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他!”方越棋一拍桌子怒道,“他从大街让把越笙掳走了!你快点想想办法,让他把越笙送回来!”
林玄英挑起眉头道:“不用这么紧张吧,越笙跟凌戟在一起能有什么危险。”
“就是跟凌戟在一起才危险…”方越棋想到凌戟被伯父打出府去,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怨忿之心,他又对方越笙心怀不轨…真是越想越坐立难安。
林玄英却道:“你着急也没有用,如今他初回京城,一来就被皇上召进了宫,还没个落脚的地方。便是要找,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他打量了方越棋片刻,见面担忧之色不似作伪,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防备凌戟,还是安慰道:“好吧,你先安安心,我派人出去打听一下凌戟会去哪里。如果皇上不给他安排住处的话,大概还是会跟着军队往城外军营里去。他现在这么大的目标,好找得很。”
“那谢谢你了,林玄英。”方越棋真诚地道谢。
“不用了,咱们俩谁跟谁啊。”林玄英笑道。
方越棋十分受不了他故作亲热的态度,扯了扯嘴角:“别来这一套,你还是说说清楚,咱们谁跟谁?”
“咱们俩不就是一个进士出身年轻俊才六品工部员外郎和一个卖菜的。”林玄英笑道。
方越棋脸色一黑,瞪着林玄英说不出话来。
林玄英一脸无辜道:“你让我说清楚,说清楚了你又不高兴,真是难伺候。”
“你!”方越棋张口正要发难,却突然鼻子一痒,又连打了两个喷嚏。
林玄英不敢再逗他,赶忙唤下人烧热水来,又去拿了个熏炉过来点了几块香塞到方越棋怀里。
“让你在风口里站那么久,快抱着暖一暖。”
“这能暖个什么。”方越棋嘴角一抽。
“好歹是热的。我们府里没那么多讲究,你就将就一下吧。”
“不敢当,我有什么好不能将就的,我就是个卖菜的。”方越棋冷哼道。
林玄英在他身前连连揖道:“开个玩笑嘛,你不要那么小气。”
方越棋抱着熏炉扭身不看他,只觉得这个人实在让人头疼得很。
方家现居的小院子外,一匹高头大马载着两个人停在了院门外。
凌戟下了马,又恭谨地将方越棋扶下马来,还像往常那般,没有一丝生疏或者刻意。
不等敲门,院门便从里面打开了,一身朴素衣着的方夫人从里面探出头来,嘴里还道:“笙儿?我听着外面有声音,果不其然是你回来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堂哥呢?这位是——”
方夫人看清楚凌戟的脸,声音戛然而止,一脸惊诧地看着他。
凌戟弯身行了一礼:“太太。”
“好…好,不用多礼。”方夫人有些不自在地道。
自从那天将凌戟赶出侯府,已经过去了一年多,凌戟都没有再出现在他们面前,方夫人都快忘记这个人了。如今这么乍然出现在她面前,还是和她儿子一起上门来的,方夫人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应。
方越笙往前一步站在二人中间:“娘,快进屋去吧,这还下着雨。”又转头唤凌戟:“凌戟,进来啊,把马也牵进来。这边治安不如京城,省得让人偷走了。”
方夫人见了那马,难道凌戟和越笙是同乘一匹马来的?想到那种情形,方夫人顿时感到胸口一闷,一口气憋得难受。
凌戟向方夫人微微欠身:“叨扰了。”就牵着马走进了院子,让方夫人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方老太太在屋里喊道:“可是越棋和越笙回来了?快点让他们进屋来暖暖,这阴雨绵绵的总也不停,真是折腾人。”
方侯爷也捧着一碗热茶从正屋里走了出来。他调养了这些时日,身子已经大好了,最近正在考虑带着众人回老家去,现在只靠着两个孩子卖菜度日也不是个办法。方越棋和方越笙都到了该结亲的年纪,如今这样却是不好说亲的。方侯爷还打算着回了老家,靠着方老国公和方老太太的面子,好歹能说到两个的儿媳妇,将来开枝散叶,送入学堂,有了这份家学渊源,也好科举出仕,带着方家再次兴旺起来。
方侯爷最近满脑子想的都是这样的打算,此时突然看到凌戟就这么长身玉立地出现在他眼前,竟然一时愣怔住了。
