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屿:“……”
他摸摸行李箱里那两瓶,回北城之前, 宋又川特地塞给他的,青稞酒。
宋大兄弟的话还言犹在耳:“既然你俩都要同居了, 那你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把事儿给办了吧。我看这酒不错, 你还记得上次的效果吧?……对,没错,记得让倪歌没事的时候, 就喝一喝。”
容屿当时答应得满心欢喜。
然而现在,他觉得。
这事儿悬。
万一他灌醉倪歌之后,大舅子突然出现,那可怎么办。
“容屿。”倪歌收拾好床铺,一回头就看见他在发呆,赶紧拉着他坐下,“你饿不饿?晚饭想吃什么?”
“我不饿,你也坐下。”说着,他摸索着把她拽过来,趁机在手背上摩挲两下,“可能得麻烦你照顾我一段时间了,对不起啊。”
他看起来愧疚极了,倪歌却觉得很心酸。
她赶紧道:“没关系的,反正我现在没什么课,出版社工作也不忙……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没事做。”
“那你可以坐我腿上吗?”容屿捏着她的小爪子摸来摸去,声音低沉沙哑,内疚地道,“我看不见东西,手里总想捏点儿什么……不然总觉得没有安全感,心里发虚。”
“啊?”倪歌愣了一下,“会这样吗?”
下一秒,她突然想起,没错啊,盲人们手里,都是会握有盲杖的。
但容屿这种好面子的人。
当然不可能握着盲杖在街上走。
“对不起……是我没想到。”她抱歉地走过去,被他拽进怀里,“给你抱。”
小姑娘的身体软唧唧,热乎乎的。
容屿将下巴压在她的头顶,嗅到她身上玫瑰精油的香气,像一阵若有似无的,清浅的风。
——妈的,爽。
容屿闭上眼,在心里恶狠狠地想。
吃完晚饭,容屿安静乖巧地坐在原地,等着倪歌带她去卧室休息。
然而她没有立刻带他去。
她牵着他,在屋子里走了一遍。
“刚刚洗完碗,我把家里所有利器都收起来了。收不起来的东西也都在棱角的地方裹了布,你一个人在这里时,应该不会磕到碰到。”倪歌微顿,握着他的手,道,“但我得带你熟悉一下这里的房间布局,如果记不住的话……算了,你记得卧室和卫生间的方位就行了。”
容屿被逗笑,伸手揉揉她的小羊毛,低声:“你说吧,我记得住。”
倪清时的公寓其实不算大,普通的三室两厅,因为建在高层,修建了一个非常漂亮的观景大阳台。
“阳台你不可以去。”倪歌一间一间屋子带着他走,走到阳台,严肃道,“外面特别危险,风也很大,会把人吹走。”
——妈的。
容屿心里的小人红着脸捶地叹息。
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也太可爱了吧。
他搂住她的肩膀:“知道了,我听你的。”
她最后带他回卧室。
“明天要早起,去医院做检查。”倪歌帮他铺好被窝,看着他刷牙洗漱完毕,贴心地道,“你早点睡吧,晚安。”
说完,就打算转身走人。
容屿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
等等。
不睡在一起吗……
他这么可怜弱小又无助,都不睡在一起吗???
“倪倪。”他赶紧叫住她,“你……我睡主卧,你睡哪?”
“次卧啊。”倪歌蹊跷,“不然呢?”
“那个……”容屿词穷,“你晚上一个人睡,不冷吗?”
“有暖气呀。”
“……”
好恨喔。
容屿恶狠狠地想。
难怪倪清时快三十了还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单身公寓装暖气就算了,放那么多床干吗!
“……行吧。”他实在想不到别的由头,只好沮丧地垂下尾巴,“晚安,倪倪。”
倪歌没有多想:“晚安。”
微顿,她声音很轻地道:“容容。”
几天下来,她也被折腾累了。
几乎是头碰到枕头,立刻就沉沉睡去。
然而后半夜,被敲门声吵醒。
倪歌抱着抱枕爬起来,睡眼惺忪地拉开卧室门,见容屿穿着睡衣站在门外,脸上和衬衣前襟都是水,额前的碎发被水浸湿,软软地塌下来。
整个人无害极了。
表情甚至有点委屈。
“怎么了?”倪歌立刻清醒过来。
她半夜被吵醒,见他这幅样子,瞬间一点脾气都没了,“屋里的饮水机炸了?”
