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手长脚,轮廓疏淡,一动不动地盯着某处,神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看起来安静而疏离。
她搓搓手,想偷偷凑过去,还没靠近,就被他发现了。
目光相撞,她眨眨眼:“你在看什么?”
“……对不起,我可能真的有点中暑。”他回过神,答非所问,有些懊恼地接过她手中的冷饮,“谢谢你。”
沈稚子在他身旁坐下来,哗啦啦地晃杯子里的冰。
半晌,声音有点儿闷:“不要说对不起。”
“啊……”他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好。”
过了一会儿,见她还是不动弹。
忍不住问:“不去玩吗?”
“游乐园哪有你好玩……”沈稚子蹭来蹭去,小声逼逼。
他捏捏她的手,正要开口,两个小朋友从树林里一路蹿出来。
五六岁的小孩子,白得像两个小雪团,拿着水枪互相玩闹,一边笑一边跑。
她眉梢微动,恍然大悟:“原来你刚刚在看这个。”
靳余生低低“嗯”了一声,不否认。
沈稚子犹豫了一下,舔舔唇,小心翼翼地问:“我们以后……也会有?”
话说完,她又有点儿后悔。
……会不会显得她很饥渴。
“会。”
她脱口而出:“什么时候?”
靳余生:“……”
沈稚子想跳起来给自己一耳光。
她在说什么!
可他也只是顿了一下,就低下声,不厌其烦:“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之后……”
沈稚子:“……”
行了行了,她看出来了,他是真的很不想要孩子。
一口气上不来,她转过去不再看他,呼噜噜地吸杯子里的饮料,像一只气闷的猫。
靳余生舌尖抵住上颚,有些好笑。
“我只是觉得,”他顿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太早了。”
他的小公主,明明也还是个小朋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
下一秒,他说:“我们回去之后,把证领了吧。”
石破天惊,沈稚子一口柠檬水差点喷出来。
她愣了一下,涨红着脸,睁圆眼:“你连婚都没有求,就想骗我嫁给你!休想!”
靳余生没有说话,目光向下,落到她的手上。
她正捧着饮料杯,十指白皙,指尖还滚着杯缘落下来的水珠,软软的,带着些潮气。
鬼使神差,他想起大学那一次,她偷偷做美甲,在小指上画了一朵低调又不起眼的小白花,得意洋洋地发照片给他,说自己肯定不会被发现。
结果第二天就被老师看到了,然后毫不意外地挨了一顿骂。
之后她还真的,再也没动过她的指甲。
靳余生有些出神。
画展之后,他一直在想这些事。
他总觉得,自己跟她分开太久了。
可是回过头想一想,她其实从来没有离开过,她一直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从遥远的少年时代,到他真正地成年。她和他的人生一直缠绕在一起,像两棵树纠葛在地下的根系,支撑着彼此未来风雨同舟的几十年。
靳余生没有忍住,捉住她的手,放在唇畔亲了亲。
于是沈稚子再一次,毫不意外地心软了。
“……不求也可以。”
她开始考虑。
要不,她向他求个婚算了。
反正她也只是想体验一把求婚的感觉。
谁求不都一样。
“我们去北极吧。”他望着她,突然开了口。
绿意摇晃,蝉鸣悠长,他的目光安静而认真:“我想去世界尽头,向你求婚。”
“……你是不是口误,把北京说成了北极。”
“没有。”
微顿,他又有些局促:“其实我……准备过一次求婚,大四的时候。”
“只不过,没求成。”
沈稚子倏地睁大眼,满脸不可思议:“我靠!这么大的事?!你就一个人藏着!”
难怪现在不管她怎么暗示,他都无动于衷。
她把所有招数都试了一遍,就差没有掐着他的脖子,求他跪下了。
好想跳起来打他。
靳余生摸摸鼻子,有些心虚:“嗯,后来想想,觉得的确太草率了,应该从长计议。”
沈稚子欲言又止,忍来忍去,忍不住:“不用从长计议的……”
他随口说一句,能不能嫁给我。
她都可以四舍五入成,他求了一个婚。
“不一样的。”他敛眸看她,轻声道,“我好像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这些话……总是找不到时机。”
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告白。
她太清楚症结所在,想方设法帮他解决问题。
可他好像,从来没有好好地表达过自己。
“因为太喜欢你,所以很多事情,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声音很轻,“这么多年,也没有认真地告过白。”
蝉鸣一声声落在耳畔。
有风吹过,高大的国槐开始落花,小小的一团团,绿意盎然。
“可是其实,我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他微微屏气,声音很低,虔诚而认真。
“我现在不想要小朋友。”
槐花落到眼前,沈稚子屏住呼吸。
望着他,不敢眨眼。
“我现在……只想认真地喜欢你。”
小王子告别飞行员,回到自己的星球,那是童话结局。
在他的故事里,小王子与狐狸互相驯服,互为羁绊,他为它留在人间,再也没有回B612星球。
她是他的狐狸,也是他独一无二的玫瑰。
她是人间天堂。
盛夏漫长而宁静,人群喧闹的声音远远的,像被隔在另一个世界。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又太过安静。
沈稚子望着望着,眼眶突然开始发热。
“哪有你这样……”
突然想到什么,她慌张地睁大眼,“你,你是不是觉得,一次性把这些话说完,以后就再也不用说了?”
