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白焰冷着脸,不说话。
“你是做什么的?”她锲而不舍,“不过,你来参加综艺了……那你也是新人吗?”
倪歌不是科班出身,平时又很佛,加上她自带锦鲤buff,对待一切人际都很随缘,所以几年下来,她连圈子里有哪些出名的新生代都不清楚。
所以今天之前,她其实不认识段白焰。
段白焰还是没说话。
他一动未动,目光落在姜竹沥白皙的脖颈上,想象自己在圆月之下化身出白色的獠牙,惩罚性地咬破她青蓝色的血管,她哭着喊不要,甜美的血液流淌在他的舌尖上。
“他不是我们这个综艺的,他是编外人员。”周进知道学弟不会搭话,肆无忌惮地唬她,“全职霸道总裁。”
“好厉害!”倪歌蹭地亮起星星眼,“是总裁诶!”
她从没有用这种语气说过,“好厉害,是导演诶!”
周进顿时很不爽:“哪里厉害?”
“我看书上说,”倪歌向他科普,“现在的总裁,都能一夜七次、一次七夜。”
周进:“……?”
“超级牛逼好吗?要是搁在正常人身上,早就精尽人亡,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周进:“……??”
见多识广的周进导演,人生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
两个人打嘴炮的功夫,段白焰已经在脑子里演完了两场《血族的新娘:甜妻小乖乖,今晚别想逃》、《誓不为血仆:伯爵大人轻点咬》。
他舔舔唇,站起身:“那我先走了。”
拿起背包,身形微顿,又补充道:“我也住在山上,你们要是有事,可以来叫我。”
周进:“好。”
他喉结微动,又说一遍:“你们要是有事,可以来叫我。”
倪歌也应了一声:“好。”
下一秒,他像个失忆的小可怜一样,又不急不缓地重复了一遍:“你们要是有事,可以来叫我。”
周进:“……”
倪歌:“……”
这人是复读机成精吗。
段白焰顿了顿,毫无所觉,第四遍重复:“你们要是有事,可以……”
“知道了知道了!”姜竹沥忍无可忍,被他搞得心烦意乱。
她知道那话是说给她的。
根本不是“你们”,他想说的其实只是“你。”
风吹动段白焰的刘海,他抿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始终不见她回头。
半晌,他小声道:“我怕你没听见……”
声音很低,不知怎么,竟然透出一点点委屈。
很快就飘散在风里。
***
姜竹沥坐在马桶上,捧着脸,一动不动。
洗手台传来两个女生交谈的声音。
“我说那个姓姜的……她在网上叫什么?甜药?她的专业不是这个吧?野鸡路子,也敢来参加美食综艺?”
“对啊,就是一个十八线小网红……不过JC的总裁好像一直在捧她,直播那个打赏排行榜啊,她就从没掉出过前三。”
“不就抱了个金大腿吗,也太夸张了吧?”
“何止呢,你有没有看到今晚……”顿了顿,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今晚坐她下位的那个人,就是那个超级有名的导演段白焰。这人很少在公共场合出现,我还是前几年在一个特别大的私人宴会见过他一面,实打实的超级富二代,就我们脚底下踩着的这个韶山……从山腰往上,都是他的地盘。”
“我操,那她不是跟两个人都……贵圈真乱啧……”
……
姜竹沥有点烦了。
这两个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说完。
说实话,她并不在意两个小姑娘的看法。敢在卫生间和茶水间小声逼逼的女生,反而大多没什么心眼,因为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会考虑到隔墙有耳。
像现在这种情况,要么是她俩知道她在里面,故意说给她听;要么是真的没有脑子,段位低得不值得她出手。
她开始纠结。
要不要开门骂人。
下一秒,倪歌大大咧咧地从外面走进来:“呀,这么多人?你们在厕所里开茶话会?”
两个女生谈话被打断,有些尴尬地朝倪歌打招呼。
然后匆匆离开。
“竹沥姐。”倪歌试探着敲敲门,“你在哪一间?”
姜竹沥轻轻叩叩门:“这里。”
倪歌往前两步,从门缝里递过去一袋卫生棉。
顿了顿,又有些不放心:“你生理期还喝了酒,会不会不舒服?”
“没关系。”
倪歌眼睛转啊转:“你扁桃体也还在发炎?”