“……不是。”容屿梗了一下,垂着眼,很愧疚地道,“浴室里那个淋浴头,不小心被我拔掉了。”
“……”
“然后水滋到了床上。”
“……??”这是怎么做到的?!
“我本来想挽救。”他像一个做错事的小朋友,手足无措地道,“结果……枕头和被褥也湿了。”
倪歌的太阳穴突突跳。
她爬起来,放下抱枕:“我去看看。”
刚跳下床,又被他拉住:“你小心点。”
“……?”
“我刚刚过来时,忘了关浴室的水管,现在浴室可能已经淹了。”
“……”
他忧心忡忡:“你小心点,别被水滋到。”
“……”
***
倪歌折腾了半天,才把主卧浴室里的水排干。
然后她将枕头和被罩床单拆下来,放到暖气上方去晒。
回次卧时,她身上出了一身汗。推开门,却见容屿还穿着湿衣服,坐在床沿上。
仿佛察觉到她靠近,他转过来,眼神茫然:“都收拾好了吗?”
“嗯。”
他非常抱歉:“对不起。”
虽然搞不懂这家伙为什么大半夜跑去开淋浴,但倪歌对他实在发不起脾气,软软道:“没关系呀。”
她打开柜子,帮他找换洗衣物,“你的衣服都湿了,介意暂时穿一下我哥哥的吗?”
容屿的东西都还留在西城,宋又川回去之后说要打包帮他寄过来,包裹今天早上才刚刚上路。
“当然不介意。”所以容屿没有拒绝,“谢谢你。”
“跟我客气什么。”倪歌笑笑,抱着衣服靠过来,将衬衣放在他手中。
她穿着质地柔软的睡衣,半跪在床上。
探身去关灯时,两条手臂饶过他的脖子,歪着脑袋,在他脸庞落下一个轻若无物的吻:“晚安,快睡吧,好晚了。”
容屿赶紧按住自己不争气的小兄弟。
并默不作声地警告它:
她对你这么好。
你不要这么龌龊。
然后他也低声道:“好。”
一边说,一边迅速跟她钻进同一个被窝。
然后长臂一捞,顺势将她搂进怀里。
倪歌昏昏沉沉地翻个身,感觉背后贴上来一个灼热的胸膛。
“唔……”
她迷迷糊糊地,有些热。想推开他,却被对方强硬地摁住。
一夜好梦。
***
翌日清晨,倪歌带容屿去医院。
他的病例早在昨天就从西城解放军医院转回了北城,部队特地为他预约过专家,不需要排队,看起病来倒也很快。
进诊室之前,容屿提醒她:“我这儿不知道要检查多久,你别在走廊上傻等,先下楼去吃早饭。”
“啊……”倪歌不打算离开,“但是,万一你出来之后,找不到我,怎么办。”
他瞬间乐了,搓她小羊毛:“我的眼睛能感光,虽然看不清,但是给你打个电话,应该不成问题。”
回北城之前,他带上了一部很久不用的老年机。
把1键设置成了她。
倪歌愣了一下,猛地抬起头:“你能看见东西了?!”
言语内外,都是惊喜。
“嗯。”容屿含糊不清,手还停在她脑袋上,没有离开,“今天早上一起来,眼睛就能感光了。”
微顿,他捏捏她的小爪子,声音很低很低地,笑道:“你真是我的小锦鲤。”
最后几个字,他咬字很轻,尾音微微上挑。
她抬起头,看到他半边侧脸浸在冬日初生的晨光里,卸下平日的冷肃,依旧眉眼清俊,甚至有些柔和。
倪歌不知怎么,耳根突然红了。
“那我下去等你。”
她莫名感到不好意思,不动声色地,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
刚抽出来,又被他捉住。
他拽住她的小臂,略一用力,将她整个人都往自己的方向带。
这回倪歌猝不及防,低呼一声,向前趔趄,摔进他怀里。
脸颊蹭到他胸前柔软的针织衫。
“我的身体自己有数,我没事的。”他搓搓她的耳朵,胸腔微微起伏,心跳平稳游有力,“你多吃一点,不要担心我,嗯?”
***
倪歌捧着发烫的脸下楼。
早上七八点,是医院一天之中人流量最大的时间段之一。
电梯很拥挤,她索性走楼梯。
埋着头下了没几层,耳边竟然传来熟悉的对话声: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让你不要再碰酒了呀!你知道吗,你真的很不听话!你再这样我不爱你了!——这次是真的!我没有说笑!”
