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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星星眼瞧着他,早已不计较被叫的是什么了,此时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水果的光芒。
他负手在前面走着,并未停下来:“方才那芳淮找你何事?”
“噢,你说方才……”我眼珠儿转了转,咳了一声道:“因为我那天打了阿滨……他气不过嘛。”
“是么?”他足下未停,也没有回头看我:“我却好像隐约听到……他提起了苍梧之泪。”
我心中咯噔一下,脑中疯狂旋转,还未想好怎样搪塞,便见他顿了顿转过脸来,淡淡弯起嘴角:“许是我听错了吧。”
“是哈,一定是你听错了。”我捞起一个柿子啃了一口,心虚的转移了话题:“晏非仙友法术这般高强,不如教我几手如何?”
他似是怔了一下:“教你?”
我本是随口一提,然心思转了转,却觉得此法非常可行,便热切的道:“既然师父他老人家没空,你教教我也是好的,日后再遇到芳淮那厮,我也不至于给战神殿丢脸不是……”
晏非沉吟了一瞬,淡道:“待我回来之后吧。”
不等我问,他便复又道:“我有急事要回天界一趟,也就半月光景,你二人盯好那灵犀,后山不要贸然再去……只怕那灰一色贼心未死。”
我应了下来,心中窃喜。这个又聪明又厉害的家伙不在,虽然还有灰一色和芳淮这两桩麻烦,然趁此机会,我也好打那梼杌之灵的主意。
彼时我二人缓缓前行,长街已至尽头,人声渐歇。
晏非登上了一处楼台,仰首望月。我倚在他旁边的栏杆处,手中捧了个桃子吃得欢实。
此处本来很是清净,然待了没多久,下面却恍然多了一片女子,且有几个我瞧着面熟,仿佛方才在街中便跟着我们了。
我颇为纳闷:“她们这是要干吗?”
晏非微微弯起嘴角,却没有言语。他信手一晃,栏杆边便多了两个翠玉雕花酒杯。
“蟠桃园的桃花酿。”他拈起一个,微微向我一偏,便昂首饮尽。
虽是简单的几个动作,他做起来却风流无限,十分潇洒好看。楼下的女子们霎时满面迷醉,仿佛喝酒的是自己,我忽然想起司命殿外那几个小仙婢来,登时茅塞顿开。
可惜我还未忘记自己沾了酒是什么德行,是以也就没敢碰那翠玉雕花酒杯。晏非也没有勉强,他只是望着月,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说好了一千年。”他轻道,似是出口便被风吹散:“……可你怎么还不来。”
我想起在司命殿门缝里偷听到的那些言语,登时起了八卦的心思,顿了顿道:“……仙友在等谁?”
晏非没有言语。他静了半晌,便在我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忽然淡淡道:“等一个一起赏月的人。”
我听得懵懂,一起赏月?眼下我们不就是在一起赏月么……
“我不行咩?”我捞出一个李子,乐颠颠的道:“以后你若一个人赏月无趣,可以差人来叫我。”
……只要给我一篮子杏花林的红杏就行。我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便见晏非弯起嘴角笑了笑:“不一样的。”
啧啧,不就是一起看个月亮,要求还那么高。我撇撇嘴,又捞起一个李子,他微微垂下头,低声道:“不过多谢你了,神经。”
夜已过半,我吃得肚子滚圆,缓缓走回了客栈。
然不过初初拐到客栈的街上,便见白清都与玉求瑕站在门口,二人似是正在告别。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的他们之间天雷勾地火的气息又浓郁了几分。
“玉姑娘,住客栈委实不是长久之计,且也不安全。”白清都温言道:“若姑娘不嫌弃,不如住进白府,在下可以避嫌搬出去的。”
“这……”玉求瑕垂着头,额前碎发随着夜风轻轻飘拂,显得娇美无限:“请公子容我和朋友商量一下。”
……
商量个毛啊,这么好的机会!不如今晚就搬到他家去啊!
“也好。”白清都对她展颜一笑:“明日之约,静待姑娘芳临。”
啧啧,明日都约好了。
我待他二人散了许久,这才跟进去。玉求瑕正对着铜镜发呆,连我进来都不知道,显然陷入了某些美好的回忆。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见她还没反应,便毫不客气的一巴掌糊向了她的后脑勺。
“哎呦……谁打我?”她立时跳起来抓起桌上的桃木剑:“敌袭?是人是妖?”
