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大直白露骨的话让方龙窘迫得无地自容,吭哧了半天还是坦白从宽地坦承道:“我不知道啊,我只是看著元秀就来火…我昨晚就把他绑在床上,脱得光溜溜的…”方龙说著又想到那具白玉般的身体,咽了咽几乎泛滥的口水,声音细如蚊呐:“不管他不愿意,我亲他…还啃他…还摸他那里到他出来…然後我就跑了…”
方龙的头已经低到桌子下面去了,江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就这样?”
方龙低著头点点。
江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摸著下巴想了片刻。这样就叫睡了?好像…不太尽兴嘛。
方龙哪里知道他家老大心里转著的那些肮脏心思,人高马大的小夥子凄凄切切地恳求江城帮他平息何元秀的怒火。
江城费了一番力气安抚了三弟,赌咒发誓地承诺他一定让何元秀原谅他,才把人给送回了家。

21 兔兔的醋意

 
江城回家之後,为两个兄弟的事著实苦恼了一番。这不是外人,不管他以前多麽反感男人之间的那些事,现在是自己的兄弟走上迷途,他就不能用粗暴简单的方式来对待了。
江城自己冥思苦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该如何化解老二和老三的问题。一抹粉色在他眼前也左一下右一下晃了一下午,江城在如此吸引注意力的发光体干扰之下努力许久仍旧无法集中精神,只能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道:“兔儿,你别老晃来晃去,晃得老爷眼花。你不累吗?”
“哼。”终於重新获得全部关注的神明大人坐在江城身边,一掸衣袖,宝相庄严道:“尔等凡人,有何烦恼之事,说与本神明听听。”
江城眼睛一亮,他怎麽会忽略了,这种事不正在兔儿的管辖范围之中麽?
都是最近兔儿屡次败在贪兽手上的表现太逊了,让他都差点忘了自己养的这只其实是个神仙。
江城凑过去,如此这般地给兔儿神讲解完毕。
兔儿神眼中光亮一闪。江城这样一说他就想起来了。那方龙正是中了他下的法咒才会如此,谁让他那时极力贬低男子之恋,如今让那无知莽夫也尝一尝个中情苦,也算一解他的不平之气了。
江城说完之後见兔儿神没什麽反应,只能继续恳求道:“兔儿,你是管这个的神仙。你有没有什麽办法让我三弟把这些心思给忘了,不然以後他跟元秀就没法相处了。”
兔儿神原本端起茶盏的动作一滞,沈默了半晌才开口,声音里却透露著很久没有过的清冷:“你觉得这样的感情不好?”他怎麽给忘了,当初带头大闹他的神庙的,就是身边这个男人…
江城立刻看出来兔儿神脸色不好,皱著眉头想了片刻才道:“不瞒你说,我以前的确是觉得这纯粹吃饱了撑的,放著温香软玉如花美眷不爱,却要爱跟自己一样硬梆梆的男人,实在有违天理伦常。”
兔儿神的眼神越发地冷了下去,端著茶盏的手紧了些力气。
江城接著道:“不过现在嘛,我想明白了,以前去捣乱别人的姻缘我自己才是吃饱了撑的,别人怎麽样与我何干。可现在是我的兄弟,我不能坐视他们走上迷途啊。”
“迷途?!”兔儿神冷笑一声,砰地一声放下茶碗,射向江城的视线冰得江城浑身一抖,“江老大别忘了,我就是这迷途上的引路人!”他说完便不再理会江城,站起身来一甩衣袖,往自己房间走去──其实也就是江城的卧房。
江城连忙拽住兔儿神的衣袖,讨好地道:“兔儿,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兔儿神掌管人世间姻缘多年,很多事情看得分明。之前江城的种种表现分明是对他爱意渐浓,到这种时候他居然还会说这样的话,兔儿神便知道了这个江城分明就是糊里糊涂,自己都没有明白自己的感情。
他看著他那张不明就里的脸就来气,将衣袖狠狠一抽,怒瞪了一眼:“滚!别来烦我!”说完就径自回了房间。
江城自认为这算是平白吃了一顿白眼,站在原地唉声叹气了片刻,还是十分坚定地抬脚跟了上去。
江老爷虽然情窦未开,但是却有著野兽般的直觉。此时这个直觉指引著他,当此时候必须得去烦著兔儿,不然以後他就有得烦了。
刚刚走到卧房外敲了两下,还没来得及喊人,就被从院子外面急急忙忙跑进来的刘伯拽走了。
“老爷,赌坊有大事,您快去处理。”
江城狂躁了。这小破赌坊以前也没那麽多大事啊,如今什麽都不算大事,哄好了兔儿才是他的大事!
