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瑞遵着师父在天山的遗嘱,与我堂兄陆左辞行之后,返回了这个雨林深处的寨黎苗村来,成为了这里的新神婆。
她把师父留下的唯一遗物放入了虫池之中,当做是对师父的怀念。
虫池,也即变成了蚩丽妹的墓地。
她曾经在这里待了百年时光,然而现如今却去了远方,去到了一个谁都不可能触摸得到的地方。
事情仿佛就这般过去了,生活本来应该回归平淡,但是雪瑞却出乎意料地再一次见到了她的师父,在虫池之中缓缓升起。
她一开始惊喜若狂,然而到了后来,突然发现并不是师父回来了。
而是融合了师父记忆的虫池,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意识。
也就是说,现在的蚩丽妹,并非是雪瑞的师父,而是一个全新的生命体,一个拥有着蚩丽妹记忆、但又不全是的独立人格。
讲到这里,雪瑞突然笑了,说简单理解的话,就好像我们小的时候,看得《新白娘子传奇》,白娘子被压在了塔下,媚娘则变成了白娘子的模样,但这并不表示媚娘就是白素贞……
我听得有些绕,说既然如此,那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你师父蚩丽妹呢?
雪瑞苦笑,说她的意识刚刚形成不久,自我认知就是我师父,不过对自己又有一些怀疑,我为了让这个意识能够存留下来,并且得到成长,也就配合着她,本以为能够成为一个慰藉,时间慢慢地度过去,最终成形,却没有想到你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我说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雪瑞说你是第一个进入她身体里面的男人,这使得她的情绪发生了异变,特别是对于爱情方面的体悟,变得格外深刻起来……
我连忙打断她,说雪瑞,你话儿可得说清楚,说得我像个流氓一样。
雪瑞噗嗤一笑,说总之你领会意思就行了,现在的问题是,我担心她的自我认知产生偏差,从而对自己的存在生出怀疑,最终意识泯灭,重新回归于虚无。
我头有点儿疼,说她现在不是好好的么,怎么又重新回归于虚无了?
雪瑞摇头,说灵魂的诞生是一种十分奇妙的过程,它的复杂性,远远超出了一切的修行真义,可以说,它属于神的领域,不是你我所能够明白的。
我摆手,说别讲了,我头疼,你就直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吧?
雪瑞凝望了我好一会儿,突然说道:“你知道么,在此之前,我还是毫无头绪,但是今天,我却突然有一个很好的想法——如果能够成功,那么她就极有可能成为一个全新的生命,你愿意帮助她么?”
我点头,说行,只要我能做到的,但讲无妨。
雪瑞郑重其事地说:“那好,拜托你跟她谈恋爱吧……”
第二十五章 双修
拜托你们谈恋爱吧!
在雪瑞把这句话儿说出口的一瞬间,我整个人都呆住了——等等,什么情况这是,我不过就是一个来求医治病的门外汉,所为的也不过是能够活下来而已,你给我这么一个任务,算是怎么回事?
且不谈我陆言一傻小子,没钱没势没手段,啥都拿不出手,就算是有,你这低配蚩丽妹也根本就不是人啊。
我难不成跟一虫池谈恋爱么?
我面露难色,下意识地想要拒绝,然而雪瑞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认真的对我说道:“虽然她只是我师父的记忆融合了虫池而形成的意识,但毕竟是由师父的白丝雪衣孕育而生的,算是我师父的后辈,也是我的妹妹,所以我希望你能够认真对待,好么?”
我当然不好。
面对着雪瑞的恳求,我无奈地表达,说我根本没有弄明白什么状况,如果要用爱情来感动和孕育低配蚩丽妹的意识,那么村里那么多年轻小伙子,条件还都不错,何必来找我呢?
雪瑞摇头,说你说的好像有点儿道理,但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她只认你?
我摇头,说不知道,难道就因为只有我进入过这虫池?
雪瑞说当然不是,如果只是进入虫池,我随便找一个人出来,都可以,倒也用不着你这么麻烦,但是她认你,却是另外的一个原因。
我问是什么呢?
雪瑞盯着我,然后问道:“传说中的聚血蛊,是收集十八苗裔的血脉,最终凝练而出,能够召唤出耶朗大时代的大祭司,甚至觉醒出苗族一裔的终极秘密。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觉醒了这样的记忆?”
我摇头,苦笑,说我的天,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若真的如你所说,我又何必千里迢迢地跑到这里来,求医问药?
雪瑞说不一定,人的潜意识的最可怕的,连你也不一定知道,但她却不同,她是刚刚诞生不久的生灵,对这些东西,最是敏感,那洛十八是人界钉子户,往生十八回都还不肯去往幽府,而如果你身上有远古的记忆存留的话,我想这就是她为什么认定你为她十八郎的原因吧。
我说那她认定的,可不是我,而是我肚子里面的这聚血蛊——那才是她的十八郎。
雪瑞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望着我,说怎么,我感觉你好像十分不情愿一样,我这妹妹哪里不好了,是长得不好看,还是出身不好,你怎么就这么嫌弃她呢?
我慌忙摆手,说不,雪瑞姑娘,你这就是误会我了,你家这妹子长得美若天仙,跟电影里面走出来的大明星一样,若是搁在平日里,我连做梦都不敢想过,我陆言何德何能,哪里能够和这样的女子谈恋爱呢?
雪瑞瞪我一眼,说既然如此,那你还不赶紧着接受?
我苦笑,说我自卑,高攀不上。
雪瑞脸色变得阴沉下来,凝望着我,叹气,说你没有说真话——想不到啊,陆左哥刚收的徒弟,居然是这样子的,油嘴滑舌、花言巧语的,我有点后悔帮你了……
见她真的生气了,我立刻就慌张了起来,说别啊,我说实话行不?
雪瑞板着脸,说讲。
我舔了舔嘴唇,说雪瑞姑娘,是这样的啊,照理说呢,碰到这样的好事,我应该是乐得嘴都合不拢的,但我还是有一个担心,那就是你师父、哦,不,是你这妹子呢,情绪一会儿好,一会儿坏,根本就没有一个准谱。你看啊,她虫池化身,肯定是厉害得不要不要的,我呢,刚入门,除开背了一肚子的经诀,狗屁也没有,草包一个,一旦吵架,她分分钟把我撕成碎片……
以后咱做饭,不用手撕包菜,直接手撕陆言得了。
雪瑞盯着我,说你的意思,是在说我妹子是个神经病呗,对吧?
