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这一席话听在别人的耳里就不那么中听了,说什么“纡尊降贵”简直就是讽刺,分明是恃宠而娇,不把她们这些秦王府的下人放在眼里。尤其那仆妇已是王府的老人,是从秦王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在宫里伺候的,虽是下人却也地位超然,王府上还没人敢像这对主仆这般不给她面子。
那轻儿听了自家公子的话更是硬气了,鼻孔朝天简直傲得不得了。
仆妇咬了咬牙,还是挂上一抹强笑,微微行了一礼道:“既然质子不喜欢,奴婢也不能强求。奴婢这就禀明了秦王殿下,让殿下自己定夺吧。”说完一转身,带着几名婢女出了揽翠阁。
出了大门她又忍不住转回头,向着揽翠阁的大门啐了一口,恨道:“两个小贱人,不过刚得殿下几日欢心,就敢这么装模作样地拿乔。风水轮流转,早晚有你们犯到我手上的一天。”
揽翠阁里,轻儿也在一脸不忿地向着大门处呸口水,年修齐拉住他无奈地道:“轻儿,我们在人家府上为客,你怎么能如此无礼。”
轻儿委屈地叫道:“公子,难道你忘了,以前我们来秦王府上的时候这些人是怎么轻慢公子的么?!要说无礼刚才那个仆妇算头一个,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势力小人!哼!”
年修齐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一茬,想来以前的秀棋质子和轻儿的确是受了不少委屈。可是总是依附他人过活,也怨不得被人轻视怠慢。世人从来都是如此势力的,怨恨别人不如反醒自己。
年修齐只能摇摇头,拉着轻儿的手道:“轻儿不用生气了,以后公子一定不再让你受别人的气。”
轻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吸了吸鼻子,一脸的感动。
“好了,这都中午了,我饿了,该吃饭了吧。”年修齐摸了摸他的脑袋。
轻儿忙道:“我这就去传膳。”说完便向外跑去。他还没跑出揽翠阁的大门便迎头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来人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皱眉道:“这么急火火的干什么?!”
轻儿抬头一看,瞪圆了眼睛,张嘴结舌了半天:“将…将…将…”
年修齐听到动静,也急步走了过来:“轻儿,怎么了?!——”
待看清楚来人是谁,他一句话没说完,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下子没了声音。
吕东洪挑了挑眉头,缓步向他走过来:“质子看到本将军,好像不怎么高兴啊?”
年修齐苦了一张脸,一步步地向后退去。
高兴?!他怎么可能高兴。真是还不完的风流债啊!
轻儿极有眼色地跑到自家公子身前站定,生怕吕将军对自家公子欲行不轨。
吕东洪瞪了轻儿了一眼,轻儿吓得一哆嗦,还是挺直了胸膛站在那里。
开玩笑么,就算吕将军权势滔天,这可是在秦王府上,现在自家公子好不容易得了秦王的宠爱,要是再和吕将军牵扯不清,被秦王殿下知道了一定会失宠的。
年修齐还在感动于自家小仆役的忠心护主,若让他知道了这小刁仆的真实想法,只怕要吐血三升都不够。
吕东洪见这主仆二人如临大敌的架势,心里不悦,面上却不显,也不再步步紧逼,只在院子里惟一一只椅子上坐了下来。
年修齐看这来者不善,还一副绝不跟他善了的模样,心里真是苦不堪言!
第19章
轻儿见状,只能跑到厅里又搬了个椅子出来,让自家公子坐下。又麻利地去沏了两杯茶,端给吕东洪和年修齐,而后便站在年修齐身后,耳观鼻鼻观心。
年修齐小心翼翼地坐下,又小心翼翼地看向吕东洪,吕东洪也在看着他。
吕东洪一直不开口,年修齐忍不住了,低声道:“将军来找我,不知道有何要事?”
吕东洪恩了一声,却仍旧不说话,只用那种令他头皮发麻的眼神打量着他。年修齐似乎感到一股阴风阵阵拂过后背。
气势好足,不愧是修罗战场上的常胜将军!你有这么强横的气势跟我一个小书生过不去干什么啦?!
