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儿眼看着自家公子这么没出息的样子,袖着手无语地蹲在一边。一眼瞅见一个富态尊贵的老夫人带着一帮子仆妇丫鬟进了院门,轻儿虽然不认识这老太太是谁,但看这架式也知道地位不凡。他连忙跳起来,不等他行礼,老太太身边的一个仆妇已经大步走上前来,指着年修齐道:“无礼竖子!见到老夫人还敢这般端着架子!还不跪下!”
年修齐吓得慌忙站起。他最是守礼,也最怕别人说他无礼。虽然是这老夫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让他来不及以礼相待。但他先前的行为的确有失君子风范。年修齐很是从善如流地全盘接收了那仆妇的指责,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君子果然要慎独,慎独啊。
那仆妇本想先来个下马威,也有些没事找事,没想到这“狐狸精”这么听话乖顺,她一愣,后面的手段反而不知道怎么施展了。
吕老夫人已经慢慢走到了近前,年修齐抬头看她一眼,只觉得这老夫人虽然面色威严,但是慈眉善目,让人见之便感亲切。
他心念一转,便猜测这多半就是吕府那位传奇的女主人。
“小生见过吕老夫人。”他乖巧礼貌地见礼,轻儿也在旁边跪了下来。
吕老夫人眼睛一眯。小狐狸精跟她耍花样?!装得这么乖巧,好让自己拿不到他的错处?!
若年修齐是吕东洪正式收在身边伺候的,吕老夫人自有千百手段整治他。但他明面上还是云水国的质子,来将军府也是客人的身份,就算他做出了不知廉耻的事情,若没点由头,吕老夫人也是不好发作他的。
全然不知道自己被面前这慈善的老夫人当成了手段高明心机深沉的狐狸精,年修齐趁着吕老夫人打量他的时候也抬起头来看向吕老夫人。‘吕老夫人的事迹在皇家有心的宣扬渲染之下在萧国几乎家喻户晓,这从前被大家争相传讼的传说中的女中豪杰如今就站在自己面前,年修齐不由得有点激动。
吕老夫人被他那诡异的眼神看得有点莫名其妙,一挥手道:“起身吧。听说云水质子在府上做客多日,老身今日闲着,正好来看看质子。不知质子住得可还习惯?”
年修齐在长辈面前来来乖巧,如今在他面前的又是如此有身份有重量的长辈,见惯了世面的小书生也不由得有些紧张了,他腼腆地道:“很习惯,将军对小生很好。”
原来将军府的人都喜欢问人家住得习不习惯。住得是很习惯呢,就是吕将军有点小气,连饭都不管饱。不过他不会在长辈面前这么失礼地提出不满。年修齐想。
这是什么意思?在我面前示威?!勾引了我儿子还好意思在当母亲的面前秀恩爱,真是个淫娃荡妇!吕老夫人恨恨地想。
吕老夫人看着他那副脸色微红双眼圆润的模样,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孩子很有勾引男人的资本。
年修齐躬身将老夫人往厅里请。吕老夫人也不说什么,带着两名婢女迈进门槛。
厅里收拾得很是整洁,没有吕老夫人先前想象的不雅。挨着窗户的地方放着一张大书案,上面摆着些书本字画,桌面子摆着一个花瓶,瓶里插着几枝花枝,看上去分外素雅。
吕老夫人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不得不说这满室墨香让她多了几分好感。
年修齐接过轻儿倒的茶,恭敬地放在吕老夫人手边,自己也在一旁恭谨地坐下。不知道这位吕老夫人找自己有什么事呢?吕老夫人因对皇上有救命之恩,因此在皇上面前很是说得上话的。年修齐想既然他已经无法参加科考了,如果能另辟蹊径直达天听,让皇上认可他的才华,他同样可以为国出力,这也未尝不是一种办法。
想着该怎么拖关系走后门的小书生更加紧张了,在老夫人的视线之下越来越拘谨,脸色也越来越红了。
吕老夫人看着他的样子,不知怎的就有些心软了。想着他的身份和处境,也的确是个不容易的孩子。吕老夫人不再与他打机锋,准备直来直往地将话说清楚,希望他自己能想开,将军府毕竟不可能是他的归宿。
第26章 逃离京城
吕老夫人看向年修齐道:“老身看程公子是个聪慧不凡的人,也不与你绕圈子了。程公子可想过,以程公子的身份,将军府并不是一个好的归宿。东洪的身份和责任摆在那里,他早晚会娶妻生子。程公子切莫只贪眼前之欢,也要想一想将来啊。”
年修齐听着,连连点头。不愧是传说中的女子,说的话句句都是真道理。只不过他从未贪取眼前之欢而不想将来啊,他明明为了自己的将来都快愁白了头。
吕老夫人见他一点也不反驳,甚至露出无比赞同的神情,看那真诚的眼神也不似作伪,不由得有些纳闷。
她又道:“程公子也是这样想的?那程公子打算何时离开将军府呢?”
