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都是混饭吃的家什。今儿十五,你不早点收?”
“收什么收?还蹲在山沟里呢,这IPO项目也不知前景如何,回头让发审委给我毙了,我就哭了,都蹲这儿快半年了。”
“CPA考出来没有?”
“考个P,天天忙的头朝后,还有心思看它?”
“是啊,不考,不知职业成长性在哪儿。考,也不知职业成长性在哪儿。日子不知怎么过合适。”
屏幕上弹出了个眼泪横飞的表情,“都不容易啊。”
“别哭了,我们不算差的了,CPI上升、PPI上升,经济指数下滑,看看股市,原来只担心通胀,现在开始担心衰退了。多少失业的,咱好多了。”
“其实我们的失业压力和他们是一样的重,虚拟经济总是比实体经济更容易受冲击。”
两个人又说了一阵儿,越说越觉得前途灰暗,恨不得立刻从写字楼里跳下去。苏亦好转了话题,“给你老公打个电话吧。”豆豆和她男朋友都是回族,两个人自幼儿园就认识,青梅竹马。
“是,要不是从小就把他的脸印在我脑子里,我真快忘了他长什么样儿了。好在我们自中学就一南一北的分开,否则,一般人还真熬不住。”中学时他父母工作调动去了南方,豆豆家仍然守着新疆,大学时他在天津,她在西安,这对儿牛郎织女也不是盖的。“等我攒够了钱,我就退休,回家教孩子去。天天骑着飞机飞,人家还羡慕我们,这远离生活的失重,谁懂呀。”
苏亦好对着屏幕苦笑,她没有豆豆累,可她也觉得累。读研前还年轻,对跳槽充满热情,现在越来越懒得动。每次跳的环境都一样,都是工作,没有本质区别,只有工资的多少罢了。其实很厌烦一次又一次的选择,选择,越来越茫然。有选择未必就是件好事,选择多了,总是容易让人找不到北。现代人一个比一个潇洒,可是真正来说,回望时,几个人说,我就是有收获的?都是上班罢了。苏亦好其实有一种恐慌,不知道自己老了会不会失业,不知道自己过了三十五岁会是怎么样子。她不知道哪里来的恐慌,但她真的有那么一点点恐慌。每次一想起这个,她几乎就是要抓狂起来。她非常讨厌这个想法,可忍不住总在想,非常怕老,不是在意容貌的失去,而是在于生存的威胁。她不想回家抱孩子,她不想把全部都依赖在别人身上,她需要主宰自己的生活。
这些想法,纠扯的苏亦好很茫然。她似乎特别怕被别人控制,以至于对于生活,对于任何人,她都有三分的戒心。她不想在公司里再待下去了,她想换个工作,比如公务员,理想一些的,是大学老师。她后悔上学时没能争取一下,那时她是那么的不屑。有的时候,苏亦好也想,自己是不是沾上了暮气,也许,真的是老了。
关了电脑走出大厦,保安和她客气的打招呼,她也客气的祝他中秋快乐。一个人站在地铁口,太阳还在天上,才四点多吧。哪里去?
以前的中秋都是和林海薇一起过的,今年她算是结了婚的,找她未免不合适,可不找她,自己又去哪儿?还是打个电话吧。
“喂,好好?”
