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呆!”一道奶声奶气的呼唤传入耳里。君书影自沈思里惊醒,看到小石头正一路扶著椅子腿一步步向他奋力挪来。
小石头看君书影抬头看他了,黑亮的双眼瞪得更大,伸出一只手向君书影挥动,吸了吸口水,呀呀地叫著,要君书影过来抱他。
君书影嘴边现出一丝笑意,却仍旧坐在原处不动。
小石头仰著头等了片刻,见君书影没有要来抱他的打算,索性放开了手,小小的身体前倾著,颠著一双小小的胖胖的脚,一路冲向君书影,口里还莫名地兴奋大叫著:“呆…阿呆…”
君书影怕他磕著,忙一伸手臂把他捞到自己怀里。
小石头终於遂了愿,在君书影怀里坐好,流著口水,把玩著挂在身上的玩具。
君书影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那是一只木雕的兔子,简陋的刀工,却惟妙惟肖。他看得出了神,伸手拿过木兔,捏在掌心。那表面上的触感有些粗糙,却不会对宝宝幼嫩的小手造成伤害。
“呆…”小石头伸出手去够君书影手里的兔子,口齿不清地唤著什麽。
“你阿爹做给你的麽?”君书影摩梭了片刻,突然出声问道。问出口却又觉自己可笑,小石头那麽小,怎麽可能听得懂。
小石头还在坚持不懈地要拿回他的玩具。君书影把木兔放到他小小的手里,小石头立刻抱住了,拿到鼻子下去闻了闻,小手捏著木兔,没有规则地翻过来翻过去,兴致盎然地进行著自以为十分有趣的行为,嘴里喃喃著:“阿呆。”
君书影静静地看了片刻。直到小石头玩够了,举起木兔凑近他的脸,黑黑的眼睛闪著水光,天真无邪地看著君书影。
“阿呆…”
君书影突然觉得眼框有些发热。他忍不住凑下脸去,在宝宝柔嫩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亲,鼻端萦绕著淡淡的奶香,唇上感受到的是那样柔软脆弱的触感…
“教主,有新状况…”高放突然的闯入,打破了一室的静谧。
“说。”君书影按下小石头努力抓向他的小手,向著高放点了点头。

第107章

“清风剑派放出的消息,楚飞扬他…”高放有些迟疑地顿了顿。
“楚飞扬…现身了?!”君书影闻言直直地看向高放。他面上仍旧波澜不惊,但话语里却带了些仿佛害怕惊到什麽的小心翼翼。
“教主…”高放的声音里满是苦涩,“楚飞扬,死了。”
“不可能,不会的。”君书影想也没想,立刻摇头否定著。
“教主,是真的。江湖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清风剑派从那天起就一直在崖下找人,他们已经在悬崖下面找到楚飞扬的…尸体…”
“你住口!”君书影一声怒喝打断高放。那一瞬间他只觉胸中的怒火突然间翻涌而上,越烧越旺,胸口阵阵发闷。灼烧的感觉蔓延到双眼中,视野里隐现一片微红。
他并非伤心。他从来不会为谁的死伤心,他自然也不会为楚飞扬难过。他只是…只是听著那尸体二字,分外刺耳。
楚飞扬…他那麽不可一世,那麽无所不能,他连跌落悬崖之前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嘴脸。
他怎麽会死,他怎麽可能会死?!那种强大到无敌的怪物怎麽可能变成一副毫无用处任人摆布的臭皮囊?!
