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混蛋小子。
“小放。”信云深软著声音叫道,充满了讨好的意味。
“我以前怎麽没发现,信小公子这麽有欺男霸女的天分呢。”高放被他强迫著胡乱折腾半宿,自然也没有好脸色,冷笑了一声道,便起身下了床。
房间的屏风後面有一桶热水,应该是信云深在他睡著的时候准备的。还算他没有混蛋到家。
信云深自知理亏,见高放心情不好,便忙前忙後地帮高放打点一切。整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出来放在床边,信云深左右地走了几步,就不知道该干什麽了。
屏风後面传来阵阵水声。信云深咽了咽口水,平常都可以随意进出,现在他却没胆子过去。
一直等到高放洗完了澡,换上了干净衣裳,信云深又殷勤地帮他梳头束发。
直到两人打点完,一前一後地出了房门,却见慕容骁正好带著两个门人走了过来。
“啊,高公子,在下前来请两位去大堂吃个早饭──”慕容骁道。
高放径直越过他往前走去:“时间不早了,早点动身吧。”
信云深背著包裹,看也没看慕容骁一眼,可怜巴巴地跟在高放身後,蔫头耷耳像只做错了事的大狗。
慕容骁抬了抬眉毛,回头问身後两名弟子:“有没有觉得气氛有点不对?!”
两名弟子面面相觑,一起点了点头。
慕容骁却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也转身往客栈外走去。
“高公子可是本座预定下的人,那个不知轻重的小子,最好不要伤了他。”
慕容骁带上高放和信云深,一行人轻装简行,向著焚心门的所在之处行进。
一路上高放越走越觉得奇怪,他们前行的方向分明与那情花山庄的方向相同。想到慕容骁第一次出现便是拿情花山庄的故事勾搭信云深,这一次不得不去焚心门也是因为情花山庄做的手脚,怎麽想都觉得慕容骁和那情花山庄同样对信云深不安好心。
高放心里有著这样的担心,一路上对信云深自然是悉心照料,绝不让焚心门的人靠近信云深一步。信云深倒是享受得心安理得,自在逍遥的样子让慕容骁每每看到都忍不住摇头叹息。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越来越不能吃苦了,越来越耽於享乐了。如今的江湖一代不如一代,少不得他这样的中流砥柱趁著仍旧年轻继续在江湖上主持大局。
信云深即便没有读心术,看慕容骁的神情也知道他在腹诽自己。
“我知道,你在嫉妒我。”信云深骄傲地昂著小下巴,“不过我不介意。你现在处於比较特殊的年龄段,我爹前几年也是这样的,不服老。等你再老几岁,你就不会费力气嫉妒我这样的年轻人了。”说完自己点了点头:“我理解你的,慕容门主。”
慕容骁分外地郁闷起来。
其实他从来没在乎过自己的年龄。实际上多少岁和看上去多少岁完全不是一回事,他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只要有著二十几岁的容貌和体力,就算一两百岁了又如何。以焚心门的本事,再过几十年他也和老无缘。
只是为什麽这个小子每每说起这个问题,都让他有想揍人的冲动。
高放似乎感觉到一丝危险,在马车里向著信云深靠近了些。
慕容骁看出来他的戒备,却只是灿然一笑,凑近高放道:“高大夫,你对这小子未免也太好了些。你放心,在下从来都是光明磊落之人。既然已经跟你谈好了条件,在下自然不会违背诺言。”
信云深原本还得意著,一听这话就觉出不对了,警惕地抓住高放道:“小放,你跟他谈什麽条件了?!”
