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其实我也知道问了白问,哪有老板不熟悉自己的产品的!我便又坐了回去。
“累了?”
可是累了,看了三天了,每天还要加班,那么点儿大的数码字,我的眼睛都要花了。
“累了休息会儿吧。”他和颜悦色的。
我见他挺高兴,便乘机说:“少爷,我给我那朋友写了封信,就是报个平安。你看…什么时候侍槐得空儿,帮我送过去?”
我说得小心翼翼的,唯恐让他联想到我上次逃到湖州的事。
果不其然,君闻书的脸色阴沉下来,我赶忙补充道:“他不知道我是逃出去的,我也只是和他报个平安。”
君闻书似有恼意,又忍了下去,淡淡地说:“就你信上写的那些东西,怕不是报个平安那么简单吧!”
他果然看见了。我不敢言语,唯恐惹恼了他。
“你不要想了,你出不去的,扯着他也是白扯。”
“少爷何必难为我?”
他摇头,“不是我难为你。你也不想想,跟着我的丫头,夫人即便打发你,会让你没有去处地走?若是引兰她们也就算了。”
“我又不是让你…”我把“收了”两个字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不管怎么说,我娘不会同意的。”
你娘早和我说了,不仅不同意,而且可能没法活着出府。可我还是要写,哪怕就是明年死,不是还有今年么?再说了,我这一走,谁知荸荠怎么样了,他也许正在担心我。于是我一笑,“少爷既然知道,便也不要计较我写信了吧。我也只是和他报个平安,没别的想头,也没别的办法。”君闻书盯了我一会儿,叹息一声,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我欢天喜地地谢了他,跑到工作台前继续写信。在信里,我说我虽然被追回来了,但没有挨打,君闻书待我不错,我现在在帮君闻书看账。为了怕他担心,我还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我看账时的笑料,把那些布料的名字抄了给他看。我没有告诉他二娘死了。他只是二娘的远亲,二娘孤零零地死了,就让他觉得她是活着的吧。明年九月又要秋考了,我鼓励了他一番——其实有时候我也做梦,幻想着他真能高中,然后回来替我赎身。那时他是状元,也不用怕君家了。也只是想想,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如意的。我费尽心思,语气不敢太亲密,唯恐他对我产生感情,毕竟我的将来也是未知的,我一个人受着就罢了,不愿拖着他。但语气也不能太疏离,他是我的荸荠啊,我的丑荸荠。你好不好啊?你能不能读懂我这封信啊?唉,读懂了怎样,读不懂又怎样。荸荠,我什么时候能再见见外面的天日,和你依偎在桥头?

信,这次写得不厚,也就六七页罢了。不过我在信的末尾画了一个荸荠,小小的眼睛,咧开的嘴,自己看着它笑了一会儿,突然又想起糖荸荠来,一阵心酸。一切转眼成空,居然那么快。

信当时就寄走了,侍槐走时还颇为古怪地看了我一眼,估计他觉得我本领高强,居然还能再说动君闻书准我寄信。平心而论,君闻书对我也算不错了。
晚上,照例挑灯看账。不同的是,君闻书非要我挪到外面的书房,和他共用一张桌子,面对面地看。
“少爷,这桌子两人用太窄了,还有那么多账本,堆哪儿?”
“不要紧,让锄桑再搬张桌子来,账本放旁边。”
“那又何必。反正两盏灯,两个人,各看各的。我就在里边,也便易。”
“不行,这东西不似书,越看越觉得无趣。两个人看,才有点儿意思。”
我也没有办法了。人家是主子,要怎样就怎样。于是,我挪了出来。锄桑领着看榆来布置桌子时,那笑容暧昧得…
南方春来早,日子就在看账中过去了。每天吃完饭就是看账,要不就是研究绸缎布料。我本来打算把账照着现代会计知识系统地理一理,却是不行。至于算账,更是一塌糊涂。我对数字天生不敏感,前世倒学过珠算,不过从来都是先在心里算好,再用手拨拉上去。君闻书也是个算盘盲,我的讲解通常让我俩大眼瞪小眼。好在有林先生,他来拨弄了两下,君闻书的悟性还真高,几天后便能噼里啪啦地打算盘了,不似我,还是得心算,要不就是在纸上画。我那个气呀,落后!电子计算器,见过没?!