……
我呵呵一声:“同白公子夜游得不错吧?”
玉求瑕揉着后脑勺:“你也下手忒重。”
“我在白府那边累死累活,还遇见个老对头,差点就回不来了。你倒好,和意中人风流快活得很嘛……正事都办了咩?”
“当然。”她坐下来倒了杯茶:“白公子祖上礼佛,他便继承了这项传统,自搬到了韦陀镇,便从未停了檀香寺的香火,十天半月就要去一次的……除此以外,却没有其他干系了,你那边呢?”
我将白府的发现对她讲了一通,觉得事情的线索至此走向了死胡同,便略一沉吟:“白清都所说的话可以信么?”
玉求瑕立刻炸了毛:“白公子可是个普通人,你瞧他斯斯文文的样子,跟那些鬼啊怪啊一点干系都没,这点我绝对相信他!”
我撇撇嘴没有发表意见,这一定是“情人眼里出那啥”在作祟。
不过事已至此,无论公私,她都欣然同意我们住进白府,进一步追查黄衣小童的踪迹。
于是次日,玉求瑕没有再假装矜持,因为我二人已然想好了一个住进白府的借口,那便是除妖。
白清都已经得知黄衣小童这种非人之物在他家宿了一夜的事实,听闻玉求瑕要在他家捉妖,他倒也不如何惊慌,而是十分淡定的将我二人迎进了白府。
我觉着这厮的眼珠子都快粘在玉求瑕身上了,大约家里住着什么他都不在乎,只要能与她近一些便可。
虽然白府家大业大别院甚多,然他二人男未婚女未嫁,加上另一个表面上正当妙龄,实际上已经一千岁的我,住在一起多有不妥,是以白清都便买下了对面的院落,带着婢仆住了进去。
我默默叹了一句“土豪就是好”,随即便在正厅瞧见了摆得满满的两篮子瓜果,顿时颠覆了对白清都的印象:玉求瑕眼光不错,他真是一个好人。
当日我二人对着脚印细细查探,又将那小童住过的房间瞧了一遍,并未有什么新的进展。于是我晚上便索性宿在了那里,玉求瑕在府中布下了几个小阵法,也去偏院安歇了。
这一夜我睡得并不是很安稳,不知过了多久,迷朦之间只听一声轻微的响动,我立时睁开眼,刷地坐起身来,拉开了床前的幔帐。
桌上的烛火还未燃到尽头,仍在缓缓跳动。旁边是我宝贝的拿回来的半篮子瓜果,有一只甜瓜和一堆李子,打算明日当早膳享用。然瞧着瞧着,我瞳中一缩,赶紧跳下床来。
我眯着眼环视屋中一圈,先拉开了衣柜,里面空空如也。随即便转而瞧了瞧屏风后面,也是半个影子都无,最后……我将目光投向了床下。
当我掀开床帷的时候,黄衣小童身子一缩,发出了一声耗子般的低呼。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鼓着腮帮子愤怒的道。
“八个李子剩了七个……”我哼笑一声:“可不是遭贼了吗?”
……
“这你都瞧得出来!”他惊恐的握紧了手中的李子,反而向里面缩了缩:“我……我就是饿了……”
我趴在地上,伸了胳膊使劲的捞:“快还给我……啊不对,快出来,你究竟和这白府什么关系!”
然那黄衣小童不知捏了个什么决,噗地一声便不见了,我连忙扑过去,只觉有东西从我身侧逃了开,紧接着房门开了一道不大不小的缝隙,这厮一定施了隐身咒跑路了。既然他进来的时候没有触动玉求瑕的阵法,大约出去的时候也不会再中招了。
我放弃了追出去的想法,随即觉得身下有些硌,却摸出了一只小小的鞋,瞧这尺寸,大约正是他穿的。我默默回想了一番,方才这黄衣小童紧握着李子的那只胳膊里,仿佛也夹着一只鞋。
可他脚上穿着鞋啊……
我顿了顿,心中忽然亮了一盏小烛火。
这厮是来偷鞋的,偷这床下放着的……他自己的鞋。
白府果然是有问题的。
为免节外生枝,我没有对玉求瑕说起昨晚发生的事。次日一早,趁她到府中查看阵法的情况,我揪住一个打扫的婢女,悄声道:“白府中当真没有一个穿黄衣服的小童吗?”
那婢女很老实的摇头:“没有。”
“那……”我眼珠转了转:“你家主人身畔没有随侍么?”