江城死拖著脚步不愿意去,刘伯急得跳脚:“不是大事我能来打扰老爷吗?这次是人命攸关的大事!你快点过去!”说著就把江城拖到大门前推了出去。
江城虽然心急著跟他生气的兔儿,但也知道向来有分寸的刘伯不是危言耸听的人。人命攸关四个字似乎的确严重,江城再不愿意,也只能带了几个下人往城里赶去,一边盼望著等他回来兔儿已经消气了。
原来竟是一个烂赌鬼把家当输光了,拖著女儿要来填赌债。江城的赌坊虽然不是什麽良善地方,但还是有几条原则保证不损阴德,不要农人家中牛,不要商人手中秤,不会逼人家破人亡。
这赌鬼以前就拖著女儿来过很多次。他之前在坊里借过两次赌债以後就被轰了出去,不准他再进门,他竟将女儿当赌本要继续赌,却次次都被元秀打发了。
这一次他又被轰出赌坊,竟然在赌坊门前当街卖起女儿来,要换钱继续去赌。
江城到的时候元秀正站在赌坊门口,被街坊们指指点点说他们净干些缺德事,何元秀只是面无表情地看著地上跪著的脸色苍白的女子。
看到江城来了,元秀只点了点头,也不管他老大正热情地抬起手一脸灿烂笑容地跟他打招呼,径直就走了。
江城自讨了个没趣,郁闷地转向那个坐在地上的老赌鬼。
“起来起来!我开赌场的都没你这麽缺德,卖女儿的事情你也干得出来。这女儿是不是你亲生的啊!”江城毫不客气的上脚踢在赌鬼身上,“别给脸不要脸,赶紧带著你女儿滚回家去,别妨碍我做生意。”
老赌鬼把昏黄浑浊的双眼一瞪,口沫横飞道:“江老板,不是我混说,我刚转了运,手气正好著呢,下一把一定可以赢一个大的!到时候就能把女儿赎回来。你只要再让我赌一把,再让我赌一把,我就能…”
“再赌一把就成?”江城挑了挑眉毛,“行,你去赌吧,赢了我就准你继续赌,输了就赶紧给我滚。”
那老赌鬼一愣,待反应过来之後立刻跳了起来,恬不知耻地向江城伸出手:“江老板,我就差这几个赌本儿…”
江城也随他,让人拿了一吊钱给他。那老赌鬼把女儿往江城身边一推,一拍胸口道:“我说话算话!这算是我女儿的卖身钱,她现在归你,等我赢回来,我就来赎她!”说完就心急火燎地往赌坊里跑。
结果几乎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老赌鬼再次将钱输了个精光。江城不管他再怎麽跳脚,当著众乡邻的面把他打了出去,又把他女儿也推了出去。
轻易地解决掉这点纠纷,江城就心急著要往家里赶,兔儿还在家生闷气呢。没想到衣襟却被一只瘦得干柴似的手抓住,那女子咬了咬唇,面无血色地道:“江老板,我爹把我卖给你了,我现在是你的人。”
江城一愣,一把将自己的衣裳抽回来:“去去,哪里来的丫头片子,这麽不知羞耻。老爷我不稀罕你这样的。”
那女子却继续不依不饶地抓了上去,苍白的嘴唇硬是被她咬出一丝红色来:“江老板,我知道你不是恶人。求您救救我,我跟我爹回去,他肯定还要卖我…”
说著还不待江城答腔拒绝,径自就晕倒过去。
兔儿神独自一人气呼呼地呆了许久,在房里自己修练法力,直到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江城竟然还没有回来。
兔儿神也觉得有些无聊了,便收起聚灵镜,开门出去找人。没想到刚出了小院的门,就看到江城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身後还跟著一个小厮,背上背著个看不清模样的女人。
“她是什麽人?”兔儿神待江城走近了,皱著眉头问道。