“嗯……有一点。”
“那太好了,我就知道,这肯定是给你的。”倪歌欢欣鼓舞,哗啦哗啦地摇晃手中的盒子,“我刚刚一出门,就看到房间门口放着两盒药,是薄荷含片和西瓜霜喷雾,跟你的病也对得上。”
“……啊。”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惊喜?”倪歌还在期待她添油加醋地给她讲故事,循循善诱道,“你都不好奇吗?是哪个小天使这么可爱,给竹沥姐送了药呢?”
姜竹沥语调温柔,从善如流:“可能是藏在山里的鬼喔。”
倪歌:“……”
呸。
姜竹沥垂下眼,默不作声地想。
不会错的。
一只藏在山里的色中饿鬼。
***
姜竹沥和倪歌一起回楼上。
她们的住处有点像酒店标间,但更精致一些。两床一卫,落地窗外视线颇好,单独配了阳台,能看到遥远的山景与磅礴的日出。
刚刚是倪歌在洗澡,占用了卫生间,她才会跑到楼下上厕所。
没想到遇见那两个女生。
“她们可真烦人。”倪歌也听见了那两人的谈话,她在地毯上蹭蹭助跑两步,飞扑进柔软的棉被,“一起听波澜壮阔的爱情故事不好吗?就算段白焰不跟你在一起,也不会爱上她们啊,有什么好逼逼的。”
这逻辑真好玩。
姜竹沥一乐,下意识道:“对啊,他又不会爱上她们。”
话一出口,发现不对。
她好像被套话了。
果不其然,倪歌下一秒就搓着手转了过来:“那你给我讲讲睡前总裁故事嘛。”
“我……”姜竹沥被她逗笑,无可奈何。
她凑过去,摸摸小朋友:“别一天到晚想小黄蚊了,早点睡,明天要早起呢。”
倪歌趴在床上,穿着件粉白色的长袍睡衣,长裙曳地,一路裹到脚踝。她头上戴着浅粉色的毛绒毛巾发箍,毛茸茸的碎发被揽上去,整个人看起来软绵绵的。
她一动不动。
姜竹沥有些奇怪,正想凑过去看看,她在干什么。
她蹭地跳起来,两眼冒绿光:“竹沥姐你说,怎么我们房间也有这种小卡片啊?”
姜竹沥草草扫了一眼。
看见小卡片上的性感十八式。
她:“……你在哪捡的?”
倪歌露出神秘的笑:“床缝里抠的,藏得可隐秘了。”
姜竹沥:“……”
“节目组真的很不专业。”她非常严肃,“万一哪个女明星忍不住打了电话,又万般不幸地出了事,那怎么办。”
姜竹沥:“……”
只有她会忍不住吧。
“为了避免惨案发生,”倪歌舔舔唇,“不如,我们先打一个试试毒?”
“……”
姜竹沥无力地捂住脸。
最初见到倪歌,她还觉得,这姑娘有点儿像她妹妹。
现在觉得……普通人家,小门小户,可真是养不出这种神仙妹妹。
她正想劝她不要作死。
下一秒,笃笃笃——
门突然发出三声闷响。
紧接着,是一个低低的男声:“开门。”
倪歌兴奋地抬起头,一脸期待地问:“是……是不是,我叫的鸭来了?”
姜竹沥:“……”
她强硬地把她按进被窝,拉掉床头灯:“睡觉。”
十几秒的时间,门又轻轻响了三声。
姜竹沥穿上拖鞋,走到门前,在猫眼里确认了一下来人,才拉掉安全栓。
灯光垂下,青年的模样从在暖色调的光影中缓缓浮出,他穿着柔软熨帖的黑色衬衣,眉眼清俊,微微低着头,发梢沾了点儿深夜的露水。
他低声:“竹沥。”
姜竹沥没看他,也没说话。
“你嗓子还没好?”
她还是没说话。
“我刚刚下山,去买了一袋盐。”说着,他翻过手心,露出一小袋食盐,“你刷牙的时候,倒一点在水里,可以用它清洗嗓子。”
姜竹沥没有接。
她扶着门框,站了一会儿。
突然想到什么,有些意味不明:“以前也不是没喝过这么多酒。”
那是高三毕业之后。
她和段白焰刚刚正式在一起,还没来得及体验初恋,就被妈妈歇斯底里地骂了一顿。
姜妈妈怀疑女儿高中早恋,并且丝毫不愿意听她解释。
姜竹沥红着眼眶去找段白焰,他天生不会安慰人,牵着她的手在公园转一圈,在游戏厅转一圈,在化妆品店转了很多圈。
她依然情绪低落。
段白焰索性带她去酒吧,把点单上能点的鸡尾酒都点了一遍:“来,喝。”
姜竹沥看着那堆五颜六色的东西,心里七上八下:“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他语气凉凉:“来吃屎。”
她:“……”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他教她玩酒桌游戏。
很巧,他们那晚玩的,也是“大话骰”。
姜竹沥学着他的样子摇骰子,段白焰想装逼,把骰子悬空起来摇。结果那个逼没装好,一颗骰子直直地飞出去,砸在她胳膊上。
姜竹沥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憋不住,笑起来。
段白焰心里一松。
脸上仍然凶巴巴:“笑,有什么好笑的?”
