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我其谁 作者:南楼画角
徐家
傍晚时分,天色黑沉沉的,乌云密布,似乎要下雨了。
秋水阁虽然地处偏僻,但花木扶疏、郁郁葱葱、景色极为雅致。
屋内灯火通明,暗香浮动。
徐明珰穿着大绿色的云锦纱长裙,头上插满钗环,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五官都看不清。她面无表情的举着银匙,舀了勺莲子羹,送到嘴里,突然动作顿了顿。
平嬷嬷揪紧心眼睛直盯着那白玉小碗,催促道,“三小姐,快趁热喝,凉了这味道就不好了。”这二愣子不会查觉到什么吧?
徐明珰抬眼看了她一眼,扬起一抹傻乎乎的笑,“这味道真好。”一勺勺的喝下去,倾刻白玉小碗里的羹汤一丝不剩。
平嬷嬷见状,暗松口气,敛裙行了一礼,“老奴回去复命了。”她心中暗笑,真是太多心了,一个傻乎乎的闺阁千金能有什么能耐?还能看穿她们所做的手脚不成?就算别人查出来了又能拿她们怎么样?一切都成了定局。
正在此时,一个火红的身影冲了进来,“小姐,您怎么能喝二夫人送来的东西?”眼睛瞄到那空空如也的碗,不由暗叫:糟糕,来不及阻止了。会不会有问题?
平嬷嬷心里直打鼓,脸上却正色道,“红芍姑娘你这是什么话?二夫人是三小姐的庶母,送些吃食也很正常。”既然喝了下去,那一切都能按计划进行。只要拖过明日……
“哼。”红芍冷哼一声,没好气的很,“谁知道有没有在里面加什么东西?”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她最讨厌居心不良和仗势欺人的家伙,而眼前之人这两者都占全了。
“大胆。”平嬷嬷脸色一白,紧张的双脚发抖,横了横心,脖子一仰,“你一个小小的丫环居然敢说这种放肆的话,不要仗着你曾经是老夫人的丫环就可以随意乱指控,我们二夫人的一片好心,却被你们践踏……”
早知道这是件苦差事,可她是二夫人最忠心的陪房,主人不方便做的事,都要她去完成。没办法,她们是一条船上的,只有二夫人得势,她才能跟着沾光。
红芍也了一眼,冷嘲热讽道,“践踏?二夫人什么时候有过好心?”
真是大笑话,这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二夫人手段狠毒二面三刀。恐怕只有在她的亲生女儿徐明慧心里才算是个好人吧。
红芍的身份特殊,并不怕这府里的任何人,当然除了徐家真正的主人徐达外。对这府里的下人更不会惧怕,对这些讨厌的人说起话来更是肆无忌惮。
“你太放肆了。”平嬷嬷急的额头冒汗,气急败坏道,“不管如何,你是下人,二夫人是主人……”这话说的自己都不自信,余音都在颤抖。
被两人忘在一边的徐明珰突然开口,“红芍姐姐,汤很好喝。”还伴着一脸的傻笑。
“小姐,您……”红芍又气又急,她的傻小姐。她是在帮她出气啊。
“三小姐都这么说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平嬷嬷重重的吁了口气,赶紧脱身,“老奴告退。”说完,忙不迭的溜之大吉。
“小姐,您怎么能帮她呢?”红芍无奈的跺跺脚,恨铁不成钢,“二夫人对您可是恨之入骨,又在这当口,她巴不得您马上就死,你怎么能喝下她让人送的汤?”要是她在,肯定拦着不让喝。真是的,偏偏她没在跟前。
看着平嬷嬷出了房门,徐明珰傻乎乎的脸上闪过一丝异光,随即迅速掩去。仰着天真的小脸,“红芍姐姐,你多心了,都是一家人,哪来的那么多恨?”
“哎,小姐,在您眼里这全天下的人都是好人。”红芍急的直拽头发,“可事实并非如此,二夫人最恨的人就是您。”急死她了,她家小姐连半点防人之心都没有。她深感身上责任重大啊。
“别胡说,她是我的庶母,怎么会呢?”徐明珰笑眯眯道,“我让你取的盆景拿来了吗?”