“你,你透支了后半辈子的情话?”她揪住他的袖子,急得快要哭起来,“那我,我以后是不是再也听不到这种话了?”
她真的在好认真地慌张。
靳余生心情复杂,哭笑不得,亲亲她的眼角。
顿了一会儿,温柔地道:“没有,还有好多。”
“你想听的话,我可以说上八十年。”
沈稚子愣愣的,还是觉得很幻灭。
她不敢置信到语无伦次:“我……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我……我一辈子都听不到这些话。”
“……”
靳余生的舌尖迟疑地抵住上颚。
他又开始怀疑,他在她心里,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是魔鬼吗。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游乐园。”沈稚子眼巴巴看着他,眼里蒙着层水雾,“那时候觉得,就算有天大的不开心,在游乐园里玩一圈,也就能开心起来了。”
靳余生轻轻“嗯”了一声。
“可是后来,我发现,其实不用去游乐园,看着你也能很开心。”她揉揉鼻子,“你比游乐园神奇多了,我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看到你,就会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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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余生微怔,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那到底是什么心情呢。
也许是……
虽然说不出理由,但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实在太开心了。
比全世界的游乐园,唐老鸭和米老鼠加起来——都要开心。
“我想这辈子,都能这样开心。”
夏风熏热,枝头的槐花一朵一朵地落。
他徐徐笑开,声音落到耳边,低而沉稳。
“我的荣幸,靳夫人。”
十六岁的沈稚子张扬明媚,除了学习成绩,就只对好看的东西感兴趣。她在某个春日午后提着水桶跑过走廊,与时光里一个神奇的节点相撞,遇见命中注定的余生。
在她晕乎乎地想着“他真好看,好想据为己有”的那几秒里,四目相对的瞬间,少年默不作声,也在心里闪过那样的念头——
她应该是他的公主。
他想做她一生的游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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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ps,最后靳余生说的这个童话,就是《小王子》。
之前有人问过关于这本书引用的童话部分,《纸袋公主》确有其书,我读过绘本。但沈稚子在病房里跟靳余生讲的那个“绝世妖姬熬夜成丑逼”的故事,是我瞎编的:)
==
番外纠结了很久,考虑到靳同学的狗脾气,
我认为,就算他们俩有小包子……
那也应该是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之后的事了_(:з」∠)_
所以没写包子 TvT
==
嗯,让我看看,我能不能在这两天,把盛苒x沈湛写完。
……他们两个的番外,估计也不会长 =。=
毕竟,我,我是短小君本君……
对了,我在番外里也没忘记,让靳余生的舌尖抵一抵上颚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61、番外·不归人(上)沈湛x盛苒
一、
2017年的冬天, 盛苒只身一人,住在台北。
以潮湿为标签, 这是一座可以用脚丈量的城市。冬雨连绵, 她频频回忆起初中地理书上的句子, 亚热带季风气候, 冬季温暖, 雨量偏多。
与她合租公寓的女孩儿叫杜蘅,是个内陆的北方人, 平日里大大咧咧,无话不谈, 什么都爱同她分享。
下雨又没有课的时候, 空气潮湿, 盛苒就也安安静静,与她共享一只耳机。
那些日子刚到台北, 她混沌地爱着林夕, 天底下求而不得的人都是同一副模样, 句子写得热烈又无畏,像是得了失心疯。
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
欢喜伤悲老病生死/说不上传奇
恨台上卿卿或台下我我/不是我跟你
……
荤素不忌, 她听得热泪,每句词都好像在唱自己。
杜蘅扯下耳机,眉头皱起来,眼中浮起天真的困惑:“林夕为什么这么惨?”
盛苒微怔, 然后笑。
她想起很久很久之前,沈稚子也曾经用这样的语气, 像模像样地指责她:想点儿好的不行么?你思想怎么这么阴暗?
