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裹着大氅喝着热茶享受着佳人贴心照顾,惬意地眯起了一双总是深遂不见底的眼睛。直到眼角余光撇见程凌易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外的时候,他才又睁开双眼,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程凌易在外面忙活了一天,到了晚上踌躇犹豫再三,还是不敢相信那个阴险的秦王的节操,更加不敢逃走,只能乖乖地回到县衙来。
年修齐也看到了他,笑着招呼道:“你真的来啦?快点休息一下吧。”
他这话听在程凌易的耳中却像是讽刺,马上反唇相讥道:“你嚣张什么?!”他轻蔑地打量着正给秦王捏肩捶背的年修齐,不屑地哼了一声:“不过是以色侍人的禁脔,还引以为荣。真是丢尽读书人的脸。”
年修齐懒得解释,也懒得跟他计较,随口道:“要你管。”继续卖力地侍候秦王殿下。
“殿下,怎么样?好点没有?舒服点没有?”年修齐关切地问道。
程凌易看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不知为何,也许是年修齐救了他一命的缘故,他虽然是刚刚认识年修齐,对他的感觉总有一丝微妙的不同,似乎——以前就见过似的。所以看到他这样不自重不自爱的样子,程凌易格外地生气和痛心,就好像看到他那个自甘堕落的大哥一样。
生活再怎么艰难,又怎么能出卖自己的身体呢?他最难的时候连草根都吃过,就不信大哥在京城会难到吃不饱饭,会活不下去,顶多是不能再过奢侈的贵族生活而已。为了这样浅薄的理由就出卖自己,程凌易真想抓住他的衣领大声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今他的大哥不知道和吕东洪是个什么状况,这个让他感觉亲切的小县官居然又成了秦王的玩物。一个两个的全都不思进取,只想攀权附贵,简直岂有此理!
程凌易恨恨地看着秦王,秦王岂能感受不到他的怨忿,施施然道:“小王爷还有什么事?没事的话早些去休息,明天还有很多活等着你呢。我们这里比不得京城,庙小僧少,养不得闲人。小王爷可要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
程凌易听着听着,看着秦王的眼神便有些不对了。
“从一开始你就刻意针对我,元颢,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王挑了挑眉头,没有开口。
程凌易皱眉道:“难道——你玩弄过我的哥哥还不算,还想逼我就范?!”他一说出口,越想越是这么回事,看着秦王那张神情怪异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脸,恨恨地呸了一声:“我告诉你,你休想得到小爷纯洁无垢的身体!下辈子也别想!”说完一甩马尾,踏踏踏地离开了。
年修齐愕然地望着他的背影,片刻后眯起眼睛转到秦王的面前,盯着他道:“恩?!殿下,他说的是真的么?”
秦王笑着将年修齐从身后拽了过来,搂在怀里,把还热着的茶水放到他的嘴边。
“修齐是不是觉得这个小王爷脾气火暴,性子直爽,还有些天真可爱?”
“难道不是么?”年修齐仰头看着他道。
“修齐难道忘了,他在莫林县的时候假扮成一名缙绅与李家人交易武器,现在又和索彤飞勾搭成奸,你以为这样的人,能有多天真?”
“话是这么说…”年修齐喃喃地道,“不过他的表现,真的还是个小孩子。”
秦王悠悠一叹,低声道:“皇家的人,都是天生的戏子。”
“殿下,您说什么?”年修齐抬头不解地问道。
秦王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夜里风凉,我们回屋去吧。”说着站起身来,展开身披的大氅将年修齐也裹到里面,一起往房里走去。
“对了殿下,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如果还有哪里疼的话,明天还是找个专门的老大夫,帮你推拿推拿,调理调理。”年修齐关切的声音从风中传来。
“恩。”秦王淡淡地应了一声。
“不然以后我就倒霉了。”年修齐接着道。
“让你给本王捏捏肩你就倒霉了?你这大逆不道的懒知县,还想不想升官了。”
年修齐笑了几声,远远的声音越发被风吹散了:“殿下,微臣可不是这个意思…微臣是担心殿下老这么头疼脚疼的,再过几年中看不中用了怎么办?”
