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对方跪地求饶,说自己在茅山里有点儿关系,说不定就已经被杀死了。
这般草菅人命的家伙,别说是茅山,就算是我,都看得义愤填膺。
然而事实果真如此么?
如此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审问记录,那个回答的人,居然就是我自己。
而如果我在后面签了字,只怕这案子就真的定论了。
我有些震惊,过了好一会儿,才苦笑着说道:“梅道长,你这个审问记录是伪造的,请恕我不能签名。”
梅师叔仿佛有点儿面瘫,听我说完,并不生气,而是平静地说道:“这个世界上,愚蠢的人太多,而聪明人少。通常来说,在这种情况下,聪明人会选择合作的话,因为这样能够少吃很多苦头,而我觉得,你应该是聪明人之一,不要让我失望。”
他说得很平静,然而我却很坚定地摇了摇头,说你错了,我有时聪明,有时却很执着,面对黑暗和邪恶,我从来都不会妥协。
梅师叔叹了一口气,说你果然让我很失望,本来不想折腾你的……
我望着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我认识你们的掌教真人,如果你想要做什么的话,事后他知道了,我保证你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
呵呵!
面对着我的威胁,梅师叔轻蔑地笑了。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梅蠹自幼便生长在这茅山宗内,梅家在这一百年里,出了三位茅山长老,两位峰主,底蕴深厚,除了长老会,就算是萧克明,也没有办法对我一言而断;而且我既然要拿你,就不会留下破绽给别人知晓,你若是签了这字,我保你在悔心殿中安然无恙,若是不签,立刻就让你知道后果!”
梅蠹?
这名字,听起来可真的不是什么好人啊,他到底跟我有什么仇什么怨,居然会这般地整治于我呢?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不过却依旧咬牙坚持。
死都不签。
梅蠹劝了几句,瞧见我如此死硬,也不担忧,而是轻轻地拍了拍双手。
啪、啪……
两掌击出,在他的身后,就出现了两个丰姿妖娆的大胸美人,身上的衣物少得可怜,仅仅遮住了两处重要部位,其余的艳光四射,让人不敢仔细瞧去。
不过仔细看脸,就能够瞧得出来,这两个美人,并非实物。
不是实物,便是鬼。
茅山养鬼术!
我下意识地喊了出来,而梅蠹一愣,说哎呀,你居然知道这个?也对,毕竟是茅山的看家本领,不过你可曾有过被鬼上身的痛楚?
被鬼上身?
我瞧见梅蠹的脸变得有些阴森可怖起来,而那两个明艳妖娆的美人,她们脸上的肉,一点一点地剥落了下来。
没几秒钟,那美人就变成了血肉斑驳的恶鬼。
这两个恶鬼,朝着我一点一点地靠近,然后趴在了我的身上,流着脓、冒着蛆的脸在我的身上蹭来蹭去,阵阵阴寒往我的身体里侵蚀,那种感觉,比阴风洗涤更加恐怖和真实。
十几秒钟之后,我浑身就汗出如浆,不自觉地打摆子,感觉整个人都已经不行了。
瞧见我的脸,梅蠹从衣服里面摸出了一个小瓶子来。
他将那瓷瓶打开,里面顿时就有一股黑烟冒出,凝望着这黑烟,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浑身一颤,说是什么?
梅蠹淡然说道:“你说你认识萧大掌门,这倒是提醒了我,倘若他真的心血来潮提审你,事情不就败露了?所以我这里准备了一份神仙水,它的作用呢,就是让你变成哑巴,顺便将你的脑子搅乱,记忆丧失,并且变成一个疯疯癫癫的傻子——我想,没有人会愿意为一个傻子来出头,你说对么?”
神仙水?
我的眉头一阵跳,忍不住大声吼了起来:“梅蠹,你个狗日的,老子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般害我?”
梅蠹摇了摇头,说道:“我弄你,并非是与你有仇怨,而是因为这事儿是韩伊托我办的;至于我为何会讨好韩伊那个家伙,是因为他的师父,是茅山的掌灯长老符钧,茅山宗的大管家。能够这实权人物的支持,对于我梅家来说,实在是太需要了。自从我那混账叔叔做出那见不得人的事情之后,我梅家在茅山的地位就大不如前了,若是想要重回巅峰,必须要得到许多人的支持才行……”
尽管我听不懂对方到底在说些什么,但是我却明白了一点。
这茅山,并非是清明之地。
在背地里,还有许多龌龊的事情存在,而萧克明执掌下的茅山,并非铁板一块。
他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不服他的人,大有人在。
梅蠹说完这些话,手一招,我身边的鬼灵便将瓷瓶给接了过去,有一个使劲儿摆开我的嘴巴,另外一个,则将瓶子里面的神仙水,朝着我的嘴里倒来。
我拼命挣扎,却终究无果,感觉那液体滴入嘴中,立刻向下滑落,紧接着我感觉喉咙里一阵火烧一般的疼痛。
呃……
我整个人都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而就在这时候,我突然听到一声童稚的声音:“陆言,陆言你在哪里?”
第八章 石洞子做梦
我的双手捂住了脖子,下意识地想要叫出声来,结果最终只有嘶嘶的声音,而一股恐怖的乏力感则蔓延到了我的全身来。
我想要奋力挣扎,结果那手铐脚镣限制了我的一切。
我瘫倒在座椅上,感觉整个人快要死了去。
而包凤凤突然的出现,也打乱了梅蠹的计划,他略微有些惊慌地站了起来,左右瞧了一眼,拍了一下那墙壁上的一块方砖,立刻有一道幕墙升起,将我给遮掩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包凤凤则在门外使劲儿地敲,大声喊道:“陆言,你在这儿么,快点出来,快出来!”
那幕墙只是一个幻象,并不能格挡什么,所以我能够瞧见对面的情形,也听得到包凤凤的声音。
不过显然对面却瞧不见我这儿的情形。
梅蠹瞧了我这边一眼,变得笃定了些,见桌面上的东西稍微收拾一番,然后站起身来,将那铁门的锁给打开。
铁门刚刚一打开,一身白色道姑袍的包凤凤就挤了进来,往里面望了一眼,然后说道:“梅、梅……唉,你叫梅什么来着?”
原本我以为是面瘫的梅蠹此刻的表情突然变得生动了起来,温和地说道:“包子师姑啊,我叫梅蠹,梅西峰梅家的子弟,现在在茅山刑堂里面任主事一职,不知道你有什么事情啊?”