已经快一个月了,萧靖江没有给我回信,我开始担忧。他到底怎么了?由于正面对着君闻书,小动作是不能再做了,心里烦,也看不进去,索性推说理布料,干点儿不用费脑子的事。

布头在包里,要全摊开,占地儿太多。我想起前世用的圈夹,便让锄桑找了块竹篾,围成一圈儿,密密地钻了些洞,拧上铁丝钩儿,再把布头一个个分类挂上去。竹圈中间用铁丝十字叉,系上线,这样便可以挂起来了。手一拨拉,也能转动。君闻书看了也说好,只可惜做这些花的时间太短了,我被迫又得坐下来看账。

我实在是看够了,那些数字大同小异。我发现人的弱点并不会随着第二次出生而消失。比如说,我前世便是用计算器也能把数算错的人,这一世对数字照样犯迷糊。左加右减的,也十分眩晕。我的头嗡嗡响,发誓无论哪辈子,我都坚决不从事与会计相关的工作,折磨死人!

又是一个晚上,敬业的君闻书还在看账本,只可怜坐在他对面装模作样的我。我觉得他好像渐入佳境,算盘打得特响,还一边念念有词。我有点儿后悔,上什么当呀,人家比你强多了,以为念过书就了不起!得,忘了这是没有计算器的年代,忘了这是没有Excel表格自动计算的年代。硕士文凭现在有什么用?这叫什么?脱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好像说君闻书是鸡?其实也不是了,他还是很聪明的,反正算盘打得比我好。还有那些破数字,他就分得清。如果在现代,估计他一定是理科生。也不一定,他语文学得也不错…我胡思乱想着,竟然撑着头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轻轻滑过眼皮,我一惊,醒了,却见君闻书拿着一支毛笔,有点儿诚惶诚恐地站在我面前。
我揉揉眼睛,“呀,少爷,奴婢该死,竟睡着了。”
“嗯。”君闻书又严肃地回去了,不知怎的,我觉得他好像在装。
我又揉了揉眼睛,想低头继续艰苦奋斗,忽然发现食指上好大一片墨迹。用大拇指一拈,还是新鲜的。
我一抬头,君闻书一副忍笑的样子。刚才那只手…我揉眼睛了!
我刚要去拿镜子,君闻书便捉住了不给。“少爷!”
他促狭地笑了,“没事,挺好看的。”
“你到底干什么了?”我的眼睛有点儿痒痒,却不敢再揉。
他憋不住了,哈哈大笑,“不行了,不能再看了,不能再看了。”他扔下镜子,趴在桌子上笑。
我抢过镜子一看,妈妈呀,我的脸!嘴巴两边都被画了三道杠杠,眼睛则被涂成了大大的黑眼圈,最惨的是我的左眼,让我一揉,花了,眼皮上一团墨水。我活脱脱是一只花猫!

“少爷!”
他仍然趴在桌上,笑得透不过气来。我气愤地把镜子一丢,倒了水,揉了皂角,开始狠命地洗。
我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水是清澈的了,才过去拿镜子。还没照,他先笑了,“挺好看的,别洗了,反正也没旁人看见。”我不理他,一看镜子,浮墨没了,印子却还清晰可见。我丢下镜子继续洗,脸皮都要擦破了,墨印却一点儿也没消除。