“教主,你别这样…”高放突然扑了上来,拿出一个瓷瓶,手忙脚乱地打开瓶口放在君书影鼻下,声音里满是焦急。
君书影知道自己险些走火入魔,运气收了心神,推开高放的手,勉强镇静道:“继续说下去。”
高放顿了顿道:“是信云深把尸体运回清风剑派的。如今就停在朗月山上,十日後下葬。”说著看了看君书影,又小心翼翼地道:“听说是从崖下寒潭里找到的,尸身…都还完整。如果教主想见楚大侠最後一面…”
“自然。”君书影抱著小石头起身道:“楚飞扬若是真的死了,也便一了百了。他若是没死…我倒要看一看,那躺在棺材里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夜深露重。
君书影静静地躺在床上,看著窗外树影摇曳,变换的光影在眼前晃动著,越来越觉困乏异常。
不知过了多久,君书影迷迷糊糊似睡非睡间,突然一声极细微的响动让他猛地惊醒。
“谁?”君书影立刻警觉地坐起身来,伸手拿过枕边的长剑,低声喝道。
四周沈默了片刻,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地,竟是向著床边走来。
君书影一眼望去,却只能看到一片浓重的黑暗。细细听著,他竟然慢慢有些紧张起来。
君书影知道他应该立刻跃下床去,才好谨慎防范。但是他的身体却动不了分毫,犹如被梦魇压制住一般,使不出分毫力气。所以君书影只能用一种别扭的姿势一直坐在床上。握剑的手里出了一层薄汗,浸湿了剑柄,滑腻冰凉。
“到底是谁?少在那里装神弄鬼!”君书影努力地看向黑暗之中。
明明之前还有不甚明亮的月光透进房内,此时却像完全被黑暗吸收了一般,透不出一丝一毫。黑暗却像泼撒出来的墨汁,浓黑得看不清里面的一切事物,无论死物,还是活物。
从门边到床边,不过是短短的几步距离。君书影却觉得那人用缓慢的脚步走了很久很久。他的脚步很轻,却并非故意隐藏行踪,像是轻柔地走著。君书影感觉不到丝毫的恶意。
那人一步步地走出黑暗,修长的身形慢慢的出现。
君书影握剑的手紧了紧,却最终松了开来。长剑裹著剑鞘,落在被褥之上,不发出一丝声音。
君书影努力地看著那一点点清晰起来的熟悉身影,那个名字一直冲到了嘴边,却被他死死地咬住。
直到那个从黑暗中走来的人完完全全地清楚地站到了他的面前,他才终於动了动唇,喃喃道:“楚飞扬…”

第108章

楚飞扬面上淡淡地,看不出悲喜。君书影抬起脸看向他,暗淡的微光里他的身影仍旧模糊不清。
自从那一天起,君书影便觉他有满心不解的迷惑,他眼前有参透不了的迷障,必要楚飞扬才能解开。
他的人生原本再明朗不过。他追求权势涛天,他向往崇高无上的地位。他从不相信那些惺惺作态的情义正义,他厌恶那些伪装出来的情义,虚假的正义。
楚飞扬却不由分说地搅乱了他的一切。他阻挠他追权逐势的道路,他将那些权势和地位贬至一文不值,他从不汲汲相求却仍旧能站在众人遥不可及顶礼膜拜的至高之处。
他蛮横地将他眼前的一切搅得乱七八糟,支零破碎,没有一件完好。然後却将那一片混乱扔还给他,自己就此潇洒地消失不见,音讯全无。
君书影从未有过这样无措的时刻。完好的那些只是镜花水月,楚飞扬给他看过了,触摸过了,感受过了,但是到了最後,那一切仍旧不曾属於他。而他过往的一切已经被打破,残缺不全著,他却无力再将它们粘合。
眼前到处是一片迷雾,他头一次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什麽才是对的,什麽才是错的,什麽才是他想要的。他看不清了,真的看不清了。
他的一生汲汲营营,无时无刻不在算计著,却从未像此刻这般,身心俱疲。
如果楚飞扬就这样永远不再出现,又或许他真的…死了,君书影知道自己将永远都走不出这片迷雾,看不清过往,看不清自己,看不清来日。
“楚飞扬,你到底想要什麽?你到底想怎麽样?”君书影苦涩地开口。
他心里有愤怒,有不解,却都被那些无边无际的疲累盖在深处。那些疲累让他无力计较过往,无力指责。他只想…君书影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像是身处黑暗的人,双眼却又被蒙敝住,不知道如何才能走出那些迷乱的魔障。
楚飞扬看著君书影。黑暗中他的双眼依旧明亮如星,深深凝视的视线竟让君书影感到些微的心悸。
楚飞扬突然微微一笑,连双眼也微微地弯起来。他慢慢地靠近,走到床边,俯下身来。