吕大将军虽然没有秦王那么阴险,可是年修齐此时宁愿面对小心眼的秦王,也不想被吕东洪这么看着——吕东洪这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好像他身上不着寸缕一样。
年修齐几乎忍不住落荒而逃的时候,吕东洪总算开口了:“秀棋质子,你我明人不说暗话,你此举是向秦王投诚,还是另有所图?”他用杯盖轻轻拂过茶水,斜眼看向年修齐,眼神带刺一般,扎得年修齐坐立不安。
他身为云水国皇子,却向秦王通风报信,破坏云水的刺杀行动,似乎的确说不过去。若他是旁观者,只怕也要怀疑其中有什么阴谋。
秦王没有审问他,未必就是信了他。他在秦王书房的解释显然不能打消这些天皇贵胄心里的疑虑。秦王也许看在过往与秀棋质子的情意上尚愿意遮掩一二,吕东洪却不肯给他一丝面子。
年修齐想了想,叹道:“将军怀疑我也是应当的。我只能说,在下对秦王,对萧国,绝无半点不轨之图谋。将军也知道我这云水皇子的份量,恐怕云水国内根本无人愿意承认我的地位。”秀棋质子在萧国都城的所作所为从不遮掩,这般艳名远播,只怕云水国早已尽人皆知。身为储君却在别国以色侍人,这简直是天大的丑闻,云水国人如何愿意承认这样的皇子?只怕他那弟弟这么容易夺了国主之位,也与秀棋质子这般自甘堕落的作为有关。
年修齐又道:“云水国,只怕我再也回不去了。我既身在萧国,也愿意为萧国百姓出一份力。不管皇家如何逐鹿天下,最无辜的,始终是平民。”
吕东洪听了,却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平民?秀棋公子莫非忘了,就是那些平民,也会在公子落难时对公子指指点点,无一人伸出援手。质子关心天下平民,那些平民,又何曾可怜过质子?”
“万事有因便有果。若我有将军的声望,又岂会遭人背后非议。”年修齐淡然一笑,“俗语有云,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难道将军还不如那些乡野村夫看得透彻?!”
吕东洪不语,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望着年修齐,面色不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年修齐自觉在气势上扳回一城,总算找回了一丝昔日意气,与吕东洪对视起来也底气十足。
吕东洪突然笑道:“既然质子看得这般透彻,又为何还在秦王府上,继续做这以色侍人的勾当?!”
“我没有!”年修齐被戳中痛脚,站起来瞪着双眼道,“我住在秦王府上是不假,以色侍人却是绝对没有的!”
“哦?!”吕东洪眯起双眼,露出一副怀疑神色,“难道秀棋公子是想说,你与秦王如今两情相悦?”
“没…没有的事!”年修齐握紧拳头,一张秀丽的脸孔涨得通红,端的是艳若桃李,偏又带着一丝不谙世事的单纯。这般模样,竟别一番惹人垂涎的风情。
吕东洪唇角微挑,躬身向前,低笑道:“这么说来,是秦王逼迫质子?!”
年修齐连连点头:“我本来只是来向秦王通风报信的,怕秦王为难我还是易过容的,可是秦王就这样扣下小生,实在是十分无礼。”
吕东洪点了点头,笑道:“的确无礼。”
年修齐得到别人赞同,一腔压在心底的苦水顿时涌了上来,连连唉声叹气,感叹人微言轻,身不由已。
站在他身旁的轻儿突然变得焦急起来,连连拉着年修齐的衣袖,挤眉弄眼。年修齐正觉困苦,回头瞪了捣乱的轻儿一眼,继续向吕东洪诉苦。
吕东洪十分善解人意地和道:“秦王向来蛮横,秀棋公子一定受了不少委屈。他扣押你在府上,可曾逼你侍寝?”
年修齐刚刚平静下来的脸色又瞬间红成了漫天烟霞,他连连摇头:“并没有。小生也绝不会和他做这种事的!”
