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竹沥点头,接过来。
她乖乖喝水,用余光瞄他。段白焰的目光安静而认真,在她身上燃烧。
“是我的错觉吗?”姜竹沥眨眨眼,“你最近笑得很频繁。”
他的手指在她掌心打转,沉吟半晌,低笑:“多年夙愿了结,喜不自胜。”
姜竹沥不太明白,但她握住了他的手,小声说:“恭喜你。”
十指相扣,段白焰突然改了主意:“我们走吧。”
天空蓝得这么敷衍,那些事情继续冷处理下去,是没有用的。
姜竹沥的眼睛眨啊眨:“去哪?”
“去征战最后一个沙场。”
他握着她的手,微顿,回过身,郑重地看过来:“记得把手握紧一点,段太太。”
第79章 玻璃罐子
段白焰接下了余茵的访谈节目。
尽管对他的反悔有些意外, 余茵仍然将他的安排放在了最前面。
姜竹沥忧心忡忡地抱着图拉, 在他面前蹭来蹭去:“你一个人去录节目,真的没关系吗?”
图拉现在已经很乖,即使偶尔还会不轻不重地咬段白焰,但大多数时候, 它已经愿意完完全全地向人类敞开自己柔软的小肚皮。
段白焰也趁机伸手戳戳它白色的肚肚:“你在怕什么?”
“怕他们骂你。”她声音很小,又很生气。
她这么直接,段白焰反而不担心了。
他低笑:“骂我也没关系, 我脸皮厚。”
姜竹沥抱着刺猬球垂着脑袋, 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她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段白焰完全不在乎外界评价,后来才慢慢发现,他不是不在意,只是不表露。
他们都是负能量多到能把地球引爆的人, 谁也没比谁好到哪里去。
“我陪你一起去吧。”纠结半天, 她想出一个办法,“如果有人骂你,我就帮你骂回去。”
段白焰差点扬声大笑。
他垂眼看她,搓搓她毛茸茸的发顶:“录节目那天,你不是要回学校送蛋糕?”
“那种事情, 可以换别的同事去做。”
他微微耸眉:“可你很早就说,想要回去参加一中的话剧节。”
一中每年的话剧节都很盛大,节日当天,学校向所有市民开放。
姜竹沥小声嘟囔:“话剧节哪有陪你重要……”
段白焰脑子里噼里啪啦地炸烟花, 有点儿后知后觉地想,原来正常人的恋爱,是这么个神仙谈法。
他俯身,轻轻捏捏她的脸:“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个,有压力。”
“十年一瞬”也好,他的父子之争也罢,姜竹沥都不该被牵连,她是无辜的——至少在他看来。
“竹沥,你我都放松一点。”他轻声说,“我们可以保持全程通话,只要你不挂机就好。”
姜竹沥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戳图拉的小肚皮。
“等节目录制完,我就去找你。”段白焰拍拍她,“嗯?”
姜竹沥的眼睛这才慢慢亮起来。
“……好啊。”
***
话剧节当天,学校内张灯结彩,校门口熙熙攘攘,保安在门前维持秩序。
姜竹沥出示工作证,大门给她开启绿色通道。
话剧开场是下午两点,这时候校内人还不多,老师和家长们忙前忙后,她一个人在校内散步。
走到教学楼下,橱窗里五颜六色,贴满各个班级演出的海报。姜竹沥脚步一顿,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她也曾经垫脚尖,在这里贴过自己班级的海报。
她眨眨眼,按亮手机:“小白,你记不记得?”
他果然秒回:“嗯?”
