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1。”
“行,我就上去。”
苏亦好收了线,呆呆的坐在那里,直到听见门铃响,默默的开了门,又默默的关了门。陈明然坐下,这以前他一直以为这个女人很强悍,没想到,到底还是女人,她退缩了。
“害怕了?”他开门见山。
“嗯。”一向好强,但这次找不到逞强的借口。
“后悔了?”
“嗯。”
陈明然沉默了一会儿,“如果现在放弃,也是失败。如果能够承受的就是失败,为什么不试一下?应该损失不会比这个更大。”
苏亦好抿着嘴坐着不吭声,她不是不能接受失败,只是害怕过程。
“你再想想吧,想好了叫我,我就在下面。”
“不用,你坐在客厅吧,我想一想,不用很长时间。”
苏亦好一个人对着屋子,她想寻求幸福,但不想受到伤害。可开始一段未知的故事,总是伴随着正反两方面的风险,她退却了吗?犹豫是可耻的,不是吗?
她站在窗前,看着下面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生活而奔走,谁敢说,一定就能成功?就像他说的,如果能够承受的就是失败,那为什么不努力的试一下?也许,不是坏的?——坏不坏,总要试一下才知道。保持原来是好的,但她不能总这样,她想要另一种生活。
那就试吧。
勇敢与懦弱,有时根本分不清,像此时的苏亦好。她站起了身,轻轻的走出去给陈明然倒了杯水,“请等我一下,我收拾东西。”
陈明然一愣,他本以为等来的结果会是苏亦好要他和民政局再去办离婚,没想到她居然会选择继续、居然会这么快就决定?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陈明然自认为自己意志坚强、头脑极其理智,在面对这个婚姻时,他知道自己也是犹豫和彷徨过,只是他一向是既做了决定,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会放弃,多少年了,他不允许自己这样,而她是一个女人…。
苏亦好的东西并不多,因为经常出差的缘故,箱子就在手边,各式各样的旅行包应有尽有,很快便装的满满当当。
“这些都拿走?”
“对。”陈明然默默的把东西搬到车上,再上楼,再默默的搬走。以后,就要和她在同一个屋檐下了,陈明然心里有些渴望,也有些忐忑,他自己也没有把握会不会成功,但既然已经开始,他一定要让它成功。
终于是最后一个箱子了。苏亦好拿了扫把把房间仔仔细细的打扫干净,反复的看看,然后拿出手机,“刺儿薇,我要搬走了。”声音有些哽咽。
“啊?好好?”
“钥匙回头我留在茶几上。”
“你真登记了?好好,别去。”
“刺儿薇,我想试试另一种生活。”忍不住要掉泪,怎么混的这么惨,要靠这种方式才能嫁出去。
“好好,你再想想吧。”林海薇哭了,在她心目中,苏亦好无所不能,这样的人怎么会选择这么个婚姻?她心里很难受。“好好,你也不是像我,万事都依赖人,你独立,你自主,何苦那么委屈自己?”能说的只有这个了,虽然想说的一大堆。
“刺儿薇,你别说了。你还记得那年我们去看话剧《结婚》吗?你不能理解我的心情。”那年,她们奢侈了一次,一起去看日本作家桥田寿贺子的《结婚》,苏亦好流了很多泪。“刺儿薇,你有马大宝你不觉得,我现在明白了,像《结婚》里说的,女人还是得结婚才能幸福,真的,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坚强,我很懦弱,很懦弱…”
如果不是懦弱,她不会一直在加强自己,就是因为觉得不安全,所以才不断的强调要努力,要抓住自己的东西。但是,毕竟还是个女人,女人,毕竟还是要结婚才能幸福。婚姻,是人生旅途中必经的驿站,没有经过这一站的旅程是不完美的。结婚就像路过的站牌,不过是漫长人生旅程中的一个坐标,然而,从另一站到达这一站的过程,却是充满了喜怒哀乐、酸甜苦辣。也许她能达到,也许她永远都遥遥无期,但总得去试,哪怕这种试是这样的方式。