“…”
一杯仍在袅袅升烟的热茶被放在刚才两人坐着的走廊上,在夜风中散发着微弱的余热。
这般平淡无奇的日子不知不觉地便迅速地滑了过去。百凤县地方小,自索家撤离之后,平日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案件,来公堂叫板的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年修齐倒也乐在其中。惟一一件大案子就是杜若的那纸诉状,年修齐不和道去哪里抓那凶手,只好再次央求秦王帮忙。杜若也已经被救醒,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只有年修齐去看她的时候她的眼睛当中才会恢复几分神采。只是年修齐从来都看不明白。
不知不觉,已是到了深冬时节,快要过年了。
早几天开始,天上便飘飘扬扬地下起了鹅毛大雪,地上已经积起了厚厚的一层积雪。一大清早,衙门里的杂役们就开始忙活起来,扫雪清路,连着衙门外的道路也整得干干净净的。
年修齐在大堂里忙活了一上午,中午吃饭的时候又突发奇想地要去外面吃,于是王府的大厨精心烹制的饭菜都进了程小王爷的肚皮,年修齐拉着秦王冒着小雪一路朝百凤县中最大的那家酒楼走去。
不宽的街道上有一辆马车从对面迎头驶来,年修齐和秦王二人走到道边避让,百无聊赖之下便打量着那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马车。
错身而过的时候,一只手突然将那帘子掀起,露出里面客人的真容。惊鸿一撇之下,年修齐只觉得里面那张脸感觉上分外熟悉。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却发现马车里面坐着的是个女子,似乎感受到他的视线,那女子也转头看了他一眼。
女子的脸上蒙着一层轻纱,看不真切面容。但是年修齐还是赶快地低下头去。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但那双眼睛总在心里闪现,真是非常非常熟悉——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马车已经慢慢地驶过去了,秦王拉着年修齐继续往前走去。见年修齐还在怔怔地想着什么,秦王叹道:“真是世风日下,本王堂堂一国亲王,居然要给一辆马车让路,真是岂有此理。”
年修齐果然被他唤回心神,撇了他一眼道:“你也可以不让啊。但是被马车撞了,你就是亲王也会疼啊。你说你矫情个什么。不过殿下,我觉得马车里面的那个姑娘,好眼熟啊,真的好眼熟,到底会是什么人呢?”
向来有点矫情的秦王殿下冷哼了两声:“本王不知道。本王自从和某人一起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过什么姑娘。不像某人,桃花不断,在本王的面前还敢孟浪地去瞅别家姑娘。”
孟浪的某人哈哈一笑,搂住秦王的胳膊:“走啦走啦,不看就不看呗,谁家姑娘也没有殿下好看。”
二人来到酒楼,要了一间雅间,唤来小二点好菜,又要了一壶开水,年修齐开始认命地将所有杯盘都洗洗刷刷烫一遍。没办法,谁让秦王时不时地就矫情一把呢。
一道人影出现在雅间门外,年修齐以为是小二上菜来了,咬着筷子坐在凳子上等布菜。那人影走到近前来,年修齐的眼角余光却看到一块极为光鲜亮丽的粉红色布料。
小二是不会穿得这么娇俏的,年修齐讶然抬头,却看到一个面戴白纱的女子站在他的面前。虽然那朦胧的五官看起来十分美丽,但是这身形,年修齐目测一番,虽修长挺拔而并不显得粗壮,但是至少得比他高上许多。
“你是…马车里的那个姑娘?!”年修齐叫出声来。
秦王眯起眼睛打量着她,姑娘翻了个白眼,一把扯下面上的白纱,露出一张更为熟悉的脸来。
年修齐眨了眨眼睛,更加惊讶地叫出声来:“紫维!”

第121章

傅紫维一把扔下手中的白纱,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年修齐忍着笑打量他,捏起那轻软的面纱,终于忍不住笑道:“紫维,你怎么这副打扮?!”