“高中时,我们那届话剧节,年级组长要求我们自己写剧本。”往年对此不设限,可以原创、可以改编,也可以直接用商业剧本。到了他们这届,年级组长却有了新要求,要所有班级原创剧本。
“班主任找不到人接活,就把写剧本的事情交给我。”
段白焰低声笑:“记得。”
姜竹沥语文功底很好,但她从没做过相关工作。
班上唯一有剧组经验的人就是段白焰,她把嘴皮子磨破了,天天缠着求他出演求他帮忙看剧本,他死活不愿意搭理她。
她一本正经:“你那时候真的超级冷漠。”
“对,所以为了报复我,你干脆把我写成了男主角。”他对往事如数家珍,“全剧四分之三的台词都是我在说,大段大段的对白,连标点符号都没有——我就像一个没有冷却时间的豌豆射手。”
姜竹沥的脸蹭地红了。
她是故意的,她一直以为他不知道。
松鼠姑娘虚弱地抗议:“你摆出那种架势,我还以为,你肯定不会演……”
高中时期的段白焰是实实在在的“离群索居”,他远离一切群体活动,借着生病的由头逃避体育课和运动会,从不下楼做课间操,但凡人多的地方,就一定见不到他。
所以哪怕他连话剧节也逃掉,她都不会感到奇怪。
那年三月初春,她和段白焰再一次谈判崩盘。她问了三遍“演不演”,分别得到的回复是“不演”“你烦不烦”“呵”。
姜竹沥沮丧极得像一只可怜伶仃的土拨鼠,下晚自习之后,一个人拽着书包带子,踢着石子往回走。
走到校门口,正打算拐进车棚取车,漫不经心抬起头的一瞬间,却在校史柱旁看到一个黑黢黢的人影。
阳春三月,樱花刚刚开始崭露头角,花朵赘赘地向下垂。
明月东升,花影重叠,少年身形高大,半靠在柱子上。他微微低头,一手插兜、一手拿着打印稿,路灯的光芒昏暖笔直,灯光下的他俊朗高傲,又清俊锐气。
姜竹沥青春期的少女心,在那一瞬间被击成了渣。
她知道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两个小时前,她打印五十六份,亲手在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放了一份。
——他们班的舞台剧剧本。
后来姜竹沥回忆段白焰的高中时代,他永远寡言沉默又不耐烦,只有不经意间露出来的那个侧脸,是无比认真的。她借此评估他的性格,认定他骨子里必然是温柔的人。
这么一想,姜竹沥一下子也凶不起来了。
但她仍然不明白:“所以你当时,为什么突然想通了?”
“我怕你会哭。”他轻声笑。
她涨红着脸,小声指责:“你哪里怕!”
“好吧。”段白焰认真地笑起来,仍然像个文艺的流氓,“——除了在床上。”
***
剧场内灯光渐暗,话剧节在一片掌声中开幕。
姜竹沥坐在台下,精神高度集中。
段白焰的节目不是录播,是直播。开始前她怕他分心,挂了他的电话,切换界面,进入访谈的现场直播间。
这个节目本来就很火,今天的嘉宾又自带流量,直播人数还在不断上涨。
“大家好。”主持人微微笑,按照台本做简单的开场白介绍,然后邀请嘉宾出场。
他们从段白焰最近的作品《止战》聊到稍远一些的《青果》,绕了个很大的圈子,最后扯回最近很火的《十年一瞬》。
“听说这部微电影,是您拍给未婚妻的?”
“是求婚短片。”段白焰一本正经地纠正她,又有些幼稚地强调,“我成功了。”
“恭喜您。”主持人善意地笑,微顿,委婉地旁敲侧击,“但网上最近有一些评论,说您早期的风格,与现在大相径庭。”
弹幕唰唰唰:
【职黑今天不上班!我要把所有黑粉都压下去!】
【啊啊啊,神仙夫妻情由我来守护!@白竹鼠视频站】
【小白今天真是窒息可爱qwq 别怕妈妈会保护你的!】
……
果然还是喜欢他的人比较多。
——姜竹沥偷偷想。
不过她的小白,确实很讨人喜欢呀。
“对。”段白焰不假思索,“我早期受父亲影响很大,不夸张地说,那时候,是他手把手地在教我拍电影。”
姜竹沥微怔。
这是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提起他的父亲。
果不其然,主持人也注意到了:“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您第一次主动提起父亲?”