老赌鬼跑了,这个女人又晕了过去,江城就这麽被人给赖上了。刚才又是找大夫又是找地方收留这女子,结果自然找不到这样的地方,他就只能搬回家来,心里正气不顺,这时也便没有耐心给兔儿神细细讲解,只是拥著兔儿神的肩膀往旁边一让,抬手让那小厮赶紧走过去。
“兔儿,我现在也跟你说不清。大夫说她虚弱过度要先好好静养,我现在去找刘伯给安排。你先回房,我等会儿来找你啊。”江城说著又抱了抱兔儿神,便跟著走了。
兔儿神在原地愣怔了片刻,待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觉得涛天怒火瞬间袭卷了一切。
他看向江城的背影,和他旁边背著那女子的小厮,修长有力的手指紧紧地握在一起。
这情景何等熟悉。当初这流氓不就是这样把他从半路上背回家的麽?那时候以为他是女子,明里暗里就都是恋慕。後来知道自己是男人了,就再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态度,现在他竟然又从外面背回来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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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飞醋的兔儿>w<…
兔儿啊,江锅人家一直挺怜惜你的,你不能这麽污蔑人家呀。何况当初你是江锅自己背回来的,这个是小厮背回来的,能一样咩

22 故人来寻

 
当天晚上,忙累了一天的江城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换了干净衣裳,神清气爽地将蜡烛熄掉,走向床边。
床上的兔儿神把自己裹成一团,面朝里躺著,浑身散发著此兔不爽的气息。可惜劳累过度的江老爷那野兽般的直觉此时未能发挥功用。
江城打著哈欠爬上床,拉过被子盖过腰,一脸满足地长吁了一口气。两手交叉地放在胸前,手脚规矩地躺了片刻,江城很自然地转过身去,从後面拥住浑身散发著淡淡清香的小神仙。
不甚明亮的月光透过窗棂,在黑暗的房间内静静流动,这本又是一个详和的夜晚──
猛然间一声巨响,江老爷的惨叫声瞬间传遍了江宅,把刚要安睡的刘伯吓得老胳膊老腿猛一哆嗦。
“兔儿你干什麽?!往哪儿踢呢!会出人命的知不知道!”江城坐在地上,一只手按住某个重要又脆弱的部位,惊慌慌心有余悸。
兔儿神抱著被子坐起来,长长的黑发流泻在枕上,在这满室昏暗当中显出一种别样的光彩。江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感到喉中微微有些干涩。
兔儿神幽幽地看著地上的江城,轻哼了一声:“少唬人了,那里废了也死不了你这地痞流氓。”
江城怒气冲冲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指著毫无愧意的兔儿神怒道:“就算我死不了,我江家从此以後要断子绝孙了,这还不是人命攸关!”
他话一出口,就看到兔儿的脸色刷地变黑了,重重地躺了下去,把被子蒙过头,摆明了不想再搭理他。
江城有点莫名其妙,想了片刻想不通,摇了摇头爬回床上去了。
没过多久──
“啊──兔儿你要造反啊!凭什麽不准老爷我上床!”
“滚!”
第二天刘伯带著小厮来送晨漱用的水,门一打开就看到眼底下乌黑的自家老爷。
刘伯一惊,抓著江城左右看了看,心疼道:“老爷,您这是怎麽了?”
江城一指里间,万般委屈地诉苦道:“兔儿不准我上床!”