大抵像白清都这种富家公子,是很少一个人出门的。然无论是檀香寺还是街道间,我见到的都只有他一个人,未免不合常理了些。
“有……没有……”那婢女顿了顿:“奇怪,我怎想不起来了。”
……那是因为被篡改了记忆啊。
我又追问了几个仆从,皆是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正默默思索间,玉求瑕匆匆奔进屋来拿她的桃木剑。她喘了口气道:“白公子要去檀香寺捐香火了,我得去保护他。”
果然恋爱中女人的脑子都是那啥的,我泼冷水道:“檀香寺的妖怪都被晏非料理了,就剩下一个灰一色,你只够给他塞牙缝……还是我去吧。”
玉求瑕用一种很令我受伤的眼神打量了我一番:“你……只怕你还不够给他塞牙缝。”
……
妈蛋,我还不是为了保护你远离白清都吗!
于是事情的结果便是,我三人一起骑着马驼着香火,浩浩荡荡的向檀香寺出发了。
除却这桩插曲不谈,我觉着进展还是很令人满意的。通过我出乎寻常的智慧,抓住了白府的蛛丝马迹,顺利勘破了白清都无害外表身后的假象,并且隐忍不发随他们一起来到檀香寺,揪住机会一举揭穿白清都!再与玉求瑕联手制服他,弄清楚藏经阁下禁制之人,当然有机会的话要叫那小灵犀还我一个更大的李子……最后趁晏非和芳淮都不在拿了梼杌之灵跑路!
计划如此之圆满,我骑着马跟在最后垂着头一通阴笑。
一日奔波,饶是白府的马都是良驹,抵达檀香寺已是日近黄昏。
住持正在厅中独自颂念佛经,那道禁妖结界已经不在了,想来近日后山这般清净,他也不需要再耗费精力了。我三人一踏入佛堂,他没有回头,而是响亮的诵出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白施主驾临,老衲有失远迎。”
哪里是有失远迎,你明明屁股都没动一下……我心里虽是这样腹诽的,然白清都已被我自动归为敌对一方,是以住持自然就是自己人了,于是我出声赞道:“大师定力过人。”
这回住持站起身来,转过身顿了顿,对着我与玉求瑕施了一礼:“还未多谢两位女施主相救寺中僧人。”
“好说好说。”我寒暄道,白清都便领着几个僧人去搬他捐赠的香火了,玉求瑕想跟着去,被我牢牢揪住了袖子,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压低声音道:“在下冒昧,敢问住持,藏经阁那内室中究竟关着什么?”
“女施主怎知……”住持微微讶异,随即便现出一副了悟容色:“二位本非常人,察觉也是自然。”
“住持可知,后山妖物作祟,便是因为那内室中的东西。”我急切道:“还望住持坦然告之,此物尽消,才可绝了檀香寺的灾祸。”
住持却缓缓合十手掌,阿弥陀佛道:“此物乃是我遵友人之诺在寺中藏之,轻易不可对外人言,还请女施主不要再问了。”
我微微蹙眉:“你明知道那东西引来血光之灾,还这样放在寺中?”
“此物无论放在何处,都会引起腥风血雨。”住持低眉顺眼道:“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是我寺的劫数,焉知又不是轮回的缘法,阿弥陀佛,女施主的好意,老衲心领了。”
这言语的风格很耳熟,倒有几分司命神君那神叨叨的风骨。我都被气乐了:“好吧,这个你不肯说……可那只灵犀和白府……还有白清都,你也不肯说么?”
住持微微一怔。
白清都一只脚踏入佛堂,也是顿在了原地。厅中气氛如一条绷紧的弦,只有玉求瑕不明所以的扯了扯我的袖子:“阿菁你在说什么?白……白公子怎么啦?”
