要帮你吹一下灰啊?”
我连忙摇头,说不用,眼泪水一冲,什么都没有了,用不着,没事的。
她盯着我,说真的没事?
我忙点头。
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而我则紧紧跟在了她的身后,她走了十几步路,回过头来,问我说你这是干嘛?
我说我走路啊,怎么了?
她皱眉,说你不是不想多管闲事么,干嘛要跟我一起走?
我不理她略带得意的微笑,低着头,闷声说道:“没有啊,临走前雪瑞和神婆奶奶交代过我,说一定要好好地照顾你。所谓承诺,就是拼死也要完成的话语,我若是让你一个人离开,那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这话,我感觉她眉眼儿都在笑了,转过身去,自顾自地疾走,说你什么都不会,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我迟疑了一下,方才回答道:“就算什么也不会,给你挡子弹,身板也是够了的。”
听到我这自暴自弃的话,她脚步停了一下。
不过她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一句话,而是点了点头,然后朝着前方走去。
两人一路无语,她则不断地在追寻踪迹,走走停停,不时还会跟林中的虫蛇低语几句,仿佛她能够跟这些脑容量小得可怜的生物沟通对话一般。
我们在林子里走走停停,似乎兜了很多个圈,我一开始并不明白,到了后来,方才知晓,我们并不仅仅只是在追寻人。
有一部分时间里,我们还在被人给跟踪。
她居然在林中,跟那帮地头蛇们玩起了追逐战来,一开始的时候,我还挺得住,到了后来,即便是用上了十二法门里面的手段,双腿也是累得迈都迈不开了,而在这个时候,她就会过来,一边说我是个累赘,一边却帮我按腿。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这双腿,经过她一双小手给揉捏两下,顿时就感觉疲劳消减了一大半。
这个时候我突然就想,倘若是我们北上的时候没有路费,我找这位女士去挂牌足浴,给人按按脚,说不定就能够凑齐足够的差旅费,而且还是头等舱呢。
好吧,我也只不过就这么一想而已。
真的让她去帮陌生人按脚,我自己都舍不得。
如此折腾了三天,她终于凭着出色的布置,让那些人误以为我们已经离开了,于是十分懊恼地放弃,辗转朝东,朝着泰缅边界的方向走去。
我们在后面,一路跟随。
在第三天傍晚的时候,我们来到了一处山谷的深处,晚霞之下,夕阳变得分外娇媚,下方有大片大片的良田,种着许许多多美丽的花朵,有红的,有粉的,还有白色的,每一株都是那么的鲜艳动人,仿佛有着魔鬼的诱惑力。
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道这些花不是别的,而是大名鼎鼎的罂粟花。
这些花过两个月就会结果,果实成熟的时候呈现出褐色,割浆煮熬,通过一些加工,能够结出一坨又一坨的黑色膏体,而这些东西,则有一个鼎鼎大名的东西。
鸦片。
这儿真的就是一处毒枭的种植场啊?
我的心中噗通跳,然而有了之前的教训,我也不敢流露出太多的恐惧来,只是拉着蚩丽姝的衣角,说我们应该到了地方,这里人多势众,又有枪,你打算干什么,提前跟我讲一下,可以么?
听到我沉稳的话语,她颇为满意地望了我一眼,然后低声说道:“我想潜入进去,看一看是不是真的还有无辜的人,在里面。”
我问然后呢?
她理所当然地说道:“然后就把他们给救出来啊。”
她说得简单,我却有一种深深地无力感,而她显然也是瞧出来了,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低声说道:“你待在这里,我去探探路,立刻回来。”
仿佛想起了什么,她突然回过头来,对我甜甜一笑,说你放心,不会让你孤单一人,有什么事,我一定会回来跟你商量的……
第三十四章 一个赌约
蚩丽姝的笑容甜么?
我有些恍惚,但是我可以确定她临走之时的笑容,却是就宛如蜜糖一样,一直甜进了我的心里去。
想一想人还真的是贱,有的人天天冲你微笑,你却习以为常,然而那个一天到晚都板着脸对你的人,偶尔露出一点儿笑容来,你却是浮想联翩,总是以为别人对你有意思……
有意思么?
