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亲自送走了傅紫维,刚一回到书房,只闻耳边一阵风过,身边已经多了一个灰衣人。
“主子。”灰衣人弯身行礼。
秦王站在门边,仰头沉吟了片刻,而后一撩衣摆,坐回宽大的书案后面,沉声道:“本王的吩咐,你们完成得如何了。”
“禀主子,从莫林县收押的铁匠工匠早已尽数转移,月幽之国的那种武器,也可以打造,只是原料需要从月幽运回来。目前各地钱庄由索彤飞负责控制,索家人更是分散各地。索彤飞是做生意敛财的一把好手,主子完全不用担心。”
“很好。”秦王点了点桌面,满意道。
灰衣人迟疑了片刻,又道:“主子,属下们担心,萧国主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主子早已查明自己的身世?若是这样,主子的处境便十分危险了。属下实在担忧…、”
“他若知道,便不会是这个虚张声势的架势了。”秦王看着自己的手心,哼笑一声,“他将本王当了这么多年的马前卒,这一次却被反将一军,他疼了而已。本王不是他的儿子,本王很可能是鬼方人,本王不过是他从小布置的一颗棋子——如果他知道了这一切早已败露,便是拼着朝堂大乱,萧国大乱,他也不会让本王活着。现在,他还想要用本王替他的好儿子遮风挡雨呢。”
“那。主子准备什么时候起事?属下们誓死追随主子。”
秦王眼前闪过了一张天真无邪的脸庞,还有傅紫维,甚至还在他那个天真的太子哥哥。他摇了摇头:“你们做好自己份内之事便罢。本王自有主张。”
“殿下!”门在此时突然从外面踹开了,年修齐一阵风似地扑了进来。
“诶?刚才好像有个影子闪过去了。”年修齐疑惑地走向秦王。
秦王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小东西,你是看到了你的同类么?”
“什么同类?”年修齐疑道。
“小妖精啊。”秦王笑道。
年修齐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哼了一声道:“原来我不在的时候殿下就找别的小妖精呢,你这么饥渴,是我没有满足你吗?!”
秦王调戏不成反被堵,心塞了片刻,瞪了年修齐一眼。
年修齐丝毫不为所动,继续兴致勃勃地道:“殿下我跟你说哦,我打听来的,听说你回来之后,你的那些小妾们又蠢蠢欲动了。想要回到王府。你都落魄成这样了她们还愿意回来,不是有所图谋就是贪图殿下你强壮的身体,我跟你说。你可要小心。像我这么不计较你的落魄的人,很少的。”
“你给我说清楚,我落魄成什么样了。”秦王黑着脸道。
小书生掰着手指头,准备开数。秦王一看他那模样,就知道让他说出来是给自己添堵,忙道:“好了好了,你不用说了。”
“是吧,可怜见的,落魄成这样。”年修齐摸了摸秦王的脸,“你放心,本官会养你的。”
秦王哭笑不得,搂紧了他,在他颊上亲了一口。
“这也要亲。”年修齐嘟起嘴唇,朝秦王唇上亲了一下,嘻嘻笑道。
“还说别人贪图本王的身体,我看最贪的就是你。”秦王道,“你那点小九九,别以为本王看不出来。”
“我啥小九九。”年修齐绞了绞手指,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秦王将他抱在怀里,叹道:“修齐,你放心,本王说过,这辈子就只有你一个。不管以后本王是落魄了,还是登基御极天下,本王的身边,再也不会有其他人。美色不过一具空皮囊,尝过了修齐的陪伴,本王再也忍受不了其他人的近身。”一面是心熨帖着心的陪伴,一面是冰冷的发泄,甚至要时刻提防。他这辈子算计得够多了,只有看到年修齐的时候,才能感到一丝轻松。“你是上天赐下的救赎,本王怎敢不牢牢抓紧。”