“老爷。”凌戟依旧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方侯爷下意识地依旧像以前一样道:“好孩子,不用多礼。”
凌戟有些意外地看了方侯爷一眼,方越笙更是高兴。他本来还有些忐忑,生怕方侯爷还记得之前那件事,又要把凌戟打出去,现在看来却是他多虑了。兴许经过那场变故,方侯爷早已想通了。
“凌戟,快进屋去吧。”方越笙拉住凌戟的手,就要往房里带。
方侯爷眼睛望着那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一个手指纤长骨节分明皮肤黝黑,自己儿子那只手被衬得简直柔嫩堪比女子。
方侯爷一个激零反应过来,被他刻意遗忘的那段荒唐事瞬间又清晰起来。
凌戟!居然是凌戟!这个不要脸的贼子还敢上门!还敢这么堂而皇之地牵着越笙的手!这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站住!”方侯爷怒喝一声,吓得方越笙立刻噤若寒蝉,立在台阶上,不敢再动。
“你、你、你们!”方侯爷指着他二人相牵的手,半晌气急败坏地道,“放开!成何体统!快点放开!”
凌戟开口道:“老爷…”
“闭嘴!”方侯爷将茶碗摔在凌戟脚边,上去把方越笙扯过来,指着凌戟怒道:“谁让你来的?这里不欢迎你,你马上出去!”
方夫人忙过来安抚道:“老爷,消消气,郎中说你不宜动气,别气坏了身子。”
“我怎么消气?怎么消气?!你没看到这狼子野心的混蛋都登堂入室了!林五呢?快让林五把他打出去!”方侯爷连连拍着门框怒道。
方老太太被惊得出走了出来,林五媳妇在一旁搀扶着她。
“怎么了这是?”方老太太连连问道,“怎么动这么大肝火?凌戟?你怎么来了?快点进来坐,老在雨里站着是怎么回事。”
凌戟迈步上前,方侯爷立刻瞪着他道:“你给我滚!你敢进来试试!”
方老太太敲了敲拐杖,不悦道:“这是怎么回事?凌戟也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犯了多大的过错不能原谅?这阴雨天的过来了,怎么能赶他走?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凌戟,进来,不用管他,我给你作主。”
凌戟看了方侯爷一眼,走到方老太太身边,扶着她进屋去了。
方侯爷气得胡子直抖,方越笙小心地看了他一眼,想要跟过去,马上被方侯爷一把扯住。
“你干什么去?!给我回房!不准见他!”
“今天可是凌戟救了我呢,还没道谢呢…”方越笙嘀咕道。
方侯爷双眼一瞪:“你说什么?我的话不管用了是不是?!回房去!我不叫你不准出来!”
方越笙无法,往屋里看了一眼,正对上凌戟看过来的视线。凌戟笑着向他点了点头,方越笙只能低着头,在方侯爷的怒视下走回自己房间去了。
方夫人看着儿子的身影,她好好一个顶家立业的儿子,居然要像闺阁小姐一样阻止他见外男,这…这成什么事啊?!心里想着,对那凌戟的怨忿更深了一层。
进了正屋,方老太太已经让凌戟坐在身旁,连连吁寒问暖,问他这一年多来都经历了些什么。
方侯爷和方夫人只能在一旁陪着坐了,一脸的不自在。
“…建州海域上七大海盗已尽数歼灭,此次回京是应圣上传召,来复皇命的。”凌戟将战事简单说了一遍,又道:“今天正好回京,在街上看到越笙被人欺负,我便将他送了回来。”
“越棋和越笙一直在一起的,你把越笙送回来,越棋呢?”方侯爷脸色不善道。
凌戟沉吟了片刻:“我那时…并没看到旁的人。”
方侯爷和方夫人品了一下他这话里的意思,大街上那么多人,他就只看到越笙,眼中再无旁人,这算什么?相视一眼,夫妇二人脸上都是一言难尽的别扭。
方老太太却把那建州和海盗二字听了进去,不由得叹道:“居然又是建州海盗…”
凌戟知道她叹的是什么,道:“侯府之事我已有所耳闻,不过是子虚乌有的陷害,我一定会在皇上面前为侯府洗脱罪名。”
“削爵容易复爵难,你有这个心便是好的。”方老太太点头道,眼见着天色已晚,方老太太让林五媳妇去准备晚膳,方夫人自去帮忙。
“今天天也晚了,这雨也不停,你今天就别走了。”方老太太一脸慈详地道,“你刚回京城,只怕也没处落脚吧。咱们这里房间不多,床还是够大的,你和越笙挤一挤也就是了。他要是不愿意,你和越棋挤一晚也成。越棋向来懂事,没越笙那么多穷讲究。你不会介意吧?”