于是她敛眸,轻声答:“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谁都没办法。”
窗外雨声骤急,今夜台风过境。
杜蘅放下耳机,手指无意拂过她的指尖,为冰凉的触感惊叹出声。她嘟嘟囔囔地爬起来,一边为她倒热巧克力,一边耸着鼻子摇头:“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很容易滋生负面情绪的。你真应该多出去看一看,我们学校那么多青年才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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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蘅没听过她的故事,但也断断续续地了解到,她曾有过一段不太容易放下的旧情。
年少的恋人总是难以忘怀,她能明白,也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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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身将热巧克力递出去,盛苒低眉接过,温声道谢。这个角度,她看到女生白皙的耳垂,盈盈润润的,像成色上乘的羊脂白玉。
大概是为好友不甘,杜蘅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恨铁不成钢:“不跟身边的人谈恋爱也没关系啊,转移一下注意力,去网上吸小哥哥也一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提到小哥哥,她突然变得鬼鬼祟祟。
抱着手机钻进毯子,杜蘅献宝似的调出相册里的图:“你看,国内最近成立了好多偶像组合,男孩子们一个赛过一个地好看。”
“我喜欢好多人,在那些人里,就最喜欢他。”
“他的眼睛真的好漂亮好漂亮——”
视线扫过手机屏幕,盛苒默不作声,两手端着热巧克力,心里几乎是有预感的。
杜蘅手指微动,沈湛的脸就这么猝不及防,出现在她眼前。
隔着一道屏幕,他对她笑。
比记忆里的年少时代更加耀眼,沈湛的桃花眼在很久之后,成了粉丝们追捧的记忆点。那眼笑起来是有光的,简直让天地万物齐齐失色,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蓬勃的朝气。
“是很帅啊。”良久,盛苒语气平静地发出感慨,不着痕迹,笑着接茬,“可惜我没有少女心,也没力气追星了。”
风带着雨珠,噼里啪啦地打在窗玻璃上。
杜蘅喋喋不休,她的注意力慢慢偏移,看着窗外蔓延的水汽,不受控制地开始走神。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沈湛还不是少女们手机里的新生偶像,他带着她满世界乱跑,在圣地亚哥跳伞,在拉斯维加斯跨年,在太平山顶看夜景。
印象最深仍是香港,维多利亚港一眼望去纸醉金迷,排队坐缆车的人又多又杂。
入夜之后山风凛冽,他打开大衣把她裹进怀中,将她的下巴按在自己的胸口。
“好冷啊。”他一边叹息,一边笑着握住她的手,放进他的口袋,“我们都是小动物,应该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那时盛苒静悄悄的,没有说话。
可她从他胸前抬起头,看到的,就是那样一双眼。
漂亮的,温柔的,带笑的,比寒星还要明亮。
那么那么耀眼。
后来她一个人生活,也不是没再爬过山。
可台北的繁华只有一隅,她偶尔感到冷清,还是会怀念少年的体温。
但也是隔了这么多年,她才明白,那些热闹和温柔,其实全都是他一个人的。
连同那道体温,都不属于她。
二、
2010年,盛苒十七岁,读高三。
她的好友在这年为一个神仙似的男生发了疯,观星的车在研究所停下,全车人都下去了,只有她还在磨磨蹭蹭,不肯放开那个高瘦的少年。
盛苒心里好笑。
班长拿着花名册点名,四处寻找失踪的沈稚子。盛苒站在队伍末尾,剥了颗糖,含混不清地提醒:“她到了,还在车上。”
班长会意,低头打钩,下一刻,例行公事地点到她的名字。
“到!”
风拂过林梢,阳光跳跃着滚下来。
两道回应的声音,一男一女,遥遥重合在一起。女生带着点儿漫不经心,男生声线低沉,难得地正经。
盛苒愣了愣,抬头看过去,草木萧萧,正正对上一双桃花眼。
就那一双眼,后来变成多少少女魂牵梦萦的求不得。
“对不起。”视线相撞,沈湛立刻反应过来,“我听错了。”
他演得很好,把脸上那几分错愕与局促表现得恰到好处,盛苒信以为真。
于是她眨眨眼,凑过去:“沈湛?”
啊,真好,她记住他的名字了。
一定是因为他在车上,给了她那颗糖。
沈湛弯着眼笑:“对。”
顿了顿,有些懊恼,又像是为自己开脱:“我们两个的名字,发音实在是太像了。”
“像吗?”
他的语气太诚恳,她还真的一点儿都没有多想。
“当然!”
十八岁的沈湛信誓旦旦,急于证明。
盛和沈,苒和湛,姓氏贴得这么近,是个人都该分不清前后鼻音;名字里又带着如出一辙的“an”,命中注定地押韵。
盛苒信了他的邪。
但是最开始,她没想过跟他恋爱。
不是她自惭形秽,而是这个人太耀眼,高高在上,目下无尘,像是什么都入不了眼。
可邪门的事就这么砸到她头上。
体育课自由活动,班长的排球脱了手,不小心砸到她身上。班长道歉的话还未脱口,就先收到了沈湛别有深意的威胁:“你往哪儿打呢?”