看着她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她心里的气一下子消掉,“拿来了。”指挥小丫环将一盆生机勃勃的小桔树,端到她面前。
算了算了,她家小姐不会保护自己,还有她嘛。她不会辜负老夫人的心愿,会好好保护三小姐,直到她平安出嫁。
一场风波轻轻揭过。
半夜徐明珰突然腹痛如绞,不住的腹泄,整个人虚脱发软。闹的丫环们都人仰马翻,忙的团团转。
徐府大夫人闻讯赶来,“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吃坏肚子了?晚膳吃了什么?”
徐明珰面色苍白,想了半天才老老实实回答道,“母亲,我吃了二夫人送来的莲子羹,就没什么胃口吃晚膳,让下面的丫环分了饭菜。”
大夫人闻言皱头深锁,不便多说什么。“你忍一忍,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心中却暗怒:这二房越来越嚣张了,居然在她的眼皮下出手害人。这要是真出了事,她也脱不了干系。这三丫头再怎么傻,也是徐家唯一的嫡女,从小养在老夫人房内。老夫人生平最疼这个孙女,临终前还一再叮嘱要善待于她。要是有个三长二短,外人怎么看她这个继母?老爷又会怎么看她?她好不容易在世人面前竖立起端庄大度的一面,可不能让这些人给毁了。
“谢谢母亲。”徐明珰模样实在可怜,脸色痛的又青又白。
大夫请了脉沉吟许久,“这是令爱误食了巴豆,才导致腹泻不止。”他常年在这种人家走动,对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略知一二。但有些事不是他能多管的。“吃了汤药就没事了。”
这大户人家总是不太平,勾心斗脚的永远不消停。只是可怜了这无母的孩子。
“巴豆?”大夫人的脸色越发难看,但当着众人的面还是维持风度,让下人送大夫出去。
徐家是堂堂尚书家,几位小姐都是锦衣玉食,佣仆如云。所有吃食都由专人打理,这种巴豆怎么会吃到小姐的肚子里?
“明珰,你晚上真的只吃了二夫人送来的莲子羹?”她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想确认一下,到时跟老爷告上一状。
“是啊。”徐明珰有气无力的点点头,“母亲,二夫人应该不会害我的,我明天还要进宫呢。”
这下反而落实了二夫人的罪名,大夫人心中念头转了无数个,但还是温言道,“以后记住其他人送来的东西都不要吃。”
对这个没有危害性的继女,她向来是采用拉拢的手段。还好这孩子没有什么心眼,容易掌控的很。
“应该无碍吧?”徐明珰有些迟疑,但看到大夫人不豫的脸色后忙点头道,“是,母亲。”
丫环服侍徐明珰喝了药,情况有所好转,大夫人安慰了几句,带着一大群人走了。
红芍抓紧机会教育,“小姐,您现在明白二夫人恶毒的心肠吧?”
“可能下面的人一时放错东西了。”徐明珰一脸温和笑意。
“小姐,您真是……”红芍气的满脸通红,为什么她家的三小姐会这么单纯?不行,她要好好保护她家小姐,不能让别人算计去。
四更天静悄悄的,所有的下人都累的歇下。红芍也在她一再的吩咐下回房休息。
房中只剩下大丫环碧莲守候在身边,“小姐,要不吃点止泻的药丸吧?您的身体最要紧……”边说着边从非常隐蔽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极普通的木盒子,里面有各式各样的瓷瓶。
“不,这点巴豆要不了我的命,已经吃了药不碍的。”徐明珰摇摇手拒绝,“收好,别让任何人看到。”
“小姐,您明明知道这汤有问题,为何还要喝下去?”当她看到徐明珰喝下这汤,除了心疼难受外还有满满的迷惑。她家小姐在别人眼里或许是个呆子,可实际上……要是她不想喝,有的是办法解决。
徐明珰已经卸下单纯傻乎乎的伪装,一脸的沉静,眼中全是睿智的神采,“你忘了明日是什么日子?”
