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滴挂上,展一鹏说:“鹿鸣?”只说了这两个字。
谷雨未心里叹了口气,她不能说什么。他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
谷雨未很想抽回来,因为她觉得自己的手势肮脏的。终究,她没有。她不能。
谷雨未觉得头疼欲裂,气力像是要丧尽似的。
鹿鸣的脸一直在眼前晃动。那眉、那眼、那唇,甚至只是他的身材,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展—鹏立刻发现了,“雨未,怎么了?”
她睁开眼,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又闭上眼。
缩在壳子里这几天,谁知,居然在这里碰上了鹿鸣。真是没办法!鹿鸣的意外出现,让谷雨未的心里不得不又重新想起那些绝不愿意想的问题,这几天受展一鹏的影响而动摇的念头,又让现实给拉回来。那些问题,让她头疼,才觉得舒服了—点的身体,又难受起来。
从医院出来,路过超市,展一鹏说要买菜。谷雨未没精神,使推说超市里空气不好,留在车里。
展一鹏便一个人下了车,冲她笑着摇了摇手。谷雨未看着他进去,人便趴在了仪表台上。
展一鹏的回来让她想起暑假时她的决定。其实,她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个雨夜他的出现让她暂缓了这个念头,又投入到旋涡之中。而如今,当展一鹏带着温暖的笑切实地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动摇了。这次在展一鹏回来后,她发现,她喜欢温暖,并且贪恋这种温暖,尤其是跟前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刻。只是,她…
有人敲窗,她以为是收停车费的,抬起头,居然是鹿鸣。她的心立刻跳了起来。(橘*泡泡鱼 手 打*园)
鹿鸣向她招了招手,谷雨未不禁往超市门口张望,那里并没有展一鹏的影子。鹿鸣一脸的坚决,迫得她只好下来。
“病了?”他盯着她。
“和你无关。”她还是哑着的嗓子。
鹿鸣皱眉,“怎么搞的?”
“你有事就说,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我们还要回家。”谷雨未并不看他。
鹿鸣不说话,低着头的谷雨未,还是能感到他的目光。
“送他走。”只三个字,带着斫人的冰冷。
她不理,也不吱声。
“要我说第二遍?”她不抬头,仍然知道,他的目光正聚于她身上,眼睛里的光彩,绝不会是温暖。
“对不起,我们相识已经十年。”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把她的头抬了起来。“既然这样,是你我站在这里说,还是找个时间,你和我单独说,或者你带着他哪天一起谈谈?”
谷雨未甩了他的手,“你别欺人太甚!”
“你别逼着我欺人太甚!”
谷雨未低了头,然后又抬起来,“鹿鸣,这场游戏到现在,你是赢家。什么你都得到了,你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你想怎么样?”
他盯着她,“是我的,我不会让别人碰一下。一下都不可以。我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是展一鹏还是别人,不可能。”
“你到底要干什么?”谷雨未突然发了疯,“年报你说没有问题,我听了。你让我跟你,我也听了。你让我不要把股份卖给谷维春,我也听了。你让我别管谷维春的事,我也听了。什么都听你的了,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到底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鹿鸣的眼睛里明明有怒气,嘴上却能不表现出来,“我想知道,你想干什么?”
谷雨未不语。
“说,”他很轻柔,“你想干什么?”
“鹿鸣,”谷雨未倚着车门,疲倦地说,“我知道,很多事情是你故意的。我承认,我算计不过你。我承认,我输了。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生活。只要能安安静静地生活,哪怕离开杉城。”
“离开杉城?”他重复了遍,然后冷笑,“前面那些话,都是陪衬而已,这才是重点,对吗?”
谷雨未长吸一口气,没有回答。
“他,”鹿鸣的头往超市门口转了下,“你要离开杉城,是跟他?”
她没有给他回答。
两人相对站着,鹿鸣无所谓地说:“简单地说,我还是那句话,你如果舍得正谷,我不在乎多推下一两块石头,也不在乎早一点。”
她仰头,“除了正谷,你还能不能谈点别的?”
他的眼光直射下来,毫不犹豫,“除了正谷,你还会和我谈点别的吗?”
谷雨未低下头,“我不想吵。”
“我也不想。但是,他,你马上把他给我送走。否则,我不知道我会再做出什么来。”
“我凭什么听你的?”
“凭你必须听我的!”
“你管得太多了!”
“多吗?我管我的女人,多吗?我让我的女人不要和别的男人在一个屋檐下,这个要求,多吗?”
谷雨未望着他,说出一句奇狠的话,“能和你,为什么不能和他?”