没意思,我藏在罂粟田不远处的林子里,瞧见她趁着夜色,快速地奔走,潜入到了罂粟田尽头的村子里去,恨不得跟着她一起离开。
然而理智却告诉我,此时此刻的我,根本就没有太多的手段,也做不了像她那般行云流水的潜入。
稍有不慎,不但自身不保,而且还会连累到她。
与其那样,还不如蹲在这里,耐心地等待着她回来。
然而我等了一会儿,天色渐晚,夜色爬上了天空,黑色一点儿一点儿地浸染大地,整个空间都开始变得一阵朦胧,周遭的蚊虫也变得多了起来,我却并没有等到她回来,而是瞧见了一伙巡逻队。
巡逻队总共有三人,两人穿着脏不拉几的军装,而另外一个人,则穿着当地少数民族的大笼裤,手上提着枪,晃晃悠悠地朝着我这边走了过来。
一开始的时候,我恐惧极了,担心是这些人瞧见了我,直接过来找我的,然而随后我又不断安慰自己,说哪有那么巧?
他们不过是例行巡逻而已。
的确是例行巡逻,这些人显然不是正规军人,走路的步调吊儿郎当,有一个人还喝了点酒,走起了猫步来,而另外两人则有说有笑的,不知道在讨论什么东西。
我的目光一直盯着他们背上的武器。
我对这玩意认识得并不是很多,但是其中一个家伙背上的AK系列还是如雷贯耳的,稍微玩过点儿射击类游戏的人,都能够知道这玩意,我是个伪军迷,自然也晓得,更知道这玩意只要朝着我一搂火,我绝对就会变成一摊烂肉。
想到那后果,我更是不敢妄动,身子死死地趴在灌木林间,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这个时候,我附近的草丛里突然传来一阵动静,那三人瞧见了,立刻哇啦哇啦,朝着我这边冲了过来。
我的心几乎都已经快要跳出胸膛了。
然而所幸的事情是,他们很快发现了弄出这动静的,不过是一只野兔子,这才放松了精神,三人有说有笑地走过来,好像是在讨论打牙祭的问题。
而这个时候,好死不死,那喝酒的醉汉走到了我藏身的灌木林中,解开裤带,朝着而我头上就是浇下了一泡热烘烘的液体来。
我擦……
我低着头,屏住了呼吸,双手抓着地上的泥土,恨不得陡然暴起,将那人背上的枪给抢过来,然后把这伙人都给突突了。
杀、杀了你个王八蛋!
然而我终究只是能够想一想,害怕暴露之后被擒的我一动也不动,如同邱少云一般地趴着,而好在这夜色浓重,那些人又不疑草丛里有人,放完了水,又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待那些人的声音渐渐远去,我从草丛中一咕噜翻了起来,伸手一摸,才发现这家伙尿了我一头一身。
晦气,真特娘的晦气!
我忍住恶心,将衬衣给脱了下来,用干的地方擦了擦头发,扔在了地下,又拿水壶给自己洗了洗,刚刚准备从包里面找出一件换洗的衣服,这时身边突然传来一声:“你在干什么啊?”
我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却瞧见蚩丽姝在我不远的地方,一脸诧异地望着我。
原来是她回来了啊?
刚才的事情太过于丢脸了,我没有答她,而是闷不吭声地去背包里找衣服,而她则靠近了过来,吸了吸,赶忙捂着鼻子,指着我惊讶地说道:“怎么回事,什么东西这么骚啊?”
我找到了一件T恤,套进了身上,正待解释,结果她噗嗤一笑,说难道刚才的巡逻队路过,你给吓尿了?
我……
我有点儿火了,冲她瞪了一眼,说你才吓尿了呢,你全家吓尿了,你全村都吓尿了……
她哈哈笑,忍不住眼泪,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对我说道:“好了,不逗你了,其实我刚才都瞧见了,不是你尿的,行了吧?”
她不说还好,一说我更加气愤,说什么情况啊,你都看见了,还任由这事儿发生?
她反问,说不然呢,难不成我出面教训他们?
我想了一下,还是叹气,说算了,你如果一出手,我们就暴露了,到时候肯定会让你的计划失败的,得,这一泡尿我算是白挨了……
想想也是,天大地大,荒郊野林子里,那王八蛋哪里都不去,偏偏来到我的跟前,说起来也是我命中有此一劫。
她听到我这般说,大概是觉得我把她的感受放在了第一位,于是没有再继续调侃我,而是认真地说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跟你说,如果没有来到这里,我真的不知道这世上居然会有这么残忍的家伙——这里明着是一个毒枭基地,其实另有乾坤,里面有一帮人,打着佛教的旗号,行的却是极恶的事情。”
我问到底是什么事,能够让你这么气愤?