“好好,别这么说,”那头林海薇已经哭了,“好好,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好的。”
苏亦好哭了,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受过女人的教育,在她心目中,一向都是男人能做到的她也能做到,从来就没有男女的观念,她做过第一,也有过因为厌倦争第一而自甘沉伦,但如今,她终于明白,自己还是一个女人,想要女人的幸福。
“好好,你要幸福啊。”林海薇在那边泣不成声。
苏亦好终于忍不住的哭泣出声,“要幸福,要幸福,刺儿薇,我们都要幸福。”
人这一辈子,无论经过哪一站,谁都不会放弃对幸福的追求。陈明然站在窗户前,看着楼下,默默的听着里间的对话。
零度的新婚
零度的新婚一路谁都没说话,陈明然沉默的开车,左转、右拐、直行、倒车,路越来越熟悉。以后,这车里就要多一个人了,他希望他们也能像这路一样,开始有些陌生,然后越来越熟悉,一路安全到终点,中途谁也不要下车。
“到了,”陈明然熄了火。小区还不错,绿化、物业都做的不错,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只是房子是小高层,苏亦好其实不大喜欢住小高层。
两人一块儿把东西搬进了电梯,陈明然按了22楼,“记住,22楼B。”苏亦好点头没说话。
到了,陈明然的家,不,应该说他们的家位于最顶层,房子格局不错,屋子采光比较充足,屋里装修很简单,除了必要的隔断,大部分地方是通的,显得很宽敞。最重要的是,没有吊顶,也没有什么枝枝缠绕的吊灯或者什么花纹的墙饰,很简单,简单就好。苏亦好对陈明然有了第一个认知,喜欢简单。
“你住这间,我在你旁边。”卧室大约有十五六坪,衣柜、床头柜、床都是灰白色的,白色为底的窗帘上绘着抽象线条的彩色花纹。苏亦好道了谢,开始收拾东西,听见门砰的一声响,似乎陈明然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听见开门声,“都快两点了,吃点东西吧。”
苏亦好探出头,肯德基?不想吃,前天晚上就没睡好,昨天晚上基本没睡,刚才坐在车里就有些晕,对油腻腻、干巴巴的肯德基真是没胃口,可这是人家一番心意,不吃,似乎也有点说不过去,苏亦好只好洗了手坐了下来。
“一人一个套餐,一会儿再出去吃。”
苏亦好十分艰难的把那个汉堡给吃了下去。真的很难吃,她只要在状态好的时候才会吃这些洋快餐。今天状态算最不好的,依往常的生活习惯,通常是喝汤,因为她有点低血压,喝了汤血压才会更快的升上来。
屋里静极了,似乎只有苏亦好收拾东西的声音。把衣服拿出来挂上,把鞋子码好,把自己的书摆到桌上,把小东小西的放进储物箱里,最后是洗漱用品,愣了一下,咬着嘴唇想了想,又环视了一下屋子,以后,真是要共处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和那个现在还是陌生人的男人。他是她老公?除了愣,苏亦好心里没有别的感觉。
“梆梆”的敲门声拽回了苏亦好,扭头看见陈明然正站在门口,“安顿好了?”
“先这样吧,慢慢收拾,东西太多了。”
“那就先吃饭,吃完再说,已经五点多了。”
春天总是美丽的,虽然经常有沙尘来拜访,但该绿的叶子还是绿,该开的花还是开,该娇的娇,该艳的艳,风里都飘荡着温柔。太阳的余晖还在天上,风吹过,刚长齐叶子的白杨树刷啦啦的响,树顶的叶子上跳跃着阳光,似乎在提醒人们天色尚早,不急回家。
上了车,“吃什么?”
“我说了算?”
“嗯。”陈明然目视前方,旁边多了一个人,还是女人,于他,这种经验并不是很多。
“真的?那我就说啦。”苏亦好绑好安全带,“烤鱼!”
陈明然有点傻,“什么?”