“少爷!”
君闻书一脸的笑意,“啊?”
“少爷,捉弄别人是不对的。你这么弄,让我明天如何见人!”
“不就是侍槐几个么,不要紧,你那张脸他们反正也认识。”
我头一次发现君闻书这么能说,油嘴滑舌。
我倒不是什么严肃的人,前世我也给外甥画过。只是他是小孩儿,我是大人,这张脸…这两天千万不要来什么人才好。
我这张脸果然在第二天引起了轰动性效应。侍槐一动不动地盯着我,锄桑发话了,“哟,司杏,长胡子了?”然后看榆说:“不对不对,我看分明是画的。杏姐姐,你画它做什么?”栽桐走过来认真地瞅了瞅,“杏姐姐,是不是晚上老鼠拖了笔干的?”那边君闻书听了咳嗽一声,我心里乐了,却不敢说就是老鼠干的,只得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姐姐我要唱戏,先练练!”然后憋着气走了。

君闻书对着我的脸笑了一上午,吃了中饭,才恋恋不舍地又去了店里,我赶紧继续写信。
荸荠没给我回信,为什么?我想去看看,却没办法出府。到底怎么了,病了?病到不能写信?不会呀,都一个多月了。出事了?出了什么事?他就在衙门上班,或者是因为窝藏我被发现了?难道是杨骋风?我乱七八糟地猜测着,心里又乱又慌。荸荠,你到底怎么了?

正想着,就听见前头栽桐说:“给二姑少爷行礼。”二姑少爷?杨骋风的嘴脸浮现在眼前。
“闻书在吗?”真是想谁来谁,我想问问他是不是把荸荠怎么样了,却又想起君闻书不在,别惹事,还是等他们把他挡出去吧。
“回二姑少爷,我家少爷不在。”栽桐恭恭敬敬的。
“哦,那我在书房等等他吧。”我拿竹签把窗纸捅了个小洞,看见他已经往这边走过来了,心里着急,栽桐,快拦住他啊,不能让他进来。
栽桐说:“二姑少爷,我家少爷不在,我们这些下人都粗笨,怕有失礼数,您也闷。要不,二姑少爷先别处转转?”
栽桐真不错,年纪虽小,却伶牙俐齿的,果然比锄桑强。
杨骋风笑了,“好个会说话的童儿,这刚过正午的,你让我上哪儿去?莫非你这屋里是我不能进的?”
“小人不敢。只是书房,少爷吩咐不让小的们进去。要不,二姑少爷去正室坐坐?”
“哦,是吗?我和他平时是极好的,难不成也要限制我?”说罢就往里走。栽桐毕竟小,便垂下手,让杨骋风往里面去了。

侍槐和锄桑跟着君闻书去了布店,看榆去前院向管家领东西了,就剩我和栽桐。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出去。看栽桐刚才的表现,想必也明白我不愿意出来,他一定不会戳穿。于是我又轻轻地躲进书库,关上门。心想,这次没有君闻书,看你怎么把我逼出来。

杨骋风已经进门了,听见他说:“你这屋怎么没人啊?”
沉默片刻,栽桐说:“回二姑少爷,都有事出去了。”
杨骋风哈哈一笑,“哦,是吗?那你也出去吧,本少爷自己坐会儿,也看看闻书的书。”
栽桐又说:“小的不敢,必要服侍二姑少爷。”
“嗯。”杨骋风好像坐在了君闻书的椅子上。糟糕,桌上有账本!
我顾不得了,打开书库的门,把栽桐吓了一跳。杨骋风的脸上喜滋滋的,看见我的脸,笑容又没了。
“见过二姑少爷。”我生硬地行礼。
“唔,你呀!”杨骋风又恢复了他的官气,打着哈哈,“你家少爷待你还好?”
“谢二姑少爷挂记,少爷一向待下人仁厚。”
“哦?看样子,你倒很感激他呀!”
我不答话,免得被寻出毛病。
“你们倒是谁给我端杯茶呀。”杨骋风跷起腿,模样像只停下来的绿头苍蝇。
我刚准备出去,他又说:“站着的那小子,去倒茶吧。”
栽桐应声去了,剩下我和他。他突然冷冷地说:“你的脸,他画的吧?”
我不做声。
“哼,他还对你干什么了?”
我继续不吭声。
“人家是画眉,你们却画脸,感情不错呀。”我沉默。栽桐回来了,杨骋风看也不看地接了茶,吩咐道:“小子,去园门口看着点儿,有寻我的人,过来通告一声。”栽桐担心地看了看我,我点点头,他便走了。