“昨夜中,那灵犀跑到白府去偷鞋子……若不是常驻,怎会存放鞋子在床下,若真是常驻,衣柜里连一件换洗衣服都没有,摆明了是匆忙之中都收拾掉了。我发觉白府中婢仆的记忆都被篡改,一切都与白清都的说辞矛盾,这檀香寺的东西,他定然知道内情。”我喘了口气:“住持也知晓内情却不肯说,你们大约早串通一气了。”
“阿菁你胡说些什么,篡改凡人记忆,岂是普通妖怪可为,便是那灵犀也做不到!”玉求瑕忍不住道:“白公子他一点妖气也没有,他就是个寻常人,怎么可能……”
“若他真是普通人,便不会这般煞费苦心骗我们了。”我嗓门越来越高,住持双手合十垂目不语,似是打定主意一言不发。玉求瑕也开始没底,她频频向白清都望去,只见他面色镇定,缓缓走近厅中,开口道:“莘姑娘,在下——”
他刚落下几个字,身后便哐当一声,大门忽然合上了。
门外传来几声惨叫,伴随着一股浓重的妖气。我瞧见住持背后忽然现出一双血红的大眼睛,心底一毛,顺手抄起一截蜡烛便丢过去,正中鼠妖的鼻子,他痛呼一声后退数步,玉求瑕反应极快的抽出桃木剑,回身一道白光,将四个偷袭的鼠妖击退。
清都站到了我们身前,我此时已没功夫再与他理论身份问题了,因为真正需要戒备的东西,在佛像后面。
我莫名有些忧伤,如此圆满的计划,怎就偏偏忘了这个棘手的家伙……我还以为他被晏非吓得躲回老鼠洞不敢出来了呢,这个狡猾的灰一色。
灰一色从佛像背后走出来,面上浮着一丝讥笑。
“你们都在……”他缓慢而高傲的道:“真是好极了。”
周围不知何时站满了鼠妖,大约是二十余个,将我们围在其中。角落里还有许多未成人形的耗子,体型硕大,目露凶光,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我嘴硬的问了一句废话:“你……你要干嘛。”
没想到灰一色也很敬业的回答我了:“一个有些道行的小道姑,算是开胃菜。一个五千年修为的孔雀仙,是主菜。和尚和年轻男人嘛……就是事后点心了。”
最后他邪恶的笑道:“吃了你们,我定然能够解开那禁制。”
听他说的,我都有些饿了……
好在玉求瑕没有像我一样不正经:“你难道不知,那禁制手法古老,除却下咒之人,旁人是解不开的!”
“哦?我怎听说……”灰一色慢条斯理道:“那个禁制,恰巧跟这里这位年轻的公子哥儿有些关系啊。”
我立时收到了玉求瑕和住持谴责的视线。
这不能怪我啊,谁想到他在佛像后偷听来着,况且……况且若不是他相骗在先,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白清都正欲言语,便见住持已经先一步站了出来:“阿弥陀佛,鼠妖,你造下杀业还不够多么?日后必将得到因果报偿。藏经阁之物与这三位施主毫无干系,你快放他们离去吧。”
灰一色微微抬了一下手指,住持便整个人升到空中,似是被扼住了脖子。
“若不是我不想打草惊蛇,凭你这点能耐,你以为能拦得住我?”他冷笑一声:“老秃驴不必着急,早晚轮到你。”
住持年岁已大,根本禁不住他如此折磨,只是他身为得道高僧,强忍痛苦不去挣扎,竟流露出一身不屈正气。我心中佩服,用尽全力挥出两道雷电,成功阻了灰一色那只手。玉求瑕赶紧上前搀扶住持歪倒的身子,灰一色眼睛一眯,几只鼠妖便向我扑了过来。
大怪我打不过,小怪还是没问题的。我撸起袖子,小雷电使得风生水起。
另一边,几只鼠妖同时向玉求瑕扑去,若是平日里不过是小菜一碟,然她眼下既要护着住持,又要担心白清都,未免束手束脚,不过几个回合便颇为狼狈。
灰一色站在旁边没有动,他若想来真的,只怕我们几个也抵抗不了多久。白清都垂下眼睫,缓缓走到他面前,轻道:“够了,住手。”
他声音不大,却成功让所有鼠妖顿住了。我正与三个鼠妖在地上扭打得欢畅,见他们停下来,忍不住给了最近一只一记直拳。
鼠妖们撤下了,其中一只淌着两管鼻血,在角落里仇恨的望着我。
“你放玉姑娘走。”白清都轻声道:“我就告诉你怎样解开禁制。”
……
顺便把我也放了啊混蛋!
我觉着这厮十分不够意思,虽然我方才揭了你的底,可眼下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何必这样记仇嘛!而且……你这样说,他会放才有鬼啊!他放谁都不可能放了她!
果然灰一色五指一伸,霎时将玉求瑕纤细的脖颈掐在了手中。白清都面色一变,急道:“你若伤了她,我便是死也不会告诉你!”