凌戟忙道:“老太太安排得十分妥当,我正愁无处落脚呢。”
方老太太笑道:“好,好,你这一回来啊,我的心也就定了。我向来把你当成咱们方府的孩子,你被老爷赶出去,流落在外一年多,我这心也一直提着。现在好了,总算你们都聚齐了,我也就放心了。”
“让老太太担心了,是晚辈的不是。”凌戟道。
这边祖孙二人乐享天伦,其乐融融,坐在一旁的方侯爷早已是眼角抽搐,一脸扭曲。
让他去跟越笙住?这分明是引狼入室!不但越笙不行,越棋也不行!老太太这是干什么,看不透这贼子的狼子野心也就算了,一句话就把方家的两个孩子都推给他,这简直是太荒唐!太荒唐!
不行,绝对不行!


☆、第55章 留宿

方侯爷轻咳了一声,引起方老太太的注意,这才勉强笑着道:“母亲,凌戟初回京城,又有皇命在身,一定有很多军务等着安排。我们把他留在这里,离京城那么远,万一有个什么事,只怕不能及时处理。留他吃个饭,晚上还是让他回去吧。”说到最后几乎快要忍不住咬牙切齿,直想干脆利落地让他马上滚!还留他吃饭?!
方老太太眉头皱了起来。虽然她想留下凌戟说说话,但是方侯爷说得也有道理。
凌戟道:“老太太不必担心,我送越笙回来之前已经进宫见过皇上了,今天不会有什么事。再说就算有事,我的马是千里良驹,一时半刻就能回到京城,不会误事的。”
方侯爷胡子一抖,恨不得拿手里的茶碗砸过去。这是在得瑟他能进宫见皇上?当年他还在朝中任职的时候也只有上朝能见着皇上,基本上没有受过单独传召。这混蛋在这里显摆什么?!真以为这样就能逼他认同他的龌龊心思?门都没有!
方侯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点狰狞的笑容。
“凌戟啊,也不能这么说,你好不容易得了圣眷,自该更加谨慎,尽心尽力为皇上办事。怎好如此怠慢,岂不有负天恩。”
方老太太看出一丝端倪,虎着脸道:“说来说去你是不想让凌戟留下来是不是?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凌戟犯了什么错你也不说,随随便便把他打出府去,到了现在凌戟都不计较了,你还要在那里磨磨叽叽,我看你连个晚辈都不如!”
方侯爷委屈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老太太把这个家伙当成宝,岂知他分明是在觊觎他的宝贝儿子!这样荒唐的事情他可以向方夫人抱怨,却不敢捅到方老太太跟前去。侯府里已经出了那么大的事,再用这些事情来让老太太跟着烦心,那是不孝。
凌戟坐在老太太榻下的绣墩上,温文一笑道:“有老太太疼我便好。”
在外面建功立业的铿锵男儿愿意这样在她膝下承欢,方老太太心里十分熨帖。
方侯爷看着他在那里装模作样,眼睛里都快要瞪出火来,最后却被方老太太赶回了自己的房间。
方越笙在房里坐立难安,不知道方侯爷会如何刁难凌戟,不知道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之后,终于下定决心打开房门,却见方夫人正在廊下站着。
方越笙有些心虚地叫了一声:“娘。”
方夫人瞪了他一眼,走过来将他推回房里,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儿子。
“我问你,你跟凌戟到底是怎么回事?”