“是,因为我们关系很不好。”微顿,段白焰抬眼,“他和我妈妈离婚之后,用退圈和环游世界逃避现实,我认为他是一个懦弱的人。”
弹幕一片哗然。
段白焰平时很难搞,以往接受采访,不管对方抛出什么问题,他都能在三个字以内结束。
他头一次这么主动,弹幕也跟着沸腾。
“虽然他与我们今天的访谈主题没什么关系,但我猜很多人想听,我不介意把这些事告诉你们。”段白焰顿了顿,语气很平静,“我小学二年级那年发烧到四十度,父母忙着打官司没人搭理我,爷爷送我到医院时,已经心脏衰竭了。他们俩离婚后,我的哮喘变得很严重,不过他们都活得很好很开心,一个组建了新的家庭,一个撒手环游世界去了。”
姜竹沥眨眨眼,有些后悔。
她还是应该去找他的……
这样等他录完节目,她第一时间就能扑进他怀里。
“所以,”段白焰说,“根本就不存在‘段导帮小段导拍片子,让他拿去参赛,并且获奖’这种可能性——我和我父亲已经快二十年没见过面了,我没机会见他,也不想见他。”
剧场里的光线明明暗暗,旧的节目谢幕,新的话剧登台。
主持人报幕的声音穿透耳机,听见这个名字,姜竹沥微怔,忍不住抬起头。
不知道这是哪个班级,选送节目竟然是《恋爱的犀牛》——那个著名的,讲述两个爱情偏执狂的,马路与明明的故事。
饰演马路的男生站在台上,字字动情:“……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事业,没有人需要我。我的人生是零,是空落落的一片。”
耳机里,主持人若有所思:“所以小段导,是因为想要脱离父亲的影响,才慢慢从他的风格里走出来,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吗?”
“不完全是。”段白焰抿唇,摇头,“高中时,我是一个很自闭的人。直到《止战》之前,‘电影’对我来说,都是安全区。”
主持人感到新鲜:“安全区?”
“嗯。”
对段白焰而言,创作是把自己锁在玻璃罐子里,获取了一个绝对安全的世界。周边环境高度可控,没有风险,他坐在安全领域内,听外面的人为他喝彩,为他鼓掌,把他捧上神坛。
而他安静地、不动声色地窥探外界,对他们进行评估,然后做出“值不值得”的判断。
主持人乐了:“自闭也没什么不好,‘玻璃罐子’让你创作出了很优秀的作品。”
“那是在遇见我太太之前。”段白焰平静地摇头,“遇见她之后,我发现隔着玻璃罐子,我永远无法与她拥抱,也无法与她亲吻。”
于是他决定走出来。
耳机之外,马路的声音陡然加重:“……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了你,我觉得你和我一样孤单,我忽然觉得我找到了要做的事——我可以使你幸福。她是一个值得你为她做点什么的人!”
主持人笑了:“你上这个节目,是特地来秀恩爱的?”
姜竹沥心里一紧。
“是,也不完全是。”段白焰眼中浮起笑意,“但既然有人拿这个质疑,我就从头解释清楚。”
“你不希望别人质疑你?”
“我不希望别人影响她。”微顿,他轻声说,“她怕我不开心,我怕她因为担心我而不开心——多像一个绕口令。”
弹幕炸开了锅。
而主持人的眼神渐渐变得羡慕。
姜竹沥握着手机,剧场里的背景音开始唱歌:
“你永远不知道/你是我渴望已久的晴天/你是我猝不及防的暴雨……
你是纯洁的天真的玻璃一样的/你是纯洁的天真的水流一样的/你是纯洁的天真的什么也改变不了——”
主持人问:“所以是她,改变了你吗?”