高放瞪了慕容骁一眼,回头安抚信云深道:“你以为人家给你解毒是白来的?!自然要许给慕容门主一些好处。”
“你想要什麽好处?!”信云深看向慕容骁,“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给你弄来,直接跟我说就够了,不许你为难小放。”
“哦?!靠你爹的清风剑派,或者靠你大师兄?那我倒是相信,没有什麽是信小公子弄不到的。”
“我不靠他们,也能弄到!”信云深涨红了脸,“你到底想要什麽?!直说吧。”
慕容骁像是扳回了一城,心情愉快,只是逗弄著信云深,倒没有真的把和高放的交易说出来。
信云深虽然面上显得分外讨厌慕容骁,心底对他却没有什麽恶感。只因为他感觉得到,这个人身上散发著的气息并不让他感到不舒服。信云深似乎天生有一种看人的直觉,不然信白寿宴上也不会让他负责巡查可疑之人。先前被情花山庄坑了也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武功太过自信,没防备住他们使用的是如此奇诡的迷香和蛊。
马车又行了几天,终於与那情花山庄错开了道路。高放稍微放心了一些,等到达焚心门的时候已经是七日之後。好在这期间信云深没有再次毒发。
高放摸了摸信云深的脑袋,微微地松了口气。万幸这机灵的小脑瓜不会变呆变笨了。
信云深下了马车,舒展了一下筋骨。都是因为高放和慕容骁都说他要好好休息,忌骑马奔波,以免再次诱使毒发,才不得不坐著马车一路过来。现在晃得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真没比骑马轻松到哪去。
信云深左右看看,此处只是建在半山腰上的一个庄园,除了大了一些,倒没有别的特殊之处,门前也没有什麽张扬的噱头,比起清风剑派来真是十分低调了,如果是不知情的人路过,大概不会想到这里就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焚心门。
信云深看向慕容骁道:“你的庄子离情花山庄真是近,我看那情花山庄现在混得挺惨,不是你在背後做的手脚吧。”
慕容骁脚步一顿,倒是没有别的异样,只笑道:“两位请吧。”
高放和信云深住进了焚心门,慕容骁对於解毒一事倒没有丝毫敷衍推脱 ,直接带著高放进了药园,采了需要的药草,两人商量著配制了解药。
高放没想到慕容骁对於医术竟也专研不浅,而且对於奇术秘药更是热衷,这点与他不谋而合。焚心门之所以建在此处,也与此地生长著许多其他地方找不到的特殊药草有很大关系。至於离情花山庄这麽近,倒像是无心之举了。
如果不是时机不合适,高放真想交上慕容骁这样一个知交好友。而且据他所知,焚心门内的大夫几乎超过半数,个个本事不凡,慕容骁也不限制他与他们交谈。高放四处打听下来,这些人在焚心门居然只是按著慕容骁的要求配制各种药剂。
难道慕容骁所谓的“要他”真的就只是多要一个大夫?!高放认真地觉得疑惑起来。那样倒不是不行,反正现在天一教落入了青狼之手,他也没了去处,以後在焚心门当个大夫也不错,何况这里专研医术的氛围恐怕江湖上难找了。
没过几天,慕容骁便亲自解惑了。
解药已经制成,慕容骁拿著那枚小小的瓶子向高放笑道:“高大夫,我们来谈谈之前的条件吧。”
“你想要如何?!”高放问道。
慕容骁无视高放的疑问,反道:“高大夫在情花山庄这些天,不知可还习惯?!”