傅紫维面上却无笑意,一脸凝重地看向秦王和年修齐:“殿下,京城出事了。李家造反了。”
县衙后堂。
秦王和傅紫维到书房谈事情,年修齐安排士丁带领众侍卫在四周把守,不许任何人靠近书房。自己去秦王的行李里翻出几件傅紫维能穿的衣裳来,抱着衣裳在椅子里呆坐了片刻,才有些恍忽地起身往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外面,士丁上前来行礼道:“年大人。”
“他们谈完了么?”年修齐让他起身,问道。
“回大人,秦王殿下吩咐,大人来了就请大人直接进去。”
年修齐点了点头,抱着衣裳走了进去。
傅紫维身上还穿着那一身娇俏的女儿装,看上去倒分外美丽,只是书房里有些沉重的气氛将这一点违和感亦冲散得干干净净,谁也没有打趣的心思。
秦王正站在窗前,负手沉思。傅紫维坐在椅子里,低首蹙眉,书房里一时间无人说话。
年修齐走到傅紫维身边,将衣裳交到他的手里。
“紫维,这是殿下的衣裳,都是干净的,你凑和穿一下吧。”
傅紫维接了过来,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走到书房后的小间里去换衣裳。
年修齐走到秦王身边,犹豫了片刻开口道:“殿下,京城里的情况怎么样了?您准备怎么办?”
秦王回头看了他一眼,他那一双古井一般的双眸一如既往地深遂,深不见底,让年修齐看不懂其中的深意。
他看了年修齐片刻,才揽住年修齐轻叹一声道:“本王万没想到李家竟然敢这个时候造反。吕东洪大军在外,京城里留守的兵力有半数被李良轩策反。好在父王还有些精锐亲兵,才得以应付这次的剧变。只是前景不容乐观。”
“那怎么办?”年修齐急道,“李家造反?李家为什么要造反?他们不是向来拥戴太子殿下的么?太子殿下仍是皇上属意的储君,殿下您甚至被皇上发配到边疆来给太子让路。情势这样有利,他们没有理由造反啊?!”
“人心不足蛇吞象,扶植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听话的傀儡,哪有自己龙袍回身来的痛快。”秦王揽住年修齐,拍了拍他,“修齐不用过于担心。这是急也急不得的事情。再说父王和太子也没有省油的灯,李家没那么容易得手的。容本王考虑周全,再作打算。”
年修齐知道自己没有大将之才,自然全身心地信任秦王的话,生怕自己行差踏错一步会给秦王惹来麻烦。
傅紫维已经换好了衣裳,从里间出来。他一边将打散了的长发重新束起,一边道:“李家造反,秦王府也不能安然置身事外。殿下没有王妃,因此我就替殿下作主,将那些姬妾遣回各自家中。有些家不在京城的,也都派人送回去了。怀有身孕的女子也都安排好了假身份,断不至于让殿下的孩子生下来无名无份。事急从权,希望殿下不要怪我擅作主张。只有一个小家伙,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把他带过来了。”
秦王点了点头:“紫维,你做得很好,如此安排,本王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年修齐奇道:“小家伙?什么小家伙?”
傅紫维道:“他现在藏在县城客栈里。修齐你也是见过他的,虽然上一次见面的情形可能不太愉快。”
年修齐更加好奇了。秦王和傅紫维还有要事商谈,年修齐知道自己也出不上什么力,便干脆带着几名侍卫去傅紫维所说的那家客栈找人去了。
***
水润润的黑色大眼睛,白嫩嫩的小脸蛋,紧抿着的红润嘴唇。
年修齐蹲在地上,与面前这个藏在床帐后面的小家伙对视了半晌。
“原来是你啊,小世子。”年修齐起身走过去道:“原来是你这个坏家伙。”
小世子吓得用床帐将自己的小身子蒙了起来,缩着脑袋自欺欺人。
“我不是坏家伙。”小世子不知道来人到底是敌是友,有些战战兢兢地辩解道,“我也不是小世子。紫维哥哥呢?我要见紫维哥哥。”
“紫维哥哥?”年修齐走过去,一把将小世子从床帐里面剥了出来,“傅大人可是你爹的贤内助,你生生把他的辈分降了一辈啊。还说不是个坏家伙!”