那焦急的神色完全无法作伪。我忽然觉得……不管白清都是人是妖,他待阿瑕倒是没有半分虚假的。灰一色讥讽的笑了笑:“你若不说,死得定然不止你一个……不过你若是乖乖说了,大爷心情好,没准便一个都不用死。”
我忍不住怀疑此言语的真实性,三界皆知,魔物是最没有节操的了……出尔反尔跟吃饭拉屎一样平常。在此紧张的气氛间,玉求瑕抬目向我望来,我们默默的用眼神交流了一番。
玉求瑕:他只不过是个普通人!他只是为了救我才假装这样说!他这是在送死!快想个办法阿菁!
我眯起眼睛:你洗过招子没啊,这货见了一屋子鼠妖眼皮都没多眨一下,正常人早吓傻了好伐?这特么是普通人?先静观其变再说!
于是白清都经过无声的挣扎,默默抬腿向寺庙内走去。灰一色挟持着玉求瑕跟上,我瞧了一言晕在地上的住持,觉着把他留给这一屋子鼠妖很不道德,便背起他赶紧追了过去。
途中看见的僧人都软绵绵的倒在地上,看起来没什么外伤,大约只是晕去了。我心中默默唏嘘,便算为了这些无辜的和尚,我也应该早日把梼杌之灵偷……啊不对是带走啊握拳!
眼下的情状虽然有些脱离控制,却也不是全无好处,起码逼得白清都有所行动了。若单凭我自己,大约不会有这般好的成效。
藏经阁的大门吱呀一声旋开,待我们相继进去之后,又缓缓的合上了。
这一次不会有晏非来救场了,我打起精神心中暗自盘算,便是要做什么,也须在那禁制解开之后。灰一色微微走近了些,讥笑道:“若我所料没错,已猜出这里面是什么宝贝了。你这般孤注一掷……只为在那女子面前做个凡人么?”
我听得一头雾水,只见白清都站在门畔,深深瞧着玉求瑕,流露出一丝温柔,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他缓缓抬起手,似是要触碰那锁边的咒文,便在电光火石间,一个尖利的声音忽然响起:“清都不要!”
灰一色臂膀上忽然现出一团黄乎乎的东西,竟然便是那黄衣小童。他顺着手臂攀上,张嘴便向他掐着玉求瑕的手腕咬去。灰一色吃痛松手,眨眼便将他甩在地上,黄衣小童打着转儿滚向墙边,“咚”地一声撞晕了脑袋。
玉求瑕还未反应过来,便见灰一色目露凶光,五指聚起尖利的指甲,抬手便要划向她的脖子。我当即扑了过去,然背上还挂着老住持,瞬息之间便已赶不及。
只见一道炫目的蓝光。
我扑了个空,灰一色亦摔落在另一边。在玉求瑕刚刚站着的地方,白清都正温柔的抱着她。
然而,那已经不是白清都了。
他仍然生着白清都那副斯文俊雅的容貌,只不过眼睛变成了淡淡的海蓝色,黑色长发尽数披散下来,露出了微尖的耳朵,气质与原先已判若两人。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妖怪。
然我已无暇去看他,因为那只很霸气的大黑锁已经碎裂两半,两旁咒文尽数消去,再无半点痕迹。
门开了。
刹那间,我与灰一色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跳起来向门内扑去。
门内是一些普通的经文架子,唯一不普通的大约便是地上那闪着蓝色光芒的铜鼎。灰一色毕竟快我一步,他从铜鼎内捞出一个淡蓝色的光球,抬手便向口中送去。我跳到他背上,双手死死合着他的下颚,怒道:“不准吃!快给我!不然小心你耳朵!”
我的本意是引他分神来与我打斗,好趁机夺取那个光球。然灰一色这厮大约是兴奋过头了,竟然没有来揍我,而是执着的靠蛮力一点一点在掰我的手指。
“快……给……我……”
“就……不……给……嗷!”
那声惨叫是因为我咬了他的耳朵。
便在我俩互相较劲僵持不下之时,灰一色挣扎之间,向后歪去,我的后背便狠狠撞上了书架,顿时有所松懈。
他趁机将我甩开,我赶紧跳起来,便见房中已空无一妖,连根老鼠毛都没留下。
……
妈蛋让他跑了!