高放十分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慕容骁也满意道:“在下也看得出来,高大夫十分喜欢与本门的大夫一起探究医道。不知高大夫可知有一味药,能治百病,能解百毒,任何疑难杂症在这味药面前,都不堪一击。无病之人服用,可延年益寿,增益体魄。”
慕容骁走向高放,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慢慢地行到他身後。
高放先是不解,待想到了什麽,眼角猛地一跳。
“你是说──”
“高大夫果然见多识广。”慕容骁凑近他耳边低笑道,“传说有一种药人,血液如同灵丹妙药…”
“但毕竟只是久远的传说!”高放眉尖皱起,“世间不可能有一种东西能攻克所有毒药病症,这有违常理。”
“千百年之前的江湖武林能人异士倍出,神乎其乎的绝技也多数随著时间湮灭,现在听来几乎都是不可能的传说。”慕容骁不屑道,“或许再过上几百年,几千年,今日我们视作平常的本事对於後人来说也是有违常理的。”
“那你想如何?!”高放咽了咽口水道。如果只是为了多一名大夫研制药人,慕容骁还犯不著如此大动干戈地对他威胁利诱。除非──
“我已尽量集齐制作药人的典籍。”慕容骁温柔地在他耳边说道,“根据各类典籍记载,适合制成药人的躯体,必是经脉打通却又俱废而未伤根本之人,且至少经过三年的调养。经脉俱废的武人好找,但多数根基已毁,连正常人都不如。本座也可以找到几个武人现制,只是却等不了三年的时间。”
高放身体一颤,慕容骁贴近的身体自然感受到了那细微的颤栗。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种体质虽然少,却也不是寻访不到。在你之前,本座已找到五个这样的人,只是──”
“没有成功?!”高放低声道,“不然门主也不会找上我了。”
“制成药人所要承担的痛苦远非常人可以忍受。”慕容骁叹道,“尽管本座使尽办法,却也没能留住他们的性命。但只要成功,药人之躯也会给自身带来无尽益处…”
“我同意。”高放道。
慕容骁被打断竟然一怔,只听高放继续道:“这是我们的交易,我可以不答应吗?!何须门主再来说服我。只不过我有一事不明。门主建这焚心门专研医术,却又不以医术行走江湖,不然焚心门何至於处在正邪之间,地位尴尬。如今门主又大动干戈要制药人,若说门主没有目的,我是不信的。”
慕容骁闻言笑道:“本座自然有目的,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只要小放成了本座的人,那你想知道什麽,本座都知无不言。”
“药人也算?!”高放哧笑一声,摆脱慕容骁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既然条件已经谈妥,门主,解药拿来吧。”
慕容骁摇头一笑,双手送上解药。
“小放实在是极致温柔之人,本座真的羡慕那个小子了。”

第七章

解药已经制成,高放摒退所有焚心门人,带著信云深进了房间,点燃了房内的熏香,才走到信云深的身边。
虽然高放神情如常,信云深却似乎敏感地察觉到了什麽,有些疑惑地道:“小放,你怎麽了?!”
高放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自觉自己将一切都隐瞒得很好,他将信云深推倒在床上,自己在床边坐下,道:“好了,不要想太多,我现在来给你解毒。”他说著拿出解药,“等一下吃了解药,你自己运功让药性在体内散开。到时候你会觉得很困,不要挣扎,直接睡一觉,等醒来就好了。”
信云深对高放的话自然深信不疑,点了点头,睁大一双眼睛眼巴巴地望著高放。
高放想到将至的分别,心里便有些黯然。虽然相处不长,少年纯粹又热烈的感情却很难让人不动心。
说不上来这是什麽样的感情,如果信云深再大一些的话也许就应该是爱情了,可是现在对著他的稚嫩脸庞说是爱情也实在别扭。
信云深一定也说不清楚他自己的那些感觉,他做事全凭自己无拘无束的任性,有没有仔细想过那些暧昧不清的情愫还不一定。
也许趁机暂时分别对信云深才比较好,让他冷一冷自己发热的头脑。何况慕容骁提出的那只在古籍中见过模糊记载的药人,高放也不能否认自己的好奇和著迷。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却是,他在焚心门里这几日,偶然得知青狼寻来的那几粒特殊的药丸,竟然出自慕容骁手下的医师之手。这实在是阴差阳错却又合情合理的事情,毕竟除了焚心门,江湖上还有哪个门派耗钱耗力专门钻研这些奇怪的东西。
为著这些原因,也为了信云深的身体,高放别无选择。
信云深躺在床上一脸信任的望著他,让高放几乎要不忍心欺骗他。
他摸了摸信云深的头顶,将解药倒在手心,捏到他嘴边:“这是解药,吃下吧,等药效上来就安心睡一觉,我会在这里守著你的。”
信云深毫不犹豫地吞下药丸,便闭上双眼开始运功。不过一柱香的时间,药性顺著经脉蔓延开来,信云深感到一股浓重的困意沈沈袭来,让他几乎无法抵抗。
迷糊之间似乎看到高放握著他的手叹了一口气,俯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必须要先离开了,云深,你醒了之後就回家吧,我会回去找你的…”
手心中被塞了什麽东西,冰冰凉凉的,那只温热的手却已经放开了他,模糊的视线中,那抹纤细的人影也越走越远。
信云深挣扎著要从困意中醒来,霸道的药性却让他完全无法克服。用尽全力才抬起一只手,伸向人影离开的方向,信云深用力咬了下舌尖,才能发出一丝声音:“不要走…为什麽…骗我…”
我那麽相信你喜爱你,你却为什麽欺骗我,擅自决定一切?!