“哪儿呢?”听筒里传来嘈杂之音。
“马大宝回来了,我们在逛超市呢。”
“哟,夫妻团聚啊,恭喜恭喜,我没别的事儿,就是祝你中秋快乐。”
那头哈哈笑,对旁边说,“好好祝我们中秋快乐,”然后听马大宝的声音说,“我也祝她中秋快乐。”苏亦好赶紧喂喂了两声,“刺儿薇,我告诉你,别说漏嘴啊。”
林海薇还真差点说了,听她的话,又闭了嘴,不敢说什么,两个人拜拜。
又剩自己了。握着手机,脑子里过滤还有谁可找。她和卓天李铮再好,也绝不会和他们一起过节,他们都知道,也从来不在过节时打电话。如果看待苏亦好对同性异性朋友的关系,用一个恰当的比喻,她平日喜欢听男歌手的歌,但最能触动她心弦的,基本上全出自女歌手。苏亦好本质上是一个女人,任何一个女人有的特质,她都有,某些方面甚至更强。
踌躇的站了一会儿,看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或笑语晏晏,或脚步匆匆,很热闹。低头看看脚下的影子,她动,影子也动。她不动,风吹了她的头发,影子也还在动。静静的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冷,慢慢悠悠晃进超市。
超市里人山人海,哪里都一堆人,卖烧鸡和卖熟牛肉的柜台前居然排起了队。四处都是喧闹声,这是生活的气息。买了袋饺子,又买了些水果,拎着回家。家里果然没人,把饺子扔进锅里,人倒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翻找复找,没有好看的。新闻,广告,还是新闻,还是广告,再等,就是无聊的晚会,还是无聊的晚会,中国的娱乐节目既不能娱乐人,也不能感动人,不知有什么看的。把饺子吃了,手机不断的响,都是些格式化的短信,现在的人,太省事了,礼节拜到,内容却是拿来主义——也是,恭喜发财也不是原创。
索性关了机,耳朵清静。一会儿,家里的电话响,苏亦好一动不动,响呗,又不是找我的。
苏亦好打开电脑,CD早已经不流行了,人们都是看DVD和比DVD更高级的东西。现在DVD机也不用了,有了电脑,一切省事。可电脑的音响总是不大好,无所谓,现代人的一切都是快餐,有调就行,谁探访你细微的感情呢?自己的婚姻又何尝不是,各人有各人独立的生活,谁管你呢?
点开,循环播放,《Heyjude》在空旷的黑屋子里流了出来:HeyJude,don’tmakeitbad,takeasadsongandmakeitbetter.Remembertoletherintoyourheart,thenyoucanstart,tomakeitbetter.
她不大听外文歌,但她喜欢这首,似乎是一个人走过沧桑,回头淡看,记忆升起,然后再一一抹去,她觉得这首歌就是为天下所有孤单的人写的。别以为嫁了人你就不孤单了,相反,更孤单。
摸黑坐了会儿,阴天,看不出月亮,“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基本上年年如此。呆呆的没意思,也不洗漱,直接上床躺着。
屋里静极了,简单的旋律仍然盖不住墙上的钟弦滴嗒滴嗒的响,隔壁的电视和笑语声穿墙而来。苏亦好躺在那里静静的听着,人小的时候会有家,爸爸妈妈的家。然后就长大了,长大了就不觉得那是自己的家了。可自己的家在哪里呢?家是房子,还是心?或许应该是心吧。唯有心安,才是真的有家。家,家…。
苏亦好并不生陈明然的气,她对他,就像她对卓天和李铮一样,亲近,但绝对有距离。她不会强加给他任何他自己所认识不到的义务,现在对她是,将来对孩子,也是。一切看他自觉,也看自己的运气——因为苏亦好相信,这不是强加来的。既然是自己选择的,那么也没有可抱怨的余地。想起瑜珈里的调呼吸、静心神,意守丹田,慢慢的,居然睡着了。
陈明然在家里吃过饭,心里惦记着苏亦好,不知她怎么样了。虽然他对任何一个节都没有特殊的感情,但毕竟这也是个节。打手机说关机,打家里电话没人接,哪儿去了?是不是又和她那些哥们儿在一起?看看表,都十点了,还是没人接,心里有点烦。
“妈,我要回去。”
“都几点了,还回去?”
“明天要开会,早上太堵,得什么时候能到?”陈明然的口气里有些不耐烦。陈妈妈叹了口气,儿子长大了,见一面不容易。
刚要出门,“妈,给我拿两块月饼,那个云腿月饼。”进门吃了块儿,据说是爸的老朋友孙叔从云南带回来的正宗货,果然和A市卖的所谓的云腿月饼不同。
陈妈妈狐疑的看了两眼,这还是头一回,难得儿子要,赶紧包了三块,陈明然接过走了。
驱车到小区,远远就看见自家的灯是黑的,这都要十一点了,还没回来?是不是他不在家,她就自由了?