我这回没有再退让,而是点头说道:“对,我就怕我驾驭不住她,一旦发病起来,我的生命安全根本就没有保障。”
说完这话,我低下头去,不敢看雪瑞生气的模样。
反正我话都说到这儿来,是死是活,你看着办吧。
我低着头,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那雪瑞突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我抬起头,看着她笑颜如花,说你笑什么啊,我在跟你讨论很严肃的问题呢。
雪瑞摇头,一边笑,一边说道:“不是啊,我刚才还以为你根本不考虑我的建议呢,没想到你考虑了,而且还想着这么细致,原来我没有看错你啊。嗯,像你这样靠谱的男人,把她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她自说自话,听得我一脑门子的汗水,说大姐,别啊,什么叫交给我就放心了,你还没有说她要是发疯的话,我该怎么办呢?
雪瑞拍了拍手,看着我说道:“陆言,我先问你,你过来找我,是干嘛的?”
我说治病啊,不然呢。
雪瑞点头,说治病,你现在的本体,五脏六腑都已经损伤大半,离开了聚血蛊的麻醉,你根本就是一具尸体,这一点你承不承认。
我说没错,这是事实。
雪瑞说好,陆左哥之所以让二春带你到这儿来,就是因为他知道,能够让你重新回归人形的,只有我师父留下来的这个百年虫池,只有它能够给你补足养分,让你的五脏六腑重新恢复正常,没错吧?
我点头,说对,哎呀,雪瑞你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话,一口气说完吧,我听着心慌。
雪瑞笑了,说既然这些利害关系你都明白,那么我最后跟你说一句话,那就是随着我这妹子的诞生,虫池已经在逐渐萎缩了;如果没有你,或许还能够坚持几个月,但是为了给你恢复身体,它在三日之后,就会干涸掉,而你的身体,却只修复了一部分,并不足以让你恢复正常。
我惊讶,说这怎么可能,你们洞子里不是有那么多的虫子毒蛇么,实在不行,宰一批,扔进洞子里不就行了?
雪瑞哈哈一笑,说你以为这虫池就是那么简单?
我说难道还有别的奥秘?
雪瑞伸手,指向了洞子外面的黝黑之处,说道:“陆言,你可知道从这里走出去,外面会是哪里?”
我说难道不是缅甸境内?
雪瑞冷然一笑,从怀中掏出了一面铜质镜子来,摆在桌上,轻轻一拍,那镜子居然就泛起了光芒,光芒倒影在了墙面上,我瞧见了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无数人步履蹒跚,在向着前方蠕动着脚步。
他们的目光孔洞无神,仿佛没有意识一般。
正在我奇怪的时候,突然间天空上垂落下来一根黑黝黝的鞭子,啪的一下,打在了半空之中,光影浮动往上,我瞧见了挥鞭子的那人。
天啊,这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个长着牛脑袋的大汉。
等等……
面无表情的人群,拿着鞭子的牛头大汉,这,这不就是古代传说中的黄泉路么?
我吓得一哆嗦,而雪瑞则把手往镜子上面一抓,将图像收敛,然后告诉我道:“如果你愿意,除了这洞子,往东边走几百里,就能够看见这样的景象……”
我一脸惨白,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雪瑞点头,说如你所知的,这个地方是灵界与幽府交界处,而那虫池则是白河苗蛊的终极秘密,据我师父说,虫池底下,原本有半块补天神石在,正是这东西,才让她百年不腐,青春永驻,也能够让虫池通向这儿的原因;只可惜当初师父为了奔赴最后一战,抽取了大部分的力量,而事到如今,虫池化人,就将最后的能量给用到枯竭了……
我听得不是很懂,但却晓得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这样一来,我的身体可能就没有办法修补好了。
这是一个让人很蛋疼的问题,就好像医院里面,救人救到一半的时候,医生拔下管子,对病人说哥们,抱歉啊,咱没有血了,要不然你就躺在这儿等死吧?
我苦笑,说雪瑞姑娘,你说怎么办吧?
雪瑞凝望了我好一会儿,方才缓缓说道:“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不过不知道你愿不愿配合,也不知道我妹子会不会同意。”
我说有话请直说,如果能争取的,我尽量配合。
雪瑞沉默了一下,良久才吐出两个字。
双修!
第二十六章 见习男友
双修?
听到雪瑞的话语,我下意识的老脸一红,感觉到有些不太好意思。
为什么?
我虽然刚刚入门,什么也不懂,但并不表示我之前就没有了解啊,以前看新闻的时候,总听说鹏城啊、南方市那儿,会有一些邪教打着双修的幌子,召集一些白领啊,老板的,在一起做些修修的事情,另外我之前有一个同事去西藏,回来的时候跟我讲起藏边密宗欢喜禅,说那就是双修的范畴。
所以在我的理解之中,所谓双修,就是男女之间在一起,做些羞羞的事情,然后顺便提升一下功力。
对于这个,我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此刻听到雪瑞一本正经说起来,顿时就有些脸红,不好意思。
雪瑞瞧见我的这表情,顿时就啐了我一口,说你别想歪啊,所谓“双修”,是根据《周易参同契》与《悟真篇》为总纲,由两人为承载体,通过心思爱恋的彼此牵连,达到双者一体,心灵融合,最终彼此求存的修行方法,与你脑子里那些肮脏的东西,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我恍然大悟,说原来是这样子啊,真没想到呢。
雪瑞噗嗤一笑,说陆左哥没有跟你讲过这些事情啊?
我苦笑,说别提了,我拜师没有超过两个小时,这师父就不翼而飞,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哪里有教我这些事?
雪瑞笑了,说你也别怪陆左哥,他就是自学成才的,所以没有太多教人的思维,全部都靠你主动地去问,靠你自己悟,倘若真的什么都靠他来讲,你恐怕什么也学不到。
我说关键是我也没有时间啊,他都不带我玩儿。
雪瑞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了,说陆左哥也不容易,他现在是木秀于林风摧之,名头是闯下了,好多人做好多事,都绕不开他,所以就想着算计他;特别是这次的事情,虎皮猫大人可以说是他的精神导师,也是最重要的朋友,有人把主意打到了虎皮猫大人的头上来,已经超出了他的底线,那是生死相搏的大事,在这关口,他还记着收你做徒弟,还叫二春带你过来找我,说明他已经很有心了。
我原本的内心里,其实对这堂哥还是有些嫌隙,觉得自己是穷亲戚上门,被随便打发了,颇受冷落,然而听到雪瑞的解释,却一下子就沉默了。
过了好久,我方才抬起头来,对她说道:“对,你说得对,我的确应该感激他。”
雪瑞点头,说陆左哥是一个不太爱表达、外冷内热的人,也是个很护短的人,能够成为他的徒弟,以后能够总和他待着,其实连我都很羡慕你呢……
我听出了她话语里面绵绵的情谊来,忍不住问,说雪瑞,你既然这么喜欢陆左,干嘛不跟他在一起呢?
