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厉害,破案高手。”程佳佳冲她吐吐舌头,一只脚踏上楼梯时突然停了下来,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一副快要窒息的模样。
章婵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个穿着白衬衫、深蓝色西裤的男人站在张大爷家门口,脚边是一篮子鸡蛋和易嚼的水果。
见章婵、程佳佳盯着自己,笔挺男人转身看向她们,“请问,你们知道这家人去哪了吗?”
“你是?”章婵不记得有这么个邻居。
“你好。”男人走下楼梯,伸出一只手,“我是张大爷的孙子,游安城。”
“章婵。”程佳佳假意生气,拍了章婵的胳膊一下,闹了句:“有这么个帅哥邻居,你都不告诉我。”
游安城浅笑,再听程佳佳这样说,兴奋道:“你就是章婵啊,我经常听爷爷提起你。”
章婵有些尴尬,和他握了握手,“张大爷喜欢出门找那些老伙伴说话,兴许一会儿就回来了。”
“帅哥,先去我们家坐会儿吧。”程佳佳极其热情,推着章婵去开门,顺便问游安城,“你多大了?”
“二十七。”
“比我们大四岁,年龄多合适。”程佳佳一股子花痴样,“有女朋友了吗?”
游安城一惊,笑着摇摇头,“还没有…”
“我俩也没呢。”说完,她自己否定道:“不对,我们家小婵有男朋友了,我还没有。”
章婵不说话,打开房门让两人进来。身后是程佳佳对游安城的“盘问”,几乎问完了他的身世背景。
“你爷爷姓张,你怎么姓游?”
“我跟母亲的姓氏,妹妹跟父亲的姓氏。”
“家里还有妹妹啊。那,你现在住在哪?我们怎么都没见过你?”
“我一直在国外学习,后来在那里工作,最近刚刚回国。”
“那还回去吗?”
程佳佳坐在游安城一旁追问,接过章婵递来的水,塞到了游安城手里。
游安城挑眉,脸上挂着浅笑,“工作原因,可能要在国内留一段时间。”
偷偷笑了声,程佳佳问:“做什么工作的?”
“跟保密有关的工作。”游安城不想提的样子。
章婵听了出来,塞了另外一杯水给程佳佳,“你调查户口啊,怎么问题那么多?”
“我不是好奇嘛。”程佳佳不笨,也看出游安城的尴尬,终于不再追着他问。
这时,他们听到了门外一串钥匙的“哗啦”声,是张大爷出门必备的物品,章婵、游安城同时起身。
“我爷爷回来了。”
“张大爷回来了。”
游安城笑看章婵一眼,“谢谢你的临时休息所,我先走了,改日再来拜访。”
章婵点点头,拽着准备去送他的程佳佳,对游安城说:“麻烦帮我们关一下门。”
待游安城离开,章婵警告地看向程佳佳,“你跟他很熟吗?我们又不了解他,不要乱说话。”
见她严肃,程佳佳耸耸肩,“还不是我妈逼我相亲,我还不如自己找个呢。”她抱着章婵的脖子,“我就没你命好,没妈。”
刚刚说完,她立刻捂着嘴巴,一脸歉意地看向章婵,“对不起啊,我不是…”
章婵笑着推开她,“知道了,你最近脑子不好使。”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程佳佳歉意很深,跟在章婵身后,像是一条尾巴。
她看章婵走到门口,透过猫眼观察门外,心里好奇地问,“你干什么?”