年修齐眨着眼看着秦王,秦王很少展露这样的深情。只是一旦他这么做了,那双深遂眼眸中的深情也如同古潭之水一样,快要将他溺毙了。
年修齐抓过一本书来,盖在脸上,又是高兴又是害羞地叫道:“殿下,你不要突然对人家放杀招啊,完全把持不住啊~~”
秦王笑着拿下他的书,捧着他的脸庞,手指摩挲着那微红的颊。年修齐又是紧张又是期待地用一双水润润的眼睛看着他。
秦王轻轻按下他的后脑勺,仰头吻住了那张总是令他无可奈何却又令他欢喜的薄唇。
“你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本王不能明媒正娶。”秦王抵住他的额头,轻声道,“这是——誓约之吻。”
誓约,本王眼中除你之外,再无他人。亦誓约,无论今后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许离开,本王,也绝对不允许你离开。
小书生听不到秦王殿下的心声,看不透那双深似寒潭的眼眸当中激起的一点点微波。只为着他心所向往的秦王如此郑重许下的誓约,他便可无怨无悔,笑逐颜开。
作者有话要说:大结局惹,有情人终成眷属~~~
正文完。

第134章 番外回娘家(一)

萧国的天牢,正位于皇城东北一隅,牢中关押的都是罪大恶极,遇赦不赦的死囚。
曾经风光无两,一手遮天,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的太国舅李良轩,便被关押在此。
李家数百口人,尽数羁押在这天牢内,将原本尚觉空荡的牢房占去了大半。但这死牢中人越多,越显得阴森可怖。
绝望与恐惧是远比空旷寂寥更可怕和阴沉的情绪。
正午时分,天牢大门打开,一袭描着金凤,蜿蜒逶地的尊贵长袍,拖地牢房地面上陈旧的灰尘,一步一步向天牢的深处走去。
李良轩便被关押在最深最阴暗的那一间牢房里。
来人在牢门外停住,借着牢房内长年燃烧着的火把的光亮,看清楚了牢房内的李良轩。这个野心勃勃的男人,一朝失势,他便好像瞬间老去了十岁,斑白的胡子与头发,伛偻起来的身躯,刺痛了来人的眼睛。
李良轩似乎有些迟缓,片刻之后才发现牢房外站着的人。
他颤巍巍地走了过来,瘦骨嶙峋的手抓住牢门,浑浊的眼睛当中恢复一丝神采。
“太后娘娘。”
太后面含悲色,皱眉望着一脸悲凄的老人。
这是她的哥哥,曾经最疼爱她的哥哥。似乎她与先皇在民间相遇,哥哥总是护着她欺压那个老实青年的过往,还历历在目,犹如昨日,却于转眼之间繁华尽褪,一切光鲜亮丽的颜色都顷刻灰败,哥哥年轻英气的容颜忽尔变成这样衰老的模样。中间过往的那些年,此时回想,竟似有些记不真切了。
老了,她的哥哥已经老了,她也已经老了。
“哥哥,我来看看你。”太后叹了一口气,让下人将带来的饭菜端上来。
“太后娘娘…”李良轩对于她的称呼,似乎十分地不习惯,有些木然地看着下人将那些精致的饭菜布上,送入牢内。
“哥哥,我记得你最爱吃我做的桂花糕。”太后笑了笑道,“这都是我亲手做的。上一次为哥哥做桂花糕,还是…几十年前吧。果然是老了,已经记不清楚了。”
李良轩慢慢地在地上的垫子上坐了下来,嘴角扯出一丝苦笑:“难为你还记得。其实,我不喜欢吃这么甜腻的东西。只不过那时候,你只会做这道点心,我当然要这么说。”
太后再也忍不住眼睛里的酸涩,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是吗?我竟然从来不知道。”
李良轩见太后这样,有些激动地冲上前来,抓住牢门叫道:“妹妹,哥哥时日不多了,哥只有一件事情求你。这辈子,哥也只求你这一件事!我谋事未成沦为阶下囚,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可是妹妹,哥哥求你,救救李家的子孙!你也是李家的人,难道你能眼睁睁看着李家就这样被连根拔起,从此消失?”