这家伙一脸慈祥,快赶上我以前读小学时的校长了。
咦,干嘛提校长?
包凤凤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说你一个人在这里干嘛呢?
梅蠹微笑,说一会儿马上要审一个穷凶恶极的大恶人,我这里得事先准备一下,做些功课,免得一会儿出现差错。
包凤凤点了点头,说:“哦,这样啊,对了,我昨天邀请了一个客人来茅山,今天早上却不见了,我找了好久,有人跟我说是被带到刑堂这边来了,我就过来看看——你有没有见到他啊,他叫陆言,有这么高吧,长个娃娃脸,模样不错,就是看着挺怂的……”
我勒个去?
我在这小女孩儿的眼里,难道真的有那么不堪么?
挺怂的,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边喉咙火辣辣的,身子几乎都快要失去知觉,有口难说,就指望着包凤凤能够看穿对方的这伪装,没想到她似乎一点儿也没有发现,跟梅蠹聊了起来。
那梅蠹是个老狐狸,至少要比我厉害许多,他先是一愣,然后说道:“包子师姑,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他走了么?”
走了?
包凤凤一脸惊讶,说没有啊,他怎么会走了呢?
梅蠹说道:“昨夜的时候,刑堂收到看守山门的王哲传报,说包子师姑您带了一个没有经过掌门手令和长老会批准的人进了茅山,让我们刑堂去调查一下那人的身份,于是刑堂就派了两名弟子过去,与其见面;那陆言挺配合的,过来接受了调查,在得知此事违反了茅山的有关规定,并且经过我们的批评教育之后,主动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且提出先行离开茅山,回头等到掌教真人出关之后,再通知他,对了……”
他从卷宗里面拿出了一个小纸条来,递到了包凤凤的手里,说这是他留给你的纸条,你看一下。
是么?
包凤凤接过纸条来,念道:“凤凤,在经过刑堂有关领导的教育之后,我深刻地认识到了擅入茅山的错误,觉得未经允许,在此停留实在不妥,决定先行离开,等萧克明出来之后,通知到我,我再依规而入,再见。”
念完,她顿时就急了,说哎呀,他这人怎么这样啊,说好的一百颗巧克力,居然就赖账了,哼!
梅蠹则苦口婆心地劝解,说包子师姑,你也是知道的,自从上一次杨贼作乱茅山之后,长老会对于茅山门禁之事,特别的重视,如果胡乱违规的话,麻烦很大的,你还小,怪不到你头上来,但是因为此事,给传功长老惹上麻烦,我想你也不愿吧?
包凤凤不乐意了,说我做的事,凭什么扯到我姑姑头上来啊?
梅蠹说咱们这么想,但别人未必能够理解啊,邓长老得道升仙,留下你这么一个小徒弟,而萧长老此刻是你的监护人,你犯了错误,长老会的人可不就是拿捏她么?
包凤凤说怕什么,我姑姑是传功长老,地位尊崇,萧克明又是掌教真人,谁敢在背后嚼舌根子?
梅蠹叹了一口气,说话是这么说,但是你想过没有,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长老会掣肘的力量才越发的强大,连掌教真人行事都小心翼翼的,很怕被人抓到痛脚,何况是传功长老呢?
包凤凤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说道:“唉,气死了、气死了,一点儿也不好玩。”
梅蠹故作亲近地说道:“包子师姑,这话儿也就是我对你讲而已,寻常的人,哪里会跟你讲这么多曲折?我也只是希望你能够懂事一点,毕竟萧长老一个女人家家的,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你说对不?”
他说得亲切,包凤凤也点头,说老梅啊,你不错,挺好的,比梅浪那老疯子强。我知道了,回家了,好饿啊……
她说走就走,转身离开。
梅蠹望着那铁门,不由得悠悠说道:“说起萧应颜啊,这个美人,若是有朝一日落入我的手里,嘿嘿嘿……”
他似乎在幻想着什么,而过了一会儿,有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年轻道士走了过来,低头说道:“师父,那小姑奶奶出谷了。”
梅蠹此刻的脸冰寒如水,完全没有刚才与包凤凤说话的和颜悦色。
他冷冷地说道:“怎么会让她就这样毫无阻碍地闯进来了呢,你们这帮人,难道都是吃屎长大的?”
那年轻道士给吓得直哆嗦,低头说道:“那小姑奶奶一进来,就直接往里面闯,她辈分高,身手又好,弟子们实在是拦不住啊……”
梅蠹将包凤凤骗得团团转,心中颇为得意,此刻也只是借机发作一下,稍微敲打一番之后,吩咐道:“她心思单纯,但未必没有疑心,所以这家伙不能放在悔心殿了。你给安排一个关禁闭的地洞子,把他给塞进去,务必要瞒过这段时间,知道不?”
那年轻道士点头,说好,不过他现在……
梅蠹挥了挥手,说你不用担心,这小子吃了冯长老配的神仙水,那玩意神仙吃了都得倒,他凡人一个,实在是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他说罢,手一挥,一直缠在我身边的那两个阴灵化作一道光,飞入了他的衣袖里去。
梅蠹离开了,而那年轻弟子则拍了一下墙面,那幕墙落下,他走到了我的跟前来,瞧见我一脸痛苦的表情,不由得叹了一声,说唉,你谁人不好惹,偏偏惹上了我师父毒手阎罗梅蠹,他可是咱刑堂最刁钻歹毒的刑讯主事,也怪不得谁,这就是命,你认了吧。
他念念叨叨,将我的眼睛给蒙住,紧接着一只手就将我给拎了起来,朝着外面走去。
这人走路,大步流星,我被他扛在肩上,摇摇晃晃,不知道过了多久,给解去手铐脚镣,塞进了一个狭窄的空间里来,这个时候我已经是浑身僵直,几乎不能动弹了,想要伸手去将蒙在双眼之上的黑布,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不断地喘气,努力让自己集中起精神来。
过了好久,我终于艰难地拉下了眼前的黑布,却发现四周一片漆黑,我往周围摸索了一番,发现这儿居然是一个坚硬无比儿的石洞子。
这石洞子很矮,只能蜷缩在里面,根本就站不起来,我往前爬了几米,发现门口这里,有婴儿臂粗的铁栅栏,又密又粗。
我竟然被关在了这么一个地方。
往回爬的时候,我不小心摸到了几根骨头,顺着往周围的地方摸,结果却是摸出了一个骷髅头来。
那一刻,我的心都凉了。
我不是害怕这骷髅头,而是想到这里居然死过人,那么我会是下一个么?