“各家千金入宫侍选的日子。”说到这里,碧莲恍然大悟,“啊,小姐,您是在用苦肉计?”
“我正在绞尽脑汁想个万全的脱身之计。”徐明珰淡淡的笑道,“既然有人将办法送上来,我当然要笑纳。”
“这计果然妙,顺水推舟。”碧莲明白过来,眼中不由的流露出钦佩之色,“既防止自己露出马脚,又能让二夫人的阴险心思摊于众人眼皮之下。”
徐明珰露出嘲讽的笑意,“她的心思早就昭然若揭,只不过所有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听闻这话,碧莲神色黯然,“小姐您太辛苦了,这府里没人能帮你。”
“靠山山倒,靠人人倒,唯有靠自己才是万全之策。”这是她从小就懂的道理,她也一再的使自己变强,可在这之前,必须用伪装色保护好自己,“再说,我还有你和红芍。”
整个徐府,不待见她的父亲,虚伪的继母,恨不得让她死的二夫人,假模假样的三夫人,轻视她的姐妹兄弟,还有嘲笑她的众人。这些她并不放在心上,反正她没有将这些人当成自己的亲人,就无所谓伤不伤心。
碧莲跪了下来,眼中隐隐有泪,“我的命是夫人所救,她老人家只有您一点骨血,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被千方百计的送到徐府,唯一的目的就是保护这个可怜的女孩子。但这些年相处,她早已知道这女孩子聪明绝顶,有着常人没有的心智和毅力。
徐明珰自然知道她嘴里的夫人是她的生母,前徐家正室夫人。心中不禁有些难受,“我只想让你好好的活着。”在她心里,碧莲是整个徐家唯一可以说真心话的人。也是唯一能让她脱下虚假的面具透透气的人。
碧莲眼眶红了,“小姐。”为什么整个家里就没人喜欢这么善良坚强的小姐呢?身为堂堂徐家三小姐,居然为了生存,要处处装疯卖傻。
“别怕,这种日子不会太长久。”徐明珰挥挥手示意她起来,“等我安排好一切,就能海阔天空让我们遨游。”为了那美好的未来,她还要继续努力。
“奴婢盼着这一天早点到来。”碧莲起身,掩去那落下的晶莹泪珠。
明珰
第二天,徐的气色依旧很苍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她的身体到天亮时终于消停下来,一夜未眠的她此时睡的正香。
大夫人亲自陪了宫中太监过来,“公公,你看?”
这番是为了几位适婚的皇子挑选妻妾,宫里发下话来,让大周朝所有适龄的官家小姐都参选。徐家二位适婚年龄的小姐名字也已经报上去,这要是有个变动,也要经过宫里人的确认才行。
“看来是真的病的不轻,真是个没福的。”公公看了几眼,知道病人是起不了身。
面对这种状况,他并不在意,丝毫没有将此女放在心上。容貌不出众,这脸白的像鬼似的,才华更是半点都没有。进了宫应该也会被刷下来,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被选中,这样的人也不会让皇子另眼相看。
“谁说不是呢?”大夫人假意叹了几声,“那该怎么办?”三丫头能不能入选?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只要这二丫头入不了皇宫贵人的眼,那她就能安枕无忧了。
“都这样了,当然要取消她入宫侍选的资格。”公公笑眯眯道,“还好你们府上还有位才貌双全的二小姐,皇后娘娘可是亲口问过的。”
听闻此言,大夫人有些愕然,心中暗恨不已,面上半点不露依旧殷勤的很,“有劳娘娘关爱,我家二小姐明慧已经准备就绪。”
“那就跟咱家进宫,轿子在外面等候。”公公嘴上挺客气,必竟是皇后娘娘都注意的人,将来肯定会青云直上,还是先结个善缘。
“是,公公。”大夫人恭恭敬敬道。
一切喧哗过去,本当熟睡中的徐明珰睁开一条缝,嘴角露出一丝欢喜的笑意。不一会儿闭上眼睛真的沉沉睡去。
等她醒来时已经申时,碧莲见她醒来忙上前扶起她,红芍指挥丫环们拿盆打水取毛巾漱洗。
一阵忙乱后,丫环送上一碗燕窝粥。
碧莲接过试了试温度,一勺勺的喂给她吃。
才吃了几口,下人进来禀道,“二夫人来看你了。”
室内的几人都怔了怔,碧莲手里的调羹差点滑落。那女人来干吗?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可是极少来秋水阁的。
还没等她们有所反应,一位三十几岁风韵犹存的妇人进来,穿着一袭袒胸露臂的薄纱衣裳,打扮的花枝招展,走到床边抬高下巴傲气逼人,假惺惺的问道,“三小姐,你可还好?”