“……对不起。”男声听起来很抱歉,“这次真的是个意外。”
“戒酒哪有那么难啊!你就不能稍微为我着想一点吗!啊!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呜呜呜……”
倪歌:“……”
她停下脚步,抬起头。
与站在妇产科牌子下的孟媛和蒋池,面面相觑。
倪歌脑子有点死机,一下子转不过弯。
卡壳半天,艰难地憋出一句:“恭,恭喜?”
孟媛:“……”
“好久不见,倪歌。”大清早往医院跑,蒋池显然也头疼,“不是你想得那样,没怀孕。”
——是蒋池胃出血。
三个人在早餐铺子坐下,蒋池给孟媛和倪歌点了一锅小米粥,盛进小碗放凉。
他帮她们把锅贴和小笼包端到面前,哭笑不得地道:“我昨晚参加一个饭局,本来没什么事的,结果……不小心喝了两杯酒,把胃病给喝犯了。”
“你活该好吗?”孟媛把手中那个从刚才起就一直提着的篮子“咣”地一声放上桌子,愤愤不平道,“就为了你,我大半夜从外婆家,千里迢迢地跑回来。”
“辛苦了。”蒋池神情里有歉意,却没说对不起,“谢谢你。”
孟媛气呼呼的,像一只河豚。
半晌,见他还维持刚才的姿势望着她,眉目深沉,没有动。
她又开始心疼:“你还疼吗。”
“超级疼。”蒋池一点儿都不客气,“我的胃都破了,胃酸到处流诶,你想象一下。”
“那我给你揉一揉。”
“越揉越疼。”蒋池捉住孟媛的手,“你亲我一下,亲一下就不疼了。”
倪歌:“惹!”
孟媛:“……”
倪歌:“对不起,没忍住。你拿的这是什么呀?”
她探头看一眼,那竟然是一篮子核桃。
“山核桃,外婆非让我带的。”微顿,孟媛意有所指,又有些愤愤地道,“她说打游戏费脑子。”
蒋池似笑非笑,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这个东西吧。”孟媛捡起一颗,示意道,“壳超级硬,但果仁味道还不错,我分一半给你,好不好?”
倪歌刚想说不用,蒋池已经起身去找店家要袋子了。
倪歌失笑:“你们简直像是已经结了十年婚。”
“谢谢夸奖。”孟媛笑眯眯,“不过,你还没跟我们说,你来医院干什么?”
“唔……”倪歌低头喝粥,“容屿受伤了,带他回来治病。”
“学长不是在部队?”孟媛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那,他伤得严重吗?”
倪歌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说。
“也许吧……他,他眼睛现在不太能看得见。”
孟媛惊了:“这不严重吗?!”
倪歌挠挠脸,觉得。
可能上次那个……飞机炸了,要更严重一点吧。
“那,”孟媛又问,“他现在是什么军衔啊?”
“二毛一。”
孟媛瞬间睁大眼:“他今年才二十多岁!他是穿越来的吗!怎么混到这儿的!”
倪歌捂脸:“所以他……现在,眼睛,那样了嘛。”
“……”
“啊,不过军人真的好辛苦。”孟媛默了默,感慨,“高中时觉得学长特别帅,现在这么多年不见了,也不知道他腰子怎么样了。”
倪歌一口粥差点喷出来:“……??”
“不是,你这话题,是怎么转到这儿来的?”
“不是呀,倪倪,你想。”孟媛有理有据,“如果他身经百战,受过很多伤,肯定不止眼睛一个部位虚。”
“……”
“肾很可能不行。”
“……”
“力气大概也很小。”
“……”
孟媛越说越奇怪,倪歌正想止住话题,蒋池拿着两个纸袋走了回来:“在聊什么?”
“我在教倪倪大人的事,你不要听。”孟媛自然而然地接过来,两只手伸进篮子捧核桃,一把一把地往纸袋里装,“快转过去。”
“好的。”蒋池从善如流,放下手中的小钳子,配合地举起双手堵住耳朵。
“咦?你还拿了钳子?”
“嗯。”蒋池见她注意力转移,拿起钳子,放上一颗核桃,“早上吃一点干果也很好。”
说着,他捏捏钳子。
然后发现……
捏不动。
蒋池:“……”
孟媛“噗”地一声,笑起来:“你看,我就说,这个壳真的超硬。”
蒋池见她笑了,神色也跟着缓和。
却还是接话:“硬核啊,我再试试。”
蒋池在旁边碎核桃,孟媛亲切地握住倪歌的手:“我们接着刚才的话讲,所以万一他真的不行,你不可以伤害他的自尊心。”
“……那我?”
