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见她哭,立时慌了手脚,递了手帕后亦不知如何劝慰,只听她断断续续将整桩事情讲了一通。
原来宋涧山出身乡野,十七岁拜师学艺,根骨资质奇佳,性情侠义洒脱,深得晋风云赏识。时年晋安颜八岁,两个少年人近十年相处下来,她对宋涧山早已情根深种,终有一日忍不住挑明了心意。然宋涧山却有一个自幼青梅竹马的婚约发妻,于她也只是兄妹之情,便婉转回绝了。
晋风云早年丧妻,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免不了娇惯一些。晋安颜伤心欲绝。晋风云虽也中意宋涧山,但他态度坚决,甚至不肯娶晋安颜做妾。一时间风云庄上下遍是风言风语,宋涧山性子豁达不愿理会,便离了风云庄远游江湖,直到一年前宋涧山归来,晋风云却于当晚忽然家中暴毙。而有弟子说,起夜时瞧见了宋涧山在庄主房中,两人似是有过争吵。
我想起宋涧山曾说他妻子是枉死,心中只觉大概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但也不好妄自揣测。晋安颜说完了,默然良久隔了马匹伸过手来拉住我:“百万,这些事情压在我心里太久,与你说了后才好过些。我想给爹爹报仇,又不愿相信大师兄是凶手,我…我是不是很没用?”
“这若换做是我,大约直接哭死在一边,更遑论撑起风云庄,还能拿枪指着他。”我望着她绽起笑容:“所以阿颜,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姑娘。”
晋安颜亦笑起来,她既如此信我,我又有甚不可与她说的?当下除了俞兮和假御临风这两桩,我便将璞元假经与曲徵订婚之事尽数讲了,这亦是我第一次与人倾诉,只觉长夜漫漫北风重寒,但心中欢畅快活,几乎无法言说。
一夜赶路,已近了崇阳镇,距瞿门不远了。
我与晋安颜私话一晚,晨时便觉浑身乏力,我方知晓她昨日白天已睡过了,是以晚上才跟夜猫子般精神。我熬不住困意,便爬上马车,曲徵端坐在软垫中,秀目闭阖,也不知是醒着还是睡了。
这马车是在村子里买的,已是有些过时的设计,所以并不宽敞。我爬进去缩了脚,便挤在曲徵腿边,寻思怎么躺比较舒坦。
彼时我撅着屁股贴近曲徵腰间,正在研究是躺左边还是右边,一抬头便见曲徵睁了眼,眸光幽深若井,淡淡将我瞧着。
我面上有些尴尬,只小声道:“你借我睡睡…”
曲徵顿了顿:“借你睡?”
“不是不是。”我慌忙摆手:“我是想说你借个地方给我睡,不是要你借我睡啊!这么小的马车也不能真的睡的!…我说的睡只是闭眼睛那个睡!不是那个睡…”
…
他娘亲的我在说甚!
曲徵忍不住弯了嘴角,腾起身子坐到窗边,挪了一块地方出来,淡道:“我已歇息好了。”
我斜靠在他方才待的地方,手下仍是温的,不知为甚脸就红了起来,只好默默抽打自己心里的禽兽:一点体温都要心中蹦跳想入非非是想怎样!
然越是按捺,我便越觉着曲徵在看我,喜欢的人离自己这般近,虽然之前也同床共枕过,但那是醒了之后才得知的,完全不似这样煎熬。
我辗转了一会仍是无法入眠,索性睁了眼,小声道:“你的伤好些了么?”
曲徵果然没有看我,只是淡淡望着起伏的窗纱:“昨晚换过药,这几日若不动武,大约半月内便可痊愈。”
这么快定然是极品木血竭的效用了,我心头美滋滋:“你要快些好了,等回去了还要收拾假御临风和九重幽宫…”
“若想知道幕后之人是谁,眼下还不能拆穿他。”曲徵沉声道,复又一笑:“包括俞兮与非弓之事,百万这般聪明,自然知道如何应对。”
话是轻巧,然我的过去似与假御临风有些关系,这一层倒不可不查,只是比起这些,我更情愿先灭了九重幽宫,为靖越山村寨老小报了血海深仇,再把那托镖人扯出来鞭尸一百遍啊一百遍…
我想得开心,忽然意识到,这美好的前景是建立在曲徵帮我的基础上的,然曲狐狸这般多的心眼儿,虽我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且他待我也不错,但终究没有好到能为了我做这些事的程度,弄不好还会连累瞿门。
这般一想我复又觉得不妙,眉头蹙起,转而发现曲徵在看我,他垂下眼眸,半晌淡淡一笑:“百万,你似是极讨厌九重幽宫,我自会帮你,那托镖人害了你与镖局,我亦会揪他出来,这个中缘由,我若不说,你大约很难心安。”
我背后炸起一片毛,这货果然知道我脑子里在想甚么,只好挠头讪笑道:“总不会因为我是你未婚妻罢…”
话音落了,我忍不住向他瞧去,有风透过窗缝灌入马车,轻轻扬起他如墨的发,掠过白皙的耳垂与下颚。曲徵目色沉稳,淡淡回道:“自然不是。”
我面上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心中却失望得难受起来,虽然我早知不可能因为婚约,但却不愿听他亲口这样说。
“你可还记得,我与你定下婚约的原因么?”