太后摇了摇头,神情若泣:“能救我当然会救。可是,皇帝已和从前大不相同,他根本不会听我的话。”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李良轩惶急地在牢里来回踱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冲回牢门边上,瞪大了眼睛道:“太后娘娘,皇帝虽心思深沉却刚愎自用,你一介女流,他对你根本不防备。你可以偷偷地放走李家的子孙,只要他们离开京城,离开萧国,他们就安全了!”
太后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状若疯狂的李良轩,摇着头后退了两步,身后的婢女忙上前搀扶。
“怎么了?你怎么了?妹妹,你是太后,放走个把人,不是问题。我也不需要你放走全部的李家人,我可以把名字给你…”
‘够了!’太后怒斥一声,一脸失望地看着李良轩,“你自己犯下叛乱之事,你现在是要我,也去背叛皇帝?!”
“这怎么能是背叛?!这不过是你的举手之劳而已。你身为李家的女儿,难道连这点事也不愿意出手相助?!”李良轩也怒道。
“举手之劳?”太后冷哼一声,“本宫按着你的要求放走了李家子弟,然后呢?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再次叛乱?谁能保证再过几十年,他们的儿孙不会叛乱?本宫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给了李家太大的权势!让你的野心越来越大。最后竟然想要窃国!哥哥,本宫在这里还愿意叫你一声哥哥,你谋反叛乱的时候可曾想过,你所算计的,你要与之为敌的,是本宫的亲生儿子!他便是再惹本宫生气,再不合本宫的意,他也是本宫身上掉下来的肉!本宫可以气他,恼他,却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背叛他!”
太后说完,一甩衣袖,在宫女的簇拥下往牢外走去。
李良轩原本亮起来的神色又瞬间灰败下去,他面含苦笑地望着太后远离的身影,突然又开口叫道:“太后娘娘,一定要小心秦王。”
太后脚步一顿:“要防那个狼崽子,本宫何须你来提醒。”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良轩慢慢地坐了下来,面前摆放着的是太后带来的精致饭菜。
他拈起一块洁白的桂花糕,放入口中慢慢品尝。还是那股甜腻的滋味和甜腻的香气,让他几乎无法忍受,一如几十年前的那个下午一样。味道,远比回忆更能跨越时间的洪流,瞬间将那个桃花盛开的温暖午后拉回到了眼前。
只不过那个午后,眼前有妹妹一脸的期望与讨好邀功,他只好硬忍着将那甜腻的糕点咽了下去,还违心地说这是他最喜欢的食物。
如今在这昏暗的地牢里,没有桃花,没有阳光,更没有他曾经视若珍宝的少女。但他还是强逼着自己将那带着桂花香味的糕点咽下去,除了甜腻之外,口中还尝到了一点点咸涩的味道。
泪水纵横在他布满灰尘的面上,李良轩闭着眼睛喃喃地开口:“妹妹,你就这样恨着哥哥吧,就这样地恨下去,不要再记起以前的事。若有来世,我一定还做你的哥哥,一辈子都会疼爱你,再也不惹你伤心…”
秦王被革除爵位赋闲在家,算来已经两个月了。冬天也快到头,春天的气息渐渐浓郁起来。
虽然皇帝没有给他指派任务,他却也不敢松懈,之前扔下来的烂摊子全都老老实实地捡了起来,该革新的继续革新,该赚钱的继续赚钱,从驿站到军制,没有他不下手的,动了别人的利益,几乎将京城里的王公勋贵得罪了个遍。