刘伯一怔,片刻後才道:“我这两天就想跟老爷说呢。我们江府挺大的,既然小兔公子不是姑娘,老爷又不能娶他,我们再给小兔公子另外整理出一个小院子吧,这方是待客之道。不然他一直跟老爷挤著也不是回事。”
江城一愣。让小兔自己住,不再跟他挤在一间房里一张床上?这种事情他想都没想过。好像从见了面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注定该是如此亲密。甚至他当兔儿是女子时还要谨守男女之礼,如今知道了兔儿是男孩子,江城连那点点男女授受不亲的礼节也爽快地抛弃,与兔儿亲密更甚往日。
可刘伯的话他也没的反驳。
江城想了片刻,自己从小厮手上端了水盆过来,对刘伯道:“这事以後再说吧,兔儿身上还有伤,我不放心他自己住。”说著就用脚把门踢上了。
门板之外的刘伯站了片刻,摇著头叹了口气,转身慢慢地离开了。
江城从外面带回来的那姑娘名字叫夏月。那女子医好病之後,就被刘伯带去见了江城,江城身边端正坐著的还有兔儿神。
夏月怯怯地看了一眼美豔凌厉的兔儿神,向两人福了一礼。江城随随便便地点了点头,问了姓名和她家里的情况。
夏月低首垂眼地报上姓名,又道:“这大名并不常用,平日街坊邻里都叫我小兔。”
江城喝在口里的茶水咕咚一下咽了下去,差点呛到。他下意识地看了身旁的兔儿一眼,看到兔儿明显不悦的脸色,竟有些莫名的心虚。
“咳,夏月是吧。你既然无处可去就在江府里做事吧,还有以後你那小名不要再叫了。” 在那夏月疑惑的目光之下,江城勉强找了个借口道:“就当跟你那无良爹和你过去的日子告别吧。”
夏月立刻一脸感激,看著江城的眼睛闪闪发光。
身旁的兔儿冷冷地哼了一声,虽然只是极轻的声音,却让江城浑身激零了一下了。
“呃,你下去吧,让刘伯给你安排安排。”江城随随便便地把人打发出去,暗自纳闷。这种莫名其妙的心虚和底气不足是怎麽回事?!他这明明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做了一件大好事,为什麽自家这位神仙居然看起来有点不太高兴?看向他的那小眼神跟刀子似的,一眼一眼地剜他。
“兔儿,你…”江城想跟兔儿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自从那天晚上起,他已经连著十几天不让江老爷上床了。这件事情很严重,不能这麽下去。
可是江城的“你”字音还没落,他“你”的对象就已经飘然走远了,只留给他一个不高兴的背影。
江城瞪著那跟他找不自在的家夥,一时间怒向胆边生,一拍桌子:“兔儿,你给我回来!老爷我有话要说!你这是什麽态度!”
那背影停了一停。兔儿神还没说话,江老爷刚才借怒壮起的那点胆子就彻底漏了气,端起笑脸跟上去,拉起兔儿神的手摇了摇道:“兔儿,你到底怎麽了?我哪里惹你生气,你跟我说说,我一定改。别跟我闹别扭了,啊?!”
兔儿神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了江城片刻,才开口道:“江城,你为什麽要对我这麽好?!”
江城愣了一下,有点不明所以地道:“你怎麽又在想这个问题,我当你是自己人,我当然对你好。”
“自己人?你的自己人多了,你会对方龙和何元秀这麽好吗?”
“那是当然…”
“也会因为他们生气像这样去哄他们?”兔儿神咬著牙瞪著一直弄不清状况的江城。
江城抬眼想了想那场景,不用深思就浑身的毛发都炸了起来,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
兔儿神看他这样,稍微气顺了些,就等了片刻,结果江城还是一脸懵懂地看著他。
兔儿神看他这副傻样,怒火立刻又燃起来了。这个流氓大混混到底有多根深蒂固的男婚女嫁的思想,居然都这样了还完全不往那方面想?!
“你!猪都比你聪明!”粉色的靴子狠狠地踢在江城小腿上,兔儿神在江老爷的呼痛声中利落地转身飞走了。
不是兔儿神要在这件事上矫情,他本是掌管男子相恋的神明,自然不会为了谁先表达爱意这种小事较真。但是对江城此人就不能用正常人的标准来看。兔儿神毫不怀疑,如果不让江城自己想通他对他的那点龌龊心思,如果是他先开口说喜欢,就靠江城脑袋里死活清醒不过来的那根筋,这厮绝对不去深思就会直接拒绝!这是兔儿神绝对不能容忍的!