年修齐一听眼睛都亮了。
“小生可以走了?!小生现在就走也可以吗?!”年修齐激动道。
吕老夫人怔怔地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年修齐起身向她作了个大揖,高兴地招呼轻儿:“快,轻儿,拿上行李,我们现在就走!”
轻儿看了老夫人一眼,见她没有阻拦的意思,便回卧房将早就打点好的两个小包裹拎了出来。
年修齐虽然求去之心急切,却也没忘记礼数。趁着轻儿走开的那晌,又向吕老夫人表达了一番感激涕零的谢意。
吕老夫人一头雾水地受了。等到轻儿将行李拎出来背好,年修齐规矩地向老夫人又行了一礼,算是告别。
吕老夫人安排了一名管事带着他主仆二人从偏门出了将军府,自己又带着浩浩荡荡的一帮下人离开了飞鹰楼。她走了一路想了一路。就这样?这就把小狐狸精赶走了?她怎么这么没有成就感呢?
年修齐带着轻儿出了将军府,连忙一路疾奔,直到完全看不见将军府的影子的时候才停下。两人气喘吁吁地对视,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轻儿高兴地大笑着,只觉通体舒畅,甚至有些停不下来。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现在的生活也没比之前好多少,银两依旧捉襟见肘,甚至可能吃了这顿就没下顿了,连质子府也没了,可是为什么现在他却觉得好开心,比他能记起的所有开心事都更开心呢?
轻儿慢慢地停了笑,道:“公子,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回去找秦王吗?”
年修齐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找什么秦王楚王的,我们走,先离开京城。”
轻儿委屈地摸着脑门,还是点了点头:“恩。”
年修齐对于轻儿的轻易服从倒有些疑惑了,道:“你不问问我们为什么离开京城?”
“公子做事自然有公子的道理,轻儿全部都听公子的。”轻小儿仆娇憨地回道。
年修齐叹着气摸了摸刚才弹他的地方:“乖,公子疼你,公子会养你的。”
年修齐知道这事不能拖,他在吕老夫人的准许下离开将军府,那位自恋狂的吕将军还没同意呢。让他知道一准走不了了。他不敢停留,连午饭也不吃了,拉着轻儿径直往城门走去。
一直到两人出了城门,轻儿都还有点云里雾里。
“这么容易就走出来了?!”轻儿不敢置信地道。
年修齐道:“也幸好我们赶得早,他们谁都没想到我会出城,自然不会设防。”
轻儿点了点头道:“那我们要到哪里去呢?”他和质子两个人只在云水和萧国的都城呆过,如今这两个地方却都回不去了。
年修齐道:“我既然离开京城,自然不会漫无目的地游荡。轻儿之前说过,云水国主想要暗杀我。这才是我要离开京城的主要原因。你我都没有武功,也不能总是指望萧国权贵庇护。我想——先去莫林县。”
“莫林县?”轻儿一怔。
“没错。那里是云水和萧国的交界之处,也是萧国境内离云水最近的地方。我要躲避云水国主的追杀,藏在那里反而是最安全的。”其实萧国疆域广阔,他藏在别处也一样难以找到,云水的杀手和探子在萧国毕竟不可能那么自由。只是他不只要躲暗杀,还要躲秦王和吕东洪。莫林县离王都路途遥远,又是边境之城,朝廷对于那边已经有些鞭长莫及。这样如果秦王或是吕东洪要找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年修齐也并没有放弃要入朝为官的理想。只是他从前考得的那些功名现在对他都没有用了,在那个边远小城他大可以重新开始。他回头望向渐渐远离的王都,心中踌躇满志。等着吧,最多三五年,小生一定会回来的!