“烤鱼?你没吃过?”这两天身体比较亏,舌头感觉发淡,得吃点滋味儿足的。陈明然不自然的笑了下,真有你的,结婚宴吃烤鱼。这婚结的,真他妈个色。
不大的烤鱼店,人满为患,闹烘烘的,两人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位子,坐下来,“你吃什么味儿的?”
“我不能吃太辣的。”
“啊?”苏亦好停了手,一个大男人不能吃辣?“微辣呢?”
“抱歉小姐,我们店只有麻辣、孜然、泡椒三种口味,没有微辣。”服务生站在旁边尽职尽责的说。
苏亦好呆了一下,站起身,“算了,换地方吧。”
陈明然坐着问:“鱼能两做吗?”
“这个可以,先生是要哪两种口味的?”
陈明然一扬头,苏亦好愣了一下,坐下来,“那麻辣和孜然吧。”
“那鱼下面要放菜吗?”服务生边写边问。
“唔,我要海带、豆皮。你呢?”
“海带豆皮我都不吃,我要藕片和土豆吧。”
“酒水饮料呢?”
“不要了。”
“要吧,好歹也是庆祝一下。你要什么?”
一会儿吃烤鱼会很热,“酸梅汤有吗?”
“有,冰镇的,今天刚好特价,十块钱一位,无限续杯。”这个不错,无限续杯,我喜欢。苏亦好点点头。
“两个酸梅汤。”服务生应了下去了。
“不喜欢吃别勉强,我们另换一家。”还真是口刁,这不吃那不吃的。苏亦好的姐姐和爸爸就是这种人,她见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过分。
“磨合从今天开始,从吃饭开始。”陈明然说的一本正经。“你喜欢吃Friday?”
“不喜欢,我不喜欢一切西餐,吃着麻烦,也不见得多好吃。”酸梅汤来了,实在是渴了,苏亦好咕咚咕咚一下子喝了大半杯。
“那干嘛昨天你约我到Friday?”一想到昨天,苏亦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过是昨天,昨天才认识的他,今天,她已经是陈太太了。
“金兴街那里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你对金兴街很不熟?”
“很不熟,出了三年国,金兴街就是在那三年发展起来的,回来就在高硅,每天忙的只有上下班,只对高硅熟。”
苏亦好点头表示理解,“其实我也一样,来A市上学,来了才发现A市哪儿都一堆人,坐个车要排半天队,便哪里也不愿意去。后来毕了业就在金兴街,一直就没离开过,其实对于A市我也只对金兴街熟。”
“硕士毕业能在金兴街也不容易。”
“也不是了,我们同学在那条街的很多,去那里有一定的运气吧,当时也是别人推荐我过去的,我感激他一辈子。”酸梅汤见底了,服务生尽职尽责的续满。
一个外地的女孩子能在A市落下脚,付出的肯定也不少。“A市你都去了哪里?”
摇摇头,“哪里也没去,只去过秀山,那年元旦第一次去,四点四十五爬上山顶,刚好看日落,上去的时候离地还有两尺多高,不过十五分钟就全落下去了,现在还记得那场面。”静静的,前一天刚下了雪,天空还算比较明净,没有云,太阳像一个干干净净的红球,仿佛卸了一切的光芒,只是安静的照着这个大地。风虽然是冷的,但让人觉得很温暖。
有些惭愧,“我还从来没在冬天的时候去过秀山,春秋去的最多。”
“春秋我从来不去,人太多,看花都变成看人了。冬天那次也是偶然,山上的雪都没化,下来时特别费劲,路很滑,不小心就可能滚下去。我一个人又没有伴,天也黑,真有点不敢下了。后来有人在我身后背《大学》,我一面听着他的背诵,一面才慢慢的下来了。”那人的声音还在耳边,“大学之道,在明明德”,A市虽然被现代的喧器所包围,但文化味儿还真是很足的,那次如果没有听那中气十足的书声,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顺利下来。
鱼来了,“来,祝我们结婚快乐!”陈明然举起杯。苏亦好举杯碰了下,喝了几大口,觉得还真是挺滑稽的。
啊,终于吃顿有滋有味的饭了!她吃麻辣的,他吃孜然的。她吃海带和豆皮,他只吃鱼、藕片和土豆。
连着几天没好好吃饭了,真是饿的有点狠。苏亦好不抬头的吃了喝,喝了吃,服务生一次次过来续杯,逼的陈明然不得不也跟着喝,配合一下。陈明然一边嚼着鱼一边想,她还真是能吃,虽然慢,但吃的真是不少,人却不胖。看着比较壮,圆圆的脸泛着自然的红色,眼睛眨呀眨的,精神很好。
终于,苏亦好抬了头,不过,陈明然在此之前已经很早只是拎着筷子点来点去的装样子了。
“吃好了?”