徐明珰露出招牌的傻笑,“还好,谢谢二夫人关心。”心中却已猜到她的来意,不就是过来显摆一番吗?也不想想这徐明慧才进的宫,一切都未成定局,就迫不及待的过来。看来她这口气是憋的够久了。
没办法,她唯一的宝贝女儿就算才华闹的全天下皆知,这庶女的身份始终被她压的死死的。她什么都不用做,就算无貌无才依然是徐府独一无二的嫡女。没人能越过她。这一事实也让二夫人母女恨不得掐死她。哈哈哈,她都不用做什么手脚,就能让她们暗气在心,始终有股气梗在心头。想想就解气。
这大周朝什么都好,风气开放,男女只要有能力可以平分秋色,朝堂上还有少许的女官。男的可以三妻四妾,女的也可以养面首。谁让大周朝的太祖皇帝是武曌呢!千百年来第一位女帝,就连她的继位者太宗皇帝也是太平女帝。可唯独这庶嫡之分泾渭分明,不得越雷池半步。
所以容她大胆的猜测一番,这徐明慧进宫待选的结果并不会太好,最起码是做不了正妃滴。至于侧妃嘛或许会有她一席之位,这还要看她的容貌和才华能不能打动上面的人。至于徐家的背景是帮不了任何忙的,徐达是尚书,不过是工部尚书。远不及兵部和户部来的有用。
被她压制了十多年,二夫人好不容易抓到这种机会,能扬眉吐气一番。顾不得其他上来一阵冷嘲热讽,“你这孩子真是没有福气,你二姐早上被送进宫里,还听说皇后娘娘极喜欢她。”
“那是当然喽。”徐明珰用手帕掩住嘴角的笑意,“二姐才华出众,是大周朝第一才女嘛。”呸,第一才女?不过是半桶水而已。让府里的教习老师做几首诗当成徐明慧的大作,时不时的让下人出去宣扬。真是太可笑了。这府里的事哪件能瞒过她的眼睛?
二夫人却当真了,捂住嘴笑,“那丫头生来就是当贵人的料。不像你啊……”准备奚落她一顿。有着未来王妃的女儿撑腰,她在这府里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将来都是她的天下。就算明媒正娶的妻室又能如何?一个无子的妻室又有何依靠?她总能踩在脚下。
“二夫人什么意思?”性烈的红芍最不能容忍有人欺负到三小姐头上,抓着她的痛处拼命踩,“我家小姐是堂堂工部尚书唯一的嫡女,生来是享福的命。”在嫡字上加重了语气。
“哼,嫡女?”二夫人果然被激怒,“再尊贵能比得上宫里的娘娘吗?”
“啊,二姐已经是宫里的娘娘?”徐明珰本来不想参加,不过听到这话忍不住掺上一脚,眨巴着无辜的眼睛,“真是太好了,不知是哪个品级?是贵妃娘娘吗?二夫人你真有福气啊,有个做贵妃的女儿。”瞧瞧,她是多么善良可爱的女孩子。帮二夫人带上贵妃生母的高帽,快谢谢她吧。
“你怎么听话的?”二夫人急了,语气紧张的不行,“把句话听的乱七八糟,要是被外面的人听到,还以为我们徐家有多骄傲呢?”