轻儿虽然不知道自家公子打的什么算盘,但看年修齐一脸自信的样子,也莫名地欢欣鼓舞起来。
主仆两人满含憧憬地奔向了新生活,而此时那尚一无所知的吕将军还在军营中操练士兵,偶尔开小差想一想回去之后要怎样撩拨那个总惹他生气的小质子,秦王无颢也正应了皇诏,独自一人踏入皇帝的御书房。
御书房内,双龙盘绕的宽大龙椅上坐着整个萧国最尊贵的那个男人。只是因为连年操劳,思虑过重,这位萧国国主元沛成看起来有些憔悴和疲惫。
“颢儿,近来有一宗案件,朕希望你亲自去办。”
秦王眉头微皱:“查案?不是一直由大理寺掌管么?”他一个王爷,为何要查案?难道又是太后和李家动的手脚——
元沛成道:“是边境一起武器走私案。此案非同小可,朕不放心交给别人。不但走私武器数量巨大,那背后之人又十分猖狂,朕派过去的几个官员,没有一个有命回来。”
“走私?”元颢挑眉。虽然武器很重要,但一个武器走私的案子何至于此,何至于重要到让他在这关键时刻离开京城,离开这权力斗争的中心?那几乎就是逼他放弃手上谋划的一切。朝堂风云瞬息万变,待他再回来时,还有他的立足之处么?!
对于太子的无能,李家的坐大,自己这位父皇不会不知道。可是他却总是不动声色,就算他那个太子哥哥为了一个女人闹出天大的丑闻,也未能撼动他的地位一分一毫。
自己的这个父亲,当真就如此偏心?!
元沛成看着儿子面无表情的脸庞,怎会不知他的不满,却只是起身负手,深深地叹道:”若不是此案牵连重大,朕也不会如此重视,非要你亲自督办。此案——牵连实在太大了。”
元颢心中一动,敛下眉睫。
这样的叹息和弦外之音,究竟是别有深意,还是陷阱重重?
片刻后元颢开口问道:“在哪里?”
元沛成一愣,回过神来后忍不住笑着点了点头。
“在——莫林县。”
第27章 夜半乐声
莫林县。
年修齐带着轻儿走在大街上,此时已是晌午,主仆两人忙着赶路,已经大半天水米未进。此时进了城,第一件事就是找客栈下榻吃饭。
这莫林县地处萧国和云水国的交界之处,城里人员混杂,也常有云水国的贩夫走卒前来贸易。比起两国朝堂的风起云涌,此处反而十分安宁,,两国国民间的界限也没那么清楚。
年修齐觉得奇怪,轻儿却道:“这有什么。萧国和云水国的皇家本来都沾亲带故的,早上百八十年的时候哪有那么多是是非非。”
年修齐奇道:“轻儿知道得很不少啊。”还以为这小仆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小家伙呢。
轻儿骄傲道:“那是当然。对了,公子失忆了所以不记得,我也一直忘记提了。要认真算起来,公子和云水国主同秦王殿下之间,还算表亲呢。”
“表亲?”年修齐疑惑道。他向来关心朝堂之事,从没听说萧国和云水国有过联姻啊。
轻儿认真地点了点头,掰着指头算了算:“算起来,秦王殿下算是公子的远房表舅吧。”
年修齐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表…表舅?!”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便宜表舅,就算是远房也很惊悚啊!