“吃好了,烤鱼真好吃。”她没吃多少鱼,她喜欢吃菜,尤其是海带和豆皮,几乎是一个都不放过,连最小的小片片都一网打尽。不过,喝酸梅汤喝的有些急,胃里有些闹腾。
“那走吧,这里太吵。”
外面已经全黑,高高的路灯和闪耀的橱窗使这个城市看起来灯火通明,十分灿烂。陈明然车开的极快,偏偏又遇红灯,走了停,停了走。苏亦好本就有些晕车,休息不好,吃的又不合适就很容易犯,加之空腹喝了两扎冰酸梅汤,晕车使胃更闹腾了。她想让他打开窗,又想忍忍吧,刚见不久,不是很熟,一会儿就该到了。
但她想错了。又是一个刹车,胃里的东西自觉往外反,她赶忙右手捂着嘴,左手去拍陈明然,又指车门。陈明然从来没遇见过晕车的人,呆了呆没反应过来。苏亦好急了,蹙着眉又指车门,陈明然赶忙按了开锁键,可已经迟了,手上、车门上、鞋上都沾了些,她走远了大吐了一阵儿,只觉得得眼前发黑,胸口发闷,胃里一阵阵的难受。陈明然没有下车,看着车门直皱眉。
好半天,苏亦好才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很久没有这样了,头有些发晕。她想拿纸巾擦擦,左手笨拙的翻翻包,才恍惚记起,走的匆忙,没带。茫然的四处看了看,才想起自己从今天开始已经多了个第一顺序继承人——丈夫,自己的样子太过狼狈,幸好有电话。
“喂,”他接起电话却并不过来。
“不好意思,晕车,你车上有纸巾吗?”
“没有。”干脆利落的两个字。
“那…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去买一下。”
没有回答,直接收线。悄悄的转过身,只见到车子的后影,是去买纸巾还是走了?一个人呆呆的对着墙角站着,热闹的人声、车声不断经过,没有停留,只有自己缩在这个角落里。苏亦好突然觉得很无助,哪怕是一个普通朋友这时候都会关心一下,这个人是自己合法的丈夫,今天是自己结婚第一天,苏亦好,你真的不后悔?
“给。”远远的递过来一个纸盒,苏亦好没有看他的表情,半低着头接过,用膝盖夹着打开,放在地上,左手抽出纸一点一点的擦,收拾好转过身才看见他已不在附近。苏亦好近到车前,“不好意思啊,我给你擦擦。”虽然心里不好受,但要强的她不会显出来一星半点,她越是对生人越是客气,客气周到的让你无话可说。如果她之前还和你有说有笑,之后对你很客气,那就是——她伤心了。
“不用了。”陈明然语气淡淡,倚在座位上看着前面。
苏亦好没理他,抽出纸巾仔细的擦了又擦,点点头,“谢谢。”关上车门。陈明然有些吃惊,“你不上来?”