“你自己动呀。”
“……”
“不过。”不等小闺蜜接话,孟媛又惆怅地撑住脸,“你可能体会不到霸王硬上弓的乐趣了。”
倪歌&蒋池:“……??”
倪歌捂住脸:“我们离那一步还好远好远呢。”
小闺蜜闻言还想说什么,她的手机突然震起来。
倪歌边接电话,边站起身:“你出来了吗?”
“嗯。”早餐铺子就在住院楼底下,他凭着记忆出电梯,“我出电梯了,正在往那边走。”
“我过去接你吧,你站着别动。”
“不用。”容屿笑了,“我去年来过,还记得路。”
“那……”倪歌不放心,“那你不要挂电话,万一找不到,就站着别动。”
容屿好笑:“好。”
倪歌放下电话,孟媛问:“是学长?”
“嗯。”
她应得有些心不在焉,忍不住转过去环顾四周,企图捕捉容屿的身影。
“他不是看不见吗?”孟媛忧心忡忡,“他一个人过来,会不会在大马路上摔倒?”
虽然这段路本来也不长。
“他今天早上跟我说,他的眼睛能感光。”倪歌自己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也超级不放心。
所以容屿出现在视线内时,她几乎飞扑过去。
容屿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只毛绒小动物捕捉了。
他下意识撸撸她的毛:“吃东西了吗?”
“正在吃。”倪歌轻声说,“我刚刚遇到了孟媛和蒋池,所以他们也在。”
她牵着他走到桌子前,“小心一点,别碰到粥碗。”
“好。”容屿唇角微勾,手在桌上试探着摸了摸,摸到一枚……
“核桃?”他耸眉。
“对,是我外婆带给我的。”孟媛解释,“我给倪倪也装了一袋,回去之后,你可以让她敲给你吃。”
容屿笑了:“这种东西,怎么能让女孩子来敲。”
他一边说着,一边若无其事,云淡风轻地,用拇指搓碎了那个核桃。
孟媛:“……??”
“不好意思。”突然意识到什么,容屿连忙抱歉地道,“最近我眼睛不太好,很没有安全感,什么东西放在手里,总想搓一搓。”
孟媛迟疑地咽咽嗓子:“学长你能、能再来一个吗?”
“啊。”容屿眼睛看着前方,波澜不惊地道,“可以。”
他说着捡起另一个,夹到虎口和拇指处。
两相摩擦,轻轻松松,跟捏空心巧克力球似的,一搓就碎。
“牛、牛逼……”孟媛目瞪口呆,简直要跳起来给他叫好了。
蒋池正想拦住她。
让她不要把大佬当钳子使。
孟媛突然转过去,对着倪歌:“我觉得,他如果想霸王硬……那个什么你的话。”
她一脸严肃,“你应该拒绝不了。”
倪歌:“……”
“不,不止这个。”顿了一下,孟媛又特别特别正经地道,“我觉得,他别的方面,你可能也受不住。”
“……”
倪歌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觉得自己其实并不需要发言,孟媛一个人能演完整出相声。
果不其然。
下一秒。
“但是,说实话。”
孟媛停了一会儿,又脸红地看着她,不好意思道:“他推倒你的画面,我真的好期待哦。”
作者有话要说:蒋池:……???你期待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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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些大猪蹄子:)
前几天是谁喊着让我虐容屿来着!是谁!!
(不过眼睛没事,会很快恢复哒,别怕~
ps,胃出血胃酸不会到处流……胃酸到处流的是胃穿孔+腹膜炎,别听蒋池瞎几把乱说。
pps,这章也有红包,但昨天的我还没发,我睡会儿来发……_(:з」∠)_
☆、喂蛋糕
吃完早饭, 告别蒋池和孟媛, 倪歌牵着容屿回家。
……一路上都很尴尬。
倪歌满脑子都是霸王硬上弓的画面,巧的是, 容屿也差不多。
只不过他脑补的版本更刺激,不仅有画面,还带声音。
所以两个人沉默了一路。
回到家门口, 倪歌小声:“那个……”
容屿立刻:“嗯?”
