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口一个灼儿,目光中满是慈爱,连连叫曲徵为苏灼灼夹菜,那温情似乎将周身清冷都褪了几分。师兄弟们似是见怪不怪,想也知道瞿简宠爱苏灼灼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家都已习惯。我几乎能瞧见这老头儿心中的腹诽:美貌的养女是心头肉,更美貌的弟子是私心偏爱,这俩自然是天造的一对儿地设的一双,谁知忽然有不知哪跑出来的女人□一脚真是煞风景啊煞风景…
我脑中想得毫无边际,面上却忍不住艳羡起来,连嘴里的食物都渐渐失去了滋味。同是没爹没娘的,为甚就不同命呢,不但是天下第一美人,还有一个这么威风又疼爱自己的师父…
这般愣了一会,抬眼却撞了曲徵的目光,大约我这点心思全落入了他眼中。便见曲徵垂下眼睫,忽然放下了筷子,弯起嘴角道:“师父、各位师兄弟慢用。”
他站起身来,并未看我,似是随口而出一般道了一句:“百万,你过来。”
我于他这种唤小猫的口气已是熟得不能再熟,当下“噢”了一声,脑中还未反应,身体却自己站起来乖乖跟了便走。
曲徵走得不快,我随着他去了一处紧靠里的院子,回廊建在荷花池上,这个季节早已没了荷花,然格局雅致,另有一份冬日清幽。
他径自走到池塘正中的亭台间,半晌没有言语。
我站在一旁不明所以,心里觉得两个人杵在这里有点冒傻气。然在慕秋的艳本中,花前月下却是男女私会的好景致,此刻虽没有花,但月色朦胧,落在曲徵发间仿佛镀了一层白霜,微风低拂似有仙气,好看得很。
可是艳本中的私会不是两个人傻站着甚么都不干吧!我脑中转了几转,隐约记起了几个片段来。
好像有一本《书生小姐》,讲的是在花前月下,书生先吟了几首酸诗表示了对小姐的爱慕之意,随后两人越靠越近越靠越近越靠越近…然后就被小姐她爹发现了。
当时慕秋看完大发雷霆,只骂那个写书的没有操守,亲都没亲上算个甚的艳本。鉴于我肚子里没有几两墨水,这个方案被最先否决。
另一本大约叫《乡野艳遇》,讲的是在花前月下,一男子在路边调戏了一个陌生女子,男子伸手挑起女子的下颚,□道:美人,来香一个。
此艳本被慕秋赞赏了文笔。我先试想了下自己挑起曲徵下巴这个场景,不知为甚背后炸起了一片汗毛,再次否决。
最后一本有印象的是《俏嫂嫂》,讲的是在花前月下,英俊王爷与他的皇嫂衣衫渐褪,继而翻云覆雨娇喘低吟嗯嗯哎哎…的故事。
这一本是慕秋的最爱。于是便在我默默回忆到皇嫂解开了王爷的腰带时,曲徵忽然侧目,淡淡向我看来。
…
这货会知道我在想甚么的!
我立刻装作一副“月色真美啊”的表情,努力在心中驱除杂念。
月亮挺好…“嗯王爷不要”…夜空也很安静…“嫂嫂想煞本王了”…快想月亮…“别碰人家那里”…快想你娘亲的月亮啊…“嗯啊嗯啊啊”…
曲徵望着我诡秘莫名变幻不定的表情,嘴角弯起一抹笑:“你在想甚么?”
我胸口一疼,只觉他这笑似是把我看穿了,便尴尬的挠挠头,别开目光道:“在想…嗯…在想你为甚叫我出来。”
心中长吁口气,依曲徵的性子,他叫我出来总不会真的看月亮吧,定是有事情要说,我这问得也算正常。
他望着我,眉目与星辉相映,薄唇微启道:“赏月。”
…
我瞪了眼睛道:“你是不是吃了甚么坏东西?”
曲徵弯起嘴角别过头去:“我说笑的。”
…
好冷。
我被他难得的幽默感震慑了:一点都不好笑…
“俞姑娘来此,你却不觉得奇怪么?”