进屋打开灯,茶几上摆了一个碗和一双筷子,碗里还有一个桃核,抱枕掉在地上,电视的待机灯还亮的。眼睛一溜,鞋架上没有她的拖鞋,难道她在?
过去敲门,“苏亦好?苏亦好?”没声音,继续敲,“苏亦好苏亦好?”
里面传出透着睡意的很不高兴的声音,“干嘛?”
“你出来。”
“干嘛?”
“你出来。”陈明然耐心的说。
门开了,苏亦好穿着睡裙,睡眼惺忪的站在客厅投过去的灯影外。意外的,听到非常轻的音乐声,“Fornowyouknowthatit’safool,whoplaysitcool。”。沉默的站了会儿,按亮她的灯,骤亮的光让她皱着眉,“干嘛?”。
“出来吃月饼。”
“有病啊,大晚上的,把我从床上吵起来就是为了让我吃月饼?”
“出来吃月饼。”
“不吃!”
“出来吃月饼。”
“你干什么?凭什么你让我吃我就吃?”
“听话,过来吃月饼。”陈明然的语气难得的柔和。
苏亦好一愣,还是跟他走了出来,“给你带的,挺好吃的。”给她倒了杯水,“不信你尝尝。”咬了一口,又咸又甜,果然还不错。
“晚上吃的什么?”
“饺子。”她头顶的头发全翘了起来,像个稻草人的帽子,乱蓬蓬,显得傻乎乎的。
“饺子?速冻的吧?”那可不好吃。
“嗯。”买的那个破饺子还上了当。她看摆的什么荠菜猪肉、香芹牛肉等都是15.7,以为所有的馅都是一个价,随手拿了一个三鲜的,结帐时才发现居然是25.7。以为收银小姐弄错了,回去看了才知道,得,就这个贵,25.7。可煮出来,仍然是一股标准的速冻饺子味儿,只吃出了皮,什么馅儿的根本就没有滋味。
“怎么这么早睡?”
“嗯。”
“没找朋友出去玩儿?”
“…嗯。”找谁啊。
“以后打家里电话要接。”
“嗯。”谁知道是你打的,再说了,你家的电话,我从来不接,肯定不是找我。
起身去厨房洗了两个桃子,递一个给她,“苏亦好,以后过节,一定要我们俩过。”
苏亦好突然想哭,委屈。苏亦好,你到底为什么结婚?
梦想与现实
梦想与现实转眼,九月中了,秋蝉渐渐不在,天气已经变凉。“苏亦好,换季了,我没衣服穿,给我买一件?”陈明然找准一切机会让苏亦好进入他单方面定义、却未和苏亦好进行过沟通的“妻子”的角色。
苏亦好最怕的就是买衣服,一进那乱轰轰的商场就头晕,这种头晕不是假装的,一是她血氧含量不足,商场里过足的空调和不流通的空气使她很难受。二是满耳嗡嗡的声音让她招架不住。三是眼花缭乱一家一家的走让她头晕。四是她最不愿承认的一点,她对衣服和对食物一样,既无从喜好,也无从挑选。在此四原因下,苏亦好同志立刻说,“你怎么会没衣服穿?以前的了?”
“你当这是哪个年代?还以前的?多久以前的?八十年代?”
苏亦瘪瘪嘴,陈明然的嘴上功夫见长,犹豫了一下,“你自己去不行?”没敢用肯定句,用的是反问句。
“Ofcourse——不行!”陈明然的眼睛瞪的似乎有眼镜那么大,“你想当逍遥神仙?也想的太美了吧?”
苏亦好无奈,“陈大博士,你以前又不是没买过,我从来没买过男装,你就不怕我买大买小买难看了?”
“哼,你要是肯求我,我可以劳动本尊驾去现场当模特。”
摆明了就是要一起去,苏亦好再无话可说,只好一边回屋换衣服一边学着太监的声音,“恭请陈大博士准备出门。”
一进商场,看清指示牌,直奔五楼的绅士馆。
“你需要什么?”