正在前往莫林县的马车里闭目养神的秦王殿下猛地张开眼睛,皱眉环顾左右。
与他同处一室的傅紫维从书卷上移开视线,看向元颢:“怎么了?”
“直觉,有人对本王有恶意。”
傅紫维无语了。
年修齐晕晕乎乎地跟着轻儿进了一家客栈,径直坐在空桌前,其他事务都由着轻儿去打理。
“表舅…”年修齐念了一句,不由得感到一身恶寒。
那秦王和他之前——不,是和质子之前那无媒苟合,岂不是还乱那个啥?
夫子,皇家好乱!
不知道秦王知不知道这层关系?不过轻儿都知道的话,秦王又岂会不知?!知道还对他干那种事,简直是——禽、兽!
正在用午膳的秦王殿下再一次感到了有人对他极深沉的恶意。
此次莫林之行,恐怕不轻松啊。
轻儿点好菜,又回到年修齐的身边。年修齐正在往街上张望。
轻儿疑道:“公子,您看什么呢?”
年修齐道:“轻儿,你觉不觉得此处有些奇怪?”
轻儿往外看去,街上人来人往,平静详和,哪里有什么奇怪?
“公子,轻儿觉得这里很好啊。”轻儿道,“本来还以为这里地处边界会乱起来呢,可是这里秩序井然,物资富足,不是很好吗?”
年修齐摇了摇头:“不是说这些怪…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不太对劲。”
轻儿安慰道:“公子别多想了,一定是我们日夜不停地赶路,公子太累了,等吃完饭公子就去休息吧。”
年修齐从进了莫林县的城门开始就觉得哪里不对,只是现在想不明白,也只能暂且罢了。
两人用过午膳,便由小二带路去了客房。轻儿伺候年修齐躺下,年修齐这一睡就睡到了半夜时分。
他是被一阵诡异的哀乐吵醒的。那乐声听在耳里,呜呜咽咽,如同黄泉路上的哀鬼号哭,听得人一阵头皮发麻。
年修齐披衣下床,看到轻儿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面前还看着几盘饭菜,已经没了热气。
年修齐过去轻轻推醒他:“轻儿,起来,去床上睡。”
轻儿睡眼惺忪地起身,揉了揉眼睛:“公子你醒啦?你饿吗?我去找小二来把饭菜热一下…咦?这是什么声音?”
轻儿也听到了那由远及近慢慢靠近的凄诡乐音,有些惊恐地抱起双臂:“好吓人。”
年修齐也皱起眉头,白天时那奇异的违和感又涌上心头。
“我出去看看。”
轻儿忙起身:“公子,我陪你一起去。”
年修齐点了点头,系好衣裳,和轻儿一起走出客栈。
客栈掌柜正趴在前台上打盹,年修齐和轻儿经过他的时候他猛地睁开眼睛,吓了主仆二人一跳。
“客人要去哪儿啊?这大半夜的外面可没什么好玩的,我们莫林县也没什么妓院赌场的。”
年修齐拍了拍受惊的胸口,上前拱了拱手道:“掌柜的安好。小生是被外面那乐音惊醒,才想出来看个究竟。”
“哦,您说那个啊。”掌柜的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公子刚来莫林县,不知道我们这儿的风俗。那是有人家办丧事呢。”
轻儿疑道:“办丧事要这么晚?”