鹿鸣的脸白了,眼神变得像刀子一样,他的拳握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能和你,为什么不能和他?”
鹿鸣往前一步,声音低得只有两个人能听得见,“我告诉你,不要逼我。你知道,我是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哪怕是当着他的面说你和我的事,我也能做出来。你想那样吗?如果你想,我就站在这里等他,问他,我是要叫他前辈,还是他要叫我前辈。我让他选择。”
“你敢!”哑着的嗓子说出来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敢不敢,你可以试,不过,我奉劝你不要。”她的眼睛中,看到那穿透过来的目光,她知道,他能。“把他送走,越快越好。我家里有你住的地方,不需要别人给你取暖。”
谷雨未靠着车子,金属的凉意传了上来。
“鹿鸣,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就要折磨我?我都现在这样子了,”她的眼眶里是泪,硬生生让她给逼了回去。“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到底要干什么?”
“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天,我就被你操纵,一点个人的意志都没有。鹿鸣,你想一想,你让我做什么我没做?你随心所欲,我的生活都让你毁了。展一鹏,是我剩下的最后一个还愿意理我的人。鹿鸣,你到底要干什么?”
“闭嘴!”鹿鸣烦躁地打断她,“谷雨未,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我想说,你活该!你真活该!”
谷雨未别过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里的泪。
很久,她说:“我是活该。我不该天真地去相信你,和你做什么协议。不该天真地觉得自己有可能给正谷带来什么好处。也不该——”她终于没能说下去,泪流了下来。
打火机的声响,烟雾裹着他含糊不清的声音飘了过来,“我可以理解成,你在指责我吗?”
谷雨未生硬地把泪憋回去,“不敢。”
鹿鸣扔了烟,脚使劲地碾了几下。
“谷雨未,老老实实在杉城待着。如果你敢离开杉城一步,我一定会把正谷当做鞭炮放了,给你送行!”
鹿鸣说完这句,盯着她的眼睛,直到离去为止。
谷雨未靠在车上。自作孽,不可活。


第二十三章 桃色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一场感冒,居然怎么样也不见好。
这几天,她反反复复想。没有其他退路,她只能把展一鹏送走。并不是因为她怕鹿鸣,而是她不想把展一鹏拖下水。朋友有时有度,而展一鹏,只能是自己的朋友。
这天晚上,谷雨未对正在拖地的展一鹏说:“一鹏,你走吧。”
展一鹏的手一停,没有抬头,默默地站着。
“你走吧,回去好好工作。”
展一鹏低着头,好大一会儿才抬起来,迟迟疑疑地说:“你呢?”
“我啊,”谷雨未强笑了下,“我眼前还不想辞职,也不想去美国做米虫。所以,会全心准备出国,然后再走。”
展一鹏看着她,“骗我?”
“不是,”谷雨未尽量看着他的眼睛,“真不是。是真的。”
“我不信。”展一鹏固执地说。
“信吧,我没骗过你。”她想办法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丰富些。
展一鹏沉默了会儿,“雨未,我觉得这事很有蹊跷。你还是来美国吧,在国内我不放心。”
“你怎么想的?”
展一鹏沉默了会儿,似乎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我找人问过,正谷现在的局势是,谷家原来的人,打算放弃正谷。”
谷雨未手里的水一晃,“什么?”
“是这样的。那个投行里,也有一个分析师是国内的,偶尔聊聊,他说,正谷的事情变数太大。”
“什么意思?”
“详细的他也没说。他只说,现在他们不能行权。多晶硅本就是限制进入的行业,一旦行权,正谷目前的控制人可能会放弃正谷,带着人离开,另起炉灶。对于他们来说,如果只是买资产,那是最不合算的。那些资产都是折旧过的,也没有什么价值。空降一个团队来,以现在这市场形势,最怕动这个的干戈。这是一个两败俱伤的方案,谁都不愿接受。”
“可正谷的股价在跌啊。”
“会跌就会涨上来。正谷到今天,人为因素大得很。”
谷雨未拿着水,想了一想,“你的意思是,正谷发那样一个年报,是故意的?”
展一鹏叹了口气,“我也是只猜测。我们不是协议方,我们当然不知道具体内容。况且,我们也不清楚,他们中间到底做了哪样的谈判。”
“谁能清楚?”
“不是谷维天,就是谷维春。”
“可谷维春都这样了!”
“所以,越发看不清。真的。”他顿了顿,“鹿鸣忽然插了进来,看不清了。”
“他?”
屋里静默,谷雨未的思绪理不出来。
“其实,我也很纳闷,他代表着谁的利益。”
“什么意思?”