段白焰陷入沉默。
这个问题,他在离开学校很多年、在吃了足够多的苦头之后,才慢慢明白。
电影让他愈发自闭,可无法解释的是,他也愈发怀念过去。
也许与少女柔软的身体无关,他怀念窗外的银杏树,怀念操场上整齐划一的动作,怀念他自以为讨厌的喧闹声,甚至是小池塘里冬日里日渐枯死的那尾鲫鱼。
而等他站在年龄的分岔路口,回过头才发现,他唯一一次,无法倒流的青春,全都和一个人有关。
在那个人眼中,他是可爱的,是值得被喜欢的。
“我爱她。”再开口时,段白焰一字一顿,无比笃定,“是她让我,成为了现在的我。”
——他爱她。
这样确凿的,无可指摘的。
话剧接近尾声,观众们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一片寂静中,歌词缓缓落下最后一句:
“……阳光穿过你,却改变了自己的方向。”
姜竹沥握着手机,渐渐感到难以呼吸。
“如果有一天,我又走回原点。”段白焰语气平静,却很郑重,“一定是因为,我和她,谁也没能真正地放下谁。”
耳机里话音落下,剧场里安安静静的,尘埃迎着阳光飞舞,所有观众不约而同地沉默下去。
姜竹沥抬起头,暖色的光线透过窗格,落在舞台上。
她恍惚了一瞬,仿佛回到十七岁。
她被留下来打扫卫生,剧场里的人都走光了,只有段白焰还耍赖似的坐在舞台上,抱手望着她。他的目光安静地穿过空气,自始至终,从一而终。
而她的声音破开时光,清清脆脆的:“你别坐着不动,好歹来帮帮我……我写的剧本得了第一,你不夸我就算了,怎么好意思让我一个人打扫卫生?”
他强调:“是我演得好。”
姜竹沥刚想反驳。
他又轻声说:“我以后,会有一个更大的舞台。”
姜竹沥身形微顿,突然就不想反驳他了。
因为她也这么觉得。
“你呢?”段白焰说完自己,又问起她,“你以后做什么?”
——你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要想那么远?”姜竹沥乐了,开玩笑似的,顺着他的话茬往下接,“不过,如果有人拍的话,以后做个编剧也挺好的。”
“为什么没有?”
他默了默,语气慵懒,漫不经心——
“我来拍啊。”
第80章 十年一瞬
段白焰的访谈播出之后, 《十年一瞬》又上了一波热搜。
虽然他对外界的解释并不能堵住黑粉的嘴, 但他找到了一个控评的合理理由,减削姜竹沥的担忧。
与此无关的争论声被压下去,剩下的大多是祝福:
【实名羡慕,超级想要这种校园爱情呜呜呜, 我也想瞒着妈妈偷偷恋爱TUT】
【满满的狗粮冷冷地拍,不过话说回来,小白在这个片子里少年感也太足了吧!比他以往拍平面、拍宣传看起来都要幸福啊!】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剧情特别少女心吗!这个微电影以后会不会被扩成电影呀!我们有机会在影院看到它吗?】
……
段白焰其实很少上微博, 但问他会不会拍电影的人越来越多, 他只好统一回应:“暂时没有拍电影的打算。”
奇怪的是,宣布婚讯之后,他的粉丝一点也没有减少。
百分之八十的妹子都被神奇魔力吸入了“白竹鼠CP站”,这个转化率让他感到惊奇。
所以妹子们对撮合他们也非常积极:“那小白接下来打算干什么?专心生孩子吗?婚礼去哪举行?会直播吗?能微博抽奖抽两位锦鲤粉丝现场送祝福吗?”
他抿唇笑:“这个我说了不算。”
于是妹子们转移阵地,又跑到了姜竹沥的微博和直播账号底下, 问同样的问题。
同一时刻, 松鼠姑娘正盖着薄毯子,窝在段导怀里,美滋滋地缩成团。她一边看婚纱一边刷微博,看见评论,仰着小脸问:“你怎么想?”