章婵示意她小声些,从猫眼里看到游安城拿过张爷爷手上的钥匙,帮他打开房门,又扶张爷爷走了进去。虽然两人全程无交流,张爷爷倒是一脸笑容。
程佳佳贴着门缝看,等对门两人都进屋后,她慢慢关紧了门,“你看张大爷高兴的,应该很久没见过孙子了。现在有几个孩子能守在爷爷奶奶身边的。”
章婵没有接话,心里倒为张大爷开心。自打他老伴儿去世后,他就不太爱在家呆着。平日里家里冷清,所以他都会出门去逛。
章婵确实听说他有两个在国外生活的孙子、孙女,还有一对儿工作很忙,几乎没来看过他的儿女。明明人丁兴旺的一家,弄得他像孤寡老人一样。
还在想张大爷不幸的晚年生活,章婵的耳朵里突然传来一种类似于电波的声音,她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偷偷看一眼没察觉异样的程佳佳,她找了个回房间换衣服的理由独自呆着。
从背包里拿出龟骨盖,她看着上面跳跃的一行甲骨文小字:荒野抛尸案,刘安,两根指骨。
正要激动地拍下,她的手悬在龟骨盖上空迟迟不落。让她犹豫的原因是她想起了常烨的案子,因为没能查清楚常烨是否是无辜的人,让她损失了所有的手指骨,现在这单生意如果接下,她没有可以做赌注的手指骨可以输,就只能用木棍和龟骨盖相抵了。
仔细思忖,章婵不能决定。毕竟,她已经没有了可输的资本。
胡思乱想时,龟骨盖后背传来另外一行血红色的小字,是其他引咒师的竞拍价。这个引咒师好像要破获一起杀妻案,赌上了他的二十根手指骨。
从数量上可以看出,这个引咒师很冲动,每一次都想赢得更多,像是章婵最初一样,所以到头来肯定会吃亏。
章婵如果拿刘安的案子跟他竞赛,一旦案子提前告破,就能得到那个人的二十根手指骨,确实是笔诱人的买卖。
想到这里,章婵在屋内纠结的踱步。若是她拿下了这笔生意,她就要用木棍作为赌注,那是她作为引咒师的手脚,一旦失去,她就没有用处了。
那么遇到用龟骨盖作为筹码时,她就等于赌上了作为引咒师的命。如果命没了,她也就再也不能成为引咒师了…
还没等章婵做好决定,龟骨盖上的小字突然消失。看来,有人抢走了刘安这笔生意,章婵没机会了。
有些后悔地盯着龟骨盖,章婵看着它的后背慢慢暗淡下来,握紧了拳头。
她正准备收起龟骨盖时,只见龟骨盖的后背又浮现一行小字:杀兄案,高喜,三根指骨。
还没等小字彻底亮起来,章婵毫不犹豫地拍了下去,她咬紧牙,说了句:我赌上…象牙木做的棍子。
话音刚落,她便收到了回信。一个引咒师根据她的出价,愿意用三十四根手指骨来同她比赛。听数目,这应该是那个引咒师所有的指骨,他也算是全力一搏。
章婵看了眼那个人的案子,是为一起车祸寻找真正的肇事者。这个案子听起来,要比高喜的案子简单许多。章婵不由得心里一紧。
她将龟骨盖放回背包里,因为没有指骨,所以她不能和章木联系,也没有办法对章木解释她赌输了所有手指骨的事情。
看来,这个案子她要独自承担了。
第33章 目击证人
这是四十年前的一桩旧案。如果以“冤案”论说,那么,高喜就不是本案的第一嫌犯。也就是说,这个案子遵循以往的结果,将会出现其他凶手,亦或死者是意外死亡或自杀。
可是,以现在的视角来看过去,因为时间问题,许多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凶手很难再被找到,更难被指认。
分析现状,章婵决定从旁入手,不找“高喜杀兄案”的凶手,而是寻找高喜没有犯罪的证据。
她联系了马院长,打听了高喜现在所在的位置,她要想办法见他一面,顺便再找找可以走入他过去的幻境。
等程佳佳离开后,章婵开始收拾行李,她准备了许多刀具类的危险物品,以备不时之需。走到门外,她看了房间一眼,见安排在各个角落里的纸人已经藏好,她随手关门离开。
迎面正撞上同样要出门的游安城,他对章婵笑了笑,跟在她身后一同下楼。
看章婵背着的硕大旅行包,和她类似于登山杆的木棍,游安城猜测,“去爬山?”