“哦?!原来本王留秀棋在府上,竟是让秀棋如此委屈的?”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简直冷若三九天的冰霜。
年修齐吓得一颤,立时僵在原地。那不知何时来到揽翠阁的阴险秦王已经缓步走到他的身后,高大的身影将他整个人都罩了起来。
轻儿连忙跪下行礼:“参见殿下。”
吕东洪又挂上那抹深遂笑意,向后靠在椅背上,双眼望向秦王。
秦王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微微弯身将脸凑到僵立在他身前的年修齐耳旁,恶劣地低声道,:“本王倒想听听,你不愿和本王做这种事,又是想和谁做这种事!”
被那温热的气息拂过耳旁,年修齐骇得几乎跳起来,却被秦王压制住,将他牢牢揽在怀里。
秦王看向吕东洪,扬眉道:“吕将军,你见了本王不行礼,本王就不跟你计较了。只是吕将军竟然私进王府后院,未免于礼不和吧。”
吕东洪起身道:“此处分明是质子客居之处,何时变成殿下的后院了?若说殿下招待质子,竟然将人扣押在后院里,未免太不顾礼法。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殿下当心授人以柄,危及大业,那就得不偿失了。”
秦王看了吕东洪片刻,吕东洪亦只是淡然回望。年修齐只觉两人之间似有暗流汹涌,虽然无形,却压迫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欲逃开,秦王那一只手臂却如钢筋铁骨一般,令他无法捍动分毫。
片刻之后,秦王却只是一挥手道:“本王多谢将军美意。天色不早了,听闻将军还有要事在身,本王就不虚留将军了。”
秦王这么明显的逐客之意,轻儿那小仆十分机灵地一躬身道:“轻儿送将军出府。”
秦王满意地点了点头。事已至此,吕东洪也不愿违逆秦王之意,只向年修齐一笑道:“秀棋公子,今日暂且别过。”
年修齐愣愣地点了点头,目送着吕东洪和轻儿的身影往大门外行去。
一只有力的手钳过他的下巴将他的脸庞转了过来,秦王黑如锅底的脸出现在视野当中。
“怎么?!你的吕大将军要走了,就这么依依不舍?!”
第20章
年修齐猛地回过神来,连连摇头。
“没有没有。”
“没有?!”秦王冷哼一声,将年修齐推开,自己在椅子上坐下,扬声道:“本王可以不管你有什么心思,也可以许你一方庇护,但有一点,绝对不许做本王不喜欢的事。”
年修齐缩着脖子苦着脸道:“小生真的没有什么心思…也不需要殿下的庇护,小生可以养活自己。”
“养活自己?!质子想要怎么养活自己?又要去将军府摇尾乞怜么?!”秦王冷笑一声。
年修齐眨了眨眼,懒得与他辩驳,眼睛转了转,茬开话题道:“秦王殿下,我身为他国质子,一直住在王府实在不好,定会落人口实。殿下应当不是那么轻重不分的人,还是不要拘着在下不放了。”
秦王起身不耐烦地道:“云水刺客之事尚未解决,质子还是安心在王府住着吧。”说罢拂袖离开,连看也不愿意看年修齐一眼似的,迎面正碰上轻儿从外面进来。
轻儿见秦王面色不善匆匆离开,忙退到路旁躬身行礼。待秦王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轻儿才跑了过来,扶住年修齐道:“公子,殿下怎么刚来就走了?你又怎么惹着秦王殿下了?!这王都…这么不太平,您就算不喜欢秦王殿下,也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啊。”
年修齐听着轻儿话里有话,似乎还有些什么他不知道的没有告诉他,忍不住皱眉看他:“王都如何不太平了?!”虽说内有兄弟夺位之忧,外有虎狼之患,但萧国这些年来也算国泰民安,王都更是平静富足,何来不太平之说?!
轻儿小脸皱成一团,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道:“我本来看公子得了失忆症,将那些糟心之事忘了个干净也好。公子现在这样,可比从前开心多了。可是这样一来,公子连一点防范之心也没有了。轻儿实在是——”
轻儿吞吞吐吐,年修齐不解地看着他,追问道:“实在是什么?!”