她语气很重地说道:“是降头,血降。他们是信奉恶僧提婆达多的黑巫僧,而他们的头叫做蹄达上师,是泰国的一个流亡主持,落户这儿之后,开始与当地势力勾结,不断地接纳时辰相合的童男童女,并且不断去大城市掳来十八至二十的年轻女子,将这些人抽筋扒皮,极尽险恶残酷之能事,通过怨恨和恶灵的作用,集结自己的力量……”
我说抽筋扒皮,为什么人可以这么恐怖?
她说道:“南洋愚昧,虽然也学修行,不过能够沉得下气来的人却不多,降头巫蛊之术,是一条捷径之路,时间短,成效快,什么人都可以略懂一二,所以一下子就迅速蔓延开来,曾经有一段时间风行各处,甚至影响到政权,谈之色变,后来诸国就开始约束,又招揽厉害的降头师为客卿供奉,方才慢慢消减……”
我点头,说明白了,一切都是贪欲惹的祸……
她点头,很认真地说对,是这样的。
谈到这个话题,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我沉默了一会儿,问她,说你探清楚里面的情况了么?
她点头,说对,里面有一个藏得很深的蹄达上师,另外有六个真传弟子,除此之外,听他讲经的人有二三十个,算是一大股势力,另外这里还有一个叫做查楂的司令,负责手下这四十多人的武装力量,除此之外,还有两百多户种烟人家,不过这些人应该都是被奴役的平民,不会有太多的麻烦。
我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她看着我的眼睛,说我打听过了,在蹄达住处的地窖里,有一批从各地送来的童男童女,还有一些年轻女子,他们准备在三天之后,对这些人进行炼制,如果能够成功,恐怕性命就没有了,我想救人。
我说救人,肯定是要救的,不过凭着你我二人,哪里能够挑战得了这庞然大物?
她微笑,说那你觉得应该如何?
我从背包里摸出了手机来,对她说道:“我临走之前,雪瑞曾经给我换了一张卡,我打电话给雪瑞,让她想办法联络到当地的警方,有当地政府出面解决,你看如何?”
生活在中国这种法制社会,在我的习惯中,觉得遇事最好的办法,那就是找政府。
她却摇了摇头,对我说道:“你知道为什么这个地方,能够存在那么久么?”
我问为什么?
她告诉我,说蹄达的那些弟子里面,有不少人是当地的官员,也有一些人在军队里面任职,这些人给他提供保护网,而他则利用毒品生意提供大量金钱。
人家根本就是一个牢不可破的生态网,针插不进,水泼不入。
我的心开始往下沉去,说这么讲,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了,你到底怎么想的?
她突然笑了,说你可别小看我哦,当年的她,一个人连着挑翻十几家苗疆蛊脉,凭什么我会在这么一个小小的毒枭窝点里面就止步不前呢?
我着急了,说那可不同,蚩丽妹是修行多年,一身本领,而你呢,除了底子厚,你还有什么?
她依旧笑,望着我,说好,我们打个赌吧,如果我做成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我点头,说好,你说。
她低下头,说回头办成了,我再跟你讲……
第三十五章 见血
蚩丽姝故作神秘,然而我却是忧心忡忡。
我并不担心她要我答应的那件事情,因为如果她真的能够办到,我就算是拼尽全力,也会完成她的要求,而我现在最为担心的事情,就是她探回来的这个情况。
一个修行邪法的上师,六大真传弟子,二十多个门徒,另外还有一支超过四十人以上的武装力量。
除此之外,无论在当地政府,还是军方,都有助力。
这样的实力,足以横扫一片,就如同那立在大地上的风车,而我们两个,则有些像是疯癫了的堂吉诃德。
怎么看,都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即便是她能够将人给悄无声息地救出来,那又怎么样?那帮人已经把持住了这么一大片的区域,救出来,也逃不过他们的魔爪,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些话我藏在了心里,不敢讲出来,因为我担心她又笑话我。
我不想跟她分离,那么就只有豁出命来跟随。
我身上一股尿骚味,她一边忍住笑,一边带着我到了附近的一条小溪,让我把身上的味道给洗没了,然后在附近搭建了一个小营地,没有生火,叮嘱我早点睡,明天还有要紧事儿要做。
我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计划,问她呢,她却又一个字都不肯透露,于是没办法,只有都憋在了心里。
我没有睡,而是打坐修行。
事实上,我其实很早就有这样的意识,不过一直到了昨天夜里,我方才真正知道该如何调养运气,如何观想行功。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我资质驽钝的缘故,盘腿坐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困了。
我双眼一闭,身子一歪,就直接睡了过去,迷迷糊糊,等到再一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早,天色大亮。
我起来的时候,没有瞧见她。
在确定没有找到人的时候,我的心一下子就慌了,身边就是毒枭,处处危机,我也不敢乱喊,只是找了一个草丛藏了起来,等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左右,我的肩头被人轻轻一拍,说在这里撅着屁股干嘛呢?