小世子被人抓在手里,踢蹬挣蹦都不得解脱,吓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却又不敢大声哭:“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前做过坏事。呜呜…我会负责任的,我会赎罪的,我再也不会害人了…呜呜,不要把我带走,我要见紫维哥哥。”
年修齐哭笑不得地看着这小家伙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还把两只小手合掌抱拳不停地摇晃,作出一副十分虔诚的忏悔姿势,扁着小嘴用一双被泪水浸透的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恳求地望着他。
这小模样,看得他心都要软化了。
不愧是秦王殿下的孩子,长这么可爱不说,还是个小人精。
年修齐一把将他抱在怀里,站起身来,点着他的鼻子道:“既然你承认错误了,我也不会为难你。你乖乖地听话,我带你回去见紫维哥哥,还能见到你父王,好不好?”
“真的可以见到父王吗?”小世子马上止住了泪水,一脸希翼地看着年修齐。
“当然了。”年修齐抱着他往门外跑去,“回去见父王喽——”惹得小世子破涕为笑,搂着年修齐的脖子用带着奶气的声音尖笑了几声。
年修齐带着小世子回到县衙,小世子大概知道了他的父王就在这高墙大院之中,死活不要年修齐再抱他,整了整衣衫,只让年修齐牵着他的手,跟着迈步往后堂走去。
年修齐带着小世子到了书房,傅紫维已经不在那里,只有秦王坐在书案后面,随手拿着一卷书,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年修齐敲了敲门板,秦王闻声回过神来,抬头看向他。
年修齐将手里的小世子往前推了推,小世子怯怯地看了面无表情的秦王一眼,原本的倔强一下子消失无踪,抱着年修齐的大腿朝后面躲了躲。
年修齐干脆把他抱起来,走到秦王身前:“殿下,你不要老板着脸,看把小世子吓的。”
秦王看了小世子一眼,小世子被他看得直往年修齐怀里缩。他又看向年修齐:“你把他安顿好就够了,不用带来给我看。”
“他是你儿子还是我儿子啊。”年修齐嗔了一句,眼见小世子听了秦王的话,有些伤心地低下头去,小手捏着他的衣领不放,年修齐不禁心软得一塌糊涂。
“俗话说养儿防老。你现在可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这么对他,小心他以后不给你养老。对不对小世子,他再这么不管你,等他老了,我们不养他,看他怎么办?”年修齐摸着小世子滑嫩的脸蛋逗着他,小世子抬头看了秦王一眼。
这么威严若神的父王,简直就是他的整个天地。他根本无法想象他的神祇老去的样子。
“父王不会老的。”小世子握拳道,“但是就算父王不老,等我长大了,也会好好孝顺父王。”
“好乖好乖呢。”年修齐本来就喜欢小孩子,何况他这么懂事乖巧。就算这个少年老成的小世子害他被那个话都说不利索的鬼方王子绑架过,但也算因祸得福,和秀棋把身体换了回来,他更不会记恨这么一个小小的孩子。
“父王不理你,我们也不要理他了。跟叔叔去睡好不好?”年修齐抱着小世子转身朝门外走去,“叔叔先带你去洗澡澡喽——”
“不是叔叔,是哥哥。”小世子奶声奶气地纠正道。
年修齐差一点绊倒在书房的门槛上,呵呵干笑了两声,教导道:“你叫紫维哥哥就哥哥了,叫我一定要叫叔叔,知道吗?”
“为什么呢?你和紫维哥哥一样年轻。”
“不为什么…”
“那是为什么呢?”