他俊美的脸庞眉眼更加清晰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却像是倒映著漫天的星光,明亮但温和。
君书影早就知道楚飞扬的相貌不凡。但此时在这室内暗淡不明的月光下看去,他竟觉那张脸更加好看。
君书影眼睁睁地看著楚飞扬慢慢靠近,熟悉的气息轻柔地萦绕在鼻端。
心里一直紧紧绷著的那根弦,突然就这样松懈了下去。
他无法不承认,面对楚飞扬他再也聚不起一丝一毫的敌意。
相反的,那样浓重的,沈甸甸溢满心间的,是苦涩的担忧,隐晦的想念。
楚飞扬本可以轻轻松松地成为武林的霸主,功成名就,美人在怀。他却将那一切都抛在身後。他抛弃得彻底,没有留一丝退路。
他本该意气风发宏图大展,却为了他君书影自困在浅潭之内。
他将处处与他为敌的自己和有养育之恩的师门都摆在了心里,舍不得伤到任何一方。但是他们却都在逼迫著他。所以他在所有人面前纵身跳下万丈危崖…他的爱没有一丝虚假,无论对师门,还是对他。
他本该坐在盟主高位上,意气风发。他放弃了那些,却选择了坠下高崖沈入寒潭之下,永远不见天日…
君书影只觉得心中蓦地疼了。
他不能再否认,他是为楚飞扬心疼了,疼得真真切切。这个强大得可以睥睨天下,却温柔似水的男人,他将所有的人都纳在他羽翼之下,兀自挺立著遮风挡雨,将所有人保护周全。
“楚飞扬。”君书影抬起手来,想要抚上他的脸。
楚飞扬却按下他的手,猛地贴过脸来,唇边的盈盈笑意深深映入君书影的眼中。
君书影低下了眼,睫毛微微地颤了颤。
楚飞扬将唇贴近他的唇,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上面,带笑的双眼正与他对视著。君书影闭了闭眼。他感到楚飞扬轻轻歪著头,高挺的鼻梁似有似无地擦过他的鼻尖,却最终又从他唇上滑过。
温热的吐息从鼻间沿著颊边慢慢逡巡著,肌肤间的碰触若有似无,一直延伸到颈间,耳边。
楚飞扬将唇贴近君书影的耳朵,半晌轻声道:“君书影,再见。”
君书影猛地睁大了双眼,扭头看向楚飞扬。楚飞扬唇边仅余微薄的笑意。他的双眼依旧明亮,却少了些什麽,便显得淡漠,疏离。
君书影张了张口,却无法出声。他只觉胸口越发沈闷,仿佛压著千斤的巨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眼前突然又是漆黑一片。君书影急切之下伸手一撩,似乎抓到了什麽温软之物。他手上一阵大力,挣扎著睁开沈重的眼皮。
眼前的暗色散去,映入眼中的景色模糊异常。君书影抬手按了按眼角,却沾了满手的湿冷。
眼前的景物慢慢清晰起来,高放担忧的脸庞出现在视野中。他的手正抓著高放的手腕,高放腕间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一片青紫。
君书影忙放开了高放。他觉得眼中一片酸涩,那种感觉太过陌生。直到高放迟疑地伸过手来,轻轻拭过他的面上,他才惊觉,那满面的湿痕,全是多年未见的泪水。

第109章

“教主…”高放的脸上充满担忧。君书影低下头,不愿去看高放的眼睛。
两人沈默了半晌。
房门半开著,高放赤著脚,似乎来得很急。静谧的月光和冷风从门外溜进,在房里轻轻地流动著。
君书影扔了件衣裳盖到高放头上。高放在床边坐了下来,将衣裳展平裹住自己微微有些发抖的身体。
君书影见状,拉起高放的手为他输了些内力,驱散寒冷。
高放轻揉著腕间的青紫瘀伤,开口道:“教主,你又做恶梦了。”
君书影恩了一声。
高放探询道:“还是那时的…”
“楚飞扬死了。”君书影低声道。
高放的眉眼间萦绕起粘连的悲伤和哀愁,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安慰。
可笑啊…”君书影苦笑了一声。
“青狼後来说过…那时是楚飞扬同他联手,扰乱了教主的计划。”高放掂量著开口,看君书影没有因此发怒,甚至根本波澜不惊,像是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才继续说了下去,“只是他们原本的打算里并没有要楚飞扬…”
“你想见信家那个小子麽?”君书影突然道。
“什麽?”高放愣怔了下,片刻後才苦涩道:”怎能不想。他无意,我却无法忘情。”
“那我把他抢来给你吧。”君书影的目光沈了下去。
“教主…”高放微微愕然,无奈道:“楚飞扬舍身赴死,为的就是化解教主与清风剑派的仇怨。若我们此时再去挑起纷争,岂不是让他白费了一片苦心?!”