“哪有什么事,没有事的…”
方越笙小声分辨着,心虚地转着眼睛,就是不敢直视方夫人。
方夫人了解自己的儿子,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心里有别的思量,顿时气得胸口一疼,连连捶着胸口哭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娘,你别这样,你要打就打我,别气着自己。”方越笙忙上前道。
方夫人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眉清目秀,又孝顺贴心,就算以前不爱念书,可是侯府落难之后,他也能一肩挑起重担,把方家撑了起来。真是哪里都好,难道就是这样才被那个凌戟看上了?!
都一年多了居然还没放弃他那点心思,还追到了家里来,如今他们只是平民百姓,那凌戟可是立了大功圣眷正隆,他如果要对越笙做什么,那他们根本无法可想。最关键的事,儿子好像真的被那个贼子蒙骗住了,处处向着他!
方夫人一把抓住儿子的手,红着眼睛逼问道:“我问你,凌戟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
方夫人话一出口,方越笙脑海里几乎立刻就映出了凌戟亲他的那些场景,那些暧昧私语,耳鬓厮磨,瞬间历历在目,鲜艳如昨,顿时闹了个面红耳赤。
方夫人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心里一下子凉飕飕的。
这还有什么好问的?!这必然就是、就是——吃了亏了!凌戟被打出府的时候,侯府还好端端地尊享荣华,居然在那个时候凌戟就敢对越笙下手,简直、简直——无法无天!不知廉耻!
方夫人气得胸膛连连起伏,哆嗦着手指着方越笙:“从现在开始,你不准再见那个凌戟!”
“为什么啊,凌戟挺好的…还救了我,还把我送回来,还怕我淋雨…”方越笙叼咕道。
方夫人瞪着他:“你咕叽些什么呢?!总之你不准再见他,今晚也不要出房门!我让林五媳妇把饭给你端进来吃,你若敢私自见他,我饶不了你!”方夫人怒其不争地戳着方越笙的额头,起身走了出去。
晚膳时分,方越笙果然没有出现在饭桌上。方夫人只是笑着向方老太太解释,说他淋了雨受了风,有些不舒服,早早了吃了饭就歇下了。
凌戟左右看了看,放下碗筷,向方老太太告扰道:“老太太,我去看看笙儿吧。”
一个笙儿气得方侯爷胡子直翘,方夫人脸色不虞,啪得放下筷子。
“你也太不懂事了,早点吃完饭歇下来,明天一早不是还要进城吗?!别没事找事了!”
凌戟用那双幽幽的眸子看了方老太太一眼,方老太太果然脾气也发了出来。
“老大媳妇,你这是怎么了?两个孩子素来交好,就让凌戟去看看笙儿。你们一个两个都当我老糊涂了,都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凌戟顺势起身,向长辈告辞之后,就径直往方越笙的房间走去。
方侯爷和方夫人憋屈地相视一眼,方夫人更是心如猫抓,眼看着凌戟进了儿子的门,那心情真是说不出来的担忧和复杂。
好在现在住的院子小,有什么动静都听得清清楚楚。不像以前在侯府,连什么时候自己儿子被凌戟哄骗了去都不知道。
就算是知道,可是看着凌戟进了门,还专门把房门掩上,方夫人和方侯爷也快要憋出内伤来。
不然,还是把这件事情告诉老太太?方夫人暗暗地戳了戳方侯爷,却被方侯爷摁了下来,仍旧陪着老太太用完膳。
回到自己房里,方侯爷怒道:“你糊涂。凌戟明显不将你我放在眼里,现在还有个老太太压制着他,要是老太太也对他翻脸了,凌戟没了顾忌,凭着他现在的权势,要把越笙抢走简直轻而易举。”
“那怎么办?!”方夫人抹着眼泪道,“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这么登堂入室?!”