章婵点点头,继续向下走。出了楼梯口,她刻意用余光看了眼游安城要走的位置,选择了反方向。
目光回落时,她看到了佟轩的车子,和刚刚走下车的人。
“要出门吗?”佟轩与游安城擦肩而过,他在车上就看到这人跟在章婵身后,他们一路没有交流,像是不认识彼此。
他再看游安城的领子、袖口、手指和鞋子,挑挑眉,将目光重新落在章婵身上,“旅行能改日吗?我手里有个案子需要你帮忙。”
章婵知道自己根本不能给佟轩的小队带来令人惊喜的帮助,更知道他来找自己无非又是邀请她入队的意思。可是,现在的时间不合适,章婵有更紧迫的事情要做。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离开。”章婵绕过他向前走。
佟轩紧跟几步,“记得你提起的高喜吗?”
听到这个名字,章婵立刻停下。
佟轩浅笑,“如果我说他现在在南昌监狱,你要去见见吗?”
“你们查到了什么?”
章婵明白,如果“佛手”参与了这起案子,那么它极有可能是起冤案。可是,“佛手”凭什么认为这是一起冤案呢?他们查到了什么?是不是可以为章婵节约些时间?
“高喜的案子进入我们视野,全是因为他月底要出狱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其实警员里也有许多人并不赞成让他出狱,毕竟他当年的所作所为判死刑都不为过。”佟轩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章婵。
“当年接办这起案子的民警有一位很特别,我找到了他,并得到了这张照片。”佟轩停话,盯着慢慢团蹙眉毛的章婵。
“很震惊吧。”见章婵不说话,佟轩回问。
捏着似乎要流血的照片,章婵惊愕,“这是谁?”
“本案死者高照的女儿。她当年两岁,死在村子外的河边。
“你们认为,这是高喜干的?”章婵觉得不可思议,她得来的消息中,并没有第二位受害人。
佟轩默地想了想,“真实的情况还不得而知,只是当时侦办‘高喜杀兄案’的警员都认为是高喜干的。”
章婵:“理由呢?”
“当时高照的妻子并不在家里,而留在家照顾女儿的正是高照。他死的当晚,女儿也死了。依据情况推测,警方认为是凶手害怕小女孩儿看到自己而暴露身份,所以选择杀了她。当然,这种推测也在情理之中。”
仔细回忆后,章婵问:“为什么没有听说过她呢?”
“因为影响太大,所以对外公布的死者就只有高照一个人。”
看着满身是血,脖子、脸颊被一刀刀切开的人身,章婵垂目不语。
“怎么样?这个案子要接吗?”佟轩试探地问了句。
“谁发现的疑点?你们选择高喜案的真实原因是什么?”章婵似是想到了原因,但是她很想听佟轩说。
佟轩颔首,“因为听你在医院提起过这个人,我就着手查了查。”
“这么短的时间,你是怎么找到疑点,让‘佛手’同意你查这个案子的?”章婵推测,“既然高喜被关押在南昌监狱,说明‘佛手’要将案子全权委托给南昌小组,也就是说,你们找到了可靠的证据。”
“我就说,你很适合加入我们。”佟轩接下她后背的旅行包,感觉沉得奇怪,便将它扛在肩上,“边走边说。”
车上,佟轩将一根录音笔插.在车载播放器上,“你先听听这段录音。”
还没等章婵明白过来,一个男人深沉的音色首先传入她的耳朵里,男人像是在和谁说话:不清晰的这段要听吗?
然后是佟轩的声音传来,章婵不禁看他一眼:不清晰的这段最重要,我能录下来吗?