缩在洞子的最底部,我的脑子一片混乱,感觉自己好像立刻就要死了一般,过了一会儿,就在我即将陷入绝望的时候,身体里的某一处地方,突然传来一股热流。
我能够感受得到聚血蛊的意识在与我连接,让我不要恐惧。
我能够感受得到它释放出来的暖意,心中突然安静了下来——那神仙水虽说剧毒无比,但是我不是还有聚血蛊么?
之前的它之所以没有现身,想来是害怕被那梅蠹发现,所以才会隐而不发。
此刻,确认了无人关注之后,它终于开始施展全力来了。
因为我与它,生死与共。
我开始感觉到了一阵暖洋洋的力量漫步全身,这种暖流跟神仙水那种强烈的腐蚀性气息有着截然不同的性质,双方在我的体内厮杀,你来我往,这使得我有些扛不住,冷汗直冒,整个人不断地发晕,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轻松了一些,聚血蛊似乎占了上风,心中绷紧的那根弦这才松了一些。
我终于忍受不住,蜷缩在那石洞子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在这个时候,我做了一个梦。
一个关乎于我未来的梦。
第九章 聚血蛊一梦
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我的仿佛是一位将军,面对着一群身手恐怖到爆的修行者队伍,我与同伴在一起,奋力厮杀,拼尽了全力。
然而最终我们却还是败了。
我瞧见那名羽扇纶巾的文士在高声厉喝,我们无数死去的战士又重新复活,蜂拥而至,将我们的王城给攻陷,在漫天的刀光剑影之中,我瞧见了我们的王,他一转身,将都城葬送在了熊熊烈焰之中,然后奔赴了另外的一个战场。
我们被阴了,腹背受敌,而在这最关键的时刻,王并没有选择回转兵力,而是将自己的生命,集中在了不远处的黑暗之中。
一股悲愤的情绪从我的胸口蔓延出来,五个人骑着烈马,奔赴四方,口中高呼:“复国!”
复国!
复国!
复国!
那厉喝声在我的胸膛里反复回荡,我便如同那一位亡国将军一般,举起手中的长刀,奔赴战场,然后被人从身上飞掠而过,将我的头颅给毫不在意的砍下。
我满腔的怒火和本事,却在对方如虹的气势之中,走不过一招。
恐怖,那文士身后的骑兵队,就好像一条浩浩荡荡的巨龙,毫不留情地从任何人的身上践踏而过,直指王城。
当我最后闭上眼睛的时候,感受到了极度的屈辱和悲愤。
不甘啊!
梦中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现实中的我却睁开了眼睛来,黑暗中我发疯一般的狂吼“复国”,如此过了许久,我方才从刚才那种浓烈到极点的情绪中走脱出来。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过了许久,方才明确到自己的身份。
我是陆言!
对,我是陆言,而不是什么血战沙场的将军。
我没有死,不过此刻却离死并不算遥远了,因为我被人给阴了,然后给塞进了这么一个死洞子里面来,而瞧那梅蠹的意思,是准备将我给弄死在这里。
只是,刚才的梦,为何会那般的真实呢?
我闭上了眼睛,感受到一种真真切切的记忆停留在自己的脑海中,就好像莫名就多了一段人生,那将军生前的点点滴滴,都历历在目,我选择性地挑选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到了后来,我终于找到了让我震惊的玩意。
耶朗古战法!
梦中的那位将军,是古代一位古夜郎王国的武将,而他也是一位强大的修行者,与祭司不同,他常年杀伐征战,对于杀人战技,最为熟悉,了然于胸。
在这段记忆之中,他曾经无数次的在生死边缘徘徊,而最终葬身在了战场。
那是一段让人刻骨铭心的经历,此刻浮现于我的心头,却给了我一种极为强烈的震撼。
我的脑海里,那位将军的耶朗古战法一招一式的演绎,一开始缓慢而有力,到了后来,却变成了一种明悟,招数统统变化为无物,而都化作了战斗的意识。
我的心开始一点一点地变得坚硬,就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带代入了那将军的身份来。
不知不觉,我开始幻想起面前站着一个人。
梅蠹。
面前的梅蠹十分恐怖,他大袖飞扬,两个恐怖的鬼灵在半空中呼啸而过,各种新奇绚烂的招式纷呈而出,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心思忐忑的我,却夷然无惧。
在我的眼中,他有无数的破绽,只要击中一点,貌似强大的他就立刻冰消瓦解。
许久之后,我从这种幻想之中挣脱了出来,出了一身冷汗。
我感觉到自己好像有些精神分裂了,过了许久,又突然有了一种明悟,那就是这一切,其实都只是一个原因。
聚血蛊。
对,就是聚血蛊,这玩意之所以厉害,并非它的蛊毒强于别人,而在于它能够让人觉醒出苗疆先祖的血脉记忆,甚至能够解开苗疆巫蛊隐藏最深的终极秘密。
这玩意是用十八个身怀苗疆血脉之人的身体作为引蛊炼制的,理论上来说,它可以觉醒出十八段的记忆来。
而这些,方才是聚血蛊最为牛波伊的地方。
当年的苗疆万毒窟第一任主人,就是凭借着觉醒了前世远古的记忆,从而获得了再一次的传承,最终才是将其发扬光大,成为曾经的修行三圣地的。
尽管名声狼藉,却已然能够与天山神池宫、东海蓬莱岛并肩而立。
我盘腿而坐,过了许久,突然间肚子一阵咕噜噜地响。
我饿了。
我不知道在这石洞子里待了多久,醒过来的时候便已然饥肠辘辘了,喉咙里干得就像大旱之年的土地,这除了我本身的饥饿之外,还有先前神仙水的副作用。
我特别想喝水,于是下意识地将手摸向了腰间。
在我的皮带下面,藏着一个布囊。
当摸到这乾坤囊的时候,我的泪水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当真是天不亡我,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没有被茅山刑堂的人搜了去。
是他们不识货,还是根本觉得我这样的家伙,身上不可能有什么好东西呢?