她一转身, 毯子就向下滑,段白焰眼疾手快,把它重新拖上来。
这几天天气不稳定,倒春寒差点儿把姜竹沥又给倒感冒, 屋里暖气打得很足,他穿着高领的灰色薄毛衣,盘腿坐在沙发上,不轻不重地将她环抱在怀里。
“我?”他像只懒洋洋的大猫,下巴压在她柔软的颈窝,睫毛慵懒地下垂,“我当然想造孩子。”
这件事实在太过有趣,有趣到他不愿意离开卧室。
甚至偶尔路过洗手台、浴缸、沙发、阳台,他也会禽兽般地发出满足的喟叹。
他一压下来,姜竹沥本就松垮的领口又滑下去几分,白皙的肩膀露出一大半。
她两只手捉住他的耳朵,轻轻拧一拧:“段先生,我们能不能走走流程?”
“我们已经‘交流’过那么多次了,你仍然没办法改口。”死活不愿意叫老公。
他垂眼看她,摆出讲道理的架势,“可见仍然不够卖力,需要继续努力。”
姜竹沥耳根嘭地染上红晕。
“但是……”
“婚礼和婚纱的具体细节,我们都可以慢慢商量。你想要什么样的,哪怕没有现成的,我们也能自己找人动手做。”他的手伸进毯子,捉住她的手捏一捏,触感柔软细腻,他忍不住又亲亲她的侧脸,“竹沥,你不要这么焦虑。”
他身上暖烘烘的,姜竹沥被他抱着,莫名有些感动。
“我以前……有段时间,特别害怕结婚和生孩子。”母亲二婚时她已经有记忆了,前前后后过程繁杂,姜妈妈无暇顾及她,亲戚们也没什么心思来逗这个看起来有些木讷的小女孩,她一个人茫然地站在角落里,好像被全世界抛弃。
“我小时候觉得,‘婚礼’是一件特别麻烦的事。”在她眼中,母亲的婚礼鸡飞狗跳、仓促疲惫,“包括之后生孩子……也很辛苦。”
姜竹沥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段白焰刚想安慰她,她却猛地抬头,突然抓住他的手:“而且你知道吗,我妈妈从小到大一直跟我说,‘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如果不是因为生了你,我的身材根本不会走形’。”
“可是——”她的眉毛可爱地皱起来,“她是因为腿脚受伤才退出芭蕾舞团的,并不是因为意外怀孕啊。”
落地窗外花团锦簇,阳光温暖迷人。松鼠姑娘沐浴在一片暖洋洋的阳光里,转过来望着他,眼神认真,目光殷殷的,连睫毛都被染成金黄色。
段白焰低头亲亲她:“你说得对,不怪你,跟你没关系。”
她明明可以自洽,但却说服不了自己。
她需要别人肯定她的想法。
“不过,婚姻也没你想象得那么讨人厌。”他抿唇,耐心地讲自己的理解,“它意味着一个人生的新阶段——至于是好的阶段还是坏的阶段,大概率取决于,你在这段关系里,为自己选定了什么样的伴侣。”
阳光倾下,在姜竹沥周身描摹出一道毛茸茸的金边,她歪着头眨眨眼,睫毛扑闪扑闪:“我为自己选定了什么?”
