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竹沥摇头。
他抿唇:“那你把外衣穿上。”
姜竹沥应好。
她一离开,房间里的气氛明显又活跃起来两个度。
在场的人中有两个老师,上次喝桃花酒时也在,见姑娘起身出去了,纷纷转眼将目光转向段白焰,眼神暧昧,笑容中却没有恶意:“小段导,速度挺快呀?我们上次见你跑出去追人,追的也是这个姑娘吧?”
段白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没有否认。
两个老师几乎以为他们又喝多看错了,不然段白焰眼里,怎么会浮现出清淡的笑意?
“上一次,我们几个可都是亲眼看见,人家姑娘把你的手甩开了呢。”其中一个突然想起什么,在众人八卦的目光中,啧啧感慨,“这才几个月,这么快就把人追到手了?”
有人大笑:“还是小段导厉害——”
“没有。”段白焰顿了顿,低声打断他,“我们很早就认识。”
也……相爱了很多很多年。
“早到多早?”
“十年前。”
段白焰顿了顿,在心里默不作声地想。
……十年前,我见到她的第一眼。
在……我完完全全,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一个人,的时候。
***
姜竹沥那通电话,来自谢妈妈。
圣诞节过后,夏蔚迅速占据了各大娱乐新闻的头条。
她没怎么关注,但她猜测鸡蛋花小姐的日子不太好过,缉毒小分队接到石锤举报,端了一个地下俱乐部的老巢,清算出很多大大小小的明星——她是其中一个,也是最近人气最旺的一个。
吸毒放在哪儿都是大忌,何况圈子里早就下过明确的规定。
然而要命的是,很多粉丝为了维护她,发出了“吸毒怎么了?国外多少明星都嗑药?何况夏夏只是为了减肥啊”、“她只是为了让自己更漂亮,也是为了我们这些喜欢她的粉丝,她做错什么了?”、“”——的呐喊。
这种情况下……
一粉顶十黑。
这种屠城之势惊动了上头几个大V,姜竹沥想,这事儿一时半会还真闹腾不完,不过闹腾完这一波,她应该确实不会再有翻身的机会了。
谢妈妈在这时候找到她,问她愿不愿意回去,继续做那边的志愿工作。
姜竹沥没有给明确回应。
饭局过后,她站在电梯口,迎着飕飕冷意裹紧披风,抬头看段白焰:“你觉得呢?”
“看你怎么想。”段白焰把瑟瑟发抖的松鼠姑娘捞进自己怀里,思索一阵,放弃替她拿主意的想法。
在生活上,她比他想象中独立得多。
他当然喜欢她依赖他,可她同样需要自信和自我认同,而那些东西,只有她能为自己建立。
“说实话,我很想回去。”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胸口,望着他眨眨眼,“我以前没有接触过自闭症患者,当我接触到他们,才发现他们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无数影视作品将自闭症形容成“星星上的孩子”,在募捐时也将他们形容成天才,可实际上,他们之中的很多人,连生活都无法自理。
“对于我来说,无论是给务工子女做心理咨询,还是教自闭症的孩子做饼干、学烘焙,都是在熟悉的领域内,稍微往安全区以外跨越了一点点。”电梯间内的灯光安静地落下来,她对他进行自我剖白,“它们都能让我有成就感。”
电梯还没上来,段白焰忍不住,捏捏她发凉的鼻尖:“那就去。”
行至此处,他们可以做彼此的后盾,不用再担心前路坎坷。
“不过……说到这个。”他微顿,突然想起,“余茵刚刚吃饭时提到的那个项目,你有没有兴趣?”
余茵是一位纪录片导演,之前常年居住国外,拿过许多国际大奖。近日刚刚归国,在筹划一个系列公益短片,镜头首先扫向的人群,就是自闭症患者。
姜竹沥坦然:“有。”
段白焰眉梢微耸:“为什么你留了她的联系方式,却不直接告诉她,你想参与项目?”
姜竹沥在酒桌上表现得很大方,可没人看到的地方,耳根仍然忍不住发红:“……我怕我做不好。”
所以在项目结束之前,要藏着掖着,不可以告诉别人。
如果被别人知道了,最后却做不好,会很丢脸。
电梯“叮”地一声。
段白焰拍拍她的脑袋,拥她进门,低声问:“你今晚喝了多少酒?”
“不是很多……”红酒后劲儿还没完全上来,她贴着他,身上有些冷,只觉得脸庞发热,“怎么了?”