我怔了怔,忽然想起…那时他明知璞元真经是假,却非要我与他回瞿门,我曾问过他缘故,结果…结果被他一句模棱两可的话给绕过去了!
“眼下我帮你的原因,仍是一样。”曲徵缓道,一副倾世姿容却淡无表情,现出几分危险冷冽的气息来:“我想要的,是真正的璞元真经。”
璞元真经,璞元真经,究竟有甚么好?
我被他最后一句话震撼,心中旖旎尽去,老老实实躺在一边。他言下之意,是帮我揪出托镖人灭掉九重幽宫,便可得到真正璞元真经的线索么,还是他早有预谋,只等对方送上门来…我胡思乱想了一会,终于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正梦见曲徵罚我抄写璞元真经一百遍,忽然觉得身子一晃,迷迷糊糊便醒了,睁眼瞧见梦中人就坐在一旁,窗外日头正大,他手中似是捏了个甚么东西,放在窗格处把玩。
朦胧间我瞧了半晌,赫然发现曲徵手中便是阿牛送我的草蟋蟀,登时心下一个激灵,悄悄摸了摸怀中果然不见,不由得一阵心虚:草蟋蟀不是好好的收起来了么,这货是怎么发现的,难道他趁我睡觉偷袭了我的胸前?…
“百万醒了。”曲徵弯起嘴角,我咳了一声,装作刚醒的样子揉着眼睛,便听他接着轻道:“我在马车里捡了这个,你可知道是谁的么?”
他明明就瞧见了阿牛送我的情状,这会却装起蒜来。我心觉没必要扯谎,反正他大约也不会在乎,便笑了笑道:“这是阿牛送我玩的。”
“这样啊。”曲徵唇畔弯得更深了些,手指微微张了张,风儿一吹,那草蟋蟀霎时便没了踪影。我只来得及“啊”了一声,然蟋蟀已随风掉落,说甚都迟了。
“对不住。”曲徵淡道:“手滑了。”
…
鬼才信你啊!
我立时撩开窗子去看,马车并不快,说不定可以捡回来,这般想着便去掀了帘子准备喝停马车,忽然听曲徵唤我:“百万。”
“作甚?”我口气不善。
“那桃花簪许久不见你戴了。”他目色幽深,有些许道不明的意味:“是在瀑布中丢了么。”
“自然不是。”提起此事我便心下得意,从怀中献宝般的将那晶莹的簪子掏了出来,层层叠叠包了五层软布:“当日在密道里便怕弄碎,所以早早收起来换了木钗…我聪明咩?”
“百万果然想得周全。”曲徵很给面子的做出一副赞赏的形容,然后微微侧目,弯起嘴角道:“无事了,你继续罢。”
…
我怔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方才正要做什么。然几句话打岔的功夫,那草蟋蟀早就不知被风吹到哪去了。
“你…”我嘴角抽了抽,难道你这是在喝干醋么。
曲徵似是看透我心中所想,微微一笑:“当真只是手滑而已,百万若舍不得,我再赔你一只好了。”
“再赔一只也不是那只啊。”我嘟囔道:“人家一片心意…”
他垂下如扇的眼睫,神情似有几分无辜,低了声音道:“莫非…你要为这等小事责怪我么。”
我心上霎时中了一箭。
其实草蟋蟀在风中本来就很容易被吹走的罢人家曲徵何等人物怎会做这般无聊的事情我真是想多了嗯…
所以千错万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怎么会不小心让蟋蟀掉出来!