我猜测不透,不过却轻而易举地从里面摸出了一瓶水来,拧开瓶盖,然后咕噜噜地灌入了火辣辣的喉咙里面。
整整一瓶子水,被我一口就喝了精光。
喝完之后,我意犹未尽地再喝了一瓶,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整个人都恢复了过来。
将瓶子收回了乾坤囊中,我点了一下,发现里面还有三瓶。
我控制着再喝一瓶的心思,开始思考起了我目前的处境来。
我现在最大的劣势,就是身处于这个茅山的腹地之内,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仿佛有着极高的修为,寻常弟子我或许还有战而胜之的希望,但如果是想梅蠹这样的家伙,我只有逃的份。
不过茅山之内,并非都是敌人。
事实上,茅山最有权势的人,也就是那掌教真人萧克明,其实可以算是我的朋友。
而且我相信这偌大的茅山之上,不可能任凭梅蠹和韩伊这样的小人当道,一定会有明辨是非的人在,要不然也不会如二春与我所说的一般,在江湖上有着鼎鼎的威势。
而我的优势在于,服用了神仙水的我,并没有如梅蠹所想的一般手无缚鸡之力。
事实上,我感觉现在的我,与之前相比,已经变得更强了。
只要不是梅蠹这种级别的高手,我感觉自己都应该能够应付,那么我是否能够够利用这一点,逃离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牢呢?
乾坤囊中存着好几天的吃食,我稍微填补了一下五脏庙,然后盘腿端坐。
过了一会儿,我来到了这洞子的出口处。
我尝试了一下那铁栅栏,结果发现并不能够打开。
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上面厚重的门锁,还有一点,那就是这铁栅栏上面,有着让人无法触摸的恐怖电能。
这种并非电网,而是一种符箓法阵凝聚出来的效果,蹲在这洞口处,我甚至感觉不到门另外一边的炁场变化,由此可以推论,这儿的守卫远比我想象之中的更加森严。
即便是鬼魂,都未必能够逃脱得出去。
这结果让我一阵心寒。
气愤无比的我使劲儿地踢了几脚那铁门,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结果没有一个守卫之类的家伙过来理我,反而是过了好一会儿,对面传来了一个幽幽的声音:“小伙子,你别弄了,这里你是逃脱不出去的。”
我吓了一跳,瞧了前面一眼,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忙问你是谁?
那是一个苍老的女声,沉默了许久之后,她迟缓地说道:“我是谁?我已经忘记了,在这个鬼地方待了那么多年,我还能说话,这已经是一场奇迹了,就不要问我这么困难的问题了。”
我不由得好奇心大起,说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那老妇人沉默了许久,这才笑道:“出现在这里,不都是些恶贯满盈的人么?我或许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吧……”
她发出了凄惨的笑声,自顾自地乐了,我又问她几个问题,结果她却陷入了沉默。
她之所以出现,并且发声,想来应该是让我不要躁动吧?
我恢复了安静,凝望着前方。
我想,这位语气平淡的老妇人,当年恐怕也是名动江湖的一方人士吧,时至如今,竟然落得如此下场,而我居然还能够与她一般待遇,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安下了心来,守在洞口,盘腿而坐,开始在脑海里回忆起先前的那梦,然后按照着古法行气,淬炼筋骨。
那段记忆反复不断地提醒着我,此刻的我到底有多么脆弱。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中传来了脚步声,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送饭的人,然而等那脚步走到近前的时候,却听到有人在轻声叫我:“陆言,陆言……”
我睁开了眼,惊喜地低声喊道:“凤凤,你怎么来了?”
黑暗中,有一对明亮的小眼睛眨啊眨,对着我笑,说我怎么能不来呢,你可还欠我一百颗巧克力糖呢?
我说不是有人给你送了么?
她使劲儿摇头,说呸,我要的是意大利的,那味道才够好……
第十章 穷凶且极恶
听到包凤凤这般说,我却忍不住快要流下眼泪来。
这小孩儿被看着样子好像憨憨的,满脑子里只有吃的,不过那智商有的时候,简直就是爆棚啊——抛开立场来看,我觉得那梅蠹的做法几乎都天衣无缝了,就连留给她的纸条都提前准备好了,恐怕是我自己,都会觉得上了套,没想到居然被她给识破了。
更加妙的是,她的表现把梅蠹这老狐狸都给蒙在鼓里,只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却不知道自己的底牌全部都给暴露了。
至于所谓的巧克力借口,我倒不知道她是在说玩笑话,还是确实如此。
现在的零零后,好可怕啊,这让俺们八零后可咋活?
包凤凤找到我之后,先是询问我此刻的身体状况,我说没事,我现在好得很,感觉能够撂倒几个壮汉都没有问题,她便隔着栅栏,伸手递了一小包的东西给我,我接过来一瞧,却是昨天尝过的桂花糕。
包凤凤很认真地说道:“你在这里待了两天了,估计没有什么吃的,先垫吧一点,肚子饿了,可不好跑路。”
说着话,她低头研究起了那洞子前的门锁来。
我有些犹豫,对包凤凤说道:“这刑堂大牢戒备森严,高手林立,逃的话,未必能够逃得出去;不如你去找那萧克明,或者谁出面,通过正规的途径来救我,这样可好?”
包凤凤烦躁地摇了摇头,说哎呀,萧克明在后山装死,姑姑一直不回来,我现在也找不到值得信任的人。
我说他们这么搞,终究会出事的,你只要把事情捅上去,就应该没问题的。
她依旧摇头,说这个没有问题,怕就怕他们真的狠下心来,把你给灭口了,到了那个时候,上下串通,谁也找不到破绽的。
她的头脑清楚,分析准确,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让我有些刮目相看,也没有了法子,说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呢?
包凤凤说我先把你给救出去,放到一个人那里,让他保证你的安全,至于惩治梅蠹这个老东西的事情,就等萧克明回来了再说——哎呀,好麻烦啊,这个封魔阵,我师父以前教过我的,我怎么能够忘了呢?
小家伙嘀嘀咕咕,手舞足蹈,过了好一会儿,那铁门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她也恼了,直接将中指一咬,然后将鲜血涂在了门锁上。
“哎,上面有电呢!”
我先前被那铁门上的阳刚雷电给弄到过,瞧见她伸出手来,慌忙提醒她。
她却并不在意,手指顶在了门锁上,恶狠狠地说道:“你不是封魔么,来啊,看看能不能封得住我!”
这般说着,那原本让我为之深深畏惧的铁门,突然间发出一阵让人牙齿发酸的声音,紧接着我感觉到整个炁场就是一阵抖动。
吱呀……
那铁门居然被打开来了,我望着打开的铁门,和一脸得意的包凤凤,大为诧异,说你这是怎么弄得,这样也可以么?