段白焰没有说话,按了一个五十多的楼层。
姜竹沥蓦地睁圆眼:“我们不回家吗?”
他居高临下,轻飘飘地,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姜竹沥愣了愣,骂上懂了:“你这个骗子!”
“我……”她涨红着脸,挣扎着想去按电梯,“我要回去……”
被段白焰一把捞回来,按在怀里。
她还想再说什么,他已经吻了下来,气息滚烫。她的声音艰难地从唇缝中挤出:“呜……”
他掐着她的下巴,带着点儿小小的惩罚性,轻轻咬她的嘴唇:“你乖一点。”
下一秒,电梯抵达楼层。他半推半抱地,一路吻着她,刷开房卡,将她按到床上。
床垫很软,她不受控地弹了一下。
他的吻没有停,唇很烫,攻城掠池,呼吸相融。
姜竹沥被吻得神志不清,她的背部陷入被褥,气喘吁吁地睁开眼,一抬头,就看到天花板上的茶色玻璃。不大不小的一块,正对着这张巨大的圆床,若隐若现地,反射着床上的一切。
姜竹沥:“……”
她愣了一下,眼眶都急红了,声音仍然小而软:“你……你订了一个什么房间啊!”
房间里灯光昏暗,镜子却看得格外清楚,段白焰稍稍放开她,她立刻看到了自己羞愤欲死、氧气不足的样子。
他两只手撑在她肩膀两侧,离得很近,呼吸打在白皙的皮肤上。他帮她把落到眼睛上的碎头发拨开,呼吸急促:“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
姜竹沥哼哼唧唧地伸出两条胳膊想捂住眼。
用行动表示,她不想记得。
然而下一秒,就被他不容置喙地掰开,按在床上。
他滚烫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她脖颈间,她红着眼眶看着他,他们第一次,就是他带着她去喝酒那次。
那时已经高考结束,他们确立了恋人的关系,姜妈妈笃定她一定是早恋了,她难过地出去找他。于是他带她去了酒吧,明明帮她控制着酒量,可她几杯啤酒下肚,竟然还是喝醉了。
他不确定她喝得几分醉,一走出酒吧,她就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固执地想要扒掉他的衣服。
她的站姿歪歪斜斜,像一只喝多了的浣熊,两只爪子捉住他的衣领,一边抖一边嘟囔:“天气太热了,脱掉衣服凉快一下吧,太热了,凉快一下……”
段白焰死死守着自己的贞操,皱着眉头问:“你怎么不扒你自己的?”
她非常认真,一本正经地说:“我是知耻的人。”
他:“……”
她还在努力地拉他的拉链,甚至想当街脱掉他穿在里面的卫衣。段白焰的心情一言难尽,难耐地将她从自己身上扒下来:“……你不要冲动。”
“我没有冲动,我很清醒。”她信誓旦旦,“我现在能给你算数列,不信你出题考考我。”
段白焰:“……”
他头疼极了,按着她不安分的手,拽着她往车站走:“我送你回去。”
“我不……”她奋力挣扎,“我妈妈会骂我。”
停了停,她垂下脑袋,眼里竟然冒出水汽:“现在都过了十点了,而且我喝了酒……我再回家,她一定会骂我。”
“那你跟你家长说一声。”他说,“我去酒店给你开间房。”
可是等他帮她开好了房,又千般万般地不放心。
他怕她一个人断片、夜里跑出去,怕她半夜口渴爬起来、没有人给她倒水。甚至于,段白焰站在二十层楼上往下看,怕她醉醺醺的,会梦游着扒开窗户跳下去。
于是他也留了下来。
他把沙发拖到床边,跟她并肩朝着一个方向躺下,一只手握着姜竹沥的手,防止她半夜乱跑。
后半夜,她果不其然,口渴醒过来。
段白焰按亮台灯,给她倒水,昏暗的灯光投射在他身上,姜竹沥得了一瞬间失心疯,竟然觉得他温柔极了。
她舔舔唇,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想不想试一试?”
她就是个光说不练的假把式,段白焰被他撩得心烦意乱,冷笑:“想啊,你倒是上啊?”