“公子有所不知。莫林县风俗如此,子孙必须扶棺于三更时分绕城一周,不然死者不安。”
掌柜的话音刚落,听那哀乐已经近在耳边,门外的街道上传来缓慢沉重的脚步声。
年修齐从客栈门边向外张望,却只见漫天散下来的纸钱。有一队黑影从街道另一边缓步行来,黑影中间拱着个庞然大物一样的棺材。
那队人经过客栈门口,有一人突然抬头看向站在门边的年修齐。
那冰冷的眼神让年修齐心里一跳,脚下不由得后退一步。那人只看了年修齐一人便移开视线,似乎只是不经意的一撇,继续低着头跟着队伍缓缓向前走去。
轻儿扶着年修齐道:“公子,既然是人家的风俗,那就别管了,我们回去吧。”
年修齐点点头,与掌柜的告了别,和轻儿一起回了房间。
第二天年修齐坐在人来人往的临街窗户边上,看着外面发呆。
他来莫林县本是冲着此处管理松散,可以混个假身份再次参加科考的目的而来。只是从进城的那一刻起,有一丝不安便一直在心头蠢蠢欲动,他却想不明白为什么。
不说这些,他现在还面临着另一个严竣的问题。
钱快用光了。
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这个和英雄搭不上边的弱质书生就更加束手无策了。当初谴散质子府之前他曾在街头卖字画,可是他卖的又不是名家手笔,购者寥寥,根本无法养家糊口。那还是在文人雅士聚集的京城。如今换了这边远小城,恐怕更是无人问津了。
难不成要他去行乞吗?!以前也不是没有落魄的大文豪行乞度日,静待识马伯乐,东山再起。效法前人,倒也不算辱没文人气节…
年修齐苦中作乐地想着,突如一道闪电划过脑海,他猛地站了起来。
是了,他终于知道这莫林县哪里不对劲了。
从昨天进城到现在,他连一个乞丐都没看到。
不管是治安多好多么富庶的县城,都不可能没有一个乞丐。就算县官勤勉为民,总会有一些或是贫困得过不下去的,或是游手好闲不愿劳作只想不劳而获的人四处游荡。
听掌柜的昨日所言,这里连妓院和赌场都没有?
轻儿听了年修齐的怀疑,不解道:“没有乞丐,没有妓院,没有赌场,这不都是好事吗?公子怎么会觉得不好呢。”
年修齐眯了眯眼睛,轻哼一声:“天下不存在完美无缺的事物。好过头了,必有猫腻!”
轻儿对自家公子的阴险言论不以为然。
两人又在客栈住了几日,身上银两几已用罄,再没点进项只怕连吃饭都成问题了。
年修齐要出外找工,轻儿心疼自家公子,硬是不准年修齐出门。
他将书本塞到年修齐的手里,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道:“公子千金贵体,哪里做得来粗活。公子既然想要念书作学问,那就安心念书吧,轻儿可以赚钱的!”他说着就走出门外,回头冲着年修齐一笑:“公子等我回来。”
年修齐看着轻儿的身影走进阳光里,不由得摇了摇头。他拗不过固执的小仆,且等着他回来再说吧。
第28章 百口莫辨
轻儿出门找工,年修齐也不愿意闲着。他拿出笔墨,展开宣纸,想要作几幅画来。
直到日头西落,年修齐已完成了两幅画,轻儿却还没有回来。
年修齐放下笔,朝外看去,心里有些隐隐担忧。他将门锁紧,走到客栈大堂,向掌柜问道:“掌柜的,我那小仆上午出门,到现在也没回来,您知道他朝哪里去了吗?”