“眼前这个样子,他如果不是代表你们三方面的利益,那就是,他代表自己的利益。”
谷雨未紧紧地捏着杯子,“他不是和谷维春一路?”
展一鹏摇头,“难说。也许会。就眼前的情况来看,最佳方案恰巧是由鹿鸣接过正谷,他对这个行业熟,对国内的情况也行,既不会有太大的政策限制,也能维持稳定。”
谷雨未的后背绷紧,“真的?”
展一鹏看她一脸紧张,“说不上。我说不好。股价一打再打,一低再低,二级市场上的收购价已很低了。虽然只占全部股本数的38%,但也不是太少。控不了股,但也有很大的谈判余地。”
谷雨未说不出话来。
“雨未?”
“你放心,我没事。明年我会申请美国的大学,再去读一个博士,然后——”她停了停,“就离开。”
展一鹏的眼睛亮了,“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展一鹏笑容满面:“那就好。这才对,雨未,这才对。”
谷雨未软软地靠在沙发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算了,出去吃饭吧。”她忽然说。
展一鹏吃惊,“现在?”
“怎么了?难道你还想在家吃?”
展一鹏有些迟疑,“你的身体能行?”
“没事,”谷雨未不以为然,“年轻,也没有什么大病。送行饭,总得像点模样。”然后,她半开玩笑地说,“我懒得做饭。我给你送行,总不能再让你做饭。”
展一鹏展颜,“行,随你便。”
天气很好,暑气已经消退。凉凉的夜风吹到脸上,既清醒又舒服,吹得她脸上有了笑容。
展一鹏很久没见她这样开心,望着后视镜里的她,“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本来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由于心情都好,自然就话题轻松,边吃边笑,一盏烛光摇曳,映得两人的桌上越发温馨。
展一鹏正在说笑话,“…我第一次去美国,然后去肯德基吃东西。那时候只认识肯德基呀,满以为自己在学校托福考高分,也不怕什么。没想到,人家说的什么我根本听不懂,无论他说什么,我都点头,最后一看,哇,一堆东西,我根本吃不了。又不好意思退,怕自己说的人家听不懂,只好打包带走了,吃了两天才吃完。”
谷雨未的勺子搅动着汤,“这就是我不喜欢美国的原因之一。美国人太精明,万事以效率为主,没感情。”
展一鹏往口里送了块牛排,“一个国家有一个国家的风俗和看法,就像人一样,有好也有坏。”
谷雨未喝了口汤,用餐布沾了下嘴角才说:“这话本该是学哲学的我说的,怎么你抢在我前面了?”
展一鹏哈哈笑了。
两个人出了店,站在橱窗的亮光处,谷雨未抬头看看天,“今天天气不错,还能看到星星。”
展一鹏也仰头看了看天,“可惜这边光太亮了,都给盖住了。”
有些晚了,风吹在身上,冷得她不由缩了下脖子,抱住了胳膊。
“冷?”展一鹏没有等她回答,便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谷雨未回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的手还放在她的肩上,用力捏了下,“走吧。”
第二天,等待候机时,展一鹏又问她要不要去美国散散心。
谷雨未听出他的意思,便笑,“有你这句话就好了。”
“雨未,你真是倔。”
谷雨未不语。她能说什么?事到如今,她只有想办法避着展一鹏。虽然她从来没有答应过他什么。
“雨未,我真是不懂,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非要加入正谷的这团混战?”
“没什么。想,就做了。”当时有人说,要正谷生,还是要正谷死?时至今日,还是这个问题。要正谷生,还是要正谷死?
她得让正谷生。至少,不能让正谷为自己而死。
谷雨未幽幽说道:“我在这世界上亲人没了,朋友没了,对人的善意,也没了,现在尽量不愿以最大的恶意来推测人了。怕了。”
展一鹏笑了,“那有一天,就安享一天吧,到我背叛出卖你那一天为止。”
广播登机,谷雨未茫然。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这样依恋展一鹏过。展一鹏看她这样,心里也不好受。他的口气尽量轻松,“好啦,不要多想了。我过两天就回来了,啊?”
谷雨未还是不说话。
展一鹏想了想,试探着说:“要不,抱一下?”