他话音刚落,转过身,她就抬头吻住了他。
并不是浅尝辄止——
她的吻大胆而放肆,尽管生涩,却在努力地攻城掠池,像紧张却不愿掩饰的示爱。
段白焰愣了愣,眼中的光芒逐渐变深,呼吸一点点急促起来。
他信了她的邪。
那是她人生第一次主动吻他,她大概很紧张,两手攥成拳,眼尾都泛出诱人的红。
她的眼睛太亮了,以致于让他觉得,她那时候一定是清醒的。
所以他将她推倒在了床上。
进入的那一刻,他听见她带着哭腔的抽气声:“……我不想做别人家的孩子了。”
她的声音很小很小,“我想做一个坏女人。”
隔了这么多年,几乎是同样的场景,大同小异的画面,往事走马灯般地过去。
他压在她身上,声音低而哑。
“竹沥。”
他问,“你想不想,再做一次,坏女人?”
第64章 嘤嘤嘤嘤
姜竹沥这一觉睡到下午。
她迷迷糊糊的,一开始觉得自己被人抱在怀里, 后来他放开了, 好一会儿,才重新掀开被子, 又将她捞进怀里。
全程她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前一晚睡得太晚了, 几乎被折腾到天亮。后半夜降温,他给她添了一条毯子, 她软绵绵地趴在被褥里, 缩成一团。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 段白焰终于忍不住,轻轻戳戳她陷在枕头里的脸:“竹沥。”
她的脸又软又嫩,一戳一个小坑。
他忍不住, 又戳了戳。
然后姜竹沥……被他戳进去了。
她还是不愿意睁眼, 小声嘤咛着, 慢吞吞地把自己缩进被窝。像图拉蜷起自己背上的刺,捂住毛茸茸的小肚皮。
他失笑, 低声道:“起来吃一点东西, 嗯?”
姜竹沥还是闭着眼,趴在被褥里, 声音很闷很小:“我不饿……”
她昨晚的饭局就没怎么吃东西, 今天又一直没有起来, 怎么会不饿。
段白焰微微皱眉。
中午的时候, 他去酒店厨房给她煮了一碗面, 放了三个小时, 还是不见她醒,只好又倒掉。
“你……”突然想到什么,他凑近她,试探着问,“身上哪里不舒服吗?”
“……”
姜竹沥气闷地不说话。
哪里不舒服?她全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
段白焰是一种丝毫不懂得节制的生物,四年过去,他除了体力更加过人、下半身更加超出她的预估之外,其他方面并没有什么长进。
事实上,他比四年前更过分。四年前他尚且不具备负担一个孩子的能力,所以在这种事情上,多少是谨慎的。然而现在,他变得肆无忌惮。
姜竹沥越想越气。
他还半蹲在床前,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不该把她从被窝里挖出来喂食。
半晌,姜竹沥腮帮鼓得像只河豚,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透出一条缝,闷声问:“我,我问你几个事儿。”
她一开口,才发觉嗓子疼得厉害。
后半句话声音越来越小,几乎是在哼。
“嗯?”
“第一个是,”她藏在缝里,偷偷摸摸地眨眼睛,“你昨晚为什么不戴套。”
段白焰:“……”
他微微眯眼,“所以你是在赌气?”
松鼠姑娘立刻瑟缩地蜷成一团,委屈极了:“……我没有。”
“我准备了的。”他顿了顿,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像是懊恼,也像是心虚,“是你说要先洗澡。”
然后就……
一发不可收拾。
姜竹沥:“……”
好,好恨。
她躲在被子里,用力揪住枕头。
“第二个是,”她纠结了一阵,声音更小,“你……你有没有什么,病?”
段白焰愣了一下,面上的神色变化莫测,最终定格在一个难看的表情上。
“你再问一遍?”他语气微沉,染上威胁。
姜竹沥可怜巴巴地,又往里面缩了缩。
“但是,这本来就是你的错。”她虚弱地抗议,越想越难受,“有套不用,叫你停也不停,全都……然后你还,还凶我……”
她像只湿漉漉的病猫,说着说着,声音里竟然带上了微弱的哭腔。
段白焰心里有些奇怪,从她醒过来开始,就哪里不对不对的……
起身坐到他身边,他将她连人带被子往上挪了挪,手探进被窝,精准地摸到她的额头。
她被吓得往后躲。
可是没躲过,还是被他捉住。
——额头滚烫滚烫的。
“你发烧了?”段白焰眉峰微聚,懊恼地把她捞出来,“都一天了,怎么不告诉我?”
姜竹沥抗拒他的怀抱,挣扎半天发现挣扎不过他,才丧气地放弃。
她垂着眼,眼睫上还带着水汽,眼圈红红地纠结了半天,小声道:“我就是……就是发烧了,才不敢问。”
她顿了顿,咬唇:“如果你真的有什么病怎么办……我会觉得命运对我好残忍,不想面对这么冷酷的现实。”
段白焰:“……”
所以她在被窝里昏昏沉沉一整天,断断续续地醒过来、又睡过去,反反复复,就是在纠结这件事。
他心情复杂,好气又好笑,还要假装一本正经地沉声:“我要真有什么病的话,你嫌弃我吗?”