“wow……”
大家都没有恶意,盛苒却在四起的暧昧目光里愣了很久,才迟迟反应过来。
那天回宿舍的路上,不住校的男生亦步亦趋,跟她到楼下。
她停下脚步,路灯昏黄,借着光线,安静地看了他很久。
“你喜欢我?”
良久,发出疑问句。
沈湛想也没想,立刻抬头:“喜欢。”
对视的瞬间,她在他脸上捕捉到细微的局促,像是情窦初开。
她突然心软了。
直到很多年后,盛苒想起她在天文台对沈稚子说的那句“我不喜欢他这款”,脸还火辣辣的烫。
自己打的……
那时能有多爽,后来就有多疼。
三、
沈湛是个交际花,盛苒早就知道。
沈家除了祖传桃花眼和大长腿,还靠基因代代传递着超乎寻常的人际交往能力。他朋友多,前女友也多,可谈起恋爱来,却跟盛苒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偶尔也会局促紧张,耳根发红。
她第一次踮脚尖吻他的时候,他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像个没有恋爱经验的小男孩。
她第一次觉得,二世祖人设也挺可爱。
进入冬天之前,他带她去赛车。
是夜寒星高悬,室友们早就睡了,不知道小少爷是怎么绕过了门卫的视线,半夜跑到宿舍区,小心翼翼地拿石子砸她窗户。
她穿着睡衣拉开窗帘,就看到男生远远地站在楼下,见她开窗,兴奋得像个考了满分的小孩子。
隔着浓稠的夜色,他快乐地向她比口型:太好了,你还没睡!下来呀,大哥哥带你出去嗨呀!
盛苒阖上窗帘,按灭台灯,心跳如雷。
不知道是怀着什么心情,她人生第一次做出这样大胆的行为,绕过宿管逃出宿舍,坐上了少年的机车后座。
他帮她拉紧外套,系好头盔,不忘趁机摸一摸柔软的发顶。
寒风凛冽,盛苒忍不住眯起眼:“要出去玩吗?怎么这么仓促?”
沈湛低笑:“因为之前一直没有谈拢,刚刚才定下来。”
她没有问他“未谈拢的”是什么事。
“下次一定提前通知你,坐好啦!”
话音刚落,引擎轰鸣,她的身体惯性后倾。
她赶紧抱住他的腰,听见少年明亮的笑声。
午夜过半,路上行人稀少,天空澄澈安静。
盛苒耳中充斥着轰鸣声,长发被风带起来,挡住视线,不太能看清前方的路。
可她目光向上,还是看到了他的侧脸。
比背后的星空好看。
早在初中,盛苒就听说过,富二代们拦断高速公路,在公路上赛车的事。
真正见到,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型货车过不来,高架桥上反而安静。他换了车,将她塞进副驾驶。
盛苒晕晕乎乎,夜风拂过鬓发,带点儿毛茸茸的痒。沈湛将油门踩到底,车辆如同离弦的箭,引燃隐藏在胸口里的炽烈情绪。
她正要开口。
余光之外嘭地一声,不等偏头去看,又是嘭地一声。
一束束焰火在清寂的夜空中炸开。
耳畔风声迅疾,她听见沈湛的笑声:“你看,我给你放了一把焰火。”
双重刺激,心脏已经快要跳出喉咙。
他的声音裹在风里,她不大能听清,却还是下意识道:“庸俗……”
“哈哈哈哈是很俗气啊!”沈湛减慢车速,转过来,一本正经地笑着问,“那你喜不喜欢?”