方侯爷被哭得心烦,来回踱了两步,不耐地安慰道:“好了好了,你也别太担心了。越笙也是个男孩子,总不能吃了亏去。你还真当自己养了个大家闺秀啊。只是越笙一心信任那个凌戟比较难办,这点可以从长计议,早晚能让越笙认清楚那个贼子的真面目!”
“你想想那个凌戟,谁敢担保越笙不会吃亏啊。”方夫人捶着方侯爷怒道,“你快点想出办法来!”
方侯爷心烦意乱地坐了下来。现在能有什么办法?形势比人强,他们这罪臣之身,拿什么去对抗皇上跟前的功臣新贵?
皇上跟前的功臣新贵此时正坐在方越笙的床上,将这个想了一年念了一年的少年抱在怀里,眼中含着温柔的笑意。
“凌戟。”方越笙趴在他怀里,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你黑了。”
凌戟眯起双眼:“黑了少爷就不喜欢了?”
“喜欢。”方越笙说着,脸色也红了一些,从脖子里掏出那枚玉牌。
“你送我的,我一直戴着。”
“好乖。”凌戟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角,笑道。
方越笙摸着被亲了嘴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凌戟摸着他比以往显得有些粗糙了的手,低下头道:“我离开了这么久,让少爷一个人受委屈了。”
方越笙点点头,声音里带着些不平:“是受了很多委屈。”
“少爷放心。”凌戟将那仍旧白皙的手指凑到嘴边,轻轻吻过,“我回来了,那些陷害过少爷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林府里,林玄英让方越棋在他的房间里洗了澡,换了衣衫,派出去打探凌戟行踪的下人正好赶了回来。
林玄英得了消息,来找方越棋道:“你不用担心,凌戟带着方越笙出了城门,往你们那个小镇子的官道上去了。大概是把越笙送回去了。”
方越棋脸色一黑:“回去了?他们就这么回去了越笙就没想想我在哪里?!”
“你一个大男人还能丢了?”林玄英挑眉道,“原来你这么娇气,那我可是怠慢了。”
“滚!”方越棋把擦头发的巾子扔向林玄英,转身收拾东西就要回去。
“马上就要吃晚饭了,天气又不好,你折腾什么,就在林府里住一晚吧。”林玄英道。
“我没那么娇气!”方越棋瞪了林玄英一眼,饭也不吃,回到集市里去把寄存在骡马市场里的骡子牵了回来,套上板车回去了。
林玄英无法,只能骑着马跟在板车后面,一路护送回去。
到了方家,大家已经吃完了晚饭,好在方老太太让林五媳妇在灶台上给方越棋留了饭菜,他和林玄英坐在厨房里将就着吃了,就一起回到方越棋的房间里。
天色晚了,雨下得更紧了,方越棋也不好意思赶林玄英回去。取了席子和被褥铺在地上,林玄英就这么将就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众人起床,打开房门来,就见凌戟和方越笙、林玄英和方越棋分别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四人互相看着,面上都有些惊讶。
一宿没睡听着动静的方侯爷和方夫人开门撞见了这般情形,脸色更是黑如锅底。

☆、第56章 封赏

方越棋皱眉看了一眼凌戟,走到方侯爷和方夫人面前,行礼问安。
方侯爷眼圈乌黑,方夫人也有些憔悴,两人有些不自然地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一起去方老太太房里去了。
林玄英走过去,看着凌戟道:“昨天回的京?也不先给我们带个消息,听说你这次是衣锦还乡哪。”
凌戟目光淡然:“不算什么,封赏还在后面。”
林玄英一滞:“拽什么拽!”