原来他是想说这个。我心思转了转,沉吟道:“俞兮大约只是想确信我死没死…或者…”
我的语气陡然酸起来:“她心系于你,你不是早知道了么,来此亦不奇怪。”
曲徵不答,只是垂目沉思。我不知为甚,便像喝了一整坛陈年老醋,语气越来越酸:“还有你的苏师姐,心系你的姑娘还真不少哇…她扑过来你便任由她抱着,她揶揄我你也装听不见,让你夹菜你还当真就给她夹了…”
我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此时嘴脸有些难看,便慢慢住了口,只是心中还有半缸醋在晃荡。曲徵瞧了我一眼,顿了顿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不满道:“你笑甚。”
他踱了几步,缓缓凑近我身畔来,低声道:“百万可是在吃醋么。”
“当然没有。”我抿了唇角嘴硬:“身为你未来的娘子,只是不希望你招惹太多桃花。”
曲徵低声一笑:“卿不知,以桃花挡桃花,方为上策。”
我冷哼一声,又欺负我听不懂文绉绉的话了是不是,甚么以桃花挡桃花,一朵苏灼灼一朵俞兮,都很凶残,挡得住咩!
“百万可还记得,俞姑娘想加害于你,是从甚么时候起?”
“密道。”我脱口而出,继而脑中忽然有些片段闪过,自己沉吟半晌顿了顿,蓦地便反应过来。
婚礼日前,俞兮还劝苏灼灼不要对我动粗,恐怕那时她心中的情敌还是自己的好姐妹。而我在密道醒过之后走向曲徵,故意上演了一番肉麻的说辞,难道…难道俞兮忽然对我起了心思,便是听信了那番说辞么!
这么说,以桃花挡桃花,便是要以苏灼灼挡俞兮?目的是…是为了护着我?
夜月半圆,风静云垂。
我瞧着曲徵,一双乌黑眼瞳如同落了薄薄的碎雪,有种摄人心魄的幽暗。此人事事不动声色,谋略城府极深,行事利落无情,甚至连这几次三番的回护,怕是也没多少情意在的,他既说了要的是璞元真经,我其实最清楚不过。
可是却忍不住淡淡的欢喜起来。
那种感觉很奇异,无关倾慕,无关真心,只像在心中生了个暖炉,沉甸甸的熨帖着不安。我亦不知是自己是怎么了,从前只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经历了密道追杀瀑布生死,反倒对许多事情看得开了。明明我还是那个普通的我,境地依旧是如此糟糕的境地…
可是那又怎样。
大约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曲徵在一起时日长了,多少也沾染了他淡然的风骨。记不起过去没关系,横竖托镖人已将祸事烧向我,九重幽宫若想害我便让他们来,各大门派更加无所谓了,至于俞兮…
我垂下眼睫,将这万般情绪隐去,只盯着他衣衫下摆轻道:“…我不怕。”
曲徵转过身来。
“我不怕俞兮。”嘴边弯起一抹笑,我声音淡淡,却极是坚定:“若连这都怕,如何嫁你。”
如何有胆量见识你的手段计谋,如何看你一步一步得到璞元真经。
如何在你身边,陪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28章
彼时曲徵没有答,我看不见他面上表情,只觉他越靠越近,越靠越近,便在我意识到好事将近之时,终如艳本中一般,有人毫无眼力价的出现了。
苏灼灼大约是寻了很久,才在这偏僻的院子里寻到了我二人。然意外的是,她没有上来缠住曲徵,只是貌似亲热的牵了我的手,柔声道:“金姑娘还未定下歇息之所罢,快随我来。”
苏灼灼温柔起来,实在让人骨酥肉麻,然我瞧了她这副形容,只觉毛骨悚然,心下突突的没有底。曲徵跟在我二人身后,很快到了大堂,众人用膳完毕,瞿简与一众弟子正在等晋安颜与俞兮退席,顺带安排就寝。
俞兮原是住在客房的,如今风云庄的人住进来,便满满的没了地方。而女子居所也只有苏灼灼那一处,于是她便要连同我三人挤上一挤,在房中多放一张床了。我想到与俞兮背靠背睡在一张床上便妥妥的炸了毛,虽说我不怕她,但不代表我要自己送上门去!