这种话能乱说吗?历来贵妃只能有一个,而且宫中已经有个梅贵妃,还非常得宠。要是被她知道这些话,不知会误会成什么样子?到时会给明慧惹祸的。
徐明珰摆出一副与荣有焉的模样,“当然要骄傲啊,大周朝第一才女,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当的。”她是呆子,时常语出惊人,说话不着不落的就是她的特点,大家都知道滴。
“你,跟你这种呆子说不清楚……”二夫人急的抓狂,又无从辩解。
“你说谁是呆子?”红芍不干了,“你不要弄错了,你不过是徐家的二夫人,不是正经主子。”
二夫人脸红的滴血,涂的鲜红鲜红的指甲尖尖的,指着红芍抖个不停,“你这个贱奴,等我女儿当上晋王妃后,我让她为我出这口恶气。”
她平时不大来这里,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怕红芍这张刻薄的嘴。可她又动不了她,这种滋味真是难受的百鼠抓心啊。但这并不妨碍她时不时的暗箭伤人,家里有一半的下人是站在她这边的,要对付一个没人庇护的女孩子绰绰有余。
想的真美啊,这宫里的皇子们好像是萝卜青菜般任她挑选。徐明珰心中偷笑,却眼尖的看到地上的两条拉长的影子,转了转眼珠故意激怒她,“晋王妃?不是宫里的贵妃娘娘吗?”
二夫人受不了的尖叫,“你们懂个屁,将来晋王身登大宝,慧儿就是皇后娘娘,全天下最高贵的女人。”这秋水阁要么是听不懂人话的呆子,要么是尖酸刻薄的丫环,就没个正常人吗?
“住口,这种话是你这种妇道人家说的吗?”徐达一脸的铁青走进来。还晋王妃?亏她想得出来!让外人听到这些话,徐家完蛋了。
“老爷,这在家里说说有什么关系?”二夫人一挺胸膛,露出一团白肉,“臣妾为您生了个光宗耀祖的女儿,您将来就是国丈……”
真不明白为什么她觉得皇后的宝座是唾手可得呢?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全场。
二夫人捂住左脸,眼泪汪汪的,“老爷,您怎么能打我?我为徐家立了大功。”
“住口,你这些话传出去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徐达气的瞪着她,“你想害死全家吗?”难道不懂慎言慎行吗?无知的妇人,除了整天争风吃醋,就没有其他东西。小家小户出来的女人果然没什么见识。当年看她容貌娇艳风情万种才纳进家门,如今半老徐娘芳华退去实在看了不顺眼。不过女人无才便是德,没有头脑也就罢了。
“怎么会?我哪里说错了?”二夫人不服气的很,“晋王是皇后亲出的嫡皇子,谁能比得上他尊贵?将来大周朝必定是他的……”她到此时还不知道说错了什么?
“啪”又是一个巴掌,徐达急的额头渗出汗来,气急败坏道,“国家大事是绝不能拿来议论的,你如果不想让徐家倒霉,就闭上嘴。夫人,以后不许她出门见客。”要不是看在死去的长子面上,他非得好好教训她。
“是,老爷。”大夫人声音里有丝轻快。
“老爷,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二夫人不敢再跟他对着干,“您想想明慧吧,她是我的亲生女儿。”她有个能给徐家带来荣华富贵的女儿,比十个儿子都强。谁还敢小看于她?
徐达平日里从不说这些,可在这个节骨眼可不能闹出乱子。难得的说上几句,“别以为明慧肯定是晋王妃,此次进宫的各家千金各有千秋,个个不比明慧差。”
在他看来,女人是延续血脉或者暖床取乐的。适当的争风吃醋能让他开怀解闷。女人不用有头脑有智慧。
“老爷说笑呢,谁人不知我家明慧貌若天仙,才华举世无双……”二夫人夸起女儿向来不余遗力,她将来能依靠的就只有这一个女儿。
徐达一口打断,“这些都是无用的东西。”会写几首诗弹几首琴,算什么才华?皇室的水深不可测,走进去还不知是福还是祸。可和皇室攀上关系,对他来说是一种无法抵抗的诱惑。
二夫人一脸的迷惑,“什么?”