最后他板着一张脸,还要她反过来安慰他。
而姜竹沥不知道的是,段白焰今天晚上,也一直在想……
如果能重来一次,他一定要大声地笑。
要陪她一起笑。
“嗯……”想起这事儿,段白焰心里发虚。他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茬接下去,只好强行转移话题,“你微信把我删了?”
姜竹沥眉头微皱。
她删了他吗?什么时候?
正想开口说没有,突然想起那个头像是张白纸的三无小号。
她立刻抬头,大义凛然,供认不讳:“对,是我删的。”
虽然他只是没话找话……
但见她答应得这么干脆,他还是有点难受。
姜竹沥见他不说话,突然觉得他好烦,大半夜跑到她门口来提她的伤心事,戳她眼睛。
“你特地来找我说这个?”一想到他拿走她的手机还企图囚禁她,她就有点气,“是觉得我不该删吗?”
“没有。”段白焰抿抿唇,低声说,“只是……我喜欢你。”
所以如果被删了,我会不开心。
姜竹沥没有多想:“但我觉得你很烦。”
“我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
她可是前几天才发过毒誓。
段白焰不说话了。
他垂眼看着她,缓了几秒,一动不动,仍然只是说:“我喜欢你。”
“你能不能……收回前几天的话。”顿了顿,他哑着嗓子,小声祈求,“不要……不要放弃我。”
第28章 粉色徽章
段白焰这个人, 也不知道是什么清奇体质。
姜竹沥认识他快十年了, 永远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忽冷忽热,占有欲强, 却又非常难以亲近。
她现在甚至觉得……
段白焰是弹簧,她弱他就强。
“我……”见她半晌不说话,他舔舔唇, 又低声道,“从来没有人教过我, 该怎么去喜欢一个人。”
“我试过别人的方法, 但总觉得很别扭。”
他不是没有试过江连阙的套路, 可姜竹沥表现得比之前更加惶恐, 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要段白焰去回忆童年, 其实他印象稀薄,记不起几件事。可那些经历与记忆, 无处不在地,让他成为了现在的他。
离开对他时冷时热的爸妈之后, 他与段爷爷住在一起, 接受着老人家无底线的溺爱式照顾。此后做什么事也都顺风顺水,养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到了姜竹沥的事情上, 妥协的仍然是她。
哪怕重逢, 他都认为, 只要他想, 她会像过去无数次一样, 无条件地向他妥协。
熊恪说得对,他从来没有吃过亏。
“也一直都不知道……”他垂下眼,“应该怎样正确地表达喜欢。”
在“表达喜爱”这件事情上,好像并不存在绝对正确的方法。
他得意太久了,等他开始试着去找自己的问题,却又感到一头雾水。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段白焰拿出这辈子最大的耐心,低声问她,“你能不能……”
教教我,救救我。
不要离开我。
姜竹沥的手扶在门上,沉默了很久。
穿堂风带着凉意,送来林中草木的清香。直到走廊上声控灯暗下去,她才如梦初醒:“很晚了。”
抬起头,却跳过了前一个问题,眼底一片平静:“早点睡吧。”
段白焰的身体微微一僵。
姜竹沥的目光与他对视,电光火石一瞬间,清晰地在他眼底捕捉到一道一闪而逝的,暗沉的光。
她心里一突,眼疾手快,赶紧“砰”地一声关上门。
碰了一鼻子灰的段白焰:“……”
屋子里暖意融融,倪歌还没睡着,缩在被子里探头探脑:“怎么了竹沥姐?”
“你叫的鸭太丑,我让他回去了。”
倪歌:“……”
姜竹沥靠在门上,回忆他刚才的眼神心里砰砰跳。
她已经上过很多次当了,谁知道他现在摆出这副姿态,是不是只是想骗她回去,然后她一旦接受了,他又要露出獠牙……
既然做了决定……
姜竹沥闭上眼。
就要狠心一点。
她实在不想再被锁起来,整天整日,昏天黑地,没完没了地……
做。
***
“你们知道吗,我昨天晚上回住处的时候,看到姜竹沥和倪歌的房门口,站了个男人。”
“天啦……这还是在节目组诶……”微顿,脸上又挂起一抹暧昧的笑,“你猜猜,他是去找谁的?”