啊?
雪瑞没有想到我竟然会这么直接,下意识地就愣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她方才毫不掩饰地说道:“说起来,我自己都不知道跟陆左哥,到底还是亲情呢,还是爱情。我在很小的时候,被人下过蛊,是陆左哥救的我。那个时候呢,我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看着他帮我治疗,觉得他好帅好帅啊,想着如果能跟这样的男孩子谈恋爱,应该是件幸福的事情吧。不过后来,过了很久,我才发现他对我并没有男女之情,只是当我作妹妹而已。”
我下意识地怂恿道:“其实你可以争取一下的,说不定他会发现,也许跟你在一起挺好的呢?”
雪瑞摇头,说不要啦,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如果强行去扭转那种关系,说不定还没有现在那么自在;再说了,陆左哥现在喜欢的人,是小妖姑娘,我可不想当第三者。
小妖姑娘么?
我想起那个扎着马尾、彪悍的少女,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毕竟小妖姑娘曾经把我从死亡的边缘救了出来,我这边帮着撬墙角,实在是有些太过分。
不过想一想也真是的,无论是雪瑞,还是小妖姑娘,都是万里挑一、才貌双全的好姑娘,二选其一,还真的是一件苦难的事情。
另外,之前听那个叫做许鸣的家伙说起,我堂哥还跟一个叫做黄菲的前女友有些牵连,甚至还跟一日本圣女有关系——哎呀,雅蠛蝶,陆左他怎么会这么强啊,桃花运不是一般的好。
我没有再说话了,而雪瑞却问我道:“陆言,我认真问你,你之前,有没有女朋友?”
我说有几个,不过都分了,最后一个女友差点儿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不过最后她家里面嫌我太穷,买不起房子,于是就分了。
雪瑞不屑地说道:“结婚是看两个人的感情,牵扯到钱物和房子这些,实在要庸俗了。”
我听二春有介绍过雪瑞的家境,知道她父亲是香港的富商,属于千金大小姐的白富美,顿时就苦笑,说大小姐你是不知道民间疾苦,好多有情人,到最后还不是倒在了房子和票子的跟前。
雪瑞没有接我话茬,而是笑,说既然你没有女朋友,那就好办了,你看我这妹妹怎么样,如果你决定了,那就追她吧!
我说追她,怎么追啊?
雪瑞翻了一下白眼,说你都谈了那么多女朋友,怎么追还要我来告诉你?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你让她感受到爱恋,并且对你也产生了情感,通过爱情,让你们之间的生命体能够相互牵连起来,继而进行强化,让你们最终成为一对道侣。
我有点儿糊涂,说那我该怎么办?
雪瑞说等到了那个时候,你们两人的生命就牵连在了一起,尽管不可能如本命之物那般生死牵连,但是亲密无间,精神可以共享,而那个时候,我妹子就可以将生命力渡给你,借你修补身体了。
我明白了,说原来如此,简单来讲,就是我得把她给追到手,当成女朋友,然后她的钱我花,我的钱她花,大家一起搭伙过日子,对吧?
雪瑞忍不住笑,拍了我一掌,说什么叫做搭伙过日子,那叫做一起修行。
我谋算了一下,想着其实我也不亏,如果能够追得上她妹子的话,命保住了不说,而且还免费得一女朋友,现如今像她这么漂亮、天然清纯的妹子,打着灯笼都难找,最重要的是人家还不用考虑太多的东西,也没有家长找我要房子、要礼金和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么想一想,我顿时就有些按捺不住了,说雪瑞,我想通了,没的说,绝对办好。
雪瑞望了我一眼,突然间脸色变得很严肃,盯着我的眼睛,说陆言,我问你,如果你们两个能成,你以后会一直对她很好、很好么?
我点头,说对,讲实话,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其实也挺喜欢她的,只不过她就像天上的月亮,我都不敢想而已。
雪瑞没有再说了,轻轻地拍了一下石桌,然后站起来,往外走了出去。
走到拐角处的时候,她有一句话传了过来:“陆言,我记住你的话了,如果有一天,你违背了你的诺言,我会像对待那石桌一般,把你给拍成粉碎。”
说罢,雪瑞消失到了洞子的尽头处。
我有点儿听不明白,站起身来,突然间面前的石桌一瞬间,全部变成了粉末,整整齐齐地铺洒在了我的脚尖前。
啊……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要晓得我刚才摸了一下这石桌,坚硬得不要不要的,没想到雪瑞轻轻一拍,那桌子居然就悄无声息地化作了粉末……
不会吧,雪瑞这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怎么转眼就变成了母老虎,咋都这么凶悍呢?
这样的娘家人,当真惹不起啊!
我心惊肉跳,跟着雪瑞回到了刚才的熔浆火池前,这才瞧见她和那低配蚩丽妹都不见了踪影,估计是回到了虫池那边去,我找了一墙脚坐下,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感觉好像就在梦中一样。
不是,我怎么莫名其妙地,就多出了一个预备女朋友来了啊?
虽说美得是让人直不起腰,但是那脾气,我能降得住?