“你呀——”段白焰垂下眼,嘴角微动,落在地上的影子蹭地冒出一条尾巴,和一对尖尖的牙齿。
另一道影子还安安稳稳地坐在那儿,毫无所觉地仰着头,松鼠尾巴乖巧地搭在一旁,被太阳晒得蓬松发软,有一下没一下地动动。
下一刻,尖牙齿毫无征兆地飞扑而起,瞬间吞没松鼠尾巴。
“——你给自己选了一条狼。”
***
之后的一切毫无悬念。
段白焰全身发烫,像一块灼热的金属,但怀里的身体却很软,仿佛伸手就能掰断。
他在这件事上永远有用不完的热情,姜竹沥愿意配合他时,他们交换体温,他也会跟着变得温柔。
唯一的变化可能是,他对语言的要求从“说爱我”“叫老公”“夸我好棒”,逐日发展到……
“快,把声音放软一点,多说两遍,‘老公你好棒我好爱你你别停下’。”
姜竹沥:“……”
酸软贯穿全身,她攀在他肩膀上,呼吸急促地仰着脖子,柔软的背脊紧紧崩住:“你……你从哪学来的……呜……!这些骚、骚话……”
“你对婚姻了解太少。”感官被放大,他手上嘴上一点儿没闲着,一本正经地低声笑,“我这是在给你补课。”
然而段老师一次性给出的知识点太多,姜竹沥有些吃不消。
这人温柔起来也带着股要烧穿她的力道,身体烫人,结束时她简直精疲力尽。
刚一躺下,他又把她捞进怀里。
他身体贴上来时,姜竹沥快哭了:“我明天还要工作……”
“不动你不动你。”他连声保证,将脑袋埋进她的颈窝,后半句话压得很低,“我就抱一抱。”
四下俱静,她的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一声一声地,她听见他猛烈的心跳。
然后她昏睡过去。
过度的后果显而易见,姜竹沥第二天精神不太好。
翌日是周末,餐厅双休,她以往都是拿这段时间来做志愿服务,这次难得给自己放了个假。
她要去参加文明城市代言人的颁奖。
“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奖,还是好几年前,江连阙去领过一次。”段白焰主动帮她找衣服,“那时候觉得这个东西特别蠢,但轮到你去领,我就不这么觉得了。”
姜竹沥没太听清他说了什么,她起床起晚了,一脸懊恼地哼哼唧唧。
地上一片狼藉,她衣服都没穿好,就急哄哄地跳起来照镜子:“你看看我的黑眼圈……都怪你!”
松鼠姑娘腰肢纤细,她这么跳来跳去,他真怕她脚底一滑就一头栽倒。
“慢点儿。”段白焰主动伸手扶住她,顺势捞过来吧唧一口,“那你再睡会儿。”
她没把他的话当真,躲开发情的段导,从床头捡起昨夜幸存的衣服:“回来再睡……你送我去颁奖会场吗?”
“当然。”他说,“这是丈夫的义务。”
***
——那妻子的义务是什么?
直到坐进会场内,姜竹沥还迷迷糊糊地,在想这个问题。
颁奖仪式并不长,代言人有七八位,她全程心不在焉。
倒是在座有位携妻子到场的抗癌老中医,有理有据地说了很多,像是做宣传也像是秀恩爱,把她听得一愣一愣的。
段白焰戳戳她,在她掌心色气地挠来挠去,低声道:“等我们老了,我带你去所有导演奖的颁奖现场秀恩爱。”
姜竹沥被逗笑,神情舒缓下来。
仪式很快结束,姜竹沥和段白焰不赶时间,想等别人先离开。然而眼看着会场里的人都走完了,他们两人慢悠悠晃到楼梯口,楼梯口竟然还聚集着一大群人。
谢勉站得笔直,被一群记者围着。
“你今年只有十二岁呀。”一个电台记者拿着麦克风,问他,“你还在上小学,却被评为今年的代言人,你认为自己应该得到这个奖吗?”
姜竹沥皱皱眉头。
谢勉虽然年纪小,星级志愿者的等级却很高,这次又被评进了文明城市代言人,身上自带新闻点。
然而这个说法带攻击性,问题不该这么问。
她刚想上前,被段白焰拽住。她回头看,他点点头:“看他怎么说。”
其他记者也跟着屏住呼吸。
“我认为应该。”谢勉默了默,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地道,“明里市有很多志愿者,我不是志愿服务时间最长的、也不是付出精力与资金最多的,但我和我的妈妈,在志愿者和被支援者之间搭建了一个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