“那肯定,”姜竹沥可怜巴巴地吸吸鼻子,带着鼻音,认真地道,“——是嫌的。”
段白焰:“……”
一把二十米的大刀当胸穿过。
“……应该是感冒了。”半晌,他把她抱到怀里,有些狼狈地道,“我叫酒店的医生上来给你量体温开点儿退烧药,明天如果还不见好转,再去医院验血,嗯?”
她软绵绵的,乖巧地趴在他肩膀上,没有抗议,算作默认。
半晌,她缓慢地眨着眼,补充:“还有避孕药。”
他皱眉:“那个药对身体不好。”
“段白焰。”她声音软软的,满级温柔。
“嗯?”他的声音也不自觉地,跟着变温柔。
“如果给男生们评级打星,满分十颗星的话——”
“……嗯?”
她微笑着说:“你一定是个十级渣男。”
“……”
段白焰张了张嘴,想反驳,眉毛皱在一起纠结半晌,还是无力地败下阵来。
他挫败地拍着她的背,亲亲她的额头,声音低哑:“对不起。”
“昨晚是我的错。”他微顿,艰难地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闷声向她认错,像每一个活在远古传说里的、被罚跪遥控器的铁血硬汉,“但,如果怀孕的话……”
他说,“就把他生下……嘶。”
他话没说完,她低下头,照着他的肩膀咬了下去。
室内开着空调,他只穿了一件衬衣,她咬得很深很用力,牙齿深深陷入肌理,唇齿间渐渐传出腥咸的味道。
段白焰闷哼了一声,就皱着眉头不再出声。他默不作声地承受,另一只手仍然落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抚慰般地,轻轻地拍。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也知道她在怕什么。
“你……你太过分了……”
半晌,姜竹沥哽咽着,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话。然后她虚脱似的,从他肩膀上滑下来。
她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下半身疼得厉害,身上也发烧烧得虚弱乏力。咬他这一口,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段白焰赶紧双手接住她,然后轻手轻脚地,把她塞进被窝。
她的眼泪却再也没有停下来。
开始是一颗一颗的,顺着眼角往下淌,滚过耳廓,落进四散的头发里。
后来越来越多,接连不断地从眼眶滚落,她双手攥着床单,哭得全身发抖。
“竹,竹沥……”
段白焰慌得手足无措,可是看她难过,她也跟着难过,心痛得不知怎么办才好,狼狈得像是被人当空狠狠地擂了一拳。
“竹沥,”他舔舔唇,将她的手捉过来,放在自己掌心里轻轻地揉,“你,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姜竹沥没有回应他,手指死死扣着他的手掌,从小声压抑的啜泣,慢慢变成放声大哭。
她一边哭一边小声问:“为……为什么,要……要把我放下来……”
茫然无措、肩头血淋淋的段白焰,闻言蹭地抬起头:“……?”
“抱……”她哭得胸腔抽搐,几乎不能喘息,“抱抱我……”
段白焰赶紧又把她抱起来。
他以为她刚刚没咬够,甚至贴心地帮她换了一边肩膀。
可是姜竹沥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任由他抱着,继续哭。他从来不知道她有这么多眼泪可以流,哭得天塌地陷,全身发抖,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像是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全部一次性哭完。
“竹沥,竹沥……”他舌根发苦,一下一下地摸她的头,帮她把有些凌乱的头发撸顺,“是我说错话了,不想生就不生,嗯?”