“不用了,不麻烦你了,应该不是很远,走回去好了。”陈明然没有再说,一踩油门,车绝尘而去。苏亦好冷漠的看着那越来越远的车影,想起结婚仪式上那句似乎已经很烂俗的宣誓,“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这一刻,她才明白了这个意义,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婚姻,真的不是一张纸所能承载的,可是自己,已经结了婚。
灯火灿烂的路上,慢慢的往回走,他家的小区并不太远,慢慢的走进去,小区似乎把外面的人声喧哗都隔了一些,这里是人放松的地方,这里是家所在的地方,但会是自己的家吗?真的要回去吗?
苏亦好只记得陈明然的家在22B,却不记得楼号,掏出电话,“喂,你家住几号楼?”“十六号”。没多问一句话,苏亦好道了谢,在下面坐了好半天,努力的说服自己说不要紧,毕竟还是生人,人都是相处才有感情的,不要紧,越这样想,心里越不好受,索性想既然已经结了,哪怕是为了面子也不能这么快就离,先缓缓再说。她觉得自己没有心力去吵,也没有权利去吵,虽然法律上她是他老婆,但他对自己不负有什么义务——尽管《婚姻法》规定夫妻有相互扶助的义务,但天下最不能做的事就是索要感情,这一点,陈明然并不是自己的丈夫——既然感情没有,那钱也算的清楚些吧,将来也好办。
上去发现门已经开了,关门的时候听到他的卧室里传出声音,“钥匙放在了门边的柜子上,自己收好。”
“谢谢。”漱了口洗了手,觉得有些口干,进卧室找自己的水杯没有找到,想起是搬家时落下了,踌躇了一下,站在客厅开口问道,“麻烦你,家里有纸杯吗?”
“没有。”
“有多余的杯子给我用一下吗?我想喝口水。”
“没有。”依旧冷冰冰的。
苏亦好再也没说话,直接抓起钥匙下了楼。
陈明然听到关门、开门的声音,心里想她这是去哪儿。他最讨厌看见别人吐,今天她居然吐到他车里,他想想就觉得恶心。虽然自己的作法似乎有点不像丈夫,但本性掩盖不了,他讨厌就是讨厌,也许,他根本也没有准备好两个人的生活,与一个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的生活。
过了很久苏亦好也没回来,不担心,只是有些好奇,她去了哪里?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钥匙插进锁眼的声音,她回来了。
换鞋,然后脚步声,再接下来的居然是敲门声,他拉开门,“有事?”一盒没开封的纸巾递了过来,“谢谢,还你的,麻烦你了。”
陈明然愣了,有些措手不及,“这…。”
“谢谢。”她往他怀里一塞就往旁边自己卧室里去了,陈明然才发现她提的袋子里满满的装着瓶装水,陈明然抱着那盒纸巾有些发愣。
苏亦好已经把他当成了陌生人。
假装自主的去洗了澡,假装漠不在乎的晾了衣服,然后进了自己的卧室。陈明然听外面静了才进行例行的清洗,晾衣服时看见了她的内衣,心里一撞,从今天起,这屋里,开始有女人了?
这一夜,苏亦好睡的很沉,虽然陈明然今天的表现让她有些寒心,但她本就对婚姻没有过多的感情投入,也不是很在乎——像对待职场中所遇到的任何其他事一样,最多费些脑细胞,却不需要费什么感情。大不了失败,有什么大不了?