“你不愿意把信云深劫了过来,与你长相厮守麽?”君书影却道。
“这哪里是我想不想的问题。”高放苦笑道,“我现在已经知道,云深他对我应该…并无情意。他也许只是少年心性,觉得谁好,就要与谁亲近亲密,总是把喜欢挂在嘴边。无他深意,他也许根本就不会喜欢男人。”高放自嘲地笑了笑,又道:“云深虽然时常像个顽皮少年,但他年纪轻轻便知心怀天下,我相信,假以时日他必能与他仰慕的大师兄比肩而立。他的心与楚飞扬一般正直仁义,但他却不会像楚飞扬那样…““楚飞扬…“君书影仰头看著帐顶的花纹,喃喃道,”是啊,楚飞扬…楚飞扬,他便果真成了死人,我也要让他活过来。”
信云深将楚飞扬的尸体运回朗月山上。清风剑派早已搭起了高大的灵棚,停灵吊唁。
一进山门,到处都是一片哀凄寂寥的惨白,垂首往来的门人皆是满面哀恸之色。
清风剑派大弟子的葬礼,却并没有铺排太大,仅是本派中人,以及往日相熟的几个门派前来吊唁。清风剑派紧闭山门,不放其他来访之人进来。那些受过楚飞扬相助,真心祭拜的人便将祭礼放在山门之外,痛哭失声。也有些人趁机要与清风剑派攀些关系的,在山门外观望两天便离去了。
信云深抱剑倚在山门旁的高大古树顶上,冷眼看著外面来往不息的人群,素来白晰的面上更无颜色。不知过了多久,一转身轻盈地跳了下去,从树後面拿出孝服,穿戴起来。
一进灵堂,便看到信白正扑在灵案上哭得快要断了气。反正此处也没外人,不需克制著去端一派掌门的架子,只管哭得昏天黑地,方能释放心里的悲痛。
本来在敲铜磬的弟子不知何时被信白替换下。信白隔一会敲一下,老泪纵横著哭道:“飞扬…我的儿啊…你在黄泉路上慢些走,师父给你点灯照路…”说著又敲了一下。
一个弟子在後面扶著信白,轻声安慰著。那弟子脸色深黑,却又披麻戴孝,更显得一张脸黑如锅底。那张黑脸上却是一副痛惜之色,手轻脚轻地要扶起信白,嘴里道:“师父,您别太伤心了。您这样,大师兄走得也不安心…”
信云深走过来帮著拉信白起来,嘴里也劝道:“是啊爹,您要小心自己的身体。而且您敲那麽快,大师兄他也跟不上呀。”
那黑脸人听了不悦地瞪了信云深一眼。信云深摸了摸白净惕透的面庞,又道:“不过也没关系,大师兄轻功好,走得快。”
信白一听气得胡子直翘,狠狠地在信云深额头上敲了一下,怒道:“你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枉费你大师兄平日里那麽疼你!如今飞扬去了,你居然…你居然…“说著又不能自己地呜呜哭出声来。
信白使力不轻。信云深揉了揉额头,一双大眼里被疼痛逼得水雾迷蒙,也便顺势在灵前哭了起来。一手还狠狠揪著那黑脸弟子,不让他走开。黑脸弟子无奈,只能一并在灵前跪了。信云深倒头扑进黑脸弟子的怀里,把鼻涕眼泪口水全都抹在他身上。
突然几个门人跑进灵堂,慌里慌张地通报道:“师父,有人硬闯山门,我们都拦他不住!”