男人:可以。
然后是磁带落盘、播放等一系列连贯的声音,直到录音笔里传出女人的哭声:
“我没有疯,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我怀孕时他说让我为了孩子不许胡来,我看着他被带走却无能为力,虽然我每天都在心惊胆战,可是为了孩子,我不能情绪激动。现在孩子长大了,我必须将不公说出来。”
“你都知道些什么?”磁带里有男人在和这个哭泣的女人对话,而这个男人的声音与和佟轩对话那人的音色很像,只是略微青涩些,像是他更年轻时的声音。
“我知道他不会杀人。”女人低呜。
“法律是讲证据的。”
“可是,你们怎么会有证据说他杀人呢?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高照生前与他有争执,这可以作为他杀人的动机。高照身上有他的指纹,那把镰刀上也有他的指纹,现在死者和凶器上都留了他的痕迹,这就可以作为他行凶的证据。更何况,还有目击证人看到了他行凶的过程,这也是法院判他有罪的关键。”
声音突然停止,只有磁带转动的声响偶尔传出。章婵紧张问:“怎么没有了?”
佟轩示意她稍等,“后面才是关键,你仔细听。”
良久,女人的声音再次传出,“我不知道宋玲这孩子为什么要说谎,我们家高喜真的没杀人,她怎么会在凶案现场看到他呢?”
录音停在这里,佟轩开口道:“听了这段话,你有什么想法吗?”
章婵立刻回:“录音里的目击证人宋玲,是一个孩子吗?”
佟轩点点头,“九岁的孩子。”
“警方竟然让一个孩子出庭作证?除了这个孩子,就没有其他证人了吗?”章婵惊讶。
“没有了。据警方的审讯笔录记载,高喜案的目击证人就只有宋玲一个。”
“他和高喜什么关系?”
“高照的邻居。两家离的很近,而且那时候都是篱笆墙,从院子外很容易看清里面发生的事情。宋玲口述,她就是从河边回来时路过了高照家,并看到了高喜在槐树下砍死高照的整个过程。”
“可是,一个孩子的话,怎么能成为最后定案的关键呢?这合法吗?”
“无论合不合法,事实已经成立了。当时审判裁决时,宋玲的证词起了关键作用。”
章婵蹙眉,“你怎么知道的这些?”
“我说了,我见到了侦办这起案子的一个特殊人物。”
“谁?”
佟轩:“当年负责‘高喜杀兄案’的刑警队大队长,魏联。他也是唯一一个提出凶手可能不是高喜的人。可惜,那时候有太多巧合,让高喜这个凶手变得顺理成章。”
“什么凑巧?”章婵觉得这个案子确实蹊跷。
“首先,当地派出所正在评先进,高喜案的发生及侦破关系到整个所里的荣誉,所以办案民警做事就慌了些,用了很短的时间便提交了还没深查的证据。然后就是高喜和高照的口角争执,当时有很多目击证人见到了他们吵架,高喜还一度扬言要杀了高照。事后,高喜心里不痛快便去喝了酒,以至于忘记去过了哪里,以及发生过的事情。待他酒醒后,也有一度认为是自己杀死了高照。最后就是突然出现的证人证词。”
“突然出现?”
“是。当警方将怀疑目标转到高喜身上时,宋玲的证词刚好出现,这让当时办案的人员非常高兴,立刻对高喜做出了酒后冲动杀人的推断。”
章婵暗想:一个孩子的证词吗?对案子产生了这样大的影响,这个证词到底可不可信?
“我们去哪里?”回神时,她见佟轩将车子开入了一条小街道。
“来见我们的另一个‘特别顾问’。”佟轩回。
“和我一样,是警方的重点监视对象吗?”
佟轩瞥她一眼,“是,他也是嫌疑犯。不过,他更一名优秀的律师,是将法律印入灵魂的人。”
“他为什么被你们怀疑?”
佟轩想了想才回:“他与一起‘律师失踪案’有些关系,失踪的人是他的师长兼好友。”
章婵见佟轩不愿说的具体,改问道:“他叫什么?”