“那还用问吗?”前一个女生笑得一脸内涵,“倪歌出道几年,你见她跟谁传过绯闻?另外那位小姐姐可就不一样了,现在不还在跟两个大佬纠缠不清?”
“啧,说不定人家大佬口味清奇,就喜欢这种绿茶……”
……
等两个小迷妹内涵结束。
夏蔚端起茶杯,微微笑:“天色那么暗,会不会是你看错了?说不定,只是工作人员呢。”
“我用人头担保,肯定没有看错!”女生连连摆手,像模像样地压低声音,“我站了好久,虽然没看到他的正脸,但民宿工作人员绝对不会有那种气场。”
另一个女生感慨:“天,她到底跟多少个男人不清不楚啊……”
夏蔚正要说话。
“我就算跟两百个男人暧昧不清,也跟你们没关系吧?”
姜竹沥从楼上走下来,声音明亮清和,像是有些好笑,“怎么,嫉妒我?”
倪歌没睡醒,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杏眼泛出慵懒的水光。
她懒洋洋地打哈欠:“就是因为自己没有,可是又很想要,才会有红眼病啊。”
两个女生交换眼神,脸色微妙地闭上了嘴。
这才第一天,阵营就划分得这么明显……
姜竹沥感到头疼。
直到周进进门。
他笑吟吟:“早啊姑娘们,来干活吧。”
《今天我也很甜呀》的背景,是一群西点师合开了一家售卖甜点的神秘小店,能在各个空间里穿越,竭尽所能,为有需求的客人完成他们的愿望。
第二季延续第一季的主线,第一个单元的任务,是穿越回七十年代,为一位小镇上的的少数民族青年,庆祝成年生日。
“我先给你们发一下徽章。”周进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堆徽章,“摄影大哥脸盲,你们戴着这个,他就不会跟丢了。”
姜竹沥接过来,看到巴掌大的圆形徽章上,写着巨大的“今天我也很甜呀”。
她忍了忍,没忍住:“……有点蠢。”
倪歌凉凉接话:“他就是一个蠢货。”
周进没听见。
按照惯例,一行人要抽签分工,确定自己今天的任务。
姜竹沥抽到的是“采购食材”。
“哎哟。”周进眼睛一亮,“你走运了。”
姜竹沥:“……?”
周进神神秘秘地拽住她的袖子,把她拉到没人的角落。
他在自己身上摸啊摸啊,摸了半天,抠抠搜搜拿出来一百块钱:“省着点儿用。”
姜竹沥:“……只能用这个?”
周进:“嗯!”
姜竹沥:“……”
这能干啥。
“你别小看一百块钱啊,”周进严肃得很,“我们……不是,他们那个年代,一两百块钱都够买辆自行车了——自行车啊!那时候多金贵啊!”
姜竹沥:“……”
可她采购的是2018年的食材啊!
拿着这昂贵骄矜的一百块钱,风中凌乱的姜竹沥踏上她下山的征程。
走到小院门口,一个高大的人影挡住去路。青年戴着黑色鸭舌帽,背对着小院,身形颀长,靠着辆沧桑古老的自行车。
自行车的车头上,还挂着一朵傻不拉几的大红花。
姜竹沥现在一看见段白焰,腿肚子都是软的,下意识就想转身逃跑。
她有气无力:“这是什么?”
周进笑嘻嘻:“你今天的司机。”
在周进原先的剧本里,段白焰是后几期的特邀嘉宾,是小店的“客人”。可他死乞白赖地非要黏着来,不让进组就烧山,他索性给他加了场戏。
天上掉下来的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更何况……
段白焰这个人,流量随随便便就能碾压当红小生,他又不用付报酬,也乐得镜头里有这么个装饰物。
姜竹沥十分绝望:“还有别的交通工具吗?”