“比你拽。”方越笙白了他一眼,“科举名次不靠前,一个小小的工部员外郎,有什么前途可言。”
林玄英气结。
凌戟看向林玄英:“我已经听少爷说了,这一年来多亏了你上下打点,才没白白遭罪。能有今日的局面,也要多谢你的帮扶。”
“这声谢大可不必了。我也不全是看你的面子,万事总有个是非曲直。”林玄英笑了笑道。
凌戟点了点头,扯了扯绣了暗花的衣袖:“今天还要进京面圣,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林玄英知道他想要说的大概是平国公府遭人陷害之事,这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的,便点了点头:“你空闲了直接去林府找我。”
凌戟早饭也没吃,牵了那匹马过来,和方越笙辞行之后,跨上马直奔京城。
方越棋端着碗走到院门边,洁白的米粥里泡着金黄的油条,手里还拿着一截葱,一边吃一边道:“凌戟走了?”
林玄英和方越笙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就算落魄了,好歹是也是名门贵公子出身,何至于此啊?!生活的磨难果真如此残酷么?
方越棋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二人,抹了抹嘴角:“看我干什么?越笙,去把骡子喂了,今天不卖菜,正好把板车刷一刷。”
方越笙想想凌戟人家进宫面圣去了,他却要在这里喂骡子洗板车,还有一个端着饭碗靠着院门吃油条就大葱的堂哥。这对比如此鲜明残酷,不由得他黯然失魂地去了厨房。
方越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用脚将院门踢上,端着饭碗又回屋去了。
这一天的早朝,比平日里延长了许久。
按例奏完政事之后,皇帝龙颜大悦地将凌戟唤上朝堂。
这个一年前横空出世的年轻将领,一举歼灭福州海域上为祸数十年的七个海盗团体,缴获的数百艘海盗船舰竟比朝廷的大部分战舰更加精良,已尽数编入朝廷海军,装备出了两支实力强悍的海上舰队,自此海疆边防可谓固若金汤。
凌戟缓步走上朝堂,行至阶下,一丝不苟地行了大礼。百官注视之下,那些目光有探究,有怀疑,有嘲讽,有戒备,种种不善的窃视从四面八方而来,他却安之若素,如入无人之境。
建州海盗为祸数十年,朝廷年年派兵征缴,这其中不知道养肥了多少各部官员。巨大的利益链之下,连佟将军都捉襟见肘,无法撼动,只因佟老将军也不是孤臣,为官数十年身边多少关系牵连,谁在那个位置都不能一意而行。
如今他不管不顾地将这个金银窝连根拔起,断了多少人的财路,这等仇恨岂是等闲?此刻的处境,凌戟在进京之前就已预料,现在不过只是个开始。
皇帝微笑颔首,微微抬手道:“平身,凌将军年纪轻轻便立下此等汗马功劳,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佟将军的请功折子朕已看了,该赏,该大大地赏!”
凌戟俯身行礼:“海疆千万将士,谢主隆恩。”
皇帝笑意盈然:“这等功劳如何赏法,各位爱卿可有良策?”
奖赏有功之臣,本是皇上一人圣心独断,现在他却向堂下臣子问询,一些人暗地里交换了几个眼神,对于皇帝的意思猜测不断。
在朝为官,最重要的便是揣测圣意。表面要罚,不一定是要罚。表面要赏,也不一定是要赏。
几番心知肚明的视线交往下来,也不过是一息之间,皇帝仍旧面带微笑,探究的眼神逡巡于百官之间。
很快便有人出列,躬身禀道:“臣以为,建州海军为国守疆,以弱势于海盗的船舰,终获大捷,安海疆之民,稳海疆之边,此等涛天之功,自当论功行赏,从上至下凡金银官爵等赏赐,还需细细订个章法出来。”
第一个出列的便是那一身正气的工部尚书崔如诺。
皇帝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崔如诺果然继续道:“只是,这位半路出家的凌将军的身份过往,仍需仔细辨明。”
他话音一落,大殿之内沉静了片刻,皇帝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哦?崔爱卿难道对于凌将军的出身有所怀疑?”
崔如诺听着皇帝的声音中正平和,并无愤怒,心头一喜,显然他是赌对了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