我抬头一看,这才瞧见她一身晨露地折返回来。
我瞧见她弄了一个竹编的背篓,背篓里面有着许多的草药,问她怎么回事,一大清早跑哪儿去了,也不说一声,吓得我都不敢待在那里。
她笑了,说你还真的很胆小啊。
我抗议,说我这是我为人谨慎,说吧,你干嘛呢?
她从兜里摸出了七八张纸来,塞到了我的手里,说正想找人帮忙呢,你看一下这些,每一张纸上面都有一种植物,上面画得有图,也备注了植物的外貌特性,你这两天,就帮着我在这附近采药,有多少,就采多少,知道不?
我接过来一看,瞧见果然如她所讲,每一张纸上,都对应着图和解说文字,跟着念道:“龙胆草、蛇舌草、马鞭草、羊蹄根、血见愁、千日红、六月雪……你找这些干嘛?”
她瞪了我一眼,说你照着采就是,问那么多干嘛?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点头,说哦,好的,我尽量。
尽管对她的计划一知半解,也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在这么危险的地方采药,不过我还是用实际行动表达了支持,一整天都在林中穿梭,又要忙着采药,又要避着敌人的巡逻,整个人都精神了好几分。
如此寻了一天,除了羊蹄根,其余的我都采了一些。
天色渐晚,已经瞧不清楚前方,我方才回到集结点,瞧见她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一些中药铺子的玩意,又是切片捣药,又是研磨成粉,左瞧瞧,右摸摸,全神贯注。
我走到她跟前来的时候,这妮子方才发现了我,连忙朝我招手,说回来了啊,草药都找齐了么?
我告诉她,说羊蹄根没找到,她点了点头,说不要紧,我这里有别的东西代替。
我将背篓里面的东西一一倒出来,给她确认完毕,她挥了挥手,打发我离开,说走走走,别耽误我做事。
我有些好奇,说你到底在干嘛,准备调制毒药么?
她仰起头来,冲着我笑了一笑,说孺子可教也,不过你到底还是嫩了一点,至于究竟是什么,这事儿明天晚上的时候,我再给你揭晓吧。
哎呀,妹子你这卖关子的习性,难道也是学蚩丽妹的?
我满腹怨言,但是不敢多讲,如此又过了一天,白日的时候她没有再叫我去采药,而是让我好好待着,修养精神,等到晚上的时候,陪她一起,前往那村子里去行事。
我想起那些背着AK的武装人员,心里就直发憷,然而终究还是不敢讲出来,硬着头皮答应了。
而这一天她也一直没有闲着,甚至顾不得暴露的危险,煮了一口中药。
晚上的时候,她把熬煮好的中药弄了一点儿给我吃,我尝了一口,那味道,简直比一坨翔还要难吃,然而她却不管我是否乐意,直接把一碗都给灌进了我的肚子。
她告诉我,这玩意能扛饿,免得晚上我掉链子……
夜幕降临,虫子在草丛中不断地鸣叫着,而我和她则准备出发了,两人一路摸索,来到了罂粟田的外围处,远远地望着尽头的村子。
那儿并没有通电,种烟农民都是属于被奴役的一群人,到了夜里,基本上也无烛火,唯一能够瞧见光明的,是位于村子中心处的佛堂,东北角的军营,以及军营旁边塔楼的探照灯。
我们静静等着,彼此默然不语,等到了差不多晚上十一二点的时候,她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道:“你瞧那儿。”
我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瞧见前天遇见的巡逻队,正好又朝着我们的这个方向走来。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瞧见走在最后面的那个家伙没?
对方离得太远,我眯着眼睛,也没有瞧清楚,摇头,说看不见,怎么了?