陈明然和苏亦好,只是法律上结婚了而已,互不影响,互不牵扯。
苏亦好第二天就去广西出了差,陈明然知道这事是晚上回来看见自己卧室门上贴了个即时贴;我去广西出差,归期未定,有事请打电话。苏。
陈明然现在知道了苏亦好的厉害,果然是标准的白骨精,她对他就是一张职业脸,具有专业素养,无可挑剔,只是没有感情。他波澜不惊的把即时贴揭了扔进垃圾桶,信息收到。
苏亦好一去去了五个多星期,当然,这个数字是苏亦好发工资时才知道的,她和陈明然都没有注意。在广西除了工作就是四处闲逛,更多的时候是呆在酒店看从家里带来的书,或者拿着身份证去当地图书馆坐着。没有人担心她,出差太多,朋友们都司空见惯,连问候都少,父母也只是偶尔打电话来问问。她自理能力很强,身体也好,一般不会生病,也从来没听说过寂寞孤单什么的,苏亦好早就学会了一个人生活,一个人面对一切,她的朋友和家人也都适应了,在大家的眼里,苏亦好从来只有一个人,如果有伴,就是一个影子,这就是苏亦好的全部。
陈明然没有打过一次电话,因为确实没有事,没有涉及到她的事,就没有打电话的必要。苏亦好和陈明然互相之间不仅仅没有想念过对方,就连想到的次数都几乎不曾有。对于苏亦好来说,她的生活没有起任何的变化;对于陈明然来说,唯一的变化是屋里多了苏亦好的几样东西,但也仅仅是放着而已,不能让他有任何关于主人的联想。两个人就这样各过各的,婚姻于他们,似乎真的只是婚姻而已,效力仅仅在于民政局,如果你填个人信息时想要诚信的话。
这就是他们的新婚,零度。
单人照&双人照
单人照&双人照陈明然和苏亦好是一代人。这一代人从小也跟着高喊了几声主义,记事时家里也贴过毛主席像,上学接受的是“五讲四美三热爱”、“四个现代化”、“计划生育是我国的基本国策”教育,时事政治学的是“经济体制改革”,是“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相结合”,是“以按劳分配为主体,其他分配方式为补充”,上大学则赶上了双轨制。
一切都是双的,务虚和务实,狂热和理智,未来和现在,精神和物质。这个国家最近二三十年所经历的巨大变化由不断推陈出新的《宪法修正案》来体现,而这正是他们的成长期,国家前进中的一切都给他们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有理想,也有务实,保守又摸索着前进,经济工作为重,但在强调经济的同时,内心里仍然留着一份理想的高傲。只是这高傲是暗暗的埋在心里,不常与人说。与之前一代比,他们显然是缺少重量的。而与之后一代比,他们显然又是缺少“潇洒”的。他们不太理想,也不完全现实,他们就是他们。
陈明然是A市人。A市,这个大城市,他亲眼见到自己的家乡成了全国人民的家乡,人不断的往这里涌,外地人越来越多,本地人越来越宽容,原来户口为大家所设置的一切障碍似乎都变得越来越无关紧要了。随着人涌来的是钱,野地、小四合院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摩登的高楼大厦,一幢接一幢,天越来越窄,A市越来越大,小时候骑着自行车四处转悠,如今到哪儿似乎都要坐车或是地铁。桥修的越来越多,路却越来越堵,人们的脚步越来越匆匆,他这个土生土长的A市人也不得不努力的拼搏才会有房子住、有车子开。
陈明然心里有感觉,但他不是爱用语言的人,一切自在他心里。他只想做的好,他要求自己做的好,他十分努力,曾经以“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为座右铭,但从来没想过要超过一切人。硕士毕业那年本已经找到一份外人看来还不错的工作,可心里有些冲动,觉得似乎这不是自己的理想,在joural上看到几篇paper,作者是一位荷兰教授,他发了个email过去,居然得到了回应,于是他就去荷兰做了该教授的researchassistant,三年拿了博士文凭回国。
在欧洲的三年里,他连留下来的念头都没有动过,他知道,这与他是家里的独子无关…他不想家,但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中国人,他们是外国人,金发碧眼也不比黑头发黑眼睛更好看。A市与世界一流城市的差距不是很大,他虽然务实,却并不是特别的拜金或向往繁华。他回国也不是觉得有什么重任需要他来担当或有什么要他来拯救——这一代人的普遍思想——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回去,那里是他的家。他在那里长大,那里很大,似乎有荷兰这一个国家那么大。他忘不了闲来无事去前海溜达的惬意,冬天,北风溜溜的刮过湖面,咬着冰糖葫芦,跺着脚,三五个人高谈笑闹,太冷了就吃个炒肝儿或是抱个烤地瓜——这种生活,阿姆斯特丹、伦敦或纽约都不会有,虽然,在现在的A市,这些基本上也是回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