轻儿绞着手指头呐呐半晌,一咬牙道:“公子以为您的弟弟当了云水国主之后,只是断了公子的饷银这么简单么?!自他登上皇位之后,公子数次遭遇刺客,身陷险境,每一次都是靠着贵人相助,公子才能安全逃脱。”
“什么?!你说云水国主——还想杀我?!”年修齐大骇。
轻儿点点头,又道:“虽然没有什么确切证据,可是自从当今国主继位,公子就屡遭暗杀,要说跟他没有关系,根本不可能。公子孤身在萧国飘零,对谁都没有威胁,除了公子的弟弟,还有谁想置公子于死地呢。”
年修齐啃了啃指甲,眉头拧成一团,十分忧虑。
“不妙,不妙。”
“当然不妙了。”轻儿道,“所以公子现在住在秦王府,反而最安全了。以前那些达官贵人对公子毫无尊重,轻儿觉得秦王对公子似乎与他人不同,如果能安顿下来,不用公子再四处漂泊,实在最好不过了。”
年修齐连连摇头:“那也不妥。”他现在的身分是云水质子,如果和秦王走得太近了,一定会不可避免地卷入皇家争斗,到时候才真是无路可退了。这与他的理想相差太远。
轻儿看自家公子在那里苦思冥想,便跑到厨房里将午膳拎了回来,伺候着年修齐用了膳,上了床,自己就在床边坐下,不一会儿困劲就上来了,头一点一点地昏昏欲睡。
迷糊当中感到自家公子拉住了他的手,年修齐的声音响在耳边:“轻儿,我们得想办法离开秦王府——不,还是要暂时离开京城才好。”
轻儿动了动嘴唇,终究是没说出什么来,就沉沉地入了梦乡。
年修齐扶轻儿躺在自己身旁,这小仆睡得很沉,眼底泛着青色,看上去着实累了。年修齐反而毫无困意,摸了摸脖子上的纱布,沉沉叹息一声。
又过了几天,年修齐脖子上的伤也完全养好了。这些天来他让轻儿经常往厨房那边走动,最好与厨房的仆役们都混熟。他想过了,既然秦王总不放他离开王府,他要混出去,惟一的办法只有从能进出秦王府的下人身上打主意。王府每天早上都有菜农将一天的蔬菜送到厨房,如果不出茬子的话他和轻儿可以混水摸鱼跟着菜农的车离开王府。
年修齐打着这样的小算盘,轻儿为了完成自家公子的命令天天朝膳房跑,每次去总不能空手而回,否则徒惹怀疑。没几天便弄得整个王府都知道了,秦王最近宠爱的那个云水质子是个特别能吃的家伙。
底下的这些流言蜚语自然逃不过秦王的耳朵。这一天中午他带着自己的左膀右臂匆匆路过揽翠阁的时候,便看到轻儿那小仆拎着一只大篮子跑进阁里。
秦王顿住脚步,看向那揽翠阁的大门。那个性情大变的质子迎向轻儿,接过了篮子揭开看了看,摸了摸自己的肚皮,不知道跟轻儿说了什么,两人便一起进屋去了。看那背影,果然比之前弱柳扶风的体格圆润了不少。
这还不到吃饭的饭点,他天天吃这么多是想干什么?!难道想把自己吃成个大胖子好倒恩客的胃口?!秦王挑了挑眉头,微不可察地轻哼一声,带着自己的手下负手离去。
揽翠阁里,年修齐一边吃着轻儿带来的糕点,一边听他在一旁汇报任务。这小仆果然是个机灵人物,还不到半个月,他就已经跟大厨房那边的上上下下都混了个脸熟,他又经常主动过去帮忙,厨房那边的人显然对轻儿已经没有什么戒备了。轻儿如果要带人进来或者沾手秦王的饭食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但是要蒙混过关带个人出去,估计是不难。
年修齐吃完最后一口,拍了拍手上的渣滓,点头道:“时机已到。轻儿,我们赶紧收拾好行李,明天一早我们就混出去。”
轻儿虽然不懂自家公子为何要执意离开秦王府,但既然这是公子的命令,他便惟有尽心执行。他总觉得公子自从落水醒来之后,整个人好像变聪明了不少呢。
此时他聪明了不少的公子正一边摸着微涨的肚子一边站起来走了两圈,还笨拙地晃了晃腰,疑惑道:“轻儿,我怎么觉得身子笨重了许多?!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最近思虑过重了?今晚一定要好好休息。”
轻儿嘴角一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本来将那些糕点食物拿回来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省得被人怀疑他的动机,他是真没想到啊,他拿回来的那些东西居然全部进了公子的肚子!连点渣滓都没剩!