“厚T恤。”
“什么颜色?”
“苏亦好,我如果连颜色都挑了,你还来干嘛?还是你觉得T恤有很多式样?”
“我本来就觉得我不用出来,你们男装式样差不太多,无非就是个颜色,穿什么不行?”
“我警告你苏亦好,废话不要总说。”
苏亦好笑了笑,转了大半圈,拿起一件他看不上,再拿起一件,他还是不满意,苏亦好心想,我也算尽职尽力的挑了,难不成今天要空手而归?“陈明然,你到底为什么老摇头?”
“苏亦好,你挑的那些,你自己喜欢吗?”
“又不是我穿。”
陈明然差点跳起来,“苏亦好,你就不能买件你喜欢的衣服让我穿?”
“有分别吗?又不是穿在我身上,我喜欢有什么用?还不得你自己喜欢?”慢一拍想明白陈明然的意思,脸有些红,“抱歉啊,对这个确实不大在意,我挑件我喜欢的。”
苏亦好第一次给男人买衣服,底气不足,不知道他有什么样式偏好或口味偏好,总是顾虑他的意见,不敢作主,缺乏指挥若定的大气。陈明然这样一说,心里生出一股磨刀霍霍豁去了的感觉。她忽然想起以前一位男领导说的,“我家大事归我管,小事归我媳妇管。”人人都以为大事是财政、外交,小事是超市、菜市场,没想到他下面来一句,“比方说美伊战争啊,中国外交啊,国防啊,这些大事都归我管;家里的钱怎么花啊、什么时候去看父母啊,都归她管。”想到这里,苏亦好觉得自己的头可以抬的高一点。
又逛了两家店,迎脸见到一件浅暗绿色的T恤,很安静的挂在那里,“试这件。”陈明然愣了下,嗬,猛了?他不作声的进试衣间换了衣服,带着一点不好意思站在苏亦好面前,头一次真当模特的被人看,被年轻的女人看。
苏亦好点点头,“自己去看看。”长的白穿什么都好看,小子穿这件衣服还真是有点样子,要是换个头就好了,陈明然虽然是博士,就是不儒雅,工科男生儒雅的不多,文化底气不够。陈明然看她点了头,也不换下来,“开票。”
苏亦好吓了一跳,她可没看价签!她瞪了一眼陈明然,拦着售货小姐,“多少钱?”
“这是今年的新品,原价2680,现在打八八折,是2358.4。”
陈明然若无其事,“没事,开票让她去交钱。”
两千三百多?这么件衣服?看着和几百块的有什么区别?最重要的是,“陈明然,为什么让我交钱?”
“你给我买衣服难道还让我出钱?”
谁要给你买衣服了?想到共同经营感情的宗旨,苏亦好只在心里狠狠的问了这句。输密码那一刹那,真是心疼啊,两千三百多,要是件冬衣也认了,一件T恤,居然要这么贵,冤大头才去买,权当是自己两个月的房租了!
“陈明然,贴身的东西好歹也洗一洗再穿,先换下来?”
“不换,穿回去你再洗。”嗬,这耙子打的,回去你再洗,谁再洗?洗衣机洗。
下到四楼,苏亦好要接着转扶梯让陈明然拉住衣服,“哎,转这边。”
“干嘛?你还要买?这是女装区。”再让她花钱她就跟他翻脸。
“你不要添件衣服?”
苏亦好看看自己,“不用,我有。”买衣服是要花钱的,苏亦好自知相貌普通,也不想在此项目上多做浪费。
陈明然一揪衣服,“过来。”
“陈明然,你别大手大脚乱花钱,我卡里可没有多少余额了。”
看她一幅守财奴的样子,陈明然暗暗发笑,自管自的往前走,苏亦好跟在后面,打定主意,今天他无论耍什么花招都坚决不掏钱。两千多,够她去看二十几场话剧!