她噗嗤一笑,说前天撒了你一头一脸的那家伙,就是他,怎么样,你想不想报仇?
是他?
我想起那天的狼狈和晦气,顿时就是一股子火升腾而起,咬了一会儿牙,有些犹豫,说会不会耽误你的大事?
她笑,说能耽误什么大事?男子汉大丈夫,你不会把这口气给忍下去了吧?
我说好,那就干,你说怎么弄?
她说一会儿人来了,我负责前面两个,你负责最后那个,把他扑倒,然后那石块把他砸晕了事,懂不懂?
我点头,说好。
这话儿说得豪气,然而等到这一队人真正走到我附近的时候,我的心脏立刻就控制不住地狂跳了起来,想着我从来都没有跟人动过手,这一会儿开始动真章,而且还是见血的那种,我到底行不行啊?
还没有等我说服好自己,那三人就说说笑笑地从我们身边经过。
她腾身而起,一下子就冲了出去,将前面两人给扑倒。
我瞧见她一冲出去,脑子里顿时就是嗡的一响,什么也顾不住了,一个鱼跃,直接冲到了那人跟前,一把就将他给按倒在地。
那人是个当兵的,一身蛮力气,反应也快,我刚刚把他扑倒,他立刻就翻过身来,伸手来掐我的脖子,我避开了他的手,跟他缠斗,没想到那人却是一摸腰带,直接拔出了一把匕首,朝着我的胸口扎来。
在那一刻,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离死神是那么的近。
近得我下一秒就仿佛死掉一般。
我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朝着旁边躲开,紧接着一手掐住了他的手腕,另外一只手则一下子抓住了旁边的石头,高高扬起。
做这些动作的时候,我几乎是不经思考的下意识动手,一切都行云流水,十分自然。
然而当我真正准备砸下去的时候,却迟疑了一下。
我又不是刀口舔血之徒,终究下不去那个手。
就在这个时候,那人张开了嘴,准备吼叫,而在同一时间,也适时伸过来一只脚,踩住了他的嘴巴。
一个女声在我耳旁沉声说道:“砸下去!”
我的手抖了一下,没有动。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砸下去,快点!”
她有些不耐烦了,然而我多年以来所受到的社会教育和拘束,却让我终究也还是下不去那手,我浑身开始颤抖,感觉手上的那块石头如有万钧,而这时被我压在身下的那人也开始奋力挣扎起来。
我纠结无比,感觉自己终究还是没有适应现在的身份,而这个时候,却听到一声叹息。
我感觉到她的叹息声中,藏着许多失望。
我不想让她失望。
想到这里,我没有再多犹豫,石头重重地砸在了那人的脑袋上。
“砰”的一声,石头砸得结结实实,鲜血一下子就流淌了出来,那人剧烈挣扎,我下意识地又砸了一下。
这回那人老实了,再不反抗,而我却不放心,再一次扬起了手中的石头。
这时我的手却被抓住了,她在我耳边低声说道:“砸下去,敲晕他,叫做勇气;砸死人,叫做凶残——这里面的度,你自己把握,到底还要不要砸!”
第三十六章 咱也男人一回
我到底还是没有把那块石头给砸下去。
蚩丽姝说得很对,砸第一下,是敢于反抗强权暴政的勇气;而毫无顾忌、疯狂地砸下去,那跟杀人狂又有什么区别?
我们的理想是让这个世间变得更加美好,所以更是要对自己的行为进行拘束和控制。
我原本不理解她为何能够一个人解决所有人,但是还要我来出手。
仅仅是为了让我报那一尿之仇么?
然而这个时候我终于明白了,她是在手把手地教我十二法门上根本学不到的东西,这东西叫做心性锻炼,也叫做一个男人应该具有的担当和责任。
我放下了石头,心中释然,冲着她笑了笑,说我懂了。
她不屑地瞟了我一眼,说你懂个屁,下手要稳、准、狠,不要乱了阵脚好不好?
她一边批评我,一边朝着那人补了一记重重的手刀。
砰!
待确定这人昏迷了之后,她吩咐我道:“把他们的袜子脱下来,塞进嘴巴里,然后拖到林子后面去,绑住了,别让他们坏了事。”
我照着她说的做,忙碌一番之后,她扔给我一把步枪,问我会开枪不?
我点头,又摇头。
她双眼一瞪,说干嘛啊,磨磨唧唧的,会就会,不会就不会,又点头又摇头,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好实话实说,说我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军训,学过一些,还打过三发子弹,不过没有一发中靶,所以不确定是不是会?