就算吃撑了,公子也要留着等消饱了之后继续吃,一边吃还要一边摇头晃脑地念“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弄得轻儿想劝他别撑着自己都不好意思劝。
不过是半个月,公子的小肚子都快吃出来了,从前那风流柔弱的纤秀身姿,还有那些永远驱不散的忧伤轻愁,都已经很久没在公子身上出现了…
这面色红润一脸幸福地摸着肚皮的人是谁啊?!
第21章
第二天一早,天色仍是一片黑暗,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厨房的墙角。轻儿朝探头朝外看了看,回头向年修齐摆了摆手,用气声道:“没有人,我们走。”
年修齐抱着怀里的小包裹,跟着轻儿溜着墙根从后门进了厨房的院子里。
厨房里此时已是人来人往,袅袅轻烟从烟囱里升起,消散在深蓝的夜幕里。
年修齐耸了耸鼻子,叹道:“好香啊。我们在秦王府住了这么多天,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些凡间难得一见的美食啊。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将美食做到了极致的厨子,也堪称为圣了。”
轻儿不知道该不该替秦王殿下感到不值。
轻儿带着年修齐藏到他一早踩好点的柴房角落里,从窗缝里朝外偷看,等着那送菜的大车。
过不多时,那辆大板车果然按时到了。轻儿麻利地从柴房里溜出去,跟院子里的菜农和厨房管事说说笑笑。
那管事和轻儿似乎很熟,看到他来也不觉得意外,只把眼睛一瞪,道:“你这小子怎么这么早就跑来了?!你家公子不需要人伺候么?”
轻儿笑着道:“公子那边不需要我呢。这些天给大人添了许多麻烦,要给我们公子开小灶。轻儿心里感激大人,反正现在没事,正好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呢。”
管事一听,手里的两只核桃转了转,不怀好意地嘿嘿笑了两声:“也是,殿下这么疼宠你家公子,这个点儿你在跟前也是讨嫌。”
他觉得这小仆不错,是个可造之材。长得讨巧又勤快,自家主子这么得宠也没半点神气,对他这管事客客气气,比王府后院的那些主子奴仆好相与多了。
“你家公子得殿下宠爱,又没别的偏好,只是嘴馋了点,这算得上什么麻烦。”管事施施然地继续道。何况那秀棋质子对他的手艺如此捧场也极大地满足了他身为主厨的骄傲。
管事首先是一个厨师,身为王府家仆,当年也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方才得来了一身超凡的厨艺,而后过五关斩六将坐稳了主厨兼管事的地位。
只是王府的这些主子们,上到秦王殿下,下到那些宠姬侍妾,无一人贪享口腹之欲,似乎如此便折了身份一般。不论他挖空心思做出什么美味的菜式来,吃的人都不当一回事。萧国以瘦为美,那些女眷恨不能瘦成一根竹竿,对他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美食简直避如蛇蝎猛兽。久而久之,管事年轻时候的一腔热血也冷了下来。像秀棋质子这样吃了上顿念着下顿的着实少有。听说他因为太爱吃把身材都吃胖了,这对于固宠是多么不利。便是如此秀棋质子也依然念念不忘他做的美食,这对于一个厨师来说又是多么大的赞誉啊!