我撸起袖子便要追,便听门外淡淡传来一个声音:“莘姑娘,别追了……那不是梼杌之灵。”
“他还没跑远……”我浑身的血液刚燃起起来,忽然便凉了一半儿。比起白清都为毛知道我的目的,我更在乎他刚才的言语,便愣愣的走到门边:“你……你怎知道那不是?”
黄衣小童已在角落醒来,他揉着脑袋瞧了一眼我,忽然面色大变:“禁制解了……里……里面的东西呢!”
白清都没有言语,大约是他的面色已回答了一切。黄衣小童立时眼眶一红,哇地一声干嚎开了:“这可如何是好,那……那可是清都你的精魄啊!被吃掉就没命了哇!”
我又听傻了。
妖的精魄,是妖最珍贵的东西,一旦被毁,不仅修行尽数化为乌有,本体也会魂飞魄散,不入往生五行,下场极为凄惨。然抢食他人的精魄,却是增进修为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只是手段太过阴毒,会折损功德,一心向道修仙的妖都不会这样做。
“你……你既是妖怪,干吗要将自己精魄封在此处,引得檀香寺妖魔作乱……”我脑中糊里糊涂,忽然心生警觉:“你千方百计装作普通人接近阿瑕……到底有何目的?”
我转了目光去瞧,玉求瑕自方才被白清都救下,便一直站在他身畔,满面的震惊。她呆呆望着他,对周遭一切充耳不闻,半晌只道了两个字:“……是你。”
……这两人居然还是旧识!
白清都温柔的望着她,眸中泛起一丝悲伤之色:“是我。”
玉求瑕面上神色光怪陆离,迷惘,不甘,伤心,难过……最后竟涌出了愤恨。她抓起自己的桃木剑,忽然直指着他道:“为甚偏偏是你……为甚要骗我……你明知我最恨妖怪!”
黄衣小童立时跳出来:“你这女人忒没良心,十年前清都便救你一次,眼下又救了第二次,妖怪又怎了……若不是他,当年你便和你父母一般——”
玉求瑕桃木剑落地,双手捂住耳朵,神色极为痛苦。白清都制止了那黄衣小童,似是抬手想去安慰她,只是还未走近,玉求瑕便扭身便跑出了藏经阁。
我纠结了一番要不要追出去,然有一事却不得不问,便朗声道:“你怎知我在找梼杌之灵?”
“我的精魄只会引来妖物,却绝引不来苍梧渊与天界的神仙。你与晏公子出现在此处,自是要找些旁的东西……”他目光仍落在玉求瑕离去的地方,微微笑了笑:“我是这韦陀岭的花妖,已在此数千年,早感知了梼杌之灵的气息。”
我悻悻的摸了摸鼻子,他若是知道我也是被香气吸引的妖怪……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然话说回来,他这精魄已有数千年,怪不得香气如此勾人,这般堂而皇之的摆出来,其威力大约便是将一大碗红烧肉丢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而旁边满是饥肠辘辘的野狗。
“精魄好好收着就是了,没事干嘛到处乱放?”我没好气的道:“还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那黄衣小童又跳出来:“就是乱放又与你何干!”
我正欲回嘴,便见白清都拦在我二人中间,温声道:“日前隐瞒姑娘,实是不想将二位牵连进来,还请莫要怪罪。这位灵犀是我的朋友,名唤阿梨。”
黄衣小童脸颊一鼓,哼了一声。我瞧着他怔了怔:“阿……梨吗?”
他生得白胖水灵,又穿了一身黄衫,的确很像一个梨。不知为甚我咽了下口水,那小童抬眼看过来面色一变,悄悄往白清都身后躲了躲。
“莘姑娘有所不知,我与玉姑娘原是旧识,这次重逢,我不愿再以妖的身份与她相见。”白清都缓缓道:“檀香寺住持与我素有渊源,便让我将精魄封在此处,哪知因此引来灰一色,惹下这许多祸事,阿梨虽小,但他乃上古灵兽,对付小妖不成问题,我让他来除妖,却因此被几位撞见……方才我情急之下,吸取了禁制的咒法,这才恢复了三成法力救得玉姑娘,请莘姑娘相信,在下对你们从无恶意。”
我根本没心思听,只是越想越觉得忧伤: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忙乎了半天,根本不是梼杌之灵嘛……
白清都还在说着什么,末了只道:“……请莘姑娘助我夺回精魄,消灭灰一色。”
我仍然很萎靡:“凭甚帮你?”
他顿了顿,弯起一抹笑:“就凭我知道梼杌之灵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