周导遗憾地摇头:“七十年代,这就是宝马。如果你不愿意,那就只能靠你的双腿,徒步走出大山了。”
姜竹沥:“……”
她开始认真地考虑,要不要用自己的双脚,丈量一下祖国大地。
段白焰听见两个人的对话,抿住唇,忍不住转过来。
摄像机对上他的脸,阳光倾下,周遭花团锦簇,篱墙上攀爬着蜿蜒的青藤。他穿着件方便行动的连帽衫卫衣,面容清俊,眼下的泪痣增添少年感,带点儿不自知的愁绪,像初入人世的小神仙。
姜竹沥还在跟周进扯皮,企图甩掉令人瑟瑟发抖的前男友。
段白焰抿着唇,眼神安静地扫视一圈,目光陡然一紧。
他突然发现,每个人身上都戴着一个巨大的、愚蠢的、但一看就是一伙人的徽章。
他有点难受。
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别人都有,就他没有。
他怀疑,那个牌牌是姜竹沥负责分发的。
她一定是故意的,谁都给,就是不给他。
倪歌注意到他千变万化的表情,主动上来打招呼:“小段哥哥。”
段白焰微怔,收回目光。
“这是刚刚剩下的徽章。”倪歌从周进口袋里,摸出两个圆圆的丑丑的东西,“但是蓝色的刚刚发完了,只剩下几个粉色……你介意颜色吗?”
他当然介意。
段白焰绷着脸没说话。
他心情本来就不好,现下更加不虞。
“我是蓝色的。”夏蔚听见了,脸上漾起温和的笑,立刻主动站起身,将徽章取下来,“我跟你换吧。”
段白焰看着她手心的徽章,没有接。
几乎是下意识地,目光稍稍偏移,又看了姜竹沥一眼。
她站得离他不远,难得地梳了长马尾,穿着一件软牛仔长外套,徽章戴在左手袖子上,是粉色的。
他几乎是瞬间变了想法。
越过夏蔚,从倪歌手里接过徽章:“粉色挺好的。”
夏蔚的手悬在半空,尴尬地站在原地。
“但是,”当着两个小迷妹的面,她脸上有些挂不住,强笑道,“之前接受采访,你不是说,不喜欢粉色的东西……”
“爱好变了。”段白焰睁着眼说瞎话,后半句话说得缓慢又大声,努力装得不刻意,“尤其喜欢粉红色的草莓盒子蛋糕。”
然而一秒,两秒,三秒……
半分钟过去了。
一分钟过去了。
姜竹沥没有反应。
段白焰强忍着不去质问她,为什么没有反应!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不送我徽章!
天人交斗一番,他颓丧地败下阵来。
看着沧桑的自行车,他沧桑地想,年纪轻轻。
他应该很快就会愁白少年头了。
***
姜竹沥最终还是妥协了。
下山的路太远,哪怕最近的小镇超市,步行一个来回也要两个钟头。食材是一切的开始,她耗不起。
她竭尽全力地与段白焰保持距离。
山中空气清新,满山枫树都在晨光中抹上火红的光影。百物待新,晨雾还未完全散去,空气里充满迷蒙的水汽。
推着车走出去一段路,段白焰清清嗓子,没话找话:“你知道七十年代,这个车,是拿来干什么的吗?”
姜竹沥有些心不在焉:“嗯?”
她正在心里计算,要怎么花这可怜巴巴的一百块钱。
她都还没成家,就要开始操心怎么省钱做饭了。
真是让人头秃。
“就,”段白焰舔舔唇,“拿来结婚啊。”
“喔。”她轻飘飘,算作回应。
然后就没话讲了。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姜竹沥担任着话唠的角色。她永远能找到话题,你饿不饿啊,想吃什么要不要我去给你做啊,你今天的作业有没有写完,需不需要我来做你的拍摄对象啊……
等等……
段白焰身形一顿,突然意识到。
好像一直以来,她都是在关心他……
她其实很少,在他面前讲她自己的事。
段白焰嗓子发涩。
树梢摇晃,绿色的叶子抖落阳光,暖阳似沙漏。
“前面还有好长一段路。”段白焰低声提议,“你坐上来吧。”
姜竹沥脚步一顿,狐疑地回头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段白焰竟看懂了这道目光。
他张了张嘴,仍然难以表达,说得磕磕绊绊。
“以前我……”要死要活不管怎么样都不愿意骑车带你,是因为,“我不会骑车。”
“嗯。”
“小时候学过很多次……”但这种工具实在是太愚蠢了,不适合我这种聪明人学,所以我学了很久都适应不了它。何况后来我有跑车了,这种低贱的交通工具,实在是让我觉得非常——“丢脸。”
姜竹沥仍然只是:“嗯。”
段白焰抿唇,哑声说:“以前不会……”
山风拂面,空中飘来不知名的馥郁的花香,她若有所觉,微微眯起眼。
他低沉的声音随风飘开,占满河谷。
“……但我现在会骑了。”
是为你学的。
第29章 你摸摸我
姜竹沥晃了一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