江城抱著小腿转著圈地蹦了几圈,疼得。兔儿这一脚可一点都没留情,直接狠狠地踢在他的小腿骨上,疼得江城快要飙泪。
“看来非得找个兽医来仔细诊一诊了,兔儿这两天太不对劲了。”江城嘟囔著,一瘸一拐地去找刘伯,擦药。
兔儿神变化出一身普通的白衣,独自一人郁闷地在镇子里闲逛,全然没有注意到街上多少男男女女的目光流连在这一身贵气的漂亮公子身上。
刚刚走到街拐角的酒楼前,兔儿神正犹豫著要不要进去一醉解千愁的时候,一声不太确定的轻唤突然响起在他身後。
“天保?”
兔儿神一怔,猛然间感到浑身都僵硬起来。=======江锅昂,乃再不开窍兔兔就要跟别人跑啦!

23 前尘旧事


“天保?是你吗?”一只高贵优雅的手按上兔儿神的肩膀。兔儿神一震,回过头来,正看到一张曾经熟悉无比的俊美容颜。
“巡按大人…”兔儿神下意识地喃喃道。
那男子一听之下,原本的一点点迟疑尽数消散,喜悦至极。他一把拥住兔儿神的肩膀,有些激动地道:“天保,真的是你。我终於找到你了。”
兔儿神微微一愣,忙从那温暖却陌生的怀抱里轻轻挣扎开来,恭敬地施了一礼道:“小神拜见文曲星君大人。”话音刚落,手却又被握住,温暖干燥的体温透过他略凉的皮肤传达过来,竟勾起那些久远得以为早已忘记的过往。
文曲星君轻叹一声:“天保,你不要这样见外。你不记得我了?”
“我…我当然记得大人。”兔儿神低下头,有些怅惘地道。
文曲星君见路边行人都好奇地往他们这边看来,握著兔儿神的手捏了一捏,低声道:“天保,随我进去吧。”
兔儿神尚在思及过往的恍忽神伤之中,懵懵懂懂地被文曲星君牵进了酒楼,进了雅间里。
文曲星君打发了小二,便坐在兔儿神身边,微微歪了头,一脸温柔的笑容道:“天保,一千多年了,你终於想起来召唤我了。”
“什麽?我召唤你?我没有…”兔儿神疑惑地道。
文曲星君替兔儿神倒了热茶,茶水香气四溢,端到兔儿神的手中。兔儿神鼻翼微动,闻了闻,认出这是文曲星君为巡按那一世最爱喝的一种茶。
“你有。”文曲星君笑道,“你想念了我,我便收到你的思念,来寻你了。”
兔儿神前後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我是有想过…”看到文曲星君越发柔情的笑意,兔儿神忙道:“是因为我的一个朋友被妖怪缠上了,那个妖怪太过强大,合我二人之力都不是它的对手,所以我犹豫过要不要找大人来帮我这一个忙。可是我还没有确定,为何…”
文曲星君道:“不管你有没有确定,只要你的心里想到我,我就能感觉到,我就会来。”这却也说明,天保在这一千年间,从未想念过他…文曲星君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
这是文曲星君在凡间历劫完成而重返天庭的那一天,特意寻到还在地府游荡的天保的魂魄,在向他许下一个承诺以还他一世情深之时,文曲星君偷偷在那一缕游魂身上下了牵神诀。从此之後只要天保神思之间想到过他,他就能感知到。这牵神诀之中特意利用月老的红线作引,一旦触发,就可以在天保的指上连上姻缘线的其中一端。
文曲星君说话时便看到了兔儿神的小指上有一缕隐隐的红光,牢牢地牵在那白晰的指节上,另一端却飘忽不定,消失在空中。
只要能抓住红线的另一端,这个人…便还是他的。
巡按那一世本与他的小小僮仆胡天保有一世姻缘,却被阴差阴错地破坏了,还害了天保性命,这让文曲星君悔恨异常。
那一世天保是从小便跟在他身边的书僮。生下了文曲星君的那对夫妇因命格寻常,当不得天上星君承欢膝下的深厚福缘,早早地便撒手人寰重入轮回,所幸留下不薄的家产,足够文曲星君在那一世专心地考取功名利禄。
天保从小便跟著自家大人,照顾他衣食起居,陪他夜夜挑灯苦读,在灯下为他研墨,陪坐在一旁做著手上的活计,偶尔的灯花爆裂声也扰不乱两人之间默默流转的温情。