盛苒探身,将吻落到他的侧脸。
少年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生物。
那时候,她这样想。
四、
仔细数一数,她和沈湛的确有过非常亲密的时段。
学校不准早恋,顶风作案总有一种奇怪的刺激感,他在教室里装得越云淡风轻,她越想看他私下里哼哼唧唧的样子。
可爱得要命,也喜欢得要命。
那时沈稚子还在为追不到靳余生而发愁,每天像只阴暗的蘑菇一样躲在角落里碎碎念,发了疯似的想摸人家的手。
直到寒假之前,学校给整个年级都挂上钟,开始进行高考倒计时。靳余生作为学生代表,在誓师大会时被请上台发言。
高大而耀眼的少年,穿着校服穿过人群,当着全校师生领导的面走上台,拿出演讲稿,看两眼,又折起来,收回去。
他沉默一阵,抿唇,不疾不徐地说:“我给大家读首诗吧。”
校领导来不及拦,他已经开口了。
声音低缓,像一条明净的河,在众人屏住的呼吸中流淌。
“一月你还没有出现/二月你睡在隔壁/三月下起了大雨/四月里遍地蔷薇……”
是林白的《过程》。
校领导吊起来的那口气,立时松下去。
他们其实很怕。
怕这种沉默寡言的好学生,突然来个七百二十度大反转,当众念小黄诗。
靳余生语速不快,轻缓而认真,像在诉诸心事。
“……十一月尚未到来/透过它的窗口/我望见了十二月。”
“十二月——”
声音落地,他却突然改了词。
“与你有关。”
众人微怔,礼堂里一片低呼。
没有人规定《过程》只能被理解成情诗,校领导大可以把诗中的“你”解释成大学,解释成他是在展望未来,未来与名牌大学有关。
可盛苒却心头一突。
她忍不住,转头去看沈稚子。
……她竟然堵着耳朵,在专心致志的背单词。
礼堂的录音设备这么好,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音,所有人都听见了,偏偏就她没听到。
“沈三。”盛苒心情复杂地拍拍她,“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啊?”沈稚子像只惊弓之鸟,匆匆忙忙地摘下耳机,“你说什么?”
“……靳余生上台讲话,你不听吗。”
“因为,主要是……”沈稚子看看演讲台,又看看她,小心翼翼道,“我太不喜欢这种万人瞩目的场合。”
“你不明白,我的心情,是想把他收进口袋藏起来,只有我能亲亲抱抱举高高。”她捏着单词本,犹豫了一下,害羞地道,“像这种场合,这么多人看着他,我会嫉妒,想把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捂住,让他只能看着我。但我又不可能捂住你们的眼睛,所以我只能逃避现实,捂住我自己的眼睛……”
盛苒:“蠢货。”
“……”
怎么又骂她。
誓师大会结束后,沈湛照旧,送她回宿舍。
在学校里,两个人永远保持着微妙又恰到好处的距离,偶尔撞见老师,还能推脱说是在交流学习经验。
那天之前,盛苒觉得,这种状态也很好。
这种小心翼翼又若即若离的亲密状态,只有顶风作案,青春年少时,才有机会体验。
可誓师大会之后,她频频想起挂在教室里的高考倒计时,和靳余生那种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欲说还休的眼神。
她突然想问:“沈湛,高考之后,你怎么打算?”
高高在上的小少爷,平日里吊儿郎当惯了,千军万马的独木桥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他选择远离。
“我出国啊。”
他坦然且平静,将话说得自然而然,带着点儿天真的意味。
盛苒一颗心都坠下去。
她很犹豫,踌躇半晌,难以理解地问:“那我呢?”
你对未来的规划里,有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ps,盛苒听的那首歌,是梅艳芳的《似是故人来》,林夕填词。
我真的真的非常喜欢林白那首《过程》,贴在作话可能会影响阅读,所以不贴啦。但安利大家去搜一搜TvT
或者来我微博看也行……哈哈哈
靳余生改了最后一句,原句是“十二月大雪弥漫”。
62、番外·不归人(下)沈湛x盛苒
沈湛被问住了。
他站在原地, 愣了一会儿,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竟然被问住了!
盛苒的血液往脑子里冲,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件事?
那天他们在宿舍楼下僵持了很久, 久到宿管要关门, 跑过来叫她。
她的脑子乱成一团, 先入为主地为他定了罪, 而后不管他怎么低声强调“我从没想过我们会分开”,她都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他规划的未来里没有她。