“金姑娘不愿啊。”苏灼灼大约料定我是忌惮她才这般不情愿,愈发温婉的笑道:“这可如何是好,瞿门上下,唯一有女眷的地方便是伙房了。”
我登时对她这副反常的德行恍然大悟,原来是想让我与下人住在一起。然我原本就是金氏镖局的厨子,住在伙房于我来说是再舒坦不过。晋安颜蹙了眉,大约是想为我说话,我当即拦了她,乐颠颠的应承下来:“无妨无妨,住哪里都是一样。”
与俞兮的直取人命比起来,苏灼灼这点心思简直有些可爱了,见我全未放在心上,她脸上的笑便有些挂不住,直接道:“伙房可是大通铺,金姑娘你确然要去么?”
周遭之人霎时都向我看来。
我瞧曲徵似是要说话,便向他微微摇了摇头,昂起头道:“大通铺有甚不好?我最喜欢大通铺了,挤挤更暖和,且抬头就是月亮,方才荷塘赏月可美得很啊你说是不是曲徵?”
曲徵没有看我,但他忍不住弯了嘴角。苏灼灼当即轩叶附体炸毛道:“谁跟你荷塘赏月啊金甚好你想染指公子还早了五百年呢你听到没有…”
几个师兄霎时目瞪口呆。瞿简咳了一声,她这才意识到师父和师兄们还在一旁,登时涨红了脸,哼了一声扭头便走,俞兮不着痕迹的看了我一眼,随即追了过去。
于是众人散去,曲徵被瞿简叫去问话,白翎枫与晋安颜陪同我去下人的居所,一路无话。
到了地方,白三师兄的表情仍有些梦幻:“刚刚那个跳脚的真的是乖巧的苏师妹么…”
我眉角一抽,你还没瞧见她拿着剑要做掉我的样子呢,那叫一个母夜叉下凡。晋安颜仍然对她方才欺辱我的言行大为不满:“传闻苏姑娘人美心善,未曾想…”
她顿了顿,大约是觉得白翎枫就在一旁,只好转了副语气道:“百万,不如你与我一起住客栈去,省得看人脸色。”
白翎枫面上有些尴尬,晋安颜如今是瞿门贵客,若是住了客栈只怕于江湖上不好听,便嘿嘿一笑:“晋姑娘莫误会,苏师妹是跟曲弟妹闹着玩呢,便因…嗯,你亦知道她与曲师弟…”
他说得含糊,然我早已将苏灼灼与曲徵之事告诉过晋安颜,便见她秀眉微扬正要说话,我阻了她弯起一个笑,趁白翎枫与伙房众人打招呼之际,凑近她耳边道:“离他们远些更好,在镖局时我便是住这里的,清净又自在。”
晋安颜见我当真不介意,便也就不再强求。我向她比了个安心的手势,白翎枫将一切都安顿好,两人便一同离开了。
此时宴席后不过一个时辰,伙房的人还在刷碗洗锅,我一进屋便觉亲切,瞧了半晌,撸起袖子便想一起干活,吓得一众妹子大姐们扔了手中东西上来阻我:“使不得使不得,姑娘是客人,在旁歇着便是了。”
我拗不过,只好站在一旁。然这群姑娘忙碌之余,个个还忍不住拿眼角偷看我,便差在脸上写着“八卦”二字。大约是我周身气息让人觉得极易亲近,一个妹子擦了手,终于忍不住道:“金姑娘,你果真…果真与曲公子订了婚么?”
晚宴时才传出的言语,眼下竟然伙房都知道了,果真八卦无处不在。我挠了挠头:“这个…确有这么回事。”
“我就知道!”那妹子乐颠颠的扔了抹布,凑过来道:“花姐你还不信,我说甚么来着?”
那名叫花姐的女子亦扔下手中活计:“可是汀兰说…”
“汀兰是苏姑娘的贴身婢女,自然要向着主子说话了。”
“苏姑娘那般美貌,曲公子怎会不动心…”
“你当着金姑娘面说这些作死呀!”