秦王坐在原处,听着年修齐和小世子的声音在风雪中渐渐远去,半晌才长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肆虐的狂风大雪。
他伸出手来,几片雪花落在他的掌心。本该是遇热即融的小小雪花,却在他的掌心中停留良久,仍保留着冰晶的剔透模样。
难道心是冷的,连手心都起不了温度么?
秦王将手掌握了起来。不知道他用这双冰冷的手抱着修齐的时候,他有没有感觉到寒冷?
年修齐没有假手他人,只让下人送了热水上来,便和小世子一起泡进桶里,给小世子洗了个暖暖的热水澡。
他给小世子擦干身体,用锦被将他裹了起来放到床上,自己坐到一边擦着头发。
小世子裹着被子,用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年修齐。
“哥哥,你真好看。”小世子夸赞道。
“是吗?”年修齐微微有些得意。小孩子是最不会说谎的,既然小世子说他好看,那他一定就好看了。虽然不知道这一点有什么好得意的——
“哥哥,为什么父王会听你的话?”小世子歪着头不解地道,“父王对任何人都很坏。太后娘娘和皇祖父都说,父王的话绝对不可以相信。”
年修齐擦着头发的手突然顿住了。
“皇祖父?你是说,皇上?”年修齐疑道,“他也这么说?”
小世子用力地点点头。
年修齐知道小世子的娘亲是太后安插在秦王身边的,太后又向来恨秦王殿下恨得入骨,她会说这些话不足为奇。可是皇上?皇上来向对秦王殿下信任有加,甚至有意扶持他势力坐大,与被李家和太后控制的太子相抗衡,他为什么也要这么说秦王?!
年修齐在京城里厮混了不少日子,不管是以秀棋的身份,还是他自己的身份,与京城中的达官贵人也打过不少交道,与萧国主的那几次见面,至少以他的观察来看,萧国主对秦王还是很上心的。他却在背后这样评价秦王?
年修齐向来对于体会人心还有几分自信,惟独这些王公勋贵,却缕缕出乎他的意料。
“皇家中人,都是天生的戏子。”
秦王的话突然又响在耳边,年修齐只觉得心里莫名地一悸,抬手捂住了胸口。
“哥哥?”小世子不解地唤了一声。
年修齐回过神来,继续将头发胡乱擦了擦,上床抱着小世子:“没事。哥哥在想事情。小世子,以后记得,你的父王是永远不会骗你的。不要相信太后娘娘和你皇祖父的话,他们对殿下不好。”
小世子用力地点了点头,趴在年修齐的胸前,小手抓住年修齐还有些微湿的发梢捋了捋。
“对了哥哥,我叫元靖辰,哥哥不要再叫我小世子了。”
“好吧,我叫你小辰,好不好。”年修齐将被子又裹紧了一些,“小辰哪,再说一遍,别再叫我哥哥了,要叫叔叔。”
“为什么?叫叔叔就跟小辰错辈分了。”元靖辰抑着小脸蛋天真地道。
年修齐有些抓狂:“叫叔叔怎么会错辈分呢?!我跟你爹是一辈的…”
再说谁要跟你一个辈分啊?我和秦王殿下才是一起的好不好——一直谨守礼法的年修齐对辈分的问题看得是很重要的。
夫子,皇家真乱!

第122章

年修齐带着小世子睡了一个晚上,秦王果然没有回来。第二天一早,年修齐将小世子安顿好,让人伺候他吃饭,自己便去书房寻秦王去了。
秦王果然仍旧在书房里,还是昨晚那身衣衫,看上去倒是清清爽爽,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睡觉。
年修齐走了过去,一把搂住秦王的腰,把脸贴在他肩上:“殿下,您又矫情。小世子在,你连觉也不跟我睡了吗?”