没有等来回答,视野中越来越模糊,直到一片黑暗彻底袭来,信云深终於不甘心地陷入黑甜乡中,手中还紧紧攥著那枚硬物。
高放飞快地走在走廊中,因著慕容骁的吩咐,一路上的焚心门人都对他恭敬行礼,高放此时连多看他们一眼也不顾上,径直走到慕容骁的书房外,猛地推门进去。
慕容骁抬头看他,摒退因为高放的鲁莽行径而跟进来的几名侍卫,笑道:“小放真是越发不把自己当外人了,本座很高兴。”
高放不理会他的调笑,只道:“云深已经服了解药,现在正在昏睡中,大概两个时辰会醒。到时候你负责劝他下山,再派几名高手随行,暗中保护他回到清风剑派。若他有丝毫闪失,你的药人,只怕都制不成了。”
慕容骁有些哭笑不得:“你未免也太紧张那小子了,他可不是你眼中所见的那麽稚嫩,经不得风雨。”
“可抵不住有人专门暗中针对他。”高放看了他一眼,“我知道药人的效用,也知道慕容门主必是有极重要的人需要药人之血的救助。只要你做到我说的条件,我必定全力配合门主。”
“好吧,这是小事而已,我派人保护信小公子就是了。”慕容骁摆了摆手无奈地道。
“还有一事,我知道贵门派有一位大夫制成了所谓的续生之药。”高放抿了抿唇,并不想将教主孕子之事说出来,只道:“我想请门主派人带著这位大夫前往江南首富梅家,找到楚飞扬,向他言明一切,将他带到焚心门来。楚飞扬未必会信你,我有信物给他和他的同伴,他们看了之後必会明白一切。”找到楚飞扬也就等於找到教主,教主看到自己的信物之後应该会相信。有楚飞扬跟著教主,再将教主带到焚心门来照顾,这应该算是最稳妥的途径了,毕竟对那种药最了解的人就在焚心门。
慕容骁听完却有些惊异起来:“怎麽,难道楚大侠他──”
高放随意地点了点头,也不管是不是会造成什麽误会:“我想这件事对於门主,也不难吧。”
慕容骁叹道:“举手之劳而已,本座定当尽力。只是想不到楚大侠如此不凡的青年侠士,竟然会栽在这种药上。”
他栽了麽?也算吧…虽然是自家教主栽得比较彻底。
慕容骁看到高放还在沈思,不由得笑道:“虽然是本座居心不良在先,但本座对高大夫也只有一个要求而已,高大夫这却是准备将本座的焚心门物尽其用啊。”
“无论如何慕容门主都不吃亏,不是麽?!”高放冷笑一声,“最後一件事,我要亲自负责药人的制成。”他说得平淡,似乎这药人之躯完全与他无关一般。
慕容骁竟也大方地点了头:“高大夫医术高明,高大夫愿意负起责任来,本座自然放心。”
他将底线暴露得分外清楚,似乎只要高放答应成为药人,其他任何要求他都可以答应。
到底是什麽人,让焚心门主如此费尽心机,也要搭救那人的性命?!