…
一时间没人干活了,全凑在我身畔等着听八卦。
我略一沉吟,便将重点避过,只把自己与曲徵坠了瀑布,我为他采药,他为我瞪跑大虫等事说得惊心动魄,极尽缠绵悱恻生死与共,并且把苏灼灼欺辱我这一行为添油加醋,直把伙房一众听得个个感动气愤得不能自已。
“我说怎会突然让客人住到这里,真失礼…”
“原来是苏姑娘从中作梗,哼,往日瞧她温善,却不知与汀兰一样蛮横…”
“金姑娘你且宽心,住在这里至少教你吃好喝好,不受他们委屈!”
我亦有些感动,却见那第一个与我说话的妹子隐隐抽泣,半晌竟嚎啕大哭起来,我吓了一跳,刚想去询,便见花姐拍了拍她的肩膀温言道:“金姑娘莫见怪,芊芊喜欢白公子,一直觉着自己是下人不配肖想,如今听了姑娘你的话…”
…
想不到金百万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励志的典范!
于是如此东拉西扯,睡前大伙又坐在通铺上,点了蜡烛磕着瓜子唠起八卦,要多惬意有多惬意。仅一晚下来,我已然与瞿门伙房的妹子大姐们生出了茁壮的友情之花,为日后搞小动作打下了坚实而有力的群众基础。
因前一晚睡得迟了,次日我赖到日上三竿,听闻瞿简已招待俞兮等人用了早膳,压根没有叫我的意思。
我亦不稀罕,花姐她们照原样备了一份早膳与我,吃过了我想起正事,便托瞿门弟子去驿站带书信给慕秋与黑白无常客,虽然曲徵归来这消息定已传开了,但我仍愿他们早知道一些,省得为我担忧。
正原路往回走时,却撞见了大师兄冯彦,他向我躬身道:“金姑娘真巧,师父请你芳华楼一叙。”
听闻昨夜曲徵在瞿简房里半夜才回去,这会儿又要见我,我默默觉得大约不是甚好事情,于是偷偷向冯彦瞧去。花姐说,其实瞿门五个师兄,除了白翎枫,其余四人对苏灼灼都是有心思的。但自曲徵来了之后,苏灼灼再不将旁人放入眼内,是以大都断了念想,如今大师兄已然成家,应不至于与苏灼灼一个鼻孔出气才是。
我心知瞿简不喜欢我,说不烦恼那是假的,瞧着冯彦面色温和,便挠挠头试探道:“嗯…冯公子,我跟你打听个事儿。”
“金姑娘请讲。”他有礼道。
我瞅着四下无人,放低了声音:“你们师父…瞿门主…有甚么喜好么?”
“喜好?”冯彦一怔,沉吟半晌道:“家师素来意欲寡淡,若说喜欢甚么决计是没有的,我只知他老人家不喜的东西。”
“求冯公子指点。”
“不敢。”冯彦缓道:“家师清高亮节,不喜奢靡,不喜…女子。”
我觉着心口一疼,怪不得这老头儿一个女弟子没收过:“可是苏姑娘…”
“苏师妹是家师一手抚养长大,情义自然不同,百万姑娘莫要误会,家师只是不喜有些女子柔弱骄奢,并无其他意思。”
说白了,就是嫌女人麻烦。我点点头道:“我懂,还有呢?”
“家师不喜粗俗之物。”他继续道:“此粗俗并不单指甚么,可能是物件,亦可能是一个人的妆扮,名字…”
我顿时心口又是一疼,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堆起一团笑:“这个我亦懂了,还有呢?”
“还有…”冯彦认真的想了想,忽然双手一叠:“家师不喜长相平庸之人!”
…
这老头儿臭屁得让人好想踹一脚啊!
我捂着心口,他的喜好是专门针对我设定的咩?三条全中是想怎样!女人和粗俗也就罢了,长得平庸碍到他甚么事了,怪不得他七个入室弟子一个赛一个好看,可是有甚用啊?又不去选花魁!
芳华楼很快便到了,我认出此处是瞿简的居所,不由得心下忐忑,一进去便瞧见苏灼灼正在给瞿简捶背,一副天伦之乐的景象。
冯彦带上门退了出去,我站了半晌,瞧这两人都没有理我的意思,便咳了一声,尽量不卑不亢道:“瞿…瞿门主,不知何事要见我?”
瞿简抬了眼,目光飞快在我身上一扫便收了回去,仿佛多看我一眼就会中毒。苏灼灼乖巧的站在一边,甜声道:“金姑娘,听闻你与公子有一张婚约?”