她从那三人的身上又搜了几个弹夹,拍在我的身上,说我也不懂,不过我们一会儿潜入进去,我一时半会未必能够照顾得了你,你总得有一些自保能力吧,所以还是拿着吧,实在不行,吓人玩儿也可以的。
她一边说话,一边摸出一个银针来,在这三个绑在树上的家伙脖子上,各扎了一针。
完毕之后,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走吧,关键时刻别掉链子啊。
我点头,背着枪,跟在了她后面走。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觉得我现在所作的事情实在是太没道理了,一个连枪都不会开的我,一个刚刚诞生没有几个月、什么也不懂的蚩丽姝,两个人居然就这般堂而皇之地跑进那毒枭加邪教基地里去救人,这算是个什么事儿?
这也太疯狂了吧?
我明知道这种事情绝对是九死一生,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当瞧见前面那人的背影时,勇气却是油然而生了出来,觉得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同生共死而已。
这般想一想,果然就是勇气十足了。
我随着蚩丽姝,两人一起,穿过了罂粟田外围的铁丝网围栏,又越过了漫长的田地,其间她出手,解决了好几个暗哨,我都不知道这些暗哨她是怎么发现的。
她的出手很特别,总是莫名其妙就消失了,回来的时候,手上就会有血印。
我一开始不知道,真正琢磨清楚的,是因为她从一棵树上拖下了一个浑身纹着青色刺身的家伙来,方才恍然大悟。
大姐,你也太凶狠了吧?
我们两个一路潜伏,一直来到了村子的外围,远处兵营那儿有探照灯照射过来,我们都将身子藏好了,她探头往里面瞄了一眼,然后低声对我说道:“在前面那儿的栅栏口,有一个狗洞子,一会儿灯光扫过去之后,你就赶紧冲,然后爬过去,知道么?”
我点头,说好,那你呢?
她摇头,说你就别管我了,进去之后,我们在旁边的那土房子后面汇合,知道了么?
我说好。
说着话,那灯光正好扫了过去,我低伏着身子,一个箭步,用百里长跑的速度冲刺到了土墙边缘,蹲下身子来,发现果然有一个隐蔽的狗洞,湿漉漉地,不过却也顾不得那么多,硬着头皮,直接就钻了进去。
我背着步枪,钻得有些艰难,好不容易到了另外一边,听到远处有人的声音,不敢抬头,埋头等了一下,待人走远了,方才赶紧摸到了那土屋的后面。
整个过程,我的心脏一直都在高速跳动,咱这半辈子也没有做过如此刺激的事情。
我刚刚抵达,便瞧见她已然在那儿等着我了。
瞧见我匆匆过来,她皱着眉头,说你怎么这么慢啊?
我也诧异,说你是怎么过来的?
她一身清爽,应该跟我走的不是一条道,瞧见我这么问,她微微一笑,指着那两米多高的土墙,说我翻过来的……
翻过来的?
好吧,算你狠!
我没有再多说半句话,问她下面应该干嘛,她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严肃了,说这里是他们的老巢,危机四伏,我也未必能够探得清楚所有人的位置,一会儿的话,你就得跟紧我了,一步也不能差,知道不?
我不想让她感觉我是个累赘,于是使劲儿的点头,说好,你放心。
她拉着我,来到屋子边缘,指着村子中间那偌大的佛堂,说瞧见没有,那儿就是黑巫僧蹄达的住处,他和他的几个真传弟子都在那里驻守,在后院的地窖里,负二层的那里,则关押着所有人。
我们的目标,就是赶到那儿去。
确定了这一点,我们再一次出发,她对这村子仿佛十分熟悉,不断地利用屋子与屋子之间的阴影部分进行潜入,避开了这儿的明哨暗哨,过了一刻钟左右,我们终于到了后院位置来。
靠着墙,她从怀里摸出了一把粉末来,念念有词,然后朝着院子的那一头使劲儿洒了去。
我听到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听着不像是人。
我的心几乎都要跳出胸膛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却在黑暗中冲我咧嘴一笑,低声说道:“咬住牙,别说话。”
我诧异,心想我没有说话啊,为什么叫我咬住牙?
正想着,突然间她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腰,将我往着院子那一头使劲儿一扔,我便觉得天旋地也转,直接给甩到了院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