杨骋风抿了口茶,我问:“是不是你对湖州的萧…公子做了手脚?”
“手脚,什么手脚?”
“别装了,肯定是你。”
“什么手脚?他有何事?”杨骋风倒有点儿诧异。莫非真不是他?那还是不要说了,多说露馅儿。
“说呀,什么手脚?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你不用管,你只说你做没做!”
“哼,你未免太小看我杨某人了。我不是什么君子,倒也不至于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见我不语,又懒洋洋地说,“他怎么了?你要不要求我帮帮他?”
不是他就好,那肯定是有别的原因了,我轻轻地舒了口气,估计不要紧。
“喂,你能不能别一见到我就先问别的男人,好歹你也问问本少爷。”我继续沉默,他也不说话了,我感觉到他在端详我,好半天,才缓缓道,“看样子,你过得还不错。你我的赌约,还记得么?”

赌你个头!你是幼稚的自大狂,没事找乐,我也要陪着?我继续不说话,对付杨骋风,我的战术只有一个——沉默。这个人心机太重,别着了他的道才好。
他挥了挥袖子,若无其事地说:“看来你还是记得的,到时候可别赖账。对了,上次听荷送你的东西收到了吧?你也不谢谢我?”
“你把听荷怎么了?”我不得不开口问。
“依了你求我的,照顾她,把她收了房。怎么样,谢我吧?”
我心里咯噔一声,果然,听荷是被他占了。碍于他的身份,我只好冷冷地说:“二姑少爷好脸面,占了小丫鬟,还要拉上我遮羞。”
“吓,你不愿意?怪了,多少人求着我收呢,你以为那小丫头就那么漂亮?玩玩还行,真要收进来,麻烦,还不是因你求我?好心当做驴肝肺!”
我忍不住了,“杨骋风,你根本没有礼义廉耻!”
“哼,我收了个小丫鬟就没有礼义廉耻。我再怎么没有礼义廉耻,也总比道貌岸然强。你瞧瞧君家的主子,啧啧,真是姓君的君子,可惜呀…”他突然住了嘴,看着我,“你知道吗?”

什么?我不解地看着他。他的眼珠子转了两圈,抬起左腿,膝盖抵着桌子,右腿却伸直,身子倚到后面,“果然,你不知道。嘿嘿,不要紧,本少爷知道就好了。他君家以为弄个假正出的闺女塞给我,就真能骗得了我?少爷我早就知道了。哼,我是吃这亏的?看看谁玩得过谁!所以,本少爷说,你要输了。”

我心里一跳,“你又在玩什么花招?”
“嘻嘻,没有,有也不能和你说。你和他都到了画脸的地步了,万一我说了,岂不是自泄底牌。我还赢什么!不过…”他的眼珠子又绕着我骨碌碌地转了两圈,“我一向不瞒你,可以向你小小地透露一下。我呢,就像原来和你说的,用了君老爷子的一点儿钱,荫补了个小官。这样,我的身份就有了。不过我也没让他吃亏,打算和他合着做点儿稳赚不赔的买卖。怎么样?这次,我没有仗着我爹吧!”

我隐隐感觉到一种凶险,难不成,君闻书就是为了防这事儿?这里面有什么勾当?听杨骋风的口气,好像胜券在握,他哪来这么大的信心?
正想着,杨骋风却信手翻开了账本,“哟,君木头现在开始看账了,倒是个成材的。”我赶紧走上前合上账本,往旁边一推,用手按住,“二姑少爷,我家少爷不在,书房狭窄,请二姑少爷移至正室说话。”