他不怕得罪人,他得罪的人越多,皇帝越不会动他,越会保着他。当皇帝的一般都这么拧巴。
在外讨生活已经如此艰难了,回到家里,他却还是不得清闲。本来男人娶妻是干什么的?不就是在外面累了一天,回到家里有朵温柔解语花陪伴左右,让人心情愉悦舒畅么?可是他娶的这个,别的本事麻麻,最大的本事就是让他,心塞。
秦王殿下不止一次地感慨,他当初一定是眼睛里进水了,才会看上这个刁钻书生。
“殿下!你回来了——”秦王刚刚进门,一个身影就从里面飞快地跑了出来,熟练地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爹,你回来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也随后冲了上来,熟练地挂在了他的大腿上。
秦王殿下面色不变,一把将小的推到一边,搂住大的。
“谁让他出来的,把他带下去。”秦王面色不善道。
小世子有些胆怯地缩了缩身体,年修齐朝他使了个眼色,小世子鼓足了勇气,又抱住秦王的大腿。
“爹,我就是要跟你一起,有本事你弄死我吧。”小世子一脸豁出去的神情仰头望着他。
这么熟悉的口气,秦王不用问也知道是谁教的。
虽然这是他惟一的儿子,但是因为小世子的娘亲,那个被太后赐下来的侧妃,手段毒辣地残害了他许多子嗣,秦王对这惟一的儿子便向来看不顺眼。
“别以为本王不会动你。”秦王冷冷地道。
秦王冷下脸来的时候还是非常可怕的,小世子明显有些支持不住了。
年修齐一矮身把小世子抱了起来,瞪着秦王道:“你凶什么凶。这日子没法过了!”说完蹬蹬蹬地跑了。
秦王闭着眼睛按着太阳穴使劲转着圈地揉。
气死本王了,气死本王了。
因为他被皇帝猜忌,年修齐自然也一起被撤了官。前段时间年修齐一直想要出去找点事情做,秦王硬是拦了下来,现在看来是不能让他闲着,不然天天在家给他添堵。
身边一阵风过,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主子。”
秦王睁开眼睛,瞪向身边不知何时出现的灰衣人。
“谁让你在这里现身的?”秦王斥道。
灰衣人有些局促地弯身行礼:“主子,刚才属下在书房,后来年公子和小世子过去了,属下无处可去,只能…”
“好了,跟本王来吧。”秦王按着额头往前走去。
秦王带着灰衣人走到自己的院子里,吩咐士丁在外面守着。
“说吧,有何要事。”秦王负手而立道。
“禀主子,打造武器所需的铁矿已从月幽安全运回。索彤飞替主子打理的生意亦是蒸蒸日上,主子如今已是富可敌国。属下们混迹江湖,武林盟主亦是主子的囊中之物。”
“…本王要武林盟主干什么。”
“一切主子可能需要的,属下们都会替主子备齐!”
“…”秦王挥了挥手,“好吧,你们做得很好。”
“主子打算何时起事?”灰衣人照例问道。
“…再说吧。你们先做好自己的份内事。”秦王道。
“是!属下们的性命是主子给的,属下们甘为主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灰衣人声音一落,人便消失了。
秦王呼了一口气,揉了揉胸口。
虽然一切进展顺利,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有点淡淡的心塞呢。
又过了几日,秦王正在书房里画画,年修齐从外面走了进来。
“殿下,画画呢。”年修齐嘿嘿笑道。
“恩。”秦王矜持地点了点头。
年修齐走到秦王身边。秦王才刚刚开始画,几笔墨痕染在纸上,还看不出来个形貌。
“好,殿下画得真好。”年修齐言不由衷地夸赞道。
秦王一听就知道他在讨好,眼皮也不抬地道:“说吧,你有何事?”