高放将这个疑惑放在心底。但早晚他会查探出来,这是牵制慕容骁最有力的手段。
信云深一觉醒来时,竟觉恍如隔世。他在清醒的片刻间只是呆呆地看著帐顶,不动也不作声。
慕容骁早已等在房里,按著和高放约定好的,他要劝这个难缠的小子自己离开焚心门回家去。
“信小公子这是怎麽了?!傻了还是呆了?”慕容骁居高临下地看著他,笑盈盈地道。
信云深的眼睛转了转,终於看向慕容骁。不像平日里的古灵精怪,此时那双眼竟然分外平静无波。
还以为他醒来看不到高放会吵闹,没想到竟是这副反常的模样,慕容骁现在倒真的担心他的脑袋有没有被那余毒影响了。
“小放走了?!他让你过来的?!”信云深眨了眨眼,开口道。
慕容骁点头:“不错。还好还好,这小脑瓜还是这麽聪明。”
“他让你来干什麽。”信云深从床上坐起来,摊开手心。上面是一枚温润的玉,那是高放经常佩戴在身上的。
不等慕容骁开口,信云深却跳下床,往门外走去。
“你去哪儿?!”慕容骁在後面道。
“自然是离开了。我身上的毒已经解了,还留在这里做什麽?!”信云深看著慕容骁,反倒作出不解的神情,“慕容门主难道还舍不得我走?!或者想让我报答相救之恩?”
“这──”慕容骁见识过信云深胡搅蛮缠的本事,本已作好准备应付这个小子,现在高放莫名不见,没想到他竟是这番反应,倒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完成了高放的条件之一。
“还是,你会让小放和我一起走?!”信云深却又突然道。
“信公子真会说笑。”慕容骁哈哈一笑,“高大夫何时需听本座吩咐了。”
“我当然是说笑,小放有事先走一步,他已经告诉我了。”信云深也裂嘴一笑,“慕容门主的相救之恩,我改日定当报答。现在,我却不得不离开了。”
他这样说,慕容骁乐得送人出门,连句虚假的挽留也没有,亲自将人送到大门外。
高放站在一栋高阁上远远地望著,信云深的身影已经走在了下山的大路上。他牵著马行了几步,突然一回头,高放竟忍不住往柱子後面退了退,好像他能看到自己似的。
再往外看时,信云深已经骑上了马,一骑绝尘,消失在薄暮的远方。
信云深刚一离开,慕容骁派去的两个属下也即刻动身了。两人受命暗中保护信云深,直到他安全回到清风剑派。
两名护卫一路尾随信云深,跟到了离焚心门最近的县城,看著那年纪轻轻的少年进了城里最好的一家客栈,两人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说起来这个任务的赏赐很丰厚,原本以为会很难,两人都没想到竟是如此简单。这一路上没碰到一丝危险,除了有时候老走些崎岖的小路,只要进了城镇,跟著这位信大爷就必然是住最好的客栈吃最好的酒楼。这些可都是为了任务,不需要花自己的钱的。
两名护卫也在客栈里要了一间房,离得信云深不远不近,方便他们监视。
信云深只在房里呆了片刻就又出去了,到了大堂上要了些酒食,一个人略有些怅惘地吃吃喝喝。
似乎是酒喝多了,信云深白净的脸上染上了粉红,脚步不稳地站起身来,往院子里走去。
两护卫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一人起身跟上,一人留下装装样子。
跟过去的护卫眼睁睁地看著信云深走进茅房,便找了个隐蔽处不远不近地站著,尽职尽责地等在外面。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信云深却还不见出来。护卫不由得有些疑心。但看那些後来者每每站在那一格外,最後都会另寻别处,显然里面是有人的。况且他一直在不错眼地盯著,难道那个小子能凭空消失不成。
那护卫又在原地看了片刻,直到同伴找来,疑惑地问道:“怎麽这麽久?!你站这里干什麽?!”