轻儿和那管事套着近乎,一边还帮着把菜往厨房里搬。管事与轻儿闲聊了片刻便离开了。不过一时片刻,一车的菜就卸完了。轻儿与那菜农似乎也很熟悉,看菜农套起车来准备离开,轻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道:“大哥,管事大人刚才说找你有事。”
“什么事?!”菜农呐呐地问道,看上去分外老实。
轻儿道:“我也不清楚呢,大哥自己去问问他吧。管事大人现在应该正在准备秦王的早膳,大哥到那边等会儿吧。”
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放下板车,进到轻儿指的不远处的小厅里坐下来等人。他常来王府送菜,这小厅他也常进的,因此不疑有他。
轻儿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赶忙将年修齐叫了出来。年修齐从地上拿了个箩筐,自己往板车上一蹲,将筐罩在身上。轻儿又将几个空筐摆在年修齐的身边遮掩着,自己戴上一只斗笠,驾起板车就往外推。
一路上几乎畅通无阻,顺利得出乎两人的想像。板车出了王府后门,就是一条长长窄窄的寂静胡同。轻儿拉着车低头猛走,车上的年修齐动了动,轻轻将身上罩着的大箩筐搬开,呼了一口气道:“轻儿,我们已经出了王府了吧?应该没事了,你不用着急。”
轻儿头也不回地道:“还不算安全。公子快藏好,等到了闹市再出来。”
年修齐在这方面的经验显然没有轻儿丰富,他从善如流,正准备缩回筐里,突然一道黑影凌空一闪,凭空出现在轻儿身前。
轻儿吓得惊叫一声,差点将板车扔了。年修齐在车上也摔了个四仰八叉,差一点滚下车来,实在是狼狈不堪。
轻儿抬头望着面前的男人,疑惑道:“怎么是您?!”
因为王府很大,所以王府后门的这条小胡同自然是很长的。此时在那小胡同的出口处,有三个男人沉默地立在那里。
为首的那人一身玄衣,负手而立,脸色比身上的衣裳还黑。
立于他身后的一人躬身道:“殿下,晨起风冷,不如您先回去,我们兄弟二人一定将质子安然带回王府。”
那黑衣男人正是让年修齐避之惟恐不及的秦王元颢。此时他不在他温暖的王府里用早膳然后去上朝,反而站在这大风口吹着冷风,等着那个让他恨得牙根痒痒,简直浑身都痒的小质子自投罗网,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病。
“不用!”秦王沉声道,“本王就在这里等着他。”
不多时小胡同里就传来辚辚车轴声,一个头戴斗笠的瘦小身影拖着那辆板车慢慢地朝胡同口走来。
等到那人走近了,才发现胡同外堵着三个山一样的男人,看样子一点让路的意思都没有。
那人抬起头来,呐呐地问:“几位爷,有事吗?!”
秦王看着面前的男人满布风霜的脸,心中一凛,也不吩咐手下,自己走到车边一挥衣袖,用内力扫开满车的空筐。
拉车的菜农一缩脖子,也不敢声张,只是茫然地看着脸色黑如锅底的秦王。
车上空筐凌乱,却一览无余,哪里有那个让他心里念着恨着又烦着却偏偏不想放他走的小质子?!
第22章
一辆马车行走在街道上,此时天色将明,两边的商户只有寥寥几家开了门。街上行人稀少,街角有一个卖包子的铺子前面比别处多围了几个人,热腾腾的白气带着包子的香味穿过人群飘向远处。
年修齐坐在马车上,闻着那诱人的香味,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咽了一口口水,却只是正襟危坐,不敢出声。
坐在他身旁的高大男人撇见他的神情,嘴角一挑,似乎十分愉悦。他伸手挑开帘子,看向街边的包子铺,开口道:“先停下。轻儿,去给你家公子买几个包子回来。”
缩在车帘边上当壁花的轻儿有些担忧地看了年修齐一眼,马车的主人只是不作声地看着他,一张冷俊的脸上面无表情。轻儿不敢忤逆,便揣了铜钱下了车,往包子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