陈明然在前面不紧不慢的走着,连店门都不进,似是观光,反倒苏亦好左看又看,有时还去摸摸模特,不久便落在后面。她正两只眼睛四处流连,一抬头,见陈明然在一家店门口等她,以为要结束了,便快步过去。
“呶,那件,你去试。”
顺着他指的方向,原来是一件黑白相间的小外套,黑色的大圆扣子,一看就不便宜。“陈明然,我不需要添衣服。”
“不试我就直接买了?”千种女人有千种气质,尽管苏亦好没有颜色偏好,但陈明然还是觉得,苏亦好最适合黑白两色,她不冷,但也不媚,很干净,也很利落,在他心里,就该适合这种干净简单的颜色,更何况,他第一次见她,她穿的,就是黑白两色。
苏亦好有点恼,赌气把包往他怀里一塞,拿了衣服就往试衣间走。“不错不错,就这件。”陈明然把她从头看到脚,看的苏亦好有些羞,从来买衣服不是和她姐就是和林海薇,和男人是头一次。直接脱下来,正要翻价签,那头陈明然已经说了,“小姐,开票。”
又来了!花钱如流水,好像钱都是废纸。小姐已经把小票恭恭敬敬递上来,“前面左转就是收银台。”
苏亦好追过去,“陈明然,你别太有钱了。”2200?
“我没钱你去交?”
果然又转到自己这儿了,苏亦好扯过小票就要撕,让陈明然又夺了回去,“你干什么?”
“陈明然,你以为钱都是从海上飘来的、空中刮来的?”
“行了,大庭广众的,你丢不丢人?等着。”把包塞回来人走了。
苏亦好要气死了,一眨眼,两个人花了四千多。四千块买了两件衣服,两件非皮非毛薄薄的衣服,陈明然真拿自己当款儿?
不作声的跟在后面,自己爱买自己提着,一左一右的上了车,“我以为你气的会不上车。”
不吱声,和谁贫?
“是不是前面若是有堆金元宝,枪林弹雨你也要扑上去,免得落个苍蝇在上面?”
“你就是那只惹人厌的苍蝇。”
“真是个守财奴。”陈明然发动了车子,口气里一股讽刺。
“你不守财奴,你有钱。”
“你那么生气干嘛?就两件衣服,咱俩又不是赚不出来。”
“你再胡说我就下去,陈明然,赚钱就是花在这上面?亏你还是博士。”
“很贵吗?才二千多,苏亦好,你别太老抠了。”
“你有钱,我没钱,可我不傻,穿的那么贵,你去干什么?无非也是坐在写字楼里打工。”
“苏亦好,我警告你啊,男人的面子伤不起。”
“什么面子?破面子臭面子,死要面子。”苏亦好气的鼓鼓的,这是个什么人?要是这么花下去,还攒什么钱?
陈明然今天情绪大好,没反弹回来,任由苏亦好生气。两个人默不作声了一阵儿,陈明然认真的说“今天要不就在外面吃得了,不回去做饭了。”
“陈明然,你是不是得了花钱的病了?现在物价这么贵,两个人吃饭要多少钱?”
陈明然禁不住笑,果然,火了。“那你做吧,我今天累了,不想做。”
“吃方便面。”苏亦好赌气的说。
“你吃方便面我就在外面吃。”
苏亦好的火气节节增高,脱口而出,“陈明然,反正也是各人赚钱各人花,以后我们什么都AA,谁也别管谁。”
陈明然一转头,“你说什么?”苏亦好自知说错了话,便不吱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有点怕陈明然。虽然斗嘴她总占上风,但陈明然真的冷下脸来,心里也有点怕,不敢硬辩。
“苏亦好,以后你再敢乱说看我不和你吵!”
吵就吵,谁怕谁?
“既然你说错了话,那今晚你做饭、洗碗,挨罚。”
苏亦好小声嘟囔,“好像你没说过似的。”
“我就是没说过。”
“别扯,上次你——。”陈明然一个急转弯,苏亦好赶紧抓紧拉手,定了定才恨恨的说,“以后谁说错谁做一个月的饭。”
“做就做,我就等着吃就好了。”陈明然一脸的若无其事。
“哼。”苏亦好的脸转向窗外。
晚饭真的只是苏亦好一个人做的,一个烧带鱼、一个青椒木耳、一个说是干煸其实是炒的芸豆丝,还有紫菜汤。不知是不是吃多了百毒不侵,陈明然觉得也不是那么难吃到令人作呕的程度。苏亦好板着脸不说话,陈明然非要惹她,“哎,这鱼怎么有一股腥味儿?”