谷雨未没说话,展一鹏便张开了胳膊,“来,抱一下。”
她扑入他的怀里。那便抱一下吧,她真的感觉孤单无依。
病没有好利索,半夜,退了的烧又杀了回来。谷雨未无奈,今天她有课,而且请假只请到上次课,这次的课无论如何要去。
她努力地爬起来,吞了点消炎药,人便出了门。
公共课大多安排在上午的头两节,八点钟必须要到。起得早,又发烧,当她站在讲台上,人有些发晕,看着下面那群人头,她腿有点软,不得已,她只好破天荒地坐下来。
“老师,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课间,一位女同学上来说。
“嗯,有点感冒。”
“那我给你打点水吧。”女同学拿着杯子走了。待她回来,谷雨未展颜感谢她,“谢谢你关心我。”
“老师是美女呀,为美女效劳,很应该。”女同学调皮的表情,引得谷雨未也笑。现在的孩子,既单纯,又不单纯。
好容易下了课,疲惫之极,谷雨未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想迈步早点回家,躲在她那过于安静的屋子里,心里缓一缓。谷雨未硬撑着从学校出来,站在路边等出租车,有人走上前,言语恭敬,“是谷小姐?”
谷雨未回头,仿佛有些面熟。
“您哪位?”
“我是鹿总的助理黎旭,鹿总让我接您。”来人彬彬有礼,是个年轻人。谷雨未想起来了,上次去通途,就是他接待的她。她立刻觉得有些局促。
“不,”她说,“不了,他没和我说。”
黎旭有些为难,“鹿总说,他今天忙,走不开,所以让我来接您。”
谷雨未明白了,鹿鸣的原意是,他不想招摇,如果不想等着他亲自来接,就上车。于是,她冷冷地说:“他让你把我接到哪里呢?”
“您去了就知道了。”
谷雨未冷笑,“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绑架?”
“所以,鹿总说,您可以用这个电话。”
谷雨未接过那电话,狠狠地丢在路中央。然后云淡风轻地看着黎旭,“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黎旭神色不变地拿出第二部,“鹿总让我多带了几部。鹿总还说,您尽管扔。如果我带的不够,他会让人再接着送来。”
真是鹿鸣的风格,把她可能有的作为全算计到了。真闹到了那步,有必要吗?她没有接那部电话,不声不响地上了车。
车子开得很平稳,谷雨未坐在后面,“对不起,请开点窗子,我有点晕车。”
车窗无声地降了些下来,清爽的风顺着空气透了进来。秋天是一种光亮的感觉,世界很亮,可转瞬,就该是冬天了。
车子慢慢驶离闹市,似乎是去机场的路,谷雨未心里皱眉,去机场?
说是绑架,只不过是气话。但现在,她倒有一点真的怀疑,这是去哪里?她瞄了瞄前面那个年轻人,他依旧不做声地开着车。谷雨未有点后悔,刚才那个电话应该留着,最起码,她可以和别人保持着联系。
车子继续往前开,似乎真的是去机场。谷雨未的心里随着疑惑的增加,慢慢的有点紧张。这是去哪里?
她想问,又怕黎旭笑。于是,干咳两声,“先生,我今天不舒服,能不能麻烦你把手机给我用一下?我想发个短信。”
黎旭不做声地递了个手机过来,“您请。”
还是刚才那个,谷雨未按了半天,居然提示没有SIM卡。
她不客气地说:“手机没卡?”
黎旭不回头,口气却很谦逊,“鹿总说,您有卡。”
谷雨未愣了下,然后开始咬牙。这个鹿鸣,什么都算计到了。她所有的记忆和情感让这一句话就拉了回来。
随着这些情感而来的,就是对正谷困局的所有回想。她失了一会儿神,才从包里把自己的手机卡翻了出来。手机开了不过一分钟,就不停的有短信来,多到收件箱爆满的程度。她看着那些陌生的号码,选择清空收件箱,全部删除。
遗忘,只是暂时的;龟缩,也只是暂时的。终究,他和正谷,真实的存在于她的生活之中。
她低头看了一阵手机,再抬头,车子已经驶离了高速,不去机场了?
是没有去机场,随着青色的山越来越近,她忽然想到,阳辉山。她来过的,山脚下散布着一群小别墅,是有钱人来吸氧的地方。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脸有些热,也许是发烧烧的。
车子停在一栋建筑门口,黎旭停住车,谷雨未下来。黎旭走下来,彬彬有礼地点点头,“谷小姐,再见。”然后钻入车里,一掉头,走了。
谷雨未站在原地,清新的空气让她的肺变得愉悦起来,她禁不住大口地呼吸了下,门打开了,鹿鸣站在门口,门拱的形状在他的脸上投下阴影。两人对峙了一会儿,他缓缓地伸出来了手。谷雨未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进来。
房子并不大,院子却挺大。树很多,虽然都是寻常树种,却有一种郁郁葱葱的人烟气。也是,如果你的周围四处都是银杏或冷杉,那你又是生活在哪里呢?只有熟悉的东西,才有亲近之感。生活,不需要有那么多的猎奇因素。
鹿鸣牵着她的手,在前面走,她跟在后面,默然无声。两人从林荫道中前行,房子在院落的最里面,最后,上了台阶。
屋里绝称不上豪华,但有一种让人随便的感觉。东西很少,简洁,左面是一圈儿矮矮的布沙发,透过落地窗照进来的阳光,让这圈沙发显得温暖又舒适。她禁不住想走过去。本来就发烧,这半天,又讲课,又应对,又紧张,此刻,她所想到的只是累。
她的手一动,他便回过头来,“要干吗?”