包凤凤过来牵着我的手,说它是封魔,不过魔头太大,过载了,就自动报废了呗。
我说不会吧,你是什么魔头啊?
包凤凤得意地说我啊,我说贪吃狂魔,恐怖啊,啊,我要吃了你……
小孩子说话真的不靠谱,我跟她往外走,刚刚走了两步,对面的石洞子里就传来了一声低沉而急促的话语:“等等,小妹妹,拜托你们把我也给一起带走吧,好么?我可以帮你们做很多事情的,如果要是有人过来,我还可以帮你们引开对方……”
包凤凤看了她一眼,诧异地说道:“咦,你不是那个黑花啥的么,你怎么还活着?”
那老妇人慌张地喊道:“对,对,就是我,你认识我么?”
包凤凤翻了一下白眼,说你杀了那么多的人,还好意思让我带你走?陆言他是被人栽赃陷害的,我带他走,解释清楚了就什么事都没有;而你,把你放出去,可不知道有多少家法等着我呢,你当我傻呢?
小姑娘这么有原则性,倒是让人诧异,那老妇人见软的不行,立刻就来了硬的,说你们不带我走,我可就喊了。
包凤凤走到她的洞口,打量了一下,然后将手一挥。
几次挥舞之后,她突然拍手哈哈笑了起来,我问她怎么了,包凤凤笑着说我想起来了,真的想起来了,原来这封魔阵居然是这样的,我先前好蠢,居然忘了——嘿,老婆子,你不是叫么,你倒是叫啊,看看我加强了的封魔阵,是否能够屏蔽得了你的这叫声?
她得意洋洋,而对面的洞子则是一阵沉默。
显然那老妇人是抱着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对面前这包子脸女孩根本就没有办法。
处理完了这聒噪的老妇人,包子带着我往外走。
这里是我之前瞧见的那些地穴里面,先前的阴风就是从那洞子最深处徐徐吹出来的,我们从岔道走出,来到了主道上,一路上不但地借助着障碍物躲避,还绕过了两个岗哨。
包凤凤别看年纪不大,但是身手却厉害得紧,对于这里也是十分熟悉,带着我一路走来,行云流水,流畅得很,仿佛经常来这里玩儿。
奇怪,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没事跑着破地方来干嘛啊?
两人走了一段距离,感觉好像快要离开地穴口子了,没想到这个时候,我感觉到身后一阵阴寒冰凉。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
鬼灵!
我下意识地将手往身后猛挥,结果抓了一个空,回过头来的时候,黑暗中我瞧见一道青色阴冷的光,朝着后面仓皇离开,而瞧那模样,可不就是之前从梅蠹袖中滑落出来的两位鬼侍女之一么?
被发现了!
我顿时就是一阵心惊肉跳,一把抓着包凤凤的手,说我们被发现了,快点跑。
包凤凤之前潜入进来的时候,一路通畅无比,并无鬼灵巡视,所以也没有太在意,而现在听我说得紧张,也有些慌了,使劲儿点了点头,然后带着我快步朝着外面跑去。
刚刚跑了十几步,突然间前面出现了一个黑影,拦在了我们的前面。
我们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朝前望去,却见幽幽的黑暗中,浮现出了梅蠹那一张阴沉刻板的脸孔来。
他拦在了我们的面前,然后平静地说道:“三更半夜的,包子师姑来我们这刑堂天坑做甚?你知不知道,刑堂天坑可是仅次于茅山后院的禁地,闲杂人等,若是没有刑堂长老的手令而随意闯入,任何刑堂子弟都是可以随意击杀的?”
随意击杀?
我的全身一下子就挺直了起来,知道这家伙也是狗急跳墙了,看样子是准备杀人灭口了。
想来也是,他做的这种龌龊事,私底下的话,倒也没事,倘若是暴露出来,就算他老子是茅山的掌教真人,也未必堵得住上下之间的悠悠之口。
因为这实在是太卑劣了。
包凤凤以为我受尽折磨,拦在了我的面前,气呼呼地冲着梅蠹说道:“你不是说陆言已经离开茅山了么,为什么他会被关押在重刑犯的地洞子里,你这个骗子,看你怎么给我解释?”
梅蠹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之前找我的时候,他的确是已经离开,不过后来刑堂接到了掌灯长老座下弟子韩伊的申诉,说陆言此人在山外为非作歹,打死打伤我茅山子弟家属,此事归属于刑堂的责任范围,于是我们出手,将其抓捕归案,并且将他打入地洞子,并无不妥。”
包凤凤气愤地说道:“你这根本就是强词夺理,胡说八道!”
梅蠹的城府十分深,不冷不淡地说道:“刑堂之事,复杂无比,包子师姑你又不是梅某人的主管领导,也不是长老会的任何一位成员,有什么事情,我没有必要实时通知于你。”
包凤凤说那你现在打算怎么样?
梅蠹淡定地说道:“擅闯大牢,劫持重犯,按律当同罪,虽然包子师姑你的地位崇高,但也不能违例,所以我得先把你和陆言给押回地洞子里,等待着掌教真人和长老会的发落。”
他说得有理、有力、有节,仿佛公允无比,然而我却冷笑了,说你是准备把我们给关押起来,然后好灭口,是么?
梅蠹平静地说道:“我是做我分内的事情,至于你们怎么想,与我无关。”
包凤凤从没有遇到过对她这般不敬的茅山子弟,顿时就火冒三丈,从腰间解下一根鞭子,猛然一抖,那鞭子居然就冒出了腾腾的火焰来,而她则在甩了一个响鞭之后,恼怒地喊道:“好啊,我倒是要看看,你梅蠹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够把我给拿下!”
梅蠹打了一个响指,突然间有八朵绿色幽冥的火焰升起,紧接着将整个空间围绕,周遭的景色立变,仿佛陷入法阵之中。
这时的梅蠹已然消失于法阵之中,而他的话语则幽幽地传了过来:“一个小屁孩子,一个刚刚喝了神仙水的废物,这样的两个人我都不能够拿下的话,这茅山梅家鬼修,只怕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好大的口气!