几人话音未落,一抹素白身影便已落在灵堂之上。

第110章

来人冷眼环顾四周。门外照进的天光折映在他的身後,似乎连那身形都融化在一片柔光里。他在所有人戒备的目光里向前走了几步,止步在灵堂正中。
“君书影,你…你还敢来!”信白看清来人的面目,手指著他怒喝道,气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君书影向灵案後的冰冷木棺扫了一眼,又看向信白,微一抱拳,淡然道:“信掌门,在下前来,仅为拜祭,不想生事。“信白还想说什麽,在一旁的袁康寿拉住他,看了君书影一眼,又对信白道:”信掌门,此人和飞扬…这是在飞扬的灵堂上,想来他…绝不愿看到你们之间再生仇怨…“信白恨恨地看著君书影,面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後冷哼一声,站到一边。
信云深左右看了看,向一个门人使了个眼色。那门人忙持著一束焚香,上前去递给君书影。
君书影接过焚香,一步步踏上前去,站定在灵案之前,默默地看著案後的灵柩。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君书影仍旧站在原处纹丝不动。信白开始沈不住气了,冷哼一声道:”人已死了,你看也该看够了,快走快走!“信云深突然一脚踏了出来,像是脚下不稳踉跄了一步。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他,不知他要做什麽。
信云深轻咳一声,轻轻走到君书影身边,将他手中的香接过,插在香炉之内,想了想,一低首道:”请节哀。“君书影瞟了信云深一眼,便又去看那灵柩。
信白沈不住气道:”既然已经祭拜完了,就赶快走!“
君书影眼中眸光一敛,突然身形一动,出手如电,凌空而起,直直地向那木棺而去。
信白一看大惊,慌忙上前拦阻,口里怒喝道:”你这贼人,果真恶性不改!“君书影在空中被信白拦下,一个旋身躲开,飘然攀上房梁,开口道:”信掌门,我无意与你争斗。但这棺中之人,我必要带走。“”你做梦!“信白大吼一声,从一个弟子手里夺过剑,飞身刺了上去。
君书影靠著灵活的身法躲过信白的攻击,沈下脸色道:”今日我势在必得。你若再苦苦相逼,别怪我手下无情。“”那可正好。老夫今日便杀了你,为飞扬报仇!”说著又不依不饶地持剑攻上前去。
君书影不耐地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抹厉光。不再只守不攻,一手拔剑出鞘,与信白过起招来。
两人俱是一流的高手,眨眼间手下已走过百余招。信白自然看得出来君书影的很多套路都与楚飞扬如出一辙,心里怒火更炽,出剑更快,每一剑都指向要害。
君书影却无心恋战,瞅了个空子,一剑格开纠缠不休的信白,向著堂中灵柩俯冲下去。
信白稳住身形,回首一看,君书影已经落在灵柩边上,一把掀开棺盖。他一声高喝,挺剑紧追而至。
君书影探手抓下去,便觉触感有异。绵绵软软,哪里像是有人的样子?他将棺内之物一把撩起,几件衣裳被扬起飘向半空。
君书影神色复杂地看向空中,一时有些出神,冷不防肩上一疼,伴著一道急切的喊声:“小心!”手中的剑已经被人夺走,他本想运起轻功闪避的身体,也猛然间被人紧紧揽住带向一边。
耳边响起锵的一声清脆声响,君书影还来不及看清突然之间发生的一切,便被人一把拖起向外飞去。
信白被一个猛然间窜出来的人挡了开去,一时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麽。待收了剑向外看去,却见一个本门弟子打扮的人携著君书影向外飞去,顷刻间便消失不见了。
信白呆了呆。不为其他,只是刚才那弟子的招式路数轻功身法,他这个做师父的,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爹…”过了片刻,信云深轻轻地靠过来,拉住信白的袖子,“既然他已经跑了,我们这边还是继续吧…”
信白有些迷惑地看向信云深,却见信云深面上带著些高深莫测的表情,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信白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信云深便自去张罗著让人整理好灵堂。