我胡思乱想了一阵,最后懒得再想,闭上眼睛,开始继续研读起了那《镇压山峦十二法门》来,想着当年陆左就是凭着这玩意扬名立万的,我未必不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来。
修行入了深处,不知时间长短,不知不觉间,我感觉时间仿佛凝固。
迷迷糊糊间,突然听到耳边有人叫我,我睁开眼睛来,却瞧见有人搂着我的胳膊,甜甜的笑,说十八郎,你醒了啊,饿了不,我给你准备了油茶呢。
第二十七章 踏青郊游
一碗苦油茶,炒米碗中加,添点红苕块,着点香锅巴,苗人好这口,浓口又扛饿,哪天来我这,做给情郎吃啊……
一曲《油茶歌》,从低配蚩丽妹的口中缓缓吟唱而出,梳着两根小辫子的她纯得就像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儿,双眼之中的柔情蜜意能够把人给融化,我小口抿着味道古怪的油茶,不时从里面挑出一些特意加餐的小虫子来,刚想要丢掉,雪瑞就瞪我,说这是给你补身子的,你可别辜负了她的一片苦心。
我硬着头皮将这些如同小蟋蟀的虫子吞咽下肚,二春在旁边笑得不要不要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低配蚩丽妹——啊,不,雪瑞告诉我,她现在的名字,叫做蚩丽姝。
很好听的名字,正所谓“静女其姝”,我不知道这个名字是雪瑞想的,还是那个不苟言笑的神婆奶奶起的,不过都十分符合低配蚩丽妹此时此刻的情况。
叫着也好听。
但是这名字,现在却不能够告诉告诉她,在雪瑞的计划里面,应该是由我来告诉蚩丽姝真相,而倘若我不能够让她爱上我,一旦使得她产生了自我的认知错误,那么极有可能就会意识消失,迷失在无尽的虚空之中。
虫池此刻已然干涸,尽管蚩丽姝已然凝化成了人身,但一旦意识消亡,那么留下来的,不过就是一具残躯而已。
也就是植物人。
我低头喝油茶,想着到底该怎么办,蚩丽姝则嘴角含着笑,情意绵绵地望着我,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唱着这一首油茶歌。
这歌子不知道是哪个打油诗爱好者的作品,填词实在是粗鄙不堪,不过好在语调宛转悠扬,又有苗家特色,再加上蚩丽姝这么一个吟唱着,就显得格外的美妙起来。
吃过了油茶,雪瑞建议我们出去走一走,踏踏青。
她这是在给我和蚩丽姝制造机会。
众人都明白雪瑞的想法,于是纷纷附和,收拾了一下,然后五人就离开了苗村,穿过一片片的梯田,朝着林子里走去。
雪瑞和神婆奶奶并不是单纯出来踏青的,两人都背背篓,在林间不断搜寻着草药,毕竟神婆在村子里另外的一个主要功能,就是治病救人的医生,而二春则显得轻松许多,她更多的精力则都放在了林子里那些能够放进肚子里面的野果野物里去。
另外一个轻松的人,则是蚩丽姝。
尽管继承了蚩丽妹的记忆,但事实上,这是她第一次出了寨黎苗村,所以对哪儿都充满了好奇,不过她又不愿意离开我的身边,所以一直围着我,不停地提出问题。
从这里看,她跟普通的乡下女孩,基本上没有太多的区别,我也乐得轻松,运用着并不算熟练的知识,给她一一作了解答。
雪瑞说我跟堂哥陆左的经历很像,像我们这些没有能够考上大学的农村孩子,在城里又没有什么关系的,的确都是不约而同地出外打工,不过我堂哥算是比较能混的,听说他在南方那边没有待几年,就混得有车有房,已经算是人生赢家了,然而我除了一颗饱经风霜的心外,恐怕剩下的,也就只有一些人生阅历了。
所以蚩丽姝此刻的天真烂漫,对于这样的我来说,有着毒药一样的吸引力。
我说的是真的,抛开她的外貌不谈,即便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子,有着她这般让人心情欢畅、无忧无虑的亲切感,就足以让我忘却之前的一切情伤。
见多了那些势利的、迷茫的、自暴自弃的、抽烟喝酒的,甚至失足的女子,方才能够明白纯真的可贵。
我一开始呢,其实只不过是当做任务来完成的,然而到了后来,自个儿却有些拔不出来了。
就如同《山楂树之恋》里,老三看见静秋的那种心动。
我们走着,慢慢的,雪瑞和神婆奶奶,以及二春就渐渐地与我们分散了,蚩丽姝在我旁边蹦蹦跳跳,偶尔还去追一下蝴蝶之类的,我有点儿带小孩的感觉,细心地照顾着她。
我看着这个美丽的女子,心中的情愫越来越浓,却不知道如何去表达。
雪瑞曾经跟我说过,说你谈过好几次恋爱,这种事情,还要我教你么?
事实上,我第一次是被一个大我三岁的姐姐倒追,稀里糊涂就被下了手,后面几次,要么就是在一起工作的时候渐渐产生了感情,要么就是摇一摇,通过微信沟通,彼此之间也没有那么尴尬。
现在的情况是,我所有的方法,好像都不能派上用场。
而且瞧见蚩丽姝这模样,我有一种哄骗小女孩的怪蜀黍那样的自我认知感。
下不了手啊……
我犹豫了许久,心神不宁,蚩丽姝好像看出来了,没有再走,而是瞧着我,说十八郎,你怎么了,你在想什么呢?
看着蚩丽姝那一对仿佛能够说话的水汪汪大眼睛,我心中发苦。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知道这个女孩儿她喜欢的人,并不是我陆言,而是一种虚妄的错觉,她喜欢的那个男人叫做洛十八,是我师父的师祖,早已不在人间。
我只不过是替代品,一旦她清醒过来,那么现在所有的美好,都会像破碎的泡沫一样,碎裂不见。
我心有不甘,对她说道:“丽妹,你能不能不叫我十八郎?”
蚩丽姝睁着一双大眼睛,瞪着我,说为什么啊,不叫你十八郎,那叫你什么呢,洛十八,洛大哥,洛方老?
我摇头,说我现在叫做陆言,你叫我阿言就行。
你骗人!
蚩丽姝大声喊着,笑着对我说道:“你这个大坏蛋,陆言是什么鬼,你就是十八郎,十八郎、十八郎,你不让我叫,我偏叫,气死你,气死你……”
我的心沉落了谷底,知道如果真的将一切的真相揭开,这个看着离我很近的女子,一下子就会飞得很远、很远……
我心中也是有些生气了,顺着她的话,说对,丽妹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想念我么?
死?