“赵坤杰。”
车子停在一座独院前,大门已经见锈,墙外全是些油漆刷上去的广告语,看起来是块儿不干净的地方。
佟轩敲开门时,一身笔挺的男人站在他们面前,黑色西服与正对他的两人形成了鲜明对比,更显出了这个叫赵坤杰的与众不同。他好像知道佟轩是来谈公事,即使在家里也选了正装。
倒了水给两人,赵坤杰将案子所需的东西提前放在了手边的茶几上,盯着佟轩的眼睛十分认真,“你说的这起案子我已经了解过了,根据其中不合理的地方我作了相应的分析批注,东西你拿走,钱随后汇过来。”
佟轩挑挑眉,接过沉甸甸的一叠资料,对章婵解释一句:“这是你们‘特别顾问’的权利,可以根据提供信息的重要性来要你们的报酬,虽然不丰厚,但可以积少成多。”
他对章婵说话时,也就告诉了赵坤杰,章婵和他是一类人,他们或许更有共鸣。
赵坤杰瞥了章婵一眼,淡淡点了点头。
佟轩简单翻了翻他准备的资料,看到一个名字后问:“你对宋玲作证的事情有什么看法?”
第34章 事件回顾
赵坤杰抿了一口水才道:“这起案子算是典型的未成年人证言案,并且被重点运用到了案件的审理中。”
“其实,未成年人证言存在细节性差、准确性低、逻辑性差、反复易变等缺点,更容易受生理、心理等生长发育的影响。其所处的生长环境、教育水平也限制着其证词的质量,所以说,未成年人证词的证明力度很难辨别真伪。”
章婵追问:“从这些能够证明高喜是被冤枉的吗?”
“高喜的案子有没有受冤我不知道,但是从当年的侦查手段和调查方式上来说,确实存在许多不合理的地方。”
赵坤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法律文书递给佟轩,“我国法律没有对未成年人的年龄作出任何限制,只要其能够‘辨别是非,正确表达意志’即可。但是,未成年人的证词在被采纳之前应重点审查其是否具有提供证据的资格。”
“但是,据我所知,警方在采用宋玲的证词时并没有做任何的调查。他们没有审查宋玲是否有感知、记录和回忆相关事实印象的能力,也没有审查她理解有关问题的表达能力和说实话义务的认识能力。”
叹口气,赵坤杰感慨,“种种漏洞,都是收集证据中不该出现的错误,若不是早些年的办案能力以及警员自身的知识水平有限,就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章婵急问:“这些漏洞提供给法院的话,对证实高喜无罪有用吗?”
赵坤杰:“这种情况最多是对证人证词有疑问,却不能作为高喜无罪的直接理由。我听说,死者身上和凶器上都留下了高喜的指纹,而且高喜也没有不在场证明,他那天喝了酒,连自己做过什么都不记得了,根本没有办法替自己申辩。”
佟轩问赵坤杰:“从法律角度来说,您建议我们先去做什么?”
“见一见这个关键性的证人。虽然过去了四十年,他不一定记得每个细节,但是他内心深处对曾经说过的话不会忘记。这对他来说毕竟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所以他会有印象。”
佟轩点点头,和章婵一同离开。
出门后,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花猫的号码,“我会提供过去一份名单,你要确保将他们一个不落的请到南昌来,住宿的地方提前安排一下,让蝌蚪和你一起做。”
放下手机,他转看章婵,“走吧,我们先去监狱一趟,在高喜案重查之前,我们先去见见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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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即将出狱的人来说,内心有激动,也有恐惧。脱离社会的这些年,高喜已经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过什么,或是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眼前只有铁做的城墙和泥瓦房,只有穿着两种颜色衣服的人,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作为重刑犯,他的日子并不好过,这些年的牢狱生活让他变得更加苍老。他甚至会恍惚,会梦到那个自己杀人的夜晚,梦到自己拿着作案工具站在尸体面前,然后看着高照一点点没了呼吸。
他,杀人了?