“我想坐一会儿。”
鹿鸣回过头,看看那圈沙发,“你是想去那儿?”
“嗯。”
“楼上吧,那里有点蜷。沙发太小,我要换成大一点的,还没换。”他平和的说着,拉她上楼。
楼上的房间同样简洁,阳光从每个地方照进来,蓝蓝的天,让人心情很好。
“那边是个玻璃穹顶,如果想晒太阳,去那里。”鹿鸣指着那一角。
米色的榻榻米,阳光通过三面的玻璃照进来,使它看起来有点显蓝色。上面随意地放了本书,也许,它的主人才从那上面起来。
她走过去,躺下来。立刻,光的热量由周围传来,她觉得很惬意。他看了看她,从隔壁房间拎了床凉被,扔在她身上,然后转身去了旁边。
谷雨未舒舒服服地躺着,阳光的味道不断通过榻榻米和凉被散发了出来。穹顶设计得很巧妙,刚好是胸部以上被笼罩在一块色彩很深的玻璃下,人不会觉得阳光太灼。
她躺了一会儿,慢慢觉得外衣有些累赘,又不好意思脱下来,便翻腾了几下。
“躺不住就起来,吃饭了。”鹿鸣说了句,人就下楼。
餐桌上还是外卖,鹿魔鬼不会做饭,只有外卖可吃。
“脸那么红,是发烧?”
“有点吧。”
两人要吃完了饭,他站起来,出其不意地伸出手,谷雨未往后晃了下,他的手却已贴到她的额头,“有点热,敷点冰袋就好了。你先上去,我拿冰袋。”
谷雨未起身要走,“榻榻米隔壁的房间有睡衣,自己可以去找。”
她才换上,仍然回到榻榻米前面。他过来,手上是冰袋和毛巾。他看着她,不说话。
她平躺下来,闭上眼睛,他给她敷上。
然后,离开了她身边。
太阳慢慢西斜,让她抓到一边去的冰袋不久就化为一滩水,然后,慢慢的被阳光敛干,最后,只剩下一点小小的痕迹。
晚饭依旧是沉默的。她吃了饭,上楼在找睡衣的那间躺下。一会儿,他推门而入,带着冰袋。
依旧是不做声地敷上,他没有吭声,她也没有拒绝。然后床边一陷,她的睫毛轻微颤了颤。
室内安静,只有轻微的翻书声。
很久,她伸手摸了摸额。
“怎么了?”他的声音很淡,听声音,并没有转过来。
“好像有冰化了,有水。”
毛巾被动了下,冷冰冰的两个字,“没有。”
又过了会儿,她又摸了摸,确实没有水,但是感觉就是有小虫子在爬。
她睁开眼,悄无声息地看着他。
他总是很冷,很淡,微抿着嘴,略有些皱眉,像是在想什么。他会在想什么呢?他到底打算怎样对正谷呢?
“睡不着起来。”他脸上有些不自然。
“你脸红了?”
他不答话。忽然一欠身,一片白色忽然飞过来,蒙在自己的眼睛上。她慌忙抓开,是一片纸巾。她便在头顶按了按,浸了水的纸巾很容易便被揉成团儿,她扔了回去。
他不耐烦,抓过纸团儿,撩开被子,塞进她的睡衣里。
她头上敷着毛巾,不敢大动,只好用手摸索着掏出来,刚要扔回去,他威胁,“谷雨未,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别逼着我和你算旧账。”
她不理,塞到了他的枕头下面。然后把毛巾扔到一边儿,翻身背对着他。
忽然,他开口,“你这次为什么有这么大的长进?”
她一愣,“什么意思?”
“别装糊涂。”
她想了想,“你教得好,告诉我,不要把你当男朋友。各取所需,一拍…”
他扔了书,压了上来。
“这么听话,嗯?”
她承受着很大的重力,却依然使劲憋着气,“凭鹿总吩咐,不敢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