文曲星君也早已习惯这个乖巧的小书僮陪在身边,也曾在情爱懵懂的少年时候发誓要永远相随相伴,握著天保灵巧的小手,看著小书僮越长越妍丽的容颜露出一丝羞涩和开心,连心都莫名地燥动起来。只是那时年少,却不知这样随口便许下的誓言有多麽深重的涵义。
文曲星君每一世都是文采卓然的才子,这一世更是少年及第,高中状元,天子亲自私晏款待,恩科之後巡按福建。正是年少得志,意气风发,少不了大家世族攀亲结故,刻意拉拢。
巡按大人每日周游,恭维话听得多了,毕竟年少气盛,少不得飘然起来,那一直相伴的小书僮便不再是他生命的全部了。
小书僮却在他家大人没有注意到的那几年,慢慢褪去少年青涩,长开了的容颜堪称绝世美貌,粗衣布衫也掩盖不了那光茫四射的绝美姿容。
天保每日跟随他家大人身边,欣慰地看著他家大人年少得志受人敬爱,却因此见的人也多了起来。他从不多言,却免不了被一些登徒子的世家子弟垂涎他的美貌,抓心挠肝地想要一亲芳泽,只是几次轻薄调戏都被小书僮义正言辞地拒绝回去。那些人畏惧巡按大人的威严,倒也不敢强迫。
越是吃不到便越发饥渴起来,那几个世家公子每次见了天保,连眼神都变绿了。天保心下惊怕,却想来不是大事,没有以此去烦扰他家大人。
那几人碍於巡按的面子,不敢强来,竟然想了法子,在一次许多家族聚集的晏会上公然编排谣言,污蔑天保觊觎巡按大人俊美容貌,尾随巡按大人至厕所偷窥,言语之间下流至极,引得满堂哄笑。
这些人并不在乎那是不是真事,只是借机起哄,故意嘲笑一下这如此年少便受天子器重的巡按大人也是好的。嫉妒是人人都有的情绪,落井下石更是爽快。
巡按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当下心急气胜,又百口莫辩,只把一腔怒火都迁怒到默默站在他身後的小书僮身上,当众命人将他打了一顿,又声色俱厉地喝斥一通,便把人赶了出去。
他自然知道天保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就算天保真的做了,他也并不生气。但在这样的场合他不这样做便平息不了这些带著恶意的嘲笑,只想著事後再把人哄回来就是。天保永远是他的,他不担心。
只是他事後,却只见到他的小书僮那具冰冷的尸体。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庞仍旧美丽如昨,只是消失了一切的生气,再也不会冲他羞涩地笑,轻轻地喊他大人。握在双手中的那只手也僵硬干枯,无法再灵巧地穿针引线为他缝制新服,无法再垂著眼眸在灯下为他细细地研墨。
闯了祸事的几个世家子弟没有吃到甜头,却害了一条人命,再看到巡按大人这时的神情,没有一个不害怕的。他们只以为巡按大人把这书僮赶出门下,他们便可以为所欲为,却没想到那小书僮如此烈性,宁愿一根草绳吊死在一颗枯树之下,也不让他们碰他一根指头。如果仅是如此他们倒也没有什麽好担心的,但是亲自抱走小书僮冰冷尸体的巡按大人那阴鸷的神情却让他们心里颤抖了。
从幼时见面起便一直与他相伴的小书僮只离开了他一刻,便化成了怀抱中了无生气的冷硬身躯。这一定是对他违背誓言的惩罚,巡按大人想,他没有遵守誓言,他没有永远陪伴在他的身边。小书僮僵直的手臂慢慢滑落,巡按大人感到小指上一痛,似乎看到了一闪即逝的红光,那似坚韧又似脆弱的红色丝线悄然无声地从中间断裂开了。
月老的红线也是会断的。这是文曲星君凡世劫炼过後重返天庭时从酒醉的月老那里得知的实情。当其中一人心如死灰之後,姻缘线便再也拴不住他喽。
文曲星君暗暗握碎了手中的鲛泪杯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