我心中咯噔一下,婚约已然泡烂了,一路过来我根本没借口亦没机会要曲徵帮我重写。
“自然是有的。”我故作一副沉着模样:“可惜现下不在身上。”
苏灼灼面色有些迟疑,瞿简微微点了点头,她便扬起声音道:“那便劳烦金姑娘去取一趟了。”
我想回一句“凭甚给你看”,转念一想苏灼灼是没资格,但瞿简怎说也是曲徵的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要看这婚约,倒没有理由不给。
近晌午的日光温然,我走在回伙房的路上,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最快搞一张婚约给那老头儿看,然不过近了小门处,却听伙房内一阵喧闹。
“你们这些懒货,都是做甚么的,苏姑娘房里的糕点都敢糊弄!”一个丫鬟服饰的女子端着盘点心,眉目间满是不耐:“月钱不想要了吗?”
“可是汀兰,这就是苏姑娘惯吃的桃花酪啊。”芊芊委屈道:“并无不同…”
“前几日早早便与你们说了,”汀兰声音又高了一分:“俞二小姐不喜花生,这桃花酪上洒满了花生碎,存心叫苏姑娘难堪是不是?!”
俞兮不喜花生?我竖起了耳朵,
花姐忍不住道:“俞二小姐不喜欢,不吃便好了,今日送去了六盘糕点,苏姑娘大可…”
“放肆!”汀兰上前一步:“苏姑娘做甚么不做甚么,何时轮到你来多嘴?”
她说罢,反手一扬,竟将那盘桃花酪生生泼在了花姐身上,我冲过去阻挡不及,袖子也波及了一些,但远不如花姐满头碎渣来得狼狈。
众人面带怒色,汀兰没见过我,只是吓了一跳,然她是苏灼灼的婢女,大概很快便意识到我是谁,面上隐隐现出几分不屑,只微微低头道:“原来是金姑娘,婢子一时失手,对不住了。”
瞧她神色,哪有半分歉然。我帮花姐拂了半天衣衫,心中虽不爽,但这到底是瞿门地盘,轮不到我来管教婢女,便偏过头不理她。
岂料那汀兰以为我怯懦,得寸进尺道:“久闻金姑娘亦是奴婢出身,想来住在这里是再合适不过了,与您身份倒是相衬得紧呐。”
她说罢笑了几声,又吩咐了重做桃花酪,转身便要离去,我淡道:“站住。”
汀兰不耐:“金姑娘还有何吩咐?”
“你会武么?”
她一怔,下意识道:“不会。”
“明白了。”我从地上捡起那些桃花酪,缓缓走到汀兰身边,对她呵呵一笑,然后…一盘子扣在了她脸上。
“对不住,”我面无表情道:“我亦是一时失手,你可别见怪。”
作者有话要说:= 3=群波~~
下一更在今天中午12点左右~~~
☆、29章
这桃花酪黏黏腻腻,糊在脸上大约不是很好受。
汀兰呆了呆,一把拍开我的手,抹着脸怒道:“你分明是故意的!”