“本王倒是第一次见识到,原来修齐这么热情奔放。有人看着也不要紧吗?”秦王笑着搂住他。
年修齐呸呸了两声:“我说的是睡觉,寐也,眠也!你这个大色狼不要想歪。”
他低头看了看秦王摊在桌子上的东西,那是一张画,寥寥几笔勾出一株寒梅和一只猛虎来,却没有继续画下去。
“殿下,您是不是有心事?”年修齐摸着下巴打量着那只面露凶光的猛兽,只觉得那几笔浓墨间似有戾气扑面而来,看得久了,却又感到几分郁郁寡欢。连带着看的人,也觉得难受起来。
秦王伸手将那画翻了过去,抱着年修齐坐在椅子里,叹道:“当然有心事了。本王的王妃有了儿子就忘了夫君,本王如何能没有心事。”
年修齐嘿嘿一笑,抓了抓脸颊,道:“殿下,吃早饭了吗?”
秦王摇头:“没有。”
“一起出去吃啊!”
“…你还真是不着家了啊。外面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秦王无奈道,却架不住年修齐拉起他的手臂往外扯。
“走嘛走嘛,我们去把紫维叫上。紫维第一次来百凤县,当然要请他吃些特色小吃了。”
傅紫维衣衫不整地被年修齐从房间里挖了出来,一脸不爽地道:“禾公公,你干什么!”
年修齐差点绊倒,他都快忘记自己这个身份了。仰天想了片刻,突然又觉得不对,指着傅紫维叫道:“不对,你怎么会知道我是谁的?!”
“不是禾公公吗?”傅紫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昨天叫过我修齐的。”年修齐抱着脑袋摇了摇头,“我一时没注意到。这件事简直太乱了,我要混乱了。”
“行了。”傅紫维站在雪地里慢条丝理地整着衣衫,嘴里呵出的白气越发衬得人唇红齿白,“就你那金鱼大的脑子,能明白什么?别白费心思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吧。求求你了,紫维。”年修齐急得团团转。他最想知道的,其实是傅紫维到底知不知道他以前是程秀棋?偏这问题又不能直接问出口。
傅紫维道:“当然是秦王殿下告诉我的。你突然之间跟他不清不楚的,连皇上都把你放出来当官,我和秦王什么关系,你以为他会不跟我解释吗?也是怪了,秦王明明爱秀棋爱得千愁百转的,怎么转眼就看上你这个平平无奇的书生了呢?”
原来他还是不知道。年修齐暗地里松了口气,却还有些纠结。
他总不自觉地以秀棋的身份和紫维打交道,可是在紫维看来他们之间并没有那么熟吧?!但是让他对着傅紫维装陌生,他根本不可能装得出来。
他生来是一个说不了谎,藏不了秘密的人,要伪装自己,简直太难。
傅紫维已经往外走了两步,见他还站在原地,回头皱眉斥了一声:“你不是要带我出去吃饭?还愣着干什么?”
年修齐看他神色,傅紫维分明也没有把他当外人。那他还纠结个什么?!将那些烦扰都抛开,年修齐跑到傅紫维的身边,拉起他的手兴冲冲地将他带出院子。
“你第一次来百凤县,一定要尝一尝这里的特色小吃。东街有一个小铺子,虽然简朴,但是味道简直是天下难寻,让人吃过一次就再也难忘了。”
傅紫维打量着兴奋地说着地年修齐,嘴唇露出一丝笑意。
“说也奇怪,明明之前你在宫里的时候,我与你也不过几面之缘。为什么现在见你,却总觉得亲切?”
年修齐闻言一顿,抿了抿唇,有些开心地望着傅紫维。
“也许是紫维与我投缘呢?”
“是吗?”傅紫维有些不确信地歪了歪头。
年修齐望着他,心里只觉得无限喜悦。傅紫维虽然不像秦王那样一眼将他认出,但是在他的心里,年修齐这个人是占有一席之地的。所以他才会对他感到亲切。
和秦王不同,他和秦王是爱人之爱,和傅紫维与吕东洪却是朋友之谊。能在他们的心中占据一隅,成全了他的朋友之谊,这才算得上圆满。
“紫维,谢谢你。”年修齐双手握住傅紫维的手,动情地道。
傅紫维还没说什么,一旁传来两声干咳。两人齐齐看去,便看到一名尴尬的侍卫和他身后面无表情一脸倨傲的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