“我下午得回趟学校,然后去公司交一下稿子。”倪歌很不放心他, “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你当我是谁”脱口而出的上一秒,容屿心里的小玻璃人眼疾手快地跳起来, 死死地捂住他的嘴。
于是容屿张张嘴,没有说话。
他微微垂着眼,目光向下, 睫毛在眼下打出小小的阴影。尽管两眼无神, 深邃的眼眸被楼道间的灯光冲刷,还是呈现出明亮的颜色。
他站在那儿, 短暂地沉默片刻,沉声:“没问题的。我一个人在家里听收音机也很好, 听说下午频段有相声, 应该不会无聊。”
他明明很正经。
但倪歌在他的神情里读出了委屈。
她顿时有点无措。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容屿, 大概病人都是脆弱的,再嚣张的大佬也要向病魔低头。
“我……”于是她勾住他的小拇指,语调柔和地打商量, “我会很快回来的,你乖一点,好不好?”
容屿的小心心又被炸飞了一次。
几乎没有犹豫,他低下头,吧唧亲在她嘴角:“我乖得很。”
倪歌微怔,脑海中浮现疑问:
——这家伙看不清东西,怎么次次亲得这么准?
“没有亲歪。”下一秒,他声音很轻地道,“真好。”
这种得意,真是让人心酸。
倪歌又心疼起来。
她踮起脚尖,主动回吻:“那晚上见啦,容容。”
***
大四课程很少,倪歌在学校上完下午唯一一节必修课,搭地铁回JC出版社送文件。
陶若尔在她去调研之前布置的任务,她已经翻译完了。
倪歌早早把电子稿发到了出版社的邮箱,如果陶学姐看东西速度够快,现在应该已经进入了校对环节。
然而她没想到,这会给陶若尔添麻烦。
“……谁给你的这么大的权力!出版社我不敢说,至少翻译组,还是我说了算吧!”
刚一走出楼梯间,就听见争执声。
这吼声听起来很熟悉,倪歌微怔,赶紧走过去。
出版社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高跟鞋小裙子、挂着工作牌的陶若尔,另一位,是那位先前被周进摁了一身剩饭的组长——也就是她先前的面试官。
“组长,我是有权力进行人员调动的。”陶若尔不卑不亢,平静地道,“何况,倪歌本来就是我的实习生。”
“但图书翻译组是一个独立组,你没有资格把你的人调到他们组,而不通知我!倪歌现在应该坐在办公室里翻译文件,而不是天南海北地瞎跑!你给我好好反思……”
“组长。”倪歌走过去打断他,颔首道,“下午好。”
组长没接茬。
他的西装没有扣扣子,训人时一只手习惯性地卡在腰上,西装下摆就挂在手上,看起来不伦不类,自己却浑然不觉。
“倪歌小姐。”他的语气突然平静下来,“西北好玩吗?”
“……”倪歌没有说话。
她没什么职场经验,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给陶若尔带来了麻烦。
“我没记错的话,你面试的是笔译岗位,实习时间一个月,被分进了文件组。”顿了顿,组长问,“是什么给你勇气,能让你一走就是三个星期,还连个招呼都不跟我打呢?”
“我已经把她调到图书翻译组了,也有给她分任务。”陶若尔快烦死了,一遍又一遍地解释,“而且你也看到她的稿子了,写得很好啊。”
“好个屁!”组长怒道,“三周实习作废!如果接下来一段时间我看不到你全勤,实习证明别想我给你盖章!”
他怒气滔天地吼完,转身走了。
把办公室的门砸得震天响。
空气中静默三秒。
刚刚不动声色地偷瞄着看热闹的同事们,瞬间作鸟兽散。
“唉,倪歌。”陶若尔沉默一阵,捧心叹息,“我的心好累。”
“对不起,学姐。”倪歌抱歉极了,“我给你添麻烦了。”
“哇,快别这么说。”学姐赶紧道,“他看我不顺眼很久了,他看所有漂亮女生都不顺眼。”
倪歌眼里不自觉地浮起笑意。
她跟着陶若尔一起回办公室。
“不过你回来得正是时候,周末公司有晚宴,有空的话,一定记得来。”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抽屉里抽出一张邀请函,“会有很多好吃的东西,我猜你喜欢。”
“谢谢你,我确实喜欢。”倪歌笑着低下头,看到邀请函上的烫金红字,突然意识到,“竟然已经圣诞节了?”
“对呀。”
“那……到时我可以带家属吗?”
陶若尔哈哈大笑:“只要你想。”
倪歌还真的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这种晚宴一般就两个目的,一个是公司高层线下交流,一个是制造个机会给员工们嗨一嗨,说不定再牵牵红线。
所以她要带着容屿去蹭饭,也不是不可以。
问题就是……
她想象了一下,失明的容屿,站在人来人往的宴会厅里,茫然无措地,小声喊倪倪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