姜竹沥攥着他的袖子,一边哭一边拼命摇头。
不是这样的,她不是这个意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那么多失败案例在前,无论是姜妈妈还是谢妈妈,明含还是谢勉,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小孩子,又该怎么把他们养大。
“我……”她艰难地开口,想要克制哭泣的冲动,可越是克制,就越是压抑不住,她抽噎着,声音断断续续,“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
我不是一个强大的人,我比陈塘的评判更加软弱,我会被自己的情绪控制,被它摆布,被它打败。
我害怕跟人建立联系,害怕对人负责,害怕承担“关系”带来的义务。所以尽管我期待,但我仍然希望自己不要有爱人,不要有孩子,不要有能在深夜寒冬抱在一起,抵着额头取暖的人。
如果我老了,我就把这辈子存的所有钱都换成物资,然后养一条狗,躲进深山老林,再也不见外人——比起积极应对,我更愿意逃跑,“回避”给我带来的安全感,其他任何人都给不了。
可你让我不要逃跑。
——你让我活过来。
“我明白……”段白焰艰难地抱紧她,舌根苦涩,声音发哑,一遍一遍地重复,“我明白。”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也消失在天边,天色逐渐暗下来,碧透的天边,开始浮现隐约的星子。
几十层的高空之中,四下空寂安静,房间里光线柔和。
他肩膀上的伤口似乎已经停止流血了,但他没太在意——他将她抱在怀里,不厌其烦地,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过了很久很久,她的哭声终于渐渐弱下来,精疲力尽地依偎在他肩膀上,身体仍然不太受控,偶尔抽搐一下。
她哭得迷迷糊糊,半晌,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很久之前,我读过一段话。”
“加缪说,人生的意义,在于承担人生无意义的勇气。如果一直在寻找人生的意义,那么你永远不会生活。”
他微顿,“所以,我们不要再去想做事的意义,不要再想活着的意义,不要再想相爱的意义,不要再想养育孩子的意义——也不要再去想‘如果’了。”
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无解的,就好像,在陈塘告诉段白焰,姜妈妈小时候也是一个“别人家孩子”之后,他一度觉得自己被动地陷入了莫比乌斯。
——我似乎无法改变这一切,悲剧终朝一日也将在我身上延续,这是刻在我基因密码里的,最恶毒的诅咒。
——那么,我再去做同样的尝试,又有什么意义?
“原生家庭是底色,但是——”他声音低沉,“那不是宿命,也不是终点。”
姜竹沥已经冷静了下来,裹在毯子里,神情柔软得好像一只奔跑的毛茸茸。她眼睛红通通的,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半晌,她忍不住问:“那我们的宿命是什么?”
他眼中浮起浅淡的,若有似无的笑意。
“我们的宿命是,”他顿了顿,语气不急不缓,“尽管我们争吵,误会,分离,异地——”
他停了一下,目光倾注下来,好像在看一件独一无二的宝物。
许久,轻声道:“……到头来,却仍然相爱。”
——我透过你的眼瞳,看到自己的倒影。于是我知道了,长居于你的眼底,就是我此生的终点。
温柔的灯光下,时光好像暂停了一刻,她屏住呼吸,若有所觉地眨眨眼。
下一秒,他俯身,吻上她的额头。
***
入夜之后,助理得了指令,上来送退烧药和避孕药。
敲门之后得到允许,他一进屋,就看到衣衫不整的、狼狈的段导,和躲在被子里呜呜咽咽、哭得说不出话的小姑娘。
助理:“……”
他捂着眼睛飞快地放下药,连招呼都不敢打,就又飞快地跑了。
走到楼下,遇见依靠在车门上抽烟的熊恪,他犹豫片刻,还是上前打招呼:“那个,我知道我不该多嘴……”
熊恪:“……?”
“但是,”助理纠结地道,“小段先生好像在酒店里,搞出事情来了。”
熊恪:“……”
“他,他还叫我上去送药。”助理一张脸都皱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想故意让我看见不该看见的事,然后借机炒了我。”
熊恪:“……他哪有那么无聊,他要是想炒你,连理由都懒得给。”
他想了想,掐灭烟头:“昨天她带的女伴,是姜小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的吧。”
听他肯定,熊恪一颗心都放下来。
他眼中浮起星星点点的笑意,了然道:“啊,那没事。”
“不是……”助理还想辩解,“我刚刚真的看见,他们闹得特别……”
“没关系的,不是吵架。”微顿,熊恪仰起头,“我猜,我们应该马上就有机会——”
看着酒店大楼上,在黑夜里发光的那一小格房间,他沉默半晌,轻声道,“……参加小段先生的婚礼了。”
第65章 不会离开
然而楼上, 两个人的拉锯战还没有结束。
段白焰的小情话并没能完全抚慰到姜竹沥, 这一次她非常固执。
药盒放到段白焰手里, 他很抗拒,还想再商量一下:“能不能不吃……?”
姜竹沥想, 如果她现在有力气, 一定立刻跳起来跟他打一架。
“不能。”松鼠姑娘蜷在角落里,用力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 凶巴巴地命令, “拿来。”
“那你起来,”他最后一点侥幸心理也荡然无存, 叹气道, “先吃点别的东西。”
说着,他拿起床头的电话, 打给客房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