杨骋风没答话,盯着我,忽然笑了,“司杏,你还真像个小媳妇。只可惜,你这么对你的主子,有好处吗?就你,君闻书即便纳妾,也轮不到你。”
我冷冷地答道:“谢二姑少爷挂记,司杏是一个下人,从来没想过要高攀做妾!”
“呵呵…”杨骋风笑了,“我说司杏,你还真是傻呢,你不知做妾的好处。妾的名声虽不好听,却是实打实想娶的。那正妻,就是个名分。你这种出身,想那么多干什么,有人疼得了。”

我不理他,他却笑嘻嘻地继续凑过来,手上拿着亮晶晶的东西在我眼前一晃,“瞧,漂亮吗?”
原来是一串珠子,散发着圆润的光泽,我虽未说话,但不得不承认,确实漂亮。
“嘻嘻,可不是给你的。”他变戏法似的又收了回去,“给眠芍的。”
果然,一个也不放过,真是个色鬼。眠芍终于如愿了,她的夫君到手了。
“哟,不高兴了,吃醋了?那送你吧。”珠串在我眼前晃悠。
我的手按住账本,头扭向窗外——君闻书怎么还不回来!
“我也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东西。这世上啊,有的女人,你给她点儿东西她便跟你。有的女人,你不用给她东西她也跟你,只有你这个女人真奇怪呢。”他的头从旁边探过来,看着我说,“你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我使劲儿把眼皮往天上翻,以免自己不耐烦地发起火来。正打算要把账本搬开,他却拉着我,我没甩开,要叫他放手,忽然一个极冰冷的声音响起来,“放开!”杨骋风和我都吃了一惊,一齐看向门口——君闻书!

君闻书面色冷峻,盯着我们,走了过来,在离我还有两步距离的地方站住了。我半低着头,早不回来,晚不回来,怎么就这么巧!倒像是我背着主子勾引姑少爷。
杨骋风仍然拉着我,若无其事地点点头,“闻书,你回来了,我正和你的丫鬟说话呢。”我大惊,这杨骋风也太嚣张了!君闻书的眼中闪过一丝嫌恶,草草地行了个礼,“姐夫刚过来,二姐好吗?娘在等你吧,你怎么躲在这里,和…和一个丫鬟…说话。”

杨骋风嘻嘻一笑,仍然拉着我,“闻书,你这丫鬟有意思得紧,你平日没发觉吗?不对不对,你也发觉了,否则不会给她画猫脸。姐夫我府里好没意思,不如你送给我吧!”

我被吓了一跳,杨骋风,他想干什么?君闻书的眼中明显闪过愤怒,却微微笑道:“姐夫真能开玩笑,谁不知姐夫府里莺声燕舞、川流不息。似她这等丑丫鬟,哪值得?姐夫是官家子弟,传出去要被人家笑话的。”

“哈哈…”杨骋风仰头大笑起来,一会儿,却收住笑,紧盯着君闻书,目光中充满了挑衅,“闻书想得真周到,连我的名声都想到了,真是好内弟。既然内弟如此厚意,那倒也好,放你这儿,我随时来看看她,只是内弟别嫌烦便好。”说完,居然抬手轻轻刮了一下我的脸。我的汗毛顿时立起来,想要挣脱,他却拽得更紧了。

“你!”君闻书脸色发青,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不知羞耻!”
“我不知羞耻?内弟,话别说得这么难听。我看上了她,顺道过来瞧瞧,打算把她收了,又如何?”
这话是越来越听不下去了,两个男人当着我的面说这些,实在尴尬。我想挣脱出来,却被杨骋风死命拉住,君闻书在,我又不能发火,只好怒视着他,他却对我一笑,“别急嘛,你也正好听听,省得我再说第二遍了。将来过了门,君大公子也算你我的证婚人了。”气得我真想扇他一耳光。

“杨骋风,你别妄想了,你想娶她,她可愿嫁你?”君闻书失了礼仪,我还是第一次见。
“说得好,她可愿嫁你…闻书,你我心里都很清楚,她想要嫁的是谁。不是你,也不是我。可是,你愿意让她嫁给那个人吗?不愿意,我也不愿意,因此…”他顿了顿,又转向我,“你肯定是要替我看着她。这样说来,无论如何,我都先谢过了。”