盛苒想不管不顾地大哭一场, 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却不肯放行。
她不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小姑娘,不会下意识地用眼泪撒娇, 逼对方退步, 只能以“对不起, 让我想一想”为结尾,故作优雅、实则狼狈地暂时退场。
而沈湛的前女友, 在几天之后, 为她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五、
即使冷战, 盛苒依然维持着基本的社交礼仪,与沈湛一起出席朋友的生日宴会。
沈湛从临市来到明里市, 怎么也想不到,会遇到自己前女友们中的某一任。
预想中的修罗场没有出现,盛苒很平静,烈焰红唇的前女友更平静, 席间全程甚至没有出现言语交流。
直到盛苒不小心弄洒了果汁。
她低声道抱歉,中途离席清理。在洗手间洗完手, 一抬头,就从巨大的镜子里看到那个尾随而至的,身形高挑的女生。
四目相对,后者微笑。
盛苒心情有些微妙,对方很漂亮,是极具攻击性的那种美,让人想起漫山遍野的虞美人。
但看她的眼神没有恶意。
“别盯着我,我不会打你的,也没兴趣撕逼。”
“……”
虞美人朝她笑笑,走到她身旁,双手在感应龙头下捧成碗。
盛苒挪不动脚步,等着她开口。
过了很久,等她洗好了手,才在吹风机的呜呜声里,慢条斯理地道:“我其实有一点点意外,但也只有一点点——沈湛的新女友,竟然是你这个款的女孩子。”
语气似乎颇有遗憾。
盛苒不知道该说什么,虞美人好像很了解沈湛的过去。
但她从来不是大度的人,所以也从没有了解过他的恋爱史。
“我知道我不该说这种话,可你看起来很小,很能激起人的保护欲……唔,也包括我。”虞美人笑笑,“所以我很想多一句嘴,也许你们在热恋,但亲爱的,听我一句,别跟沈湛太较真。”
“我能看出来,他现在是真的很喜欢你。”
这一点,虞美人并不否认。
但她顿了顿,又慢悠悠地道:“可你必须清楚一件事,他在过去谈每一场恋爱时,都是这么认真。”
问题陷入了死循环,盛苒变得难以分辨对错。
前女友走了很久,她还站在原地发呆。
她的话好像一个诅咒,丝丝缕缕,铭文缠绕在心头。
她很清楚,那不是在示威,或者炫耀。
而是在陈述一个……
盛苒一直清楚,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许久。
她动一动发僵的手指,发消息给他:
[沈湛,我们现在就分手吧。]
六、
盛苒删了沈湛的联系方式。
寒假开始,她投注更多的精力在复习和高考上,生活恢复往日的平静,沈稚子偶尔不动声色地提起沈湛,被她四两拨千斤地避开。
她爱少年,可少年们总是要长大的。
新年之前,她陪母亲采购年货,半路上,接到齐越的电话。
语气很急:“沈稚子出事了,你快过来。”
她连忙问清地点,匆匆忙忙,就要打车往那边赶。
然后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联系沈湛。
可他那边太吵,竟没听见铃声响。
盛苒满怀心事,拂落肩头薄薄一层霜,快步走进KTV。包厢里牛鬼蛇神,沈稚子根本就不在。
可她看见了沈湛。
他坐在角落里,身边没有人,眼睛定定地盯着某处,像是在发呆。
光影摇晃,他若有所觉,抬眼望过来。
目光相撞,他短暂地一愣,眼中立刻燃起火焰。
可盛苒站在原地,却满心满眼都是……她掉进了陷阱?
“联合齐越骗我。”
她面色一冷,掉头就走,沈湛放下酒杯,立刻起来追。
漫漫长夜,街头行人稀疏,积起千堆雪。
沈湛像条甩不掉的尾巴,没完没了,喋喋不休,跟在她身后。
他对她说了很多很多话。
讲他的过去,他对恋爱的态度,他对她的态度。
盛苒默不作声,安静地听。
后来她自己也想不通,怎么就轻而易举地心软了,是哪一句话呢。
“你总不能因为一种’可能性‘,就对我盖棺定论吧?”
“那对我太不公平了。”
“你不可以欺负我。”
……
到底是哪一句呢。
可就是这么轻而易举。
茫茫大雪,他借着夜色,低头吻她。
不怪他言语动人,怪她太容易心软。
盛苒恍恍惚惚,想起刚刚在KTV里时,听到的那首歌。
一吻便偷一颗心,一吻便杀一个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来不是杨千嬅唱着玩的。
七、
那晚之后,两个人还真和好如初。
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沈湛没有高考压力,但成绩也还算不错。更多的时候,他想方设法帮她减压,送她礼物制造惊喜,偶尔一起讨论题目,日子一天天过去。