“嫌腥就不吃。”
“哎呀,紫菜汤里有砂子。”
“权当助消化了。”
“苏亦好,你以为我是鸡?要吃个石子助消化?”
“别找事儿。”苏亦好心里不高兴,也不好发作,就不理他。一餐终了,陈明然有些失落,他敲着餐桌,“真生气了?苏亦好,你第一次送我东西、我第一次送你东西,我们又不是赚不出来,你能不能就别太抠了?”
苏亦好只把最后一句听了进去,“怎么叫我抠?日子总要过的吧?支出总要有的吧?养家糊口加防病防意外,总得都想到吧?你以为你赚钱很多?古话说‘有钱要花在刀刃上’,你说,咱俩穿那两千多的和穿几百的,都是往办公室一坐对着电脑,又不是去参加谈判还要讲究派头,谁看你呀!”
陈明然忽然笑了,“你这也算是会持家,只可惜太抠。”苏亦好脸红了红,白了他一眼,气鼓鼓的说,“本来就是嘛,咱赚那点辛苦钱是这么花的?你忘了你一宿一宿的加班,就是为了这个?”
“哎,那你说,你攒钱干吗?莫非真是要做守财奴?”陈明然胳膊拄在桌上,往前探着身,她脸上小小的黑痣都看的一清二楚,浓密的睫毛眨呀眨的,嘴巴慢慢的嚼,眉间舒展,似乎是在品滋味。陈明然就奇怪,吃饭时一勺儿一筷儿的慢条斯理还真是挺文雅,怎么一开口就跟机关枪似的,咚咚咚,不小心就扫你一身窟窿。苏亦好不吱声,“说呀说呀,真要做守财奴?”
“才不是。”脸上有些不自然,说中她心事了?“那干嘛?”苏亦好低头喝了口汤,眼睛盯着桌布说,“等攒够了钱,我就不想象现在这么工作了。工作是为了生活,但现在,工作却成了生活。工作是谋生的手段,可生活真只是为了谋生未免太无趣。”
陈明然愣了愣,“那你干嘛?”
苏亦好有些不好意思,“说起来你别笑啊,我想做点我自己想做的研究。就是,就是,”她有些结巴,然后很快的说,“我一直想知道中国历朝历代到底是哪种思想影响人们的多,好像在朝在野不完全一样,虽然说是尊儒,有时却觉得是崇道,我想弄清这个。还有,我想写一部民国思想史,自诸子百家后,民国算是另一个百家争鸣的时代,我觉得民国史没人治挺可惜的。”
陈明然愣了,他从来不知道苏亦好还有这一面。真的,就像苏亦好说的,工作是为了生活,但现在,工作却成了生活,他已经有点不记得自己的梦想是什么了。
“你呢?你觉得工作是享受?”
陈明然摇摇头,“天天加班,承受高压力,谁享受它?我呀,”他想了想,“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地理,总不明白为什么地下会发掘出完整的古城,都说是地壳运动造成的,那为什么现在的地震却是房毁人亡?还有,我不明白气候为什么会突然变化?为什么恐龙一夜之间从世界上消失而这命运会不会到人类头上。”
苏亦好认真的听着,点点头,“你说的问题我也觉得奇怪,书上就说气候突然变化,如果科学真能解释一切,那为什么对此却没有解释?——现有的解释未免太表象,我也无法接受。”
“有时我也想,是不是真有上帝或者有神,譬如英格兰平原上站着的‘巨人之舞’,如果说不是半人半神的Merlin的杰作——Merlin,知道吗?——”苏亦好点点头,冯象的书里有提过,“我还真想不出是谁。人吗?那为什么现在的人越来越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