君书影被人强拉著向外飞去,凉风从颊边吹过,衣袍鼓起。
心中原有一瞬的迷茫,却被身边之人那过於熟悉的气味趋散得无影无踪。

第111章

君书影抬头去看,却见著一张黑如锅底的脸面。腰间的手臂揽得紧紧得,牢牢得。肩上的伤口阵阵作痛,君书影闭了闭眼,卸了功力。同时便感到身後之人加大了臂力,承载著突然加重的重量。
头顶上传来熟悉的低笑声,君书影睁开眼,面前的景物迅速向後掠去,凉风拂面,两人的衣摆都被风吹得烈烈作响。
力尽之时那人一脚踏在树冠之上,稍一借力,又纵身跃高了几丈。两人凌空向著远处飞去,竟有些御风而行的快感。
君书影原以为他会一直带他离开朗月山,没想到两人却停落在一个隐秘的山洞前。洞口四周回响著轰隆的水声,想是附近有个不小的瀑布。
脚一落地,那人便放开君书影,手却恋恋不舍地在君书影颊边轻轻地摸了摸。
君书影稍一躲开,面无表情地看向那人。两人都未说话。那人一笑,抬手在耳朵下面摸了摸,揭下一层薄薄的面具。
那温柔带笑的俊美脸庞便出现在君书影眼前。
“怎麽了?难道是我太英俊了,连君教主都看得著迷了?”两人对视半晌,楚飞扬先出声笑道。
君书影面上的颜色却不怎麽好看,楚飞扬这一笑,更让他沈了脸色,满面不郁。
楚飞扬轻叹口气,摸了摸鼻子,又看到君书影肩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便伸手为他点穴止血,又撒了些伤药。
君书影兀自站立著不动,任楚飞扬给他处理伤口。
楚飞扬开口道:“我本不想诈死骗人。那日所为,实属情非得以。我实在不想你和我师父互相残杀。那道悬崖下确有机关,机关是我的另一位师父所设──就是你那时在朗月山脚下住著的那小屋的主人。我本想上来之後立刻便去找你,待以後再慢慢开解师父。但是没想到…”楚飞扬顿了顿,眉头轻皱,无奈叹道:“没想到在崖下却得罪了一个不该得罪的人,一耽搁便是几个月的时间。为了避开那人,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却让师父他们为我伤心,实在愧疚。”
君书影听完,倒也不甚在意楚飞扬装死之事,反倒像是对他後来所说之事颇为上心,面色慢慢严峻起来。
君书影刚要开口,楚飞扬却又接著道:”还让你…也为我担心,实在…心疼…“说著向君书影凑近一步。
君书影手脚利落地向後一退,一抬眼便对上楚飞扬隐含著笑意的意味深长的眼神。
楚飞扬那般态度让君书影心里恼怒,却又不便为此冲他发作,索性顺势又後退几步,靠坐在山洞前突出的斜长大石上。”我倒不知道,这天下还有什麽人是你对付不了,非要装死来避开他的?!“君书影开口,一面是要岔开话题,一面却是真的疑惑。”难倒不是难在此人有多厉害。难在此人不但厉害非常,还与我师父有些关系。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不能放开手脚全力对付。此人偏又纠缠不休不依不饶,手段又足够高明,这几个月里我可著了不少道了。“楚飞扬说著,也在君书影身边坐下,又叹道:“我若不想法躲开,以後只会防不胜防,烦不胜烦。”
楚飞扬说著又瞟了君书影一眼,看他因为自己故意与他挤在一起坐著而有些坐立难安的不自在,却又竭力掩饰著故作镇定,绷不住在心里暗笑著。
君书影猛地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顿了顿道:“既如此,你的事我不便插手,我也不宜在此地久留,我先行一步了…”说著就要离开。
“站住!”楚飞扬低喝道。
君书影闻声脚下一顿,还未来得及作出其他反应,身後突然拂起一阵凉风,而後被便一双坚硬如铁的手臂紧紧的揽在怀里。
“君书影,我想你…”一声悠悠的叹息贴著後背传来,震颤著他的胸腔,心脏。那双手臂越收越紧,仿佛抱著什麽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含著想念,不舍,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