蚩丽姝伸手把我的嘴给捂住,一脸惊慌地说道:“不要说这种丧气话,说多了,就会变成真的,我不准你说。”
她的手就像春笋一般细嫩,柔柔的,长长的,有着年轻女子特有的香气,我不知道虫池化身,为何会这般惟妙惟肖,也不知道她跟正常的女性到底有着什么区别,不过听到她这情意绵绵的话语,多少也有些感动。
说句实话,这世上除了我父母,还没有谁会像她这般着紧我。
只是……她关心的那人,根本就不是我啊!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又变得无比低落,不过我在外拼搏多年,多少也有了一些城府,也能够藏匿好自己的心思,陪着她一路走。
出外踏青,我们又在林子里生火,解决午饭,雪瑞别看是大小姐出身,不过对于这种丛林生活却也是能够驾轻就熟,跟二春一起忙碌,没多时就弄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含着腊肉和竹香的竹筒饭、香喷喷的烤红薯,还有一只二春打来的野鸡……
这些味道真的很不错,不过我五脏六腑并未修复,身子恹恹,只是勉强吃了一点儿。
吃了饭,神婆奶奶带着蚩丽姝去小溪那儿洗手,而雪瑞则找到了我的这边来,对我说陆言,看不出来嘛,你还是个情圣,看你跟我妹子一路上有说有笑的,手段很不错啊。
我苦笑,说你说错了,她之所以对我如此,不是因为我有什么手段,只不过是她认为我是她的十八郎而已。
雪瑞说那也不错。
我说不,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她发现我是陆言,不是十八郎,会发生什么事情?
雪瑞摇头,想了想,说要不然你就当自己是十八郎呗?
我突然来了情绪,说怎么可能,谁能够骗她一辈子?她虽然刚刚诞生意识不久,但并不是傻子,一旦幻觉消失,发现了真相,你觉得她会怎么做?她一定会把我这个假冒者给杀掉,一刀一刀地泄愤……
雪瑞说哪有那么恐怖?
我叹气,没有再多说,午餐过后,雪瑞她们继续采药,而我则因为身体太差,就在篝火边休息,蚩丽姝放心不下我,陪在我旁边。
我昏昏沉沉睡了一会儿,突然间感觉脖子被人给掐住了,睁开眼睛来,瞧见是蚩丽姝。
她红着眼睛,死死按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在骗我,对吧?”
第二十八章 重走北上路
当瞧见蚩丽姝怒气冲冲地瞪着我时,我下意识地往后退去,结果脖子一下子就被她的右手给掐住,死死按着我,说你是在骗我的,对不对?
我脑子里面一片混乱,想着莫非她现在又切换了模式,恢复了雪瑞师父的状态?
我的妈妈呀,此刻若真的是雪瑞师父,我该如何是好?
望着死死按着我的这个女人,我根本没有办法把她和之前在我怀中小鸟依人的蚩丽姝相提并论,心中发慌,结结巴巴地说道:“怎、怎么可能,我到底骗了你什么啊?”
她猛然摇头,说不对,十八郎天生骄傲,他从来都不屑于柔情,你这么对待我,肯定是有所求的,对不对?
我摇头,说不对,我对你没有任何企图,你多想了。
蚩丽姝死死掐着我,让我都有一些缓不过气来,然而我却睁着眼睛,平静地看着她。
事实上,在此之前,我或许还有一些保住小命的心态,然而当我真正意识到自己开始对面前的这个姑娘有了另外一种情愫的时候,我反而纠结了起来。
诸事随缘,我若是过于执着,反而会被虚妄迷失了双眼。
蚩丽姝盯着我,过了好久,方才再次确认道:“你对我当真没有什么别的企图?”
我点头,一句话都不说。
我双眼真诚。
两人凝望了许久,蚩丽姝的脸上突然露出了娇羞的神情,放开掐在我脖子上面的手,拍了一下我的胸膛,柔声说道:“那、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呃……
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大姐,不对,蚩丽妹,在你的记忆中,那洛十八对你到底有多差?
以至于我只是简单地陪在你身边,简单地尽一下男士的义务,既没有花言巧语,也没有鲜花巧克力,你就已经幸福得不要不要的,而且还开始怀疑起了人生来?
我迟缓了一会儿,方才缓缓说道:“我为什么要对你差呢?”
蚩丽姝整理了一下我被揉成一团的衣领,娇羞地说道:“你、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是!”
我又不是从来没有恋爱的年轻小哥,尽管不知道如何对这种清纯天真的姑娘下手,但却也知道一些基本的忌讳和法则,而且我并没有在说谎话。
无论是外形,还是性格,又或者别的缘故,我都承认我对面前的这位姑娘有着极大的好感。
而如果能够跟她有进一步深入的机会,我也不会拒绝。
如果有机会在以后的人生里,陪伴着她一起走过的话,未必不是一件让人期待的事情。
我爽快而真诚的话语,让蚩丽姝有些意外。
我看到她眼中的泪光。
那泪光就如同月圆之夜的星光,有一种让人难以言叙的感动,我忍不住伸出手,摸着她的脸庞,说傻姑娘,你哭什么?
蚩丽姝咬着嘴唇,使劲摇头,说我不是哭,我是高兴。
我说既然高兴,那就别哭了,笑一个给大爷看看。
蚩丽姝忍俊不禁,噗嗤一笑,说你讨厌,怎么能这样啊,害得人家又哭又笑,跟个疯子一样……
我心中苦笑,说可不就是疯子么?
不过这话儿我可不敢说出口,因为一旦说漏了嘴,估计我真的就活不过今日了。
我装傻,嘿嘿笑,而蚩丽姝则趁势一下子扑到了我的怀里来,像小动物一样,脑袋拱在我的怀里,深深地吸了我身上的汗味,不满地说道:“哎呀,你好臭啊……”
我吸着她散落在我肩膀上面的发香,苦笑,说能不臭么,好几天没有洗澡了。
蚩丽姝噗嗤一下,突然柔柔地说了一句话:“不过我喜欢闻。”
呃……
姑娘,你这真的是爱屋及乌,一点儿原则都没有了啊?
我躺在草地上,而蚩丽妹拱在我的怀里,过了好久,她突然抬起了头来,一双明丽的眼睛盯着我,说十八郎,我这是不是在做梦啊,天啊,我真的不敢相信,居然能够趴在你的怀里面。
她的一句话,把我的心情坠落到了谷底。
我很想跟她讲,是啊,亲爱的,你还在做梦,而我也只不过是一个做梦的可怜虫而已。
我心情有些惆怅,感觉自己就好像是一个小偷,偷走了别人的东西,而蚩丽姝却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梦里,自顾自地问道:“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我想了想,说我喜欢你美丽的外表,也喜欢你内中的心灵,喜欢你的善良、天真和烂漫,还喜欢你翘起来的嘴唇,让人看了无忧无虑……
蚩丽姝望着我,将头放在了我的耳边,呢喃着说道:“我好开心啊,好开心!”