掌柜从帐册上抬起脸来看向年修齐,想了想道:“啊,他问过我哪里有招短工。公子朝东边市集上去看看吧。不过现在这个时辰,集市也该散了,那小仆想是贪玩吧,公子不用太过担心。”
年修齐谢过掌柜的,匆匆朝外走去。
他怎能不担心。轻儿年纪不大,又一直跟在质子身边,虽然身份尴尬但是并没吃过什么苦,看着机灵却没有多少处世经验。年修齐心里后悔不已,他怎能放心轻儿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独自外出呢。
初春的白天不算长,眼看着通红的日头渐渐消失,天边只余一片晚霞,薄暮之色已经笼罩下来,轻儿却还是不见踪影。年修齐心急如焚,一路走来一路喊着轻儿的名字。
他沿途又问了几个当地人才走到东市,到了地方却一个人也没看见。白天热闹的集市早就散了,只剩下一些烂菜烂果扔在路边,无人问津。
年修齐无措地东跑西跑,病急乱投医地拉住一个路人急道:“大哥,这位大哥,您有没有看到一个小男孩,十五六岁的样子,瘦瘦的很秀气的男孩…”
不等他说完,那人便摆着手:“没看见没看见。”说着挣开年修齐的手绕过他继续赶路。
年修齐急得脸红眼热,硬是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轻儿,轻儿你在哪里啊?!”他不知道往何处去找他,只能沿着路一边走一边喊着。路边有人行色匆匆,却无人多看他一眼,更无人愿意帮忙。
年修齐想着轻儿也许回去了,他很懂事,不会不跟他打招呼就彻夜不归,便又急急地走了回去。
回到客栈却只见房门紧闭,根本没有轻儿的身影。年修齐心底的不安彻底膨胀,发酵成了没顶的恐惧。
他浑身冰冷,在稀薄的夜色中又走出客栈大门,茫然地向两边望去。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放弃寻找轻儿。
年修齐胡乱选定一个方向,缩着身体又走入冷风里。
还没走出几步,远处突然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向客栈跑来。
年修齐心里一颤,手忙脚乱地追过去几步,离得近了才看清楚,那果然是他的小仆。
轻儿身上似乎很是狼狈,他也看到了年修齐,一边跑一边哭喊着:“公子——公子!救救我!”
轻儿身后明显有人在追赶他,几个粗壮的打手在他身后紧追不放,一边追还一边叫骂着。
年修齐跑过去迎接轻儿,不等他拉到轻儿的手,那几个打手已经追上了轻儿,两个人将轻儿细瘦的手臂狠狠一拧,满脸狰狞地道:“小混蛋!让你再跑!”
从后面追上来的人一脚踢在轻儿腿弯,轻儿脸色煞白地跪了下来,咬着嘴唇没有呼痛。
年修齐看得心痛难当,跑过去想要将轻儿抢回来。
“你们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快点放开他!”
年修齐的手还未碰到轻儿,却被人一把推开。他手无缚鸡之力,被人这么一推竟止不住地退了几步,狠狠跌坐在地上。
“公子!”轻儿哭叫出声。
这一番争执惊动了街道两边的居户和路人,有人在窗后偷偷打量,却无人敢上前多管闲事。
推开年修齐的那个打手呸了一口唾沫:“你又算什么东西?!老子教训自家家仆,轮得到你多管闲事?!快滚,否则别怪爷爷对你不客气!”
年修齐气得瞪圆双目:“什么家仆——他明明是我的小仆,什么时候变成你家的家仆?!还有没有王法?!”
轻儿朝着在暗处偷窥的那些眼睛大喊道:“我是公子的人,我是公子的人!我本来出来找短工做,这些强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非说我是逃跑的家仆。我根本不认识他们!”
眼看着好奇地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几个打手相视一眼,一人将轻儿抓在手里,向四周一拱手道:“诸位乡亲,兄弟们是陈员外家的护院,此次只为抓捕私自逃跑的家奴,无意扰民,各位多担待了。”
年修齐看着他们道貌岸然的嘴脸,气得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
他活了这么大,受过贫苦享过富贵,形形色色的人也算接触过不少,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无耻之徒!
“你们胡说!”年修齐怒道,“他叫轻儿,是我的人。你们放开他!”他冲上去要解救轻儿,却又被狠狠推开,连轻儿的衣角都碰不到。
“公子!”轻儿一边挣扎一边叫道:“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陈员外,我前几天才跟我们家公子来到莫林县,从来没有见过什么陈员外!”
“老实点。”一名打手又在轻儿身上踢了一脚,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你说他是你的奴仆,你可有凭证?这是这小奴的卖身契,白纸黑字还按了手印,还想赖帐不成。”
他将纸一抖,向周围的人展示一圈。
轻儿哭道:“是他们逼我按的手印!公子救我。”
自从这些人抬出那不知道是谁的陈员外之后,四周围观的人就明显变了态度,看着年修齐的目光尽是怀疑和嘲弄。
年修齐看着那张卖身契,气得浑身发抖。凭证?轻儿是从云水国跟过来的,从小就跟在质子身边,他能有什么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