第十一章 瞬间打麻将
举手投足之间,阵法便成。
梅蠹的手段实在让人为之惊悸,望着那漫天的鬼火,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而包凤凤则略微显得有些不屑地说道:“八阵鬼火图,这种旁门杂家的手段,也就只有你们这帮外门子弟能够用得出来了,实在寒酸。”
她自幼便在茅山最顶尖的法阵之中厮混,眼光自然要比旁人高,这在我看来深不可测的法阵,在她的眼里,却被说做是寒酸。
黑暗中,传来了梅蠹压抑愤怒的声音:“寒酸?呵呵,就让你们瞧一瞧,这寒酸的法阵,是如何将你们给碾碎的!”
他说罢,周遭的八朵鬼火便腾然而起了来,化作万般光芒摇曳。
如此走马观花,仿佛永远转动下去一般的时候,突然间一团火焰炸裂开,从里面走出了一个浑身火焰的男人来。
那家伙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挥舞着双手,一大团的火焰就直接朝着我家的头上砸了过来。
冥火?
包凤凤不屑地说道:“就凭着,你真以为能够把我们给烧成灰烬,不留下一点儿证据,对吧?”
她伸出手来,一对略显得有些婴儿肥的小手在半空中挥舞。
那火焰朝着我们兜头罩来,我并没有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力,反而有一种如坠冰窟的寒冷,我下意识地一哆嗦,想着要躲开了,没想到那火焰居然在我们的面前停了下来,被包凤凤双手揉捏一阵,就跟那软面条一样,毫无威胁。
她将这一大蓬的火焰给揉捏成了一颗小火苗,接着手指一弹,火星迸射,朝着刚才的那火男胸口中飞去。
转瞬即逝。
火星一入火焰男子的胸口,立刻爆发出了更大的一蓬焰火来,在这种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那人形居然开始变形了,就像烤熟的塑料,直接就软趴趴地滑落下去。
而在着巨大的火焰之中,我也瞧见了梅蠹的身影。
他躲在了冥火的外围,双手朝天,正在努力地掌控着整个法阵,此刻的他,脸上则显得有些惨白,瞧见包凤凤一举便破掉了他最为得意的鬼火,顿时就着急了双手挥动如风,另外七个火人同时从鬼火之中跳了出来,然后手中的火焰不断燃烧,冲着前方冲去。
面对着这样恐怖的气势,我已然是心惊肉跳,而包凤凤却毫不在意,小身子一立,脚踩罡步,瞬间就变换了好几个方位。
紧接着,她的双手往前后各是拍了几掌。
我在旁边看着,觉得这几掌十分的微妙,有着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画龙点睛之笔,堪堪书写到了最妙的时候。
果然,包凤凤几掌拍下,在我们的周围居然形成了一个类似于防护罩的屏障,将四周的火焰都给遮掩,不管这火舌有多凶猛,都难以抵近跟前来。
她轻松化解了梅蠹处心积虑的法阵,不由得拍手嘲笑,说瞧一瞧,我说你寒酸吧,还不信?
梅蠹也是被惹火了,怒吼了一声,紧接着从那阵外跳了进来。
他是准备亲自动手了。
梅蠹从半空之中飞跃而来,手中抓着一根九节铁锏,陡然挥扬一下,有呜呜的哭泣声传入我们耳中,我浑身一僵,脑子里如有重锤砸落,眼前就是一黑,紧接着瞧见梅蠹破开火焰屏障,直接杀入跟前来,将那九节铁锏朝着包凤凤的额头上砸落而来。
好凶狠的手段,他真的是一点儿顾忌都没有了么?
眼看着那鬼哭狼嚎的九节铁锏就要砸了过来,我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地从乾坤袋中拔出金剑,朝着前方猛然一递。
铛!
包凤凤本来早有防范,朝着后面滑开,没想到我居然这般利落,出手帮她给挡住了,诧异地望了我一眼,说哎呀,不错啊,你小子也是挺有本事的。
相比较于包凤凤的惊奇,梅蠹则完全就是震惊了。
因为我这一剑,直接将他那凶猛的九节铁锏给挡了回去,坚决而果断,这手段跟之前被他审问的那个弱鸡,就好像完全不是一个人。
他往后退了几步,一脸诧异地说道:“你怎么可能还能站着?”
对啊,喝了神仙水,此刻的我,不是应该躺在地上么?
为何还能够拔剑,与他对敌?
想必梅蠹此刻的脑子里,完全就是一团浆糊,而我也没有跟他多做解释,而是长剑一递,主动地朝着他进攻了起来。
在梦中,我无数次地撕碎了这个戾气十足的黑执事。
现在机会在眼前,我哪里能够放过?
我一开始的时候,长剑递出,到底还是有些生疏,仅仅凭借着之前在林中的手段劈砍,三两下,差一点儿就被梅蠹的九节铁锏给拨飞了去。
不过到了后来,我在梦中继承得来的耶朗古战法,就源源不断地涌入到了我的脑海里来。
那不是一种套路性的战技,完全是一种从战场上面生死拼搏出来的经验和领悟。
一开始它不属于我,但是不知不觉间,我就感觉自己仿佛已经和那位耶朗将军融为了一体,两者不分你我,与面前这一位让我恨之入骨的家伙殊死拼杀起来。
梅蠹的修为毕竟要高出我一大截,又是自小的修行底子,应对我并不困难。
然而时间拖得越久,他的脸色就变得越发的深沉。
到了后来,他已经开始被我追着打了。
这件事情,着实是有些恐怖,因为我的成长,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能够看见,这使得梅蠹有一种瞧见了妖怪的古怪感觉,到了后来,他突然间就猛然一个跃身,跳出了阵外去。
而这个时候,包凤凤也正好将那法阵给破解了去。
四周的鬼火一笑,周遭立刻变得空旷起来,我们再左右一看,却再也瞧不见了梅蠹的人影。
破阵而出,包凤凤并不着急离开,而是踮起脚尖来,使劲儿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哎呀,大个儿,你真的不错呢,怎么感觉你离开的这两天,整个人就变得厉害许多了,到底怎么回事?
脱离了战斗之后,我紧紧捏着金剑,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倦,苦笑着说就是做了一个噩梦。
她笑了笑,似乎也相信了。
两人出了地穴,瞧见四周一片漆黑,好像刚才的战斗并没有波及到外面一般,包凤凤拉着我的手,带着我一路走,一直来到了山谷口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问她怎么了,包凤凤却不理我,若是朝着前方乖乖地拱手说道:“刘师兄。”
又有人?
我往前方望去,却什么也没有瞧见,正诧异间,却听到有一个老人的声音缓缓传来:“包子,你没事跑来我刑堂,并且劫出了一个在押犯人,为什么?”