我转过头来,与她平平相视。
两人面对面,彼此闻着对方的呼吸,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然而我却没有半点儿邪念,只愿就这般永远地看着她。
看着她无忧无虑的笑容,就好像找到了值得一辈子守护的东西。
我们两人就这么看着,过了许久,蚩丽姝那饱满的红唇,不知不觉间,就突然凑到了我的跟前来。
有过好几次恋爱经历的我,对这一幕并不陌生。
然而以往显得十分激动的我,在此刻却并没有亲上去,而是犹豫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点儿。
这个时候的蚩丽姝很敏感,睁开了眼睛来,望着我,呢喃着说道:“十八郎,你不喜欢我么?”
我点头,说喜欢。
她十分伤心地问:“那你为什么不愿意亲我,是觉得我丑么?”
我抓着她的手,说天地良心,如果说连你都丑的话,这世间就没有真的美女了,可是,我之所以不亲你,是因为我敬你,爱你,不希望你在以后后悔。
蚩丽姝垂泪欲哭,说我怎么会后悔呢?
我有些难过了,盯着她的双眼,说如果我不是你的十八郎呢,你还会这么想么?
蚩丽姝紧紧抓着我的手,说怎么会呢,我认得出你的气息,尽管你变了模样,但是我却能清清楚楚的明白,你就是我的十八郎,没错!
我叹气,说我不是十八郎。
蚩丽姝的手一下子就变得紧紧,抓着我,使劲儿地说道:“不对,你就是,不会有错的!”
我终于忍不住了,抓着她的手,说你醒醒吧,没有什么十八郎,没有什么蚩丽妹,没有什么千古的爱恋,我就是我,你也只是你,告诉我,如果我不是十八郎,而你也不是蚩丽妹,你还会爱我么?
憋在心里的话,一下子说了出来,我的心中痛快无比,而蚩丽姝则一下子就哭了,说怎么可能?
我盯着他的眼睛,说怎么不可能,你仔细地回忆一下,你真的是蚩丽妹么?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瞬间就后悔了。
不对,我怎么可以忍不住呢,现在说出来,这不就是在害她么?
我为了心中那些坦然,却反而是在伤害她啊?
我下意识地与她十指相扣,然而这个时候,蚩丽姝终于认真地想起了这么一个问题来,她的眼睛开始不停地眨动,过了一会儿人,她突然惨笑了起来,说对啊,我若是蚩丽妹,青虫之主,怎么可能什么也不会,怎么可能傻乎乎的在这里,我不是啊,我只不过是一段记忆而已,我什么都不是,我……
她呢喃着,突然间双眼一阵翻白,昏死了过去。
我搂着怀里这浑身发软的女人,心中一阵慌乱,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脸,结果都没有任何效果。
我慌张了起来,站起来,开始朝着四周无助地喊了起来。
二春第一个赶了回来,紧接着雪瑞和神婆奶奶也很快赶到了现场,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不敢有所隐瞒,只是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边。
还没有等我讲完,神婆奶奶直接就扬起手,挥了我一巴掌,然后接过我手中的蚩丽姝,把她抱着,望着寨黎苗村的方向走去。
我捂着脸,垂头丧气,而雪瑞则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我妹子要是有事,蚩婆婆肯定不会饶过你的。
我自知做了错事,酿成大祸,于是心死如灰,低头说若是她真的有事,我大不了也不活了,陪着她一起去就是了。
雪瑞大为意外,说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我抿着嘴,没有说话,也不想用言语来表达决心。
雪瑞看见我这副模样,心中的火气消减了一些,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既然有心,那就行了,至于她,唉,就看天意吧。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寨黎苗村,结果神婆奶奶连屋子都没有让我进,我只有在院子那儿蹲着。
我没有说任何话语,静静地蹲着,一直到了傍晚时分,太阳落山的时候,二春赶了出来,说人醒了,叫你进去呢。
我欣喜若狂,赶到了里屋,只见雪瑞和神婆奶奶都守在床边,青灯数盏围绕,躺着的蚩丽姝看也没有看我一眼,而是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离开了,循着她当年北上的道路,重新走一遍。”
第二十九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二春专门跑过来叫我的时候,我当时以为是蚩丽姝有专门的话要对我讲,然而当我兴冲冲地赶到房间里时,却只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整个过程,她甚至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雪瑞和神婆奶奶答应了她的要求,再接着,蚩丽姝告诉她们,不需要她们的陪伴。
对于这一点,神婆奶奶表达出了强烈的反对意见来,她告诉蚩丽姝,说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外面的情况十分复杂,一路往北的话,不但会碰到军政府,而且还有军阀、反抗军、毒枭以及藏在林中的黑巫僧,以及各种各样的降头师。
不管是谁,对于一个根本没有出去过、没有太多应变能力的她来说,都不是可以惹得起的。
然而蚩丽姝却显得十分坚持。
她告诉反对的神婆奶奶,说她之所以想要重走北上路,就是想要重拾起当年已经消亡的记忆,再一次感受到作为一个“人”的存在,至于安全的问题,她觉得并不是很重要。
她尽管并不如当年北上、一路绝尘的蚩丽妹,但浑身的力气也还是足够的,再加上蚩丽妹留下来的记忆,她可以在这过程中,不断修行。
也许当她走到终点的时候,就已经能够超越自己了。
两人彼此僵持,到了后来,蚩丽姝干脆就直接闭上了眼睛,不打算跟神婆奶奶沟通。
她用沉默来对抗。
就在这个时候,雪瑞出来打圆场了,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出了一个让人觉得十分意外的建议。
她建议由我来陪伴蚩丽姝,走过这条漫漫长路。
她的理由十分冠冕堂皇,蚩丽姝承载的这记忆,其实是差不多百年前的老古董了,这百年沧桑变化,很多东西早已是物是人非了,如果想走想要单凭一人通过的话,未必能够越境。
如果蚩丽姝执意要走,而且又不希望她们的陪伴影响平衡的话,不如就带上一个陆言,一路上帮着跑跑腿。
最后,雪瑞告诉蚩丽姝,说陆言这小子,根本什么都不懂,也是刚刚入行,带了跟没带一个样,所以你不用担心会不会跟记忆有偏差。
蚩丽姝在考虑了许久之后,终于点头了,说好。
说完这话,她闭上眼睛,没有再理我们。
神婆奶奶、雪瑞和二春起身,跟着我,四人一起走到了外面的院子里来,神婆奶奶就有些不满地对雪瑞说道:“你为什么会同意她这种心血来潮的要求呢,如果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那该怎么办?我已经失去了我的姐姐,不能够再失去第二次。”
听到神婆奶奶的埋怨,雪瑞不由得苦笑,说婆婆,如果说能够阻止,我又何尝不想,不过你看她现在的样子,是像能够拦得住的么?