“我的殿下真聪明。”年修齐笑着抱住秦王的肩膀,把脸在他脖子上蹭了蹭。
如墨般的滑顺长发蹭在他的脸上,鼻中闻着熟悉的清新味道,秦王也忍不住笑了笑,搁下笔抱住他。
“殿下,我自从开春的时候上京赶考,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年修齐抬眼看他,“我想,趁着现在春暖花开,回去一趟。我的父母和夫子一定很想我。”他说着挠了挠脸颊,“我也希望,带殿下回去给他们看看。”
秦王心头一暖,想想京城的事也实在闹心,皇帝看他闹心他看皇帝也闹心,不如趁此机会出门一趟,远离这些人事纷扰。
“好,一切就依修齐所言。”

第135章 番外 回娘家(二)

阳春三月的时候,秦王陪着年修齐一起,踏上了返乡的道路。
秦王的奢华大船扬帆穿梭于大江中,年修齐站在甲板上,感受着微凉的江风拂面,惬意不已。
秦王站在他的身边,一起向着远处眺望。但见一条朴素的渔船从对面驶来。年修齐看着那条船十分眼熟,两条船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终于想起来了,那条船不正是去年的时候他赶赴京城所乘的那一条。
“停,停一停。”年修齐忙叫道。
秦王不解其意,还是传令下去,将船速放慢下来。
“殿下,快,给我五两银子。”年修齐伸手向秦王急道。
“…”秦王默默无语地拿出银子放在他的手上。
“船家,船家!”年修齐冲着那条船使劲招手。对面渔船上的船夫初时还有些畏惧,那大船看上去非富即贵,谁知道他们是不是闲得发慌要找他的麻烦。船家想要远远地躲开,但看对方的大船坚固庞大,风帆更是十分灵活,要是追起来,他根本逃脱不了。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将渔船靠了过去。
“大人,有何吩咐?”船家小心翼翼地应道。
年修齐站在甲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挥手道:“船家,是我啊,你还记得我吗?”
船家满脸疑惑地看着他,嘴里却道:“公子看上去十分面善…”
年修齐知道他不记得自己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将手里的银子掂了掂,朝着渔船扔了过去。
“这是我欠船家的四两银子,还有一两算作这一年的利息了。”年修齐笑道,“多谢船家渡我过江。”
船夫一脸惊讶地看着从天而降的五两银子落在甲板上,一脸的茫然。对面的大船已经重新动了起来,慢慢地向前驶去。
大船顺江而下,一日可行数百里,又比陆路要安逸平稳得多。因此直到在家乡附近的码头登岸的时候,年修齐还觉得意犹未尽。
年修齐一个大步跨上桥头,十分有东道主的自觉,回头殷勤地去扶秦王殿下。秦王搭着年修齐的手走下船来。
“殿下,已经中午了。”年修齐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要不要先在船上吃完饭再过去?爹娘他们还不知道殿下要来,备下的饭菜必然比不上船上精致,我怕殿下吃不惯。”
“不用了。”秦王笑道,“就是不知道才好。本王是来拜见长辈的,哪有那么多矫情。”
年修齐又抬头看了看天。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吗?秦王殿下居然不矫情啦!
“咳咳。”年修齐拉着秦王的手往前走去,“既然殿下这样说了,那我们回家吧。”
码头边已经备下两匹马,年修齐和秦王乘了这么久的船,虽然安稳却也憋闷,因此舍弃马车不乘,一人一匹高头大马,向着城里驰去。小世子睡眼惺松地被士丁抱下船来,放到马车上,亲自赶着马车向城里驶去。
年修齐带着秦王来到一处朴素的小院外,他率先跳下马来,将绳子扔给秦王,上前推开院门,扬声叫道:“爹,娘,我回来了!”