包凤凤天不怕、地不怕,此刻却显得小心翼翼,对那人说道:“刘师兄,他不是你们的在押犯人,他是我朋友。”
那人说是不是刑堂的在押犯人,我一眼就能够瞧得出来,你不用狡辩——看在邓师叔的面子上,我当做这件事情没有发生,不过这个人,得留在刑堂,不能让你带走。
包凤凤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说不行,你们刑堂里面有坏人,我如果不带他走,他迟早得死在那里的。
坏人?
那人的声音一下子就变得严肃起来,说你说的坏人,是哪一个?
包凤凤举起手来,说就是梅浪的那个侄子梅蠹,刚刚还把我们给拦住,想要把我也给杀了灭口呢,要不是我稍微有些手段,可就已经死在你们这里了。
那人寒声说道:“他敢?”
包凤凤气愤地说道:“他就这么做了,那个时候,你在哪里呢?”
她这般一说,立刻提醒了我,不知道黑暗中这位刘师兄,是不是跟梅蠹一伙儿的,而这时又有一个人过了来,包凤凤一脸欣喜地喊道:“雒师兄,你来了?”
第十二章 三堂会审中
雒师兄?
我下意识地又退了一步,甚至有一种扭头就跑的冲动。
此刻的我已经相信,包凤凤绝对是萧克明的师姑,那她的辈分这么高,她喊师兄的这帮人,也必然是掌管茅山的长老级人物。
在这样的人面前,我一个私入茅山、又挣脱逃狱的家伙,实在是没有什么底气。
就在我彷徨惊慌之时,黑暗中的两人缓步走到了跟前来,两人彼此施礼,而包凤凤则跟我介绍,说这是茅山的刑堂长老刘学道师兄,这是执礼长老雒洋师兄。
说完,她指着我,说道:“这是陆左的堂弟,也是他刚收的徒弟陆言。”
陆左的堂弟?
那两个老人本来并没有多留意我,然而这话儿一说出口,都朝着我望了过来,我想着不能坠了我堂哥的面子,当下也是拱手,不卑不亢地朝两位见礼。
不知道是不是陆左的面子大,这两位老人居然也朝着我微微回礼。
当然,面子归面子,我毕竟修为太低,见过礼后,那刘学道便望向了执礼长老雒洋,说雒长老怎么有时间来我刑堂?
雒洋抚着长须,说我先前接到包子的纸条,说她想让我帮着藏一人,心里觉得不安,怕他闯祸,就过来瞧一眼,没想到这小东西到底还是蛮干了——你这孩子,有什么事情,直接跟大人说了便是,何必在这里偷偷摸摸,落了下乘?
包凤凤抱屈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茅山这么大,等你们问的事情真正落实下来了,人都已经死了八回,我哪里等得及呢?”
刘学道全程黑脸,说包子,你这么说,是对我刑堂意见很大咯?
他的话刚刚说完,旁边跑来一个中年的黑袍道士,冲着他行了一礼,而刘学道在说道:“乾坤,你把这小子的档案念一下吧,我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关于我的档案,总共有两份,那个中年黑袍道士先念了一份擅闯茅山的案宗,紧接着又将我与韩伊大哥之间的冲突和投诉提了出来讲。
那梅蠹是刑堂的老人了,做的卷宗天衣无缝,听完之后,两个老者的脸色都有些变了,连站在我们这边的雒洋都有些吹胡子瞪眼,说陆左这人不错,但是家里的亲戚,当真有些不像话了……
我瞧见他们都有些相信那卷宗,不由得急了,站出了一步,说道:“各位可否能够听我一言?”
刘学道低垂着眉头,说这卷宗你都签名了,可见你是认罪了的,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顿时就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底里直往头上冒,怒声说道:“我不认罪!”
哦?
刘学道似笑非笑,却懒得跟我多言,而他旁边的那中年道士则问我道:“这位小兄弟,证据确凿,你也签字画押了,还有什么可以说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事情是这两件事情,但绝对不是那卷宗上的一般,梅蠹完全就是在颠倒黑白,上面的供述也并不是我的,至于你们说的签字画押,也根本不是我的——他曾经用茅山养鬼术胁迫我,甚至灌了我神仙水,而即便如此,我也没有被他的刑讯逼供所逼迫成功。就因为这事儿,我和凤凤,方才会被他灭口……”
伪造卷宗不说,而且还灭口?
这罪名就真的大了!
本来不打算说话的刘学道眉头陡然一扬了起来,沉声说道:“年轻人,看在陆左的面子上,我不为难于你,但是你也别信口胡言,在我茅山刑堂之下,怎么可能会有灭口之事?”
你不信?
此刻我也没有半点儿隐瞒,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讲述了出来。
我先前在南方工作,算是半个管理人员,这承上启下的职位,最需要的就是语言描述能力,毕竟稍有差错,就会出大问题,所以这每天的早会晚会地开下来,我别的没有学会,语言的组织能力倒是提高许多,此刻将事情的整个过程讲述出来,倒是也能够基本还原,没有太多的疏漏。
刑堂长老刘学道和他的大弟子冯乾坤,几乎是黑着脸听完了我的讲述。
待我讲完之后,现场几乎是冷场了好几分钟。
过了一会儿,那冯乾坤沉声说道:“小兄弟,饭可以多吃,话可不能乱讲,你知不知道,刚才你的那些话,若是真的还好,一切皆休,若是假的,即便你是陆左的徒弟,茅山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心底无私,神态自然硬朗,对着他坦然说道:“我为我说的一切负责,如有虚言,天打雷劈。”
冯乾坤还待多言,那刘学道举起了手来,平静地说道:“别废话,去传梅蠹和林若明过来。”
冯乾坤转身离去,而旁边的执礼长老雒洋则在旁边打圆场,说咱也别堵在山谷门口了,刘师兄,你这里可有茶汤,我老雒也是多年未曾来过你这儿,也不招待一杯茶?
他这般说着,我们方才回到了附近的一处院子里来。
刚刚落座,茶都没有上,冯乾坤就赶来了,他拱手说道:“师父,林若明带来了,不过梅主事今天请假,许是回家去了……”
包凤凤吃惊地大声喊道:“怎么可能,我们刚刚还在那地穴里碰到他!”