盛苒假装看不见裂痕,鸵鸟一样地逃避现实。
高三最后几个月,沈湛办完手续离开了学校,独自回家准备雅思考试。
“高考后见。”他在校门口挑了个摄像头拍不到的角落,笑着将她拥抱进怀中,“你一定能考得很好。”
类似的话,她也曾对沈稚子说过。
可是许多年后,盛苒偶尔还感到奇怪,高考冲刺阶段,明明有那么多伙伴陪在身边,她细细回忆,竟然只觉得是孤军奋战。
好像总是缺点儿什么……
又好像没有。
最后一个月,学校开始为高三的学生准备免费的加餐,经费充足,食物精致而诱人。
沈稚子的胃口却在夏天的高温里降低到冰点,饭量越来越小,好像失去对饥饿的感知能力。
盛苒太了解她,知道那是老毛病,初中起养出的坏习惯,连她自己都没有办法。
可靳余生坐不住。
于是盛苒第无数次在中午经过教室,第无数次,看到靳余生拿着试卷,坐在沈稚子身边。
似乎每天的食物都不太一样。
教室里有人自习,他便将声音放得很低。
“书上说,没有胃口的时候,可以少食多餐。”
“你觉得,一天吃八顿怎么样……”
“你放心,每一顿的饭量,都会很少的……”
那时候靳余生多有耐心,沈稚子没有胃口,他就一点一点地看着她吃。
盛苒站在檐下,再回过神,夏天已经过去了。
八、
借沈湛吉言,她高考考得不错。
拍毕业照那天,他特地从旧金山赶回来露了个面,就为在毕业照中刷个脸。
拍完照的第二天,立刻又飞了回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单程两万块的机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盛苒对此向来迟钝,又或许是他体贴,没有让她真正感受到距离。她没有太多地接触过他的圈子,寥寥几次,印象却很好。
他的朋友们家境优渥,每一个都礼貌而优秀,风度被良好的教育与充足的金钱滋养起来,每个人都是各自领域内的高手,温文尔雅,博学多才,一点儿也没有偶像剧想象出来的嚣张跋扈。
几乎让她生出错觉,她跟那些人是同类,是可以共生的。
可是开学前夕,父亲问她,坐火车还是高铁,买一等座还是二等座的时候,她突然感受到这种委婉的差距。
像她和沈湛之间那道裂痕一样,哪怕她不去看不去想,也一直都是存在的。
她只能像鸵鸟一样,努力逃避现实。
九、
大学异地的那两年,沈湛一遇到假期,就跑回来找盛苒。
她带着他在北京的大小胡同里乱窜,带他吃他没有碰过的小吃,看着他的脸因为豆汁的怪味而皱成一团。
“这玩意儿怎么做出来的?绿豆怎么能做出酸味?”
盛苒捧腹大笑:“因为本来就是废渣发酵了啊!”
“……我能吐了吗。”
假期更长一些的时候,他带她往国外跑。
他热爱冒险,热爱一切新鲜刺激的事物,无论是在皇家峡谷大桥抱着她蹦极,还是千里迢迢地找到那位声名远扬的英国厨师、只为尝一尝他用岩浆烤的牛排——
他骨子里年轻,骨子里不肯服输。
二十岁那年,他为她过生日,她委婉地提起:“我从没有见过你的父母。”
旋转餐厅外群星璀璨,他的声音温柔而低沉:“现在太早了。”
此后,盛苒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她把自己当做末日的囚徒,享受最后的狂欢。
这种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关系,一直维持到沈湛二十二岁。
契机是,他突然想要出道。
他是在同学聚会上突然提起这件事的,知道沈湛和盛苒在恋爱的人不多,大家都以为他们高中时便已经分手,此后好聚好散。
所以大家都很积极,积极地祝福沈湛。
盛苒却没有来由地红了眼眶。
饭桌上杯盏相碰,她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喝到两颊泛起桃花,喝到班长心里犯怵,上前夺她的酒杯。
“我高兴啊,你让我多喝一点……”
直到沈湛扶着她走下楼,在大堂里,半抱着她坐下,远离了人群,她还在低声嘟囔。
“我高兴……”
沈湛垂眼,习惯性地摸摸她的头发:“苒苒,你不开心吗?”
“没有,我高兴得很。”她深吸一口气,艰难地拍拍他的肩膀,“你有了新的人生目标,我为你感到自豪。”
说完,头便低下去,长发挡住半张脸。
没有动静了。
沈湛微怔,终于察觉出不对:“到底怎么了?”
说着,他伸手去扒她的头发。
手指擦过脸颊,湿漉漉的。
沈湛一愣。
“盛苒……”
“我已经不是十七岁了,沈湛。”
她平静地开口,语气却很冷静。
眼泪流满脸,声音里听不到哽咽。
“我曾经以为……以为我不会老。”
沈湛愣了很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突然慌了:“盛苒,你不要那样想,不管我以后做什么,我们都能在一起的,不是吗?”