“没有啊。”我无辜的转过身:“你们谁瞧见我是故意的了。”
伙房众姑娘一起摇头:“我们甚么都没看见。”
…
“你们…”汀兰磨了磨牙根,终于未按捺住勃然大怒:“金百万,莫以为攀上曲公子便做凤凰了,有苏姑娘在,曲公子早晚——”
我又将一块桃花酪拍在她嘴上,顺势使劲抹了抹:“你若再嘴巴不干净,下一个塞的就是鼻孔。”
汀兰反抗了数下,无奈她在我的钳制下还不了手,便卯足劲儿挣脱了,恶毒的环视我们一圈,遂愤恨离去。
大约是她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伙房众人经此一事,看着我的眼神中都带着景仰。花姐芊芊直呼痛快,我此番以武欺人,终过了把做恶人的瘾,爽是爽了,然想起自己回来的目的,忍不住又忧愁起来。
想了半天都觉得不靠谱,主要是因为曲徵这货太过聪明,甚么借口搞不好都会弄巧成拙。我思量到最后,觉得还是照实说比较妥当,便亲自下厨做了份红豆饼,问过曲徵院子的路线,一路小碎步疾奔而去。
彼时午膳时间刚过,我敲了门鬼鬼祟祟的探出脑袋,曲徵正在房中习字,冬初的阳光温淡,落在他身上毛茸茸的,一人一案如在画中。
俞兮和苏灼灼都不在,好机会!我嘿嘿一笑,端了那盘红豆饼出来:“闲来无事做的,给你尝尝。”
其实我若想讨好于他,应做些精细的点心卖弄手艺,只是时间紧急,且伙房现成食材亦不多了,便将煮过的红豆调了蜂蜜捻碎,面粉中掺了黄油和鸡蛋,多揉几次,这样制出的红豆饼皮酥馅绵,且没有放糖也不会过于甜腻,适合男子口味。
曲徵弯起一抹笑,手下紫毫未停,大约想写完了再与我言语。然他眸光流转,旋过红豆饼时忽然顿了顿,这一字便失了笔锋。我瞧他将笔架回,乐颠颠的把红豆饼又往前推了推:“趁热气未散,这时最好吃。”
他垂下眼睫:“百万是有事找我帮忙么?”
…
有、有那么明显咩!
我挠挠头,觉得有些不好开口,难道要说“婚约泡烂了,我怕你反悔所以再给我写一张呗”…最悲催之处在于,我怕他真的反悔,那还有甚戏唱。
然灵感这东西,总是诞生于电光火石之间。眼前这张桌子上摆了砚台,墨石,与一排大小不一的毛笔,我眼珠转了转,作出一副蓄谋已久的样子讪笑道:“这个…甚么都瞒不过你,我想你教我写字。”
曲徵瞧了我一眼,弯起嘴角道:“好啊,你想写甚么字。”
金百万你简直太聪明了啊!
我上前一步将宣纸抹平,压好镇纸玉石,递上硬豪笔亮着眼睛望着他:“先写咱俩的名字罢。”
他转过身,却不接笔,在桌前腾出了一个人站立的位置:“百万先来写写看。”
“啊?”我一怔,然曲徵已做了副请的手势,不知葫芦里卖的甚么药,我怕拒绝会凭白惹他不快,便抿了嘴走过去,抬笔蘸饱了墨汁,写了个“曲”字。
我只道自己识字,却不想自己写出的字倒也能看,然与曲徵流水般的行书一比,也就只是能看罢了。他名字的第二字笔划甚多,我写了一半,只觉愈发像鬼画符,便迟疑的停了笔,正欲说话,却见一只修长的手覆上我指间,轻轻握起。
曲徵左手撑在案上,右手又与我一处,便将我整个儿拥在了桌前。他带着我的手缓缓下笔,写完了“徵”字,又写下一个“金”字,顿了顿我耳边淡道:“百万有根基,用些力气便好看了。”
然我根本没注意听曲徵在说甚,他的长袖与我的衣衫叠摞一处,鼻间满是他身上特有的清冽香气,侧目便是他微微弯起的菱唇,如同五月的芍药般艳丽惑人,呼出的气息萦绕在我耳边,顺着脖颈一路麻痒向下…
“还写甚么?”他轻道。
我僵直着身子,只觉魂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嗯…写、写…靖边镇。”
曲徵握着我的手,又缓缓写下“靖边镇”三个字,默了半晌弯起嘴角:“百万,下一句要写‘此生敬爱,百年如一’么?”
…
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嘤嘤嘤。
于是曲徵又写了一张婚约给我,为了遮掩方才尴尬,我坚持说自己确是想与他学写字的,是以这半会的光景,我在桌前临摹这张婚约,他便在一旁品鉴红豆饼。
我面上淡定,心中却已经翻江倒海。曲徵这般容易便帮我写了婚约,当真只为了璞元真经么?可事到如今,许多线索他已然得到,根本不需要同我一起了,他这般心思缜密之人,断不可能只为许一个意愿便做无用之事,但除了这些,却还有别的解释么。
难道将我带在身边,是为了引托镖人出现,亦或…
我脑中想到一个可能,心中霎时乱蹦跳了几下,脸嘭地红了。虽知道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却仿佛只是偷偷想着,便微微欢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