“这种事你不懂,记住我的话。”徐达软下语气,“如果想让明慧在宫里好过一点,就乖乖守在家里等候消息。”
二夫人心有不服,但事关宝贝女儿,还是低下了头。
等她走后,徐达才转头看向床上苍白的女儿,不由皱了皱眉头,“你什么病身体?居然在这种时候病倒?”
他是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但有些事不能摆在台面。就算里面腐朽成灰,在外面依旧要保持光鲜亮丽。他是最好面子的人。
对这个女儿,他最不愿看到。每次看见都会不舒服好久。只要她死不了就行,受点苦也没什么。谁让她生母那么狠心呢?
在场的人听了眼中都有些不忍,特别是红芍和碧莲,都掐着自己手心。
“父亲教训的是,我的病身体的确看了就心烦。”徐明珰低着头掩去所有的神色,“不如让女儿到护国寺住几天安心休养身体吧。”
“也好,给你祖母念几天佛,也好让她在地底下安心些。”说完这话,徐达转头就走,不想再看那让他心烦意乱的容貌。她长的很像她生母,只是这性子怎么一点都不像?难道是她的祖母教养之功?
大夫人眼中有丝得意,嘴上却安慰道,“明珰,你父亲只是一时心烦,你别往心里去。”
这嫡女是她心口的一根刺,但她却不能怎么样。还要做出一副大度宽容的大家风范,怪为难她的。
徐明珰笑眯眯的点头,“我明白的,父亲也是为了我好。盼着我身体好起来。”
大夫人当场被噎住,不知该说什么是好。随便说了几句,就匆匆离开。
红芍走近她安慰起来,“小姐,你别难过。”
“我不难过。”徐明珰笑笑。
她越是这么说,芍药心里越难受。怎么可能不介意?这可是亲父女,哪有父亲这么冷淡,女儿却不伤心的道理?
徐明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为什么就没人相信她的话呢?她真的不难过,她真的不稀罕徐达的关心。她从未得到过父爱,也已经不奢求了。
再说她对这结果求之不得呢!总算又能去护国寺了。她正好趁此机会处理些事情。
兰姨
等明珰一恢复体力,就马上吩咐下人收拾行李,带上碧莲红芍两个大丫头,可人和宜人两个小丫头,还有几名护院轻衣简车出了徐府的侧门。
坐在车上,碧莲随手掀开马车的窗帘一角,兴致盎然的看着热闹的街道。
徐府斜对面一家药铺济生堂的大夫抬头看了过来,跟碧莲对了个正着,眼中飞快的闪过一道微光,随即面无表情的低下头为病人诊脉。
红芍指着外面的铺子跟她一一介绍,“碧莲妹妹,你常年在府里也不出来走走,外面可热闹呢。”
徐府的下人每隔十天都能休息一天,她经常出来晃悠,对外面的情况很熟悉。
碧莲一脸的委屈,“小姐不出门,我怎么跟啊?”因为不放心小姐,她极少出门。就算出门也是有要紧事。
“说的也是,都是……”红芍看了眼明珰,马上转了语风,“哎,反正这次出来,要好好转转。”心里嘀咕不已,真是很奇怪,家里另几位小姐都被允许出门,唯独不许这位三小姐出府,整天关在家里,只有一月一次的护国寺烧香拜佛之行是被允许的。
大周朝自从则天皇帝开国至今,这风气开放的任何人都可以出门闲逛,就连男女交往也是常事。可徐家对唯一的嫡出小姐管教严厉,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对面的徐明珰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她是知道原因的。不过她哂笑几下,这就能绑住她的手脚,限制她的思想吗?真是好笑。
护国寺的方丈跟她去世的祖父交情甚好,而且她常来常往,基本上是看着她长大的,对她颇为照顾。这次专门拨了个小院子给她。
护国寺后院常年关闭,平时偶尔接待些贵客,只有初一十五之时才对普通香客开放。所以住在这里没人打搅到她,非常清静。
她穿的是素衣吃的是斋菜,不穿华衣不涂脂抹粉,但她却很开心,感觉空气中都弥漫着自由的味道。真想永远住在这里,不回徐府去。可惜这是不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