先前跟出来的那护卫便向同伴说明情况,话音刚落,额头上却被狠狠敲了一下:“傻啊你!人这麽久不出来肯定是跑了,你还站这里看有什麽用?!”
说著便急急地跑了过去,被狠敲了一下的护卫也有些委屈地跟上。
跑到信云深先前进去的那个格子外一看,里面果然已经空无一人。两护卫的脸色更加不好起来──他二人出道以来完成的任务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没想到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甩掉了,栽在这样一个几乎没有困难的任务上。
两尊黑脸神站在茅房外堵著,吓得几个前来如厕的客人扭头就走。一个刚从格间里出来的胖子也被这阵仗给吓了一跳,裤子还没提好就准备开跑。
“这里面没有人,谁让你们一个一个都避开这间不用的?!”被骗惨了的护卫提著胖子的衣领怒斥。他会被骗,这些蠢货要负一半责任!
胖子遭这飞来横祸真是苦不堪言,伸出粗短的手指指著格间里道:“大侠饶命!那个里面都写了,又不是没有别的地方,谁会非要上这一间啊。”
另一护卫过去一看,果然里面贴了一张纸,让人居高临下地就能看到,上书:“此格无草纸”。
“真是无聊至极的把戏!”手里还拎著那个胖子的护卫恨恨地一踢脚。
“无聊又怎麽样?!无聊的把戏还不是骗了你。”另一名护卫冷哼一声,“早知道如此,就不该让你过来盯著。”
“别发牢骚了,早点把人找回来才是正经!”扔了手里的胖子,那名护卫捉起同伴的手臂拉著他往外走。
被拖著走的人还在念叼:“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该和你搭一组一起行动。”
“你够了啊!”
不远处的走廊拐角,一双眼睛静静地看著两个男人吵吵闹闹地离开了,唇边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愚蠢。”没过多久自己也从柱子後面走出来,掸了掸衣角,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两个护卫向掌柜打听了信云深的行程,才知道他根本就没有订房间,先前的一切只是做做样子,看来他早就蓄谋要甩开他二人。那他们自以为是地隐藏行踪,一定也早被人察觉。
二人既感到羞耻又感到愤怒,立刻急急地离开客栈,指望能早点追上那个滑头的小子。
等到二人走远了,一名锦衣华服的少年却又出现在柜台前。
“掌柜的,给我一间最好的上房。”
信云深跟著小二回了房间,随手打赏了小二几两碎银子,看那小二千恩万谢,又欢天喜地地离开,他才关了门,坐下来开始沈思。
那两个人显然是慕容骁派来的,从焚心门开始,一路上跟著他来到此处,似乎还要继续跟下去的样子。只是那二人一直没有别的行动,就算他故意走些荒野老林人烟罕至的路,也不见他们趁机出手。
到底是干什麽的?!
信云深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慕容骁和那两个人,却想不通。
不多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刚才受过他打赏的那小二在外面用带笑的声音热情地道:“这位公子爷,小的给您送茶水来了。你房里的茶水都放冷了,小的从厨房里给您挑了热的来。”
信云深让他进来,看那小二手脚麻利地将茶水换上,一边向他道:“公子,这个茶叶可是掌柜的私藏的,我们掌柜的小气,从来不肯拿出来给客人喝。我这边偷了些给您吃,不能报答您的厚赏,也只能这样聊表谢意,您可千万别对掌柜的说呀。”
那小二说著,捧著一杯倒好的茶水殷勤地递到信云深面前:“公子,您尝尝看。”
信云深还在想著事情,漫不经心地端了过来,放在鼻端闻了闻:“果然是好茶。”
小二局促地搓了搓手,又抬起一只手道:“公子您尝尝看,小的不知道泡的好不好,别糟蹋了这麽好的茶叶。”
信云深似乎不堪其扰,但是人家又是如此热情,只因为他随手赏的一点银钱就这麽诚惶诚恐地巴结他,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不好意思驳了人家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