刘学道的脸色越发难看了,瞪了冯乾坤一眼,说道:“那就到梅华殿那边去找一下,找不到人,你就别回来了。”
冯乾坤点头离去,他刚刚走,前几日押我来到刑堂这里的林若明就过来了。
他一拱手,挨个儿地拜见,刘学道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别喊了,你把当日的情形一一说来。
那家伙是个聪明人,瞧见堂上这状况,知道梅蠹应该是东窗事发了,也不慌张,将当日押送我的情形给一一讲来,还重点说了两点——第一就是我当日十分配合,并没有与他们这些办案人员起冲突,这算是给我卖了一个面子;其次则不动声色地讲述了一下梅蠹的违规状况,也就是把我给关押进悔心殿的情况给加强了说明。
刘学道脸色发黑,说梅蠹为什么要将陆言安排到关押重刑犯的悔心殿去,这个你可知道?
林若明拱手,说梅主事说陆言身上还有一件案子,两案并作一案,为了防止他太过于倔强,就让他先吃点儿苦头,杀杀威风,弟子曾经反驳过,无奈官大一级压死人,只有照办了。
我在旁边苦笑,说其实悔心殿倒也不错,虽说有阴风洗涤,但至少也有吃有喝,那地洞子就有些惨,反正几日,是滴水未见,差点儿就饿死了。
我这话儿,是火上添油,明摆着打脸。
那刘学道虽然理亏,但也不肯认,平静地看了我一眼,说:“你刚才说梅蠹喂你神仙水,按理说你现在已经是动弹不得了,为何还能够活蹦乱跳?”
我没有说话了,因为害怕透露出聚血蛊的秘密,好在旁边的包凤凤也不是善茬,出言说道:“哎呀,刘师兄,你也不看看他是谁的徒弟,陆左唉,苗疆蛊王,他的徒弟能够被神仙水给毒到,这可不就是个笑话了么?”
那些人似乎对我堂哥的手段深有体会,听到她的解释,倒也没有多想,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林若明讲述过了之后,现场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如此又过了几分钟,刘学道率先站了起来,不耐烦地说道:“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他难道没有穿纸甲马?”
雒洋一脸平和,笑着说师兄莫急,事情既然已经如此,就不会有什么变故,将人都给找齐了,也就明了了。
刘学道沉默了一下,然后自言自语,说要不要找韩伊来问一下?
雒洋有些迟疑,说这个韩伊,是符钧最得意的弟子之一,若是要动他的人,是不是需要跟符钧讲一下呢?
我心中有些惊讶,那符钧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有这般大的权势?
就连这牛波伊哄哄的刑堂长老,对他门下的弟子都有些投鼠忌器啊?
不简单!
这般说着,突然间有一个黑袍道士闯入了堂前,对刘学道拱手说道:“师尊,冯师兄去了山门,来不及禀报,特命我前来,告诉大家,那梅蠹主事刚才已经快马加鞭地离开梅华殿,除了山门去……”
刘学道拍案而起,怒声说道:“什么,人给跑了?”
第十三章 萧克明死了
梅蠹见到事情败露,马不停蹄地逃离茅山,此事已然是一目了然,无需再多解释。
刘学道的脸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仿佛随时都要找人发泄一般。
执礼长老雒洋是人老成精的人物,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便起身告辞,说刘师兄,你这边还有事,我就不多留了,陆言这孩子,虽说没有经过掌教真人和长老会的批准,被包子这孩儿擅自带入山中来,但是你知道的,他是陆左的堂弟,而陆左对我茅山也有些恩情,我这里求个情,便让我先领回去吧,若是有什么问题,你直接来未明峰找我便是了。
事情既然已经至此,刘学道最关键的就是整顿内部,却也没有再多为难于我,而是走到了我的面前来,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件事情,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你放心。”
我这个时候也知道不能抓住对方的痛脚不放,于是微微点头,说此事既然由刘长老来清查,陆言便放心了。
执礼长老雒洋带着我和包子离开了刑堂深谷,路上的时候,朝着我微微笑,说陆左与我,算是忘年之交,所以你也别拘谨;另外此事,你也别过多的责怪老刘,他最近在闭关修行,大部分事务都已经开始交给冯乾坤来做,而刑堂门下事务极多,派系又林立,稍微有些懈怠,也属正常。
我不管这里有多少冤假错案,只要我没有,自然也不会跟这帮大佬计较,也是笑着说好,我哪里敢心怀不满,自由了便是。
出了后山,雒洋长老征询了一下我们的意见。
包凤凤目前寄居于后山草庐,跟着传功长老萧应颜一同修行,那儿并无多余房间,而且位于后山,关乎到茅山的许多隐秘之事,我去那儿,并不算方便,所以在得到包凤凤和我的同意之后,将我给带回了他的住处。
执礼长老住在山谷旁未明峰上的一处殿宇之中,与包凤凤分手之后,他递了一对纸甲马给我,让我绑在脚上。
我按着他的说明将其穿上,口掐法诀,顿时双腿生风,有抑制不住向前飞奔的冲动。
执礼长老牵着我的手,手心温热,轻轻一带,我便感觉身边的景色呼呼地朝着身后飞奔而逝,整个人就好像真的飞了起来,很远处的山壁直接就往着脑袋上撞来。
要不是执礼长老在旁边带着我领路,恐怕我直接就已经撞死在了这里面。
纸甲马。
这玩意就是《水浒传》里面神行太保戴宗的秘法,没想到真正用起来,就跟坐进了法拉利跑车里面一样,强大的速度让人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飕……
如此风驰电掣,不知不觉,出山上峰,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停下来的时候,我还感觉到身边的景色一直在变换,双腿有些软,止不住地摇晃着。
执礼长老将我给扶住,微笑着说道:“陆言,你还挺得住吧?”
我笑了笑,说还行,就是腿发软。
执礼长老抚摸了一下白色长须,对着我笑,说你腿软是正常的,一开始使用这种法术道器,终究会有些不适应,你多用一些,就会好了。
我笑了笑,感觉自己的笑容跟哭一般。
这时有一道童走了上来,朝执礼长老行礼,他瞧了一下头顶的星月,然后回过头来,对我说道:“明日早课,需我主持,我便不与你多聊了,你且跟我的道童去住处歇下,放心,我这儿安全,不会有什么闲杂人等过来打扰你的。”
我朝着他躬身,真诚地说道:“多谢雒长老的援手之情,陆言没齿难忘。”
他哈哈大笑一声,然后足尖轻点,人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旁边的道童早有准备,上前过来,与我拱手,然后说道:“贵客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