“堂堂官家公子,如何敢妄谈嫁娶!”
“我当然娶得!我已有正室,娶几个偏房谁能怪我,谁又能说我什么!她一个丫鬟,我强娶了便又如何?倒是君大公子,我问你,你能娶她吗?”
“你!”
“不用这么看着我,像是要吃了我似的。”杨骋风又嘻嘻一笑,“你娶不了!别说君府家教严,容不得你娶下人,且说你那娘,她能让你娶她吗?她这一辈子受的又是什么呢!”

君闻书突然脸色发白。杨骋风吁了一口气,说得极其轻松,“君大公子,这个人,肯定是我的了,也只是暂时放在你这里。当然,你若是现在就想给我,我便笑纳了,刚好去前头和你老娘说说,今天便带走。你也别那样看着我,要不这么着,我俩一起过去问问你家两位老主人,是愿意把她给我呢,还是愿把她给你?”

屋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君闻书脸色发白,我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半天,他强笑道:“你真要娶,便娶了就是,何必这样,倒像是故意来…羞辱谁。”
我一惊,这话是君闻书说的?!他似乎在怕,怕什么?
“内弟言重了。你是我内弟,她呢,又是我的妙人儿,哪个我都舍不得羞辱。”杨骋风今天怎么了?
“人嘛,当然是我的,早晚我要拿走的。只是,你说得也对,官家子弟,总要有些风范,否则就跟街上那些色急的没区别了。这个嘛,就好比吃东西,明明是个好东西,慢慢吃才有滋味儿,一把抢过来吞下,便是焚琴煮鹤了。她,已是本少爷的囊中之物,少爷我有这个耐心。”他顿了顿,语气很轻,却极坚定地说,“总有一天,我要让她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杨骋风走了,屋里就剩下我和君闻书,我极尴尬地站在那儿。今天的事实在太突然了,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偷偷一看,君闻书站在那里,脸色一片阴沉。我几次张开嘴,又闭上。说什么?

良久,君闻书仍是站着,我轻轻地叫了声,“少爷…”他抬起头看着我,“少爷,我…”
“你下去吧。”我行了个礼,默默地出去了,却听到身后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我坐在厢房,回想着杨骋风的话。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是实情。我是君家的丫鬟,君闻书是少爷,杨骋风是姑少爷,他们中任何一个人要留我,我都走不脱了。但是,无论君府杨府,都是一样的阴森,哪里我都不愿待着。我一定要走!去找荸荠,去找我的生活!

我夜夜对着荸荠给我的东西发呆,他到底怎么了?倒是说一声啊,这么无声无息的。我又写了一封信,这次很短,就是问他到底怎么了。在君闻书复杂的目光中,信,还是被寄走了。

自从上次的书房事件后,我和君闻书之间就一直小心翼翼的,尽量客气,尽量回到我出府前的状态。有时反倒特别不自然。锄桑时常疑惑地看着我,许是侍槐叮嘱过,他竟没问什么。君闻书又和以前一样的沉默,不过我觉得他比以前更为用功,也更加投入。他的账本看得越来越快,有时只大致一翻,便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又一个多月过去了,终于等来了萧靖江的信,薄薄的几页,打开一看,心就凉了,称呼只有两个字——司杏。
我把信读完。信中的语气很冷淡,只说他还好,让我不用担心。看信上说我在君府很好,还能帮上君闻书,他也觉得肯定会是这样。既然我选择了回君家,就要好好过,好好对待君闻书。信的末尾,他说他是小户人家的儿子,却立志不第不娶,并祝我能在君家早日出头。

我气了,萧靖江,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在想办法往外逃,你却祝我在君家早日出头!你以为我愿意回君家!你以为我愿意和你说我在君家过得多么好!你以为君家这个隐藏着凶险的鸟笼,我真愿意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