“谁?是谁啊?”一个中年妇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娘,孩儿回来了!”年修齐飞扑过去,一把抱住自己的母亲,高兴地叫道。
“修齐,修齐回来了。”年母高兴地抱住儿子,“我的儿啊,你终于回来了,娘可想死你了。”
秦王将马拴在院外的大树上,也走到院门边,微笑地看着两人。
“老爷,老爷,快点出来,别伺候你那几朵花了!儿子回来了!”年母扬声向院子后面喊道。
年修齐趁着母亲去找父亲,走回秦王身边,笑眯眯地把秦王拉到屋里。
他在屋里找了一圈,几个茶碗都略显残旧,不好意思拿给秦王用,便从怀里掏出一只用丝帛包着的上好的茶碗来,放到桌上。
“还好我早有准备。”年修齐笑道,拎起茶壶便倒了两杯水。
“殿下喝茶。”年修齐乖巧地把茶碗捧到秦王面前。
秦王笑了笑,探手端过年修齐给他自己倒的那杯茶水,却将年修齐准备的那只茶碗推到他的嘴边。
“这是修齐从小用过的杯子,本王自然要品尝一番。”秦王把杯子放到鼻端闻了闻,笑道,“有修齐的味道。”
年修齐脸色一红,低头呐呐,秦王双目含笑地望着他,将那杯不怎么有滋味的茶水一饮而尽。
年修齐害羞完了,秦王也喝完了,将杯子放到桌上,双手抱住软糯的小书生。
“啊对了。”年修齐突然叫道,“我刚忘了说了,那是我爹的杯子。我刚才随手就拿了。”
秦王殿下的脸色刷地就黑了。
正当此时,年母陪着年父从屋外走了进来,一进门就看到两个人诡异的姿势。两老相视一眼,年父上前道:“修齐啊,回来了,一年了,也不说托人送封书信回来,让你娘一直为你担心。”
年修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抓了抓脸颊:“对不起啊,爹,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我一定会讲给您听的。对了,夫子现在在家吧?我去把他找来,我们一起吃个饭。”
年母还在打量着那个一身贵气的男人,最重要的是,这个男人的一只手还在自己儿子的腰上搭着。
“修齐,你的这位朋友是?”
“啊,他啊。”年修齐忙把秦王拉了起来,推到二老面前,“他就是秦王殿下。”说完还怕二老不能理解似的,又加了一句,“我以前读书的时候一直念着的那个。”
当地一声,年父手里拿着的小铲子掉在了地上。屋里陷入一片死寂。
“伯父,伯母。”秦王露出春风拂面的笑容,十分有礼貌地拱手行礼。
年父瞬间像被蝎子遮到了似的猛地向后跳了一步,不料撞到了身后的桌椅,一阵手忙脚乱。
“老爷!你没事吧老爷。”年母忙上前搀扶。
年父拉着年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秦…秦…秦王殿下!不知殿下造访寒舍,未…未曾远迎,实在失礼,失礼!”年父少时读过几年书,这些年来一直做花匠,更不懂得礼数,只知道拉着年母一起叩首。
“爹,娘,你们起来啊。”年修齐忙上前搀扶,“不要紧的,殿下人很好的。”
“小子放肆。”年父颤着手指着年修齐,“这这…这可是秦王殿下,你怎么能这么不知礼数?!”说着一把手拉过儿子就要他跪下。
年修齐心里嘀咕,秦王殿下怎么了,秦王殿下对你儿子做过更不知礼数的事呢。
秦王忙拉住年修齐,又俯身去扶年父和年母:“二老请起。修齐是本王的…”他看了年修齐一眼。
年修齐抿了抿唇,秦王转头继续道:“修齐是本王的知已,本王待他不同别人,二老是修齐的高堂,也是本王的长辈。快快请起。”
年修齐在心底给自家殿下点了三十二个赞。多么温文有礼能说会道的治愈系青年!
年父年母拘谨地站起身来,在秦王的推让下坐了下来。年修齐扑到秦王身上道:“殿下,跟我一起去找夫子吧!”
年父一看自己儿子的德性,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看到秦王对自己儿子微微一笑,简直堪称宠溺,点头道:“好。”
年父又吓得坐直回去。
“老爷,你没事吧。”年母拍了拍自家老爷的胸口,一脸担忧地道。
年父抚着斑白胡须,惊魂甫定,看着秦王跟在自己儿子身后走出门去,心里更是升起一丝狐疑。
年母也看向外面,转头道:“老爷,你担心什么嘛。儿子跟秦王殿下关系好,不是很好吗?前两天修齐托人带信回来,说错过了考试,你还生他的气,如今秦王都拿他当知已,这是多大的福气,你这老头子还自找不自在。”
“知已,知已…”年父念叼着,“你妇人懂什么。伴君如伴虎啊,何况秦王还是出了名的阴晴不定。修齐对他这么不知礼数,万一日后惹恼了他,岂不是性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