神婆奶奶沉默了,说即便是拦不住,我也可以跟着她一起,多少也好有个照应啊?
雪瑞摇头,说妹妹之所以想要重走北上路,一是为了找回记忆,二来也是想要真实地体验一下这个世间的人生百态,所以绝对不会同意你我之间的任何一人跟随的,这一点你也不是看不出来!
神婆奶奶有些火了,指着我的鼻子,说这就是你让这个狗屁都不懂的臭小子陪她的原因?
雪瑞望着激动不已的神婆奶奶,沉默了一会儿。
她等着神婆奶奶这口气顺了一些,方才开口,说婆婆,我知道你对敦寨苗蛊的人心有不满,不过不可否认,妹妹她之所以能够重新苏醒起来,就是她对这个世间还存着眷念;而这眷念到底是因为什么,我不知道,但是能够感觉得出,她对陆言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丝情分在的。
要不然,她也不可能答应让陆言随行。
神婆奶奶厌恶地看了我一眼,说那又如何?
雪瑞指着我,说陆言这人,其实不错,对待妹妹也好,就是人急了点,又没有什么经验,正如我们之前商量的一样,如果能够让妹妹产生爱恋,或许这才是让她真正能够安稳下来的根本方法。
神婆奶奶似乎被雪瑞给劝动了,没有再说话,而是不停地那那双眼镜,打量着我。
她的眼睛就好像是镭射光一样,看得我心底里发虚。
过了许久,她方才对我凶巴巴地说道:“陆言,丽姝我是交给你了,你若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我第一个饶不了你;不管你跑到了哪里,我都会把你的头给拧下来的,知道么?”
面对着这个宛如丈母娘一般的老婆婆,我实在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事实上,我的心中一直在腹诽——这事儿,你们怎么就没有问过我的意见么?
怎么讲,都是你们在求人呢,为什么给人的感觉,总是好像我理所应当,就该答应一样,连拒绝的权力都没有给我?
当然,我也仅仅只是这么一想,并不敢说出来。
因为我担心我一旦说出了口,就会被打得连我妈都不一定能认得我来。
神婆奶奶气呼呼地离开了,而二春则捂着嘴笑,说小师弟,你这回来,算是抱得美人归了,不过迎亲之路漫漫长,你慢慢走咯,我就先回去报到了。
我诧异,说这异国他乡的,二春你怎没能抛下我?
二春无奈地摊开双手,说你刚才没有听见么,人姑娘只同意由你跟着,而我却不行,总不能说我在后面跟你一路当保姆吧?再说了,我乐意,人姑娘也未必乐意啊?
她笑了,说你真的以为天上会掉下一大姑娘给你白捡啊,不折腾得你累趴下,哪里可能让你娶回家?
她拍拍手,把我之前入池时拜托雪瑞交给她包管的一应物品递还给我。
她伸着懒腰,回房睡觉去了。
神婆奶奶和二春都走了,雪瑞却留了下来。
她示意我坐在院子前的石凳上,而自己则坐在了我的对面,表情轻松地说道:“怎么,我感觉你好像对我们的安排,并不是很满意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温和笑容的关系,我对雪瑞有一种很强烈的亲近感。
之前在神婆奶奶和二春面前我都还绷着,这会儿倒是放松了一些,我终于说出了实话,说我并不是不愿意陪着她一起北上,而是如你所说的一样,现在的我,是一点儿本事都没有的,如果路上碰到有什么事情的话,我未必能够帮得上忙,反而成了累赘。
雪瑞点了点头,说你能够这么想,说明你还是有心的。
我苦笑,说哪里,我只是担心把事情办砸了而已。
雪瑞摆手,说不是,刚才妹子还没有醒过来的时候,我其实一直在反思,你的作法其实未必不对,毕竟让她一直生活在虚假和幻想之中,对培育她的独立人格,并没有什么帮助,而如果你趁着她神情恍惚,而占了她的身子,这也是我们都不能容忍的。从这个角度来说,你是个君子,也正因为如此,我刚才才会提议你同行。
我低头笑,想着你若是知道我身体里这聚血蛊是怎么来的,就不会这么想了。
也许,我之所以如同柳下惠一般,不过是在珍惜蚩丽姝的天真吧。
这才是最美好的东西,我不想毁了她。
雪瑞继续回答我的疑问,说这一路,肯定会碰到各种各样的问题,不过你放心,我妹子虽说刚刚诞生,不过先天很好,底子厚,寻常人奈何不得她,就算是成名的高手,也未必能够拿捏你们。至于实在惹不得的对手,你打电话到老廖那里去,他也会给我报信的。
她表现得十分淡定,说一切你们解决不了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我帮你们摆平。
雪瑞素来低调,然而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是霸气十足。
可以感觉得到,雪瑞的江湖地位其实也很高。
雪瑞跟我交待了一些路上应该需要注意的相关事宜之后,郑重其事地拜托我,说这一路之上,除了照顾好她之外,希望你能给让她培养起独立的人格来。
我问到底该如何做,雪瑞微微一笑,说这个我也不知道,只有靠你自己来摸索了。
是夜,我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觉,心事重重,一直到了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次日二春很早就起来了,给我们做完早餐之后,就整理好行李,准备出发。
二春和我不同路,她将会返回泰缅交界的边境城市大其力,然后乘坐飞机回国。
至于我,则在众人的送别下,背着大包小包,跟着蚩丽姝踏上了北面的林子,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将穿越整个缅甸的热带雨林,然后一步一步,按照着当年蚩丽妹行进的路线,一路北上而去。
众人送了我们十几里路,然后折转离开,就只剩下我和蚩丽姝两人。
一路上,她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都没有看过我一眼。
她对我,仿佛陌生人一般。
最熟悉的陌生人。
第三十章 我与你行走于林间
还记得吗
窗外那被月光染亮的海洋
你还记得吗
是爱让彼此把夜点亮
为何后来我们用沉默取代依赖
曾经朗朗星空
渐渐阴霾
心碎离开
转身回到最初荒凉里等待
为了寂寞
是否找个人填心中空白
我们变成了世上
最熟悉的陌生人
今后各自曲折
各自悲哀
我一直在心中默默地唱着,然后背着两人的行李,在丛林中一步又一步地缓慢行走。
然而每走一步,我都会忍不住想起昨天林间的拥抱,以及两人躺在草地上,彼此互望时的情形。
那个时候,我与她相差只有一公分的距离。
然而此刻,我们无论何时何地,即便是最近的时候,相隔都会保持一两米。
伤痕出现了,就没有办法弥补了么?