不,他没杀人?
被抓时,他就做了决定,以后再也不喝酒了。他应该听妻子的话,他不该贪杯,不该做事冲动。
现在悔过,还不晚吧。几十年的悔过,不算晚吧?
倏然间,牢房的铁门被慢慢打开,他熟悉的一名狱警站在面前,身后是另外两名警员。他们给他戴上手铐和脚镣,并提醒他:路上老实点,不许做傻事。
他是老实人,从没有给狱警找过麻烦,所以他们对他说话并不严厉,有些只是例行公事,必须讲给他听。
今天好像有风,所以监牢的一层层安全门打开时,他感觉到了风的存在,好像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很是好闻。
他有多久没见过鲜花满地了?
听说,他很快就能出狱了。又听说,他出狱的可能因为外界舆论的变大而变得越来越渺小。
有时候他想,在这里过一辈子才是正确的选择。自由谁都向往,但是整天提心吊胆、郁郁寡欢的自由,反而没有在这里劳作快乐。
对了,他好像在牢里有几个兄弟。他们中有提前离开的,有进来没多久的。现在他被送往新的地方,是不是要先交几个朋友。免得出不去时,自己又孤零零的。
“前面右转,有人要见你。”他熟悉的那个狱警说了句话,伴着“哗啦”的脚镣声,他没能听清楚,只是心里明白,或许是律师想要找他谈话。这段日子,他说了很多话,习惯了。
屋里坐了两个人,没有穿整洁的正装,也没有穿警服,看起来很是年轻。
那女人的眼中冷冷的,盯着极不友善。但在和她对视时,又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让人想要靠近她。
男人看起来干练稳重,可能经常在外奔波,肤色有些黑。他长得很精致,和自己年轻时差不多,应该不缺女朋友。
坐在两人面前,他不自觉地整了整衣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这两个人对自己会有用,会是他日后最感激的人。
男人开口讲明了他们的身份,隶属于南昌警局的两人,一个叫佟轩,一个叫章婵。
名字,他记下了。
“我们想确认一下你和死者高照的关系。”佟轩拿着录音笔,眼睛盯着对他的眼神并不闪躲的高喜。
“他是我本家的人,我管他爹叫二叔,管他叫大哥。他比我们本家的几个兄妹出生要早,也比我们有本事。”
提起高照的名字,高喜略带愧疚。
章婵、佟轩互视一眼,由章婵问:“高照是你杀的吗?”
高喜惊讶,抬头盯着两个他不明白来做什么的人好奇。以往的那些人都会问他关于是否悔改了的问题,而这两个人仿佛对他是否心有愧疚并不关心,更关注的是他与高照之间的杀人关系。
“我…我不记得了。”说实话,在牢狱里这么久,他的记忆早就出现了紊乱,有时候梦境会记成现实,现实又会被慢慢遗忘…
“案发当晚你喝酒了吗?”佟轩问。
“是。”高喜悔意很深。
“那你还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吗?”
“我只记得那天心情不好,就一个人在河边喝酒。等我清醒时,正在被几个人拽起来。我为什么会在高照的家里,我也记不清了。”
佟轩将录音笔放在高喜面前,“说清楚些。”
高喜闭眼想了想,“我并不想记得那天的事情,但我却怎么也忘不了。”
事件最初发生在村子里一户人家的婚礼上,高喜、高照应邀去帮忙。
酒席间,大家喝的不亦乐乎,高喜又因为多喝了几杯酒脑子有些糊涂,他忘了高照吃花生会有过敏反应,所以在主家给他们这些帮忙的送来面条时,随手将一碗有花生的递给了高照。
那天的事情很凑巧,高照不小心将花生吃到了嘴里,结果出现了过敏反应,他在情绪紧张和酒精地刺激下竟然尿了裤子,大家因此笑话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