“沈湛,你醒醒。”她却笑了。
“从我们开始恋爱,到我们第一次分手,到我们……纠缠不清这么多年。”
“你从来没有变过。”
沈湛一动不动,看着她。
“我从来……不能改变你。”
墙上时钟跳动,夜深了,再美的妆也会残。
她不顾形象,眼妆被泪水晕开,脸上却始终是带笑的。
“我们分手吧。”她说得很平静,也很认真,眼睛清亮,像是没有醉过,“这一次,你要祝福我,不要心软,不要回头。”
“盛苒……”
“沈湛,你听我说完。”她最后一次握他的手,安抚性地碰一碰他干燥的掌心,“每个人,这辈子,都会遇到一个非他不可的人。”
“也许未来,你会遇到一个人,你做她的军棋,她成为你的王后。”
“可是现在很遗憾,你的‘非她不可’,不是我。”
他从没有真正地懂过她,或者深入地理解这段关系。
就像他不明白她当初那句“我们现在就分手”的语态有多绝望,她早就预知到了他们的未来,早料到会有这一步,她企图及时止损,却被他一个拥抱就拉回身边。
可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又能怎么样。
沈湛一直是沈湛,他就是这样的人。
他爱所有的人,也不爱任何一个人。他对每段关系都全情投入,因为他从来不曾向任何人妥协,也不曾为谁做出改变。在他眼中,没有谁是特别的。
他可以跟任何一个看着顺眼的女生做同样的事,告白,牵手,拥抱,上/床。
他只爱他自己。
连他都不明白,盛苒却看懂了。
她大可以继续装傻,当做没有看透,陪他玩,陪他心血来潮,纵容他一切的自由,让他就做一个长不大的少年。
可她这么爱他。
她无法忍受,深爱的人不爱自己。
十、
进入2018年,沈湛因为一档综艺,突然红遍了全国。
盛苒找了家公司实习,过朝九晚五的生活,家里人安排相亲,她也学着不再推拒。
日子流水一般过去。
进入夏天,腾讯正式下线了QQ宠物。
世间好物不坚牢,一切聚散终有时。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有一瞬的迷茫,不懂就这样无知无觉,是怎么过去了这么多年。
一个时代在她背后轰然落幕。
她的第十三位相亲对象,是一位跟她一样的上班族。
对方姗姗来迟,比她想象中英俊很多,笑容恬淡,一边松领带一边道歉:“对不起,公司临时有事,我来迟了。”
她仰着头,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没有关系。”
例行公事,每周都要来一次。
她搬出自己的模板,开始做自我介绍。话说到快要结尾,那位先生望着咖啡馆内邻座的手机屏幕,竟然有些走神。
她忍不住提醒:“徐先生?”
“啊,对不起。”仿佛如梦初醒,他立刻致歉,“你们的名字有一点像,我最开始,差点儿以为他在叫你。”
盛苒偏头看过去,邻座是个高中女生,表情痴迷,手机屏幕正在转播一场演唱会。
屏幕中的青年帅气耀眼,对着夜空,纵情地大喊:“沈湛——!我爱你——!”
粉丝们情绪沸腾,也齐刷刷地跟着他叫。
盛苒微怔,继而笑了:“他叫的不是我。”
是啊,沈湛爱她,爱他想象中的那个,年轻而朝气蓬勃的她。
他自私而骄矜,爱也爱得这样过分。
“那我也做个自我介绍吧。”
那位英俊的先生笑笑,把话题揭过去。
灯光偏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盛苒的视线穿过他的肩膀,落到那个手机屏幕上。
透过窄窄一方屏幕,仿佛看到遥远的高中时代。
沈湛穿着蓝白校服,躲在高高的书堆后面,趁着语文课偷偷补觉。他的腿太长,在书桌下弯曲成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
靳余生喊了报告推门进教室,把前一晚被他扔了的、沈稚子的物理作业仔仔细细擦干净收起来,然后走到她的桌前,帮她把抽屉里擤鼻涕的卫生纸团全都清理干净。
那时她十七八岁,是最无畏的年纪。
她一手转着笔,一手捧着下巴,盯着靳余生想,到底什么时候,她才能遇见这样的爱情。
这样纯粹的,热烈的,不肯回头的。
……独一无二的。
十一、
成年男女,各自有故事。
聊着聊着,竟然聊到恋爱史。
她没有提自己,说起别人,表情却十分怀念:“高中的时候,我目睹了一场恋爱……是我最好的朋友。”
徐先生眉梢一耸:“是什么样的?”
“也许……惊心动魄?”想起往事,她眼中笑意浮现,“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她,能拥有那样的爱情。”
十字打头的年纪,就拥有相约白首的能力。
多让人嫉妒。
“那后来呢?你遇到了吗?”
“后来……”盛苒顿了顿,“我不再期待了。”
过了二十五岁,她开始学着,更爱自己。
“没有人会因为失恋心碎而死。”她笑,“可见爱情不是生活必需品。”
“听起来,你像是有一段不太愉快的刻骨铭心。”徐先生笑意斐然,“我也有过刻骨铭心的过去,你不想知道吗?”
盛苒学聪明了,报以狡猾却礼貌的笑:“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至少我知道,未来我们会很好。”
“成长”对每个人的意义都不同,对于盛苒来说,接受自己的平庸与普通,是最最难的事。
在她十七八岁的时候,她想要强烈的感情,纯粹的爱,像靳余生,或者沈稚子。
可该她遇不到的,就是遇不到。
她命里没有那样的人。
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英雄。
十二、
在我还那样年轻的时候,觉得一个人,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是一辈子了。
转过身才发现,一生竟还那么长。
都是说来话长。
不如两两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