倘若说我跟面前这位姑娘之前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会怀着任何多余的心思和妄想,或许我就不会如此痛苦,最让人难过的事情,不是遥不可及,而是曾经拥有,现如今却只能遥遥相望。
我甚至都不敢跟她说上半句话,唯恐对方生气,把我给一个人抛下,独自离去。
我倒不是害怕自己被丢在雨林中无法走出,而是害怕完不成雪瑞教给我的任务,毕竟不管怎么说,雪瑞对我充满了信任,我不能辜负她的期望。
别人给了我活下来的机会,而我即便什么都没有,却也愿意为一个承诺而付出一切。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两人在雨林中穿行着,一前一后,蚩丽姝总是一直都在前方,保持让我能够瞧见的距离,不急不慢地走着,而我则是不得不奋力前行,努力追赶上她的身影,害怕一不小心就跟不上她的脚步。
如此一追一赶,几乎都没有停歇过,到了中午的时候,我终于累瘫了,抓着一根开着红花的树,冲着几乎看不到身影的她喊道:“等等,我走不了,能休息一下么?”
我当时的确是已经不行了,脚步的肌肉已经到了极限,感觉再也迈不出一下。
那肌肉不断地抖动,肌酸估计都要溢出来了。
我话语里充满了恳求,然而这女孩儿却并没有停留,而是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中。
我颓丧地一屁股坐下,不管下面到底有些什么。
我大喘气,将背包从肩膀上拿了下来,感觉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油乎乎的汗水,闻着就是一股酸臭味。
背包卸下,我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然而心情却差到了极点。
这刚刚一上午,我就坚持不住了,实在是没有脸回去面对雪瑞和神婆奶奶——特别是神婆奶奶,她要是知道我跟丢了蚩丽姝,会不会拿着棒子打死我?
我浑身汗出如浆,歇了会儿,感觉好了一些,就是渴得厉害,伸手去背包里面摸水壶,结果摸了半天,却没有找到。
就在我两眼一抓瞎的时候,突然间旁边伸出一只手,把水壶递给了我。
我抬头,这才瞧见原本消失在了丛林中的蚩丽姝,此刻却是回来了,而且还把水壶递到了我的面前来。
我的心情一阵大好,接过来,拧开盖子,使劲儿喝了一大口,这才冲着她笑,说谢谢。
蚩丽姝转过头去,脸色冰冷地说:“我都说我自己可以,她们非要给我安排一累赘,真的是没有办法啊……”
她的话语里有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让我不自觉想起了《金粉世家》里面的冷清秋,不过我本来就已经做好被嫌弃的准备,咧嘴一笑,说唉,她们也是担心你,一个小姑娘,想要独自北上,会碰到很多很多的麻烦,有我在的话,多个人参谋和跑腿,会避免很多麻烦的。
蚩丽姝似笑非笑地望着我,说那么请问,你能有什么用?
她一句话问得我语塞,的确,从现在这会儿来看,我除了能够拖累她之外,基本上什么用处都没有。
不过我也没有顾影自怜,而是笑嘻嘻地说道:“在林子里,我的确有点儿不适应,不过也不是一点儿用都没有的。”
她说比如呢?
我想了一下,很认真的对她说道:“比如我的存在,能够教会你懂得责任感,以及团队协作的重要性!”
小样!
你陆言哥以前在江城的时候,没少被女同事拉去听安利讲师跟我们灌心灵鸡汤和打鸡血,什么团队建设啊、协作啊,卡耐基的推销理论啊,我还是装了一肚子的,跟我玩儿,你还嫩了点。
我心中得意,结果蚩丽姝最后却只回答了我一个字。
呸!
我们坐下歇息,顺便把午餐给解决了,吃得是从苗村里带出来的粑粑,那是一种用糯米面做出来的食品,外面包上类似粽叶的植物叶片,有些甜腻,不过扛饿,吃一个,基本上不会吃第二个。
我休息了好一会儿,感觉自己能够走了,主动爬起来,说行吧,我们走。
蚩丽姝这时突然做出了一个让人惊讶的举动,她居然伸手过来,把我身上的背包给接了过去。
一开始我是拒绝的,说哪有女人背包、男人空手的道理?
她就冷笑,说算了吧,就你这小身板,走不了两步路就垮掉了,实在是累赘得很,就别在我的面前逞强了。
她接过巨大的背包,轻松地背在肩上,然后径直朝前,一声不吭地离开。
我望着她的背影,尽管这嘲笑很伤人,心中却莫名多了一丝温暖。
看得出来,她还是关心我的啊……
一路向北,翻山越岭,当天夜里我们在一处平坦的溪水边夜宿,她尽管没有任何露营的经历,但是却传承着蚩丽妹的记忆,行事井井有条,不管是露营地点的选择,还是篝火木材的搜集,又或者是布阵防虫,都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反而是我,除了像个愣头青一样在旁边看着,偶尔搭把手,还真的是一点儿作用都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我能够从她的眉眼里,瞧出一些轻视的情感来。
或许是我多心了,太过于敏感。
晚餐依旧是那种糯米粑粑,吃得我直噎,她似乎瞧出了我的窘境,从溪水里捞出了两条鱼来,剖开肚子,去掉内脏,串起来,烤得焦香,香气扑鼻。
然而她忙碌许久,却只是吃了一口,就皱了一下眉头,丢在了一边。
我接过另外一只,嚼了一下,却感觉满口浓香,好吃得我舌头都差点儿吞进去,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皱眉头。
我不敢问她,却把她丢在地上的烤鱼给捡了起来,见她没有说什么,便也把它给填进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