阿牛我对不起你…
☆、26瞿简
不过半日的功夫,马车已进了城镇,刚刚过了守备便有瞿门弟子迎上前来,看样子这几人已经搜查好多天了,憔悴面相间终于浮出一丝喜气。几人对曲徵极为礼敬,至于我便被直接无视了。然当时我腹中饥饿,只从马车缝隙处深情的瞧着外面的小商贩,亦不在乎这几人理不理我。
一个弟子去传了消息,还未近瞿门府邸,便见大路两旁已然肃清。晋安颜早已下马,我与曲徵出了马车,霎时便有鼎沸的人声从前面压过来,无非便是“曲师弟你回来了”“有没有受伤,可教师父担心”“回来便好回来便好”“我早说曲师弟定然无事”“苏师妹一双眼都哭肿了”等等等等…
这货在同门中人缘居然这般好,曲徵弯起嘴角,一一礼貌回应,难为这么多人,他居然能把每个师兄的姓都记住,真真难得。晋安颜作为外客走在前面,受到了应有的礼遇。我做贼般跟在曲徵身后,没人理我倒也自在。
不过数十步便到了大门处,匾额上苍劲的“瞿门”二字,大气又庄严。有弟子将门缓缓旋开,门厅正中一人负手而立,大约近六十年纪,一身儒衫衬得他身形颀长,灰发尽数挽起,下颚续着三寸美须,眉目淡漠不怒自威,若年轻个二十岁,定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那人扬起眉来,曲徵敛了神情,微微躬身,沉声道:“师父。”
…
我未曾想这般快就见到瞿简,心中大大一跳,便藏在曲徵身后学着他的样子躬了身,一面期待瞿简老眼昏花没看见我,然…瞧他这矍铄的神色,大约是不可能的。
半晌无声,我忍不住偷偷抬眼瞄去,正撞见瞿简盯着我的目光,三分打量七分冷淡,登时浑身一个激灵,继续将眼睛种在地上。
“跟我进来。”他淡淡道。
旁边的众弟子方才还七嘴八舌,这会全没了动静,可见瞿门管教弟子之严。我在一片默然中随着曲徵走进大门,隐隐觉得以后日子大约不会好过。
瞿门弟子众多,院落也是九曲十八弯,我跟在曲徵身后走了良久,只觉肚子愈发的饿,心中忍不住怨念:就不能先吃口饭再唠么…
终于走到最里面的厢房,陈列摆设都很是雅致,颇有出尘之感。很快有弟子上了茶水,随即带上了门,便剩我三人站在房内,亦没人请我坐下。我尴尬的立在一旁,努力把自己当做摆设中的一件,就差屏住呼吸了。
曲徵淡淡看了我一眼,微微示意道:“百万,坐罢。”
我霎时便感动了:关键时刻知道向着未来娘子,果真没有白稀罕你!
然我屁股还没凑近红木雕花椅,瞿简便转过身来,一双眼直接的在我上三路下三路扫了个遍,吓得我便没敢坐下去。
“灼儿已将璞元真经一事禀报于我。”他沉声道,话虽是与曲徵说的,然眸光仍是落在我身上,顿了顿才旋开,冷道:“你要胡闹到几时?”
瞿简本就面色肃然,加上这般问罪的语气,我只觉得脊背发寒。难得曲徵竟然淡淡笑了,低声缓道:“师父是指哪桩事情胡闹?”
“你心中分明清楚,还来问我么?”
“师父不言明,徒儿自然不解。
瞿简面色黑了几分,目光却又向我刺来。我登时作出一副“甚么都没听见”的情状,这老头儿貌似瞅我不顺眼,自家弟子顶嘴,看我作甚,又不是我教的…
“收到飞镖传书知情不报,擅自与师妹乔装出镇,还自己订下了婚约,”瞿简冷哼一声:“你果真…是见为师偏爱于你,便愈来愈放肆了么。”
如此说来,曲徵与苏灼灼追查我一事,倒是与我当初猜想的情形一致…我眼珠转了转,继续面无表情的装作屋中摆件。
“弟子不敢。”曲徵似乎没瞧见瞿简风雨欲来的神情,慢条斯理道:“我知师父心系璞元真经,便与师妹暗中追查了,至于订下婚约…”
我忍不住向他瞧去,曲徵亦望了我一眼,眸中似有深意:“金氏镖局所保的真经是假,实为有人暗中陷害,意欲搅起武林纷争。我与百万姑娘订婚,只缘于弟子许过她一个意愿,无关真经与其它。”
他竟对瞿简全盘托出了。我挠挠头,只觉话到此处,自己应该表个态,便嘿嘿一笑对着眼前人行了个大礼:“…百万见过师父。”
“意愿?”瞿简蹙眉,便似没听见我说话,只是沉了脸瞧着曲徵。我登时尴尬了,比起知情不报与璞元假经,这老头儿好像更不爽曲徵擅自与我订下婚约一事。
“是,意愿。”曲徵继续道:“君子一诺千金,师父教诲,弟子绝不敢忘。”
瞿简冷哼一声转过身,大约是被顶得无话可说了。我心下暗笑,跟曲狐狸耍嘴皮子,就算你是师父,那也要再操练几年。
顿了半晌,瞿简忽然缓了语气,低声道:“你…可有受伤?”
他问得漫不经心,但我却觉得,自进了屋,他最想问曲徵的,不过只有这一句罢了。其实亦不难看出,若是寻常弟子失踪,他堂堂武林泰山北斗,怎会亲自屈尊前去大门迎接,瞿简对于曲徵,当真偏心得很。
“坠落瀑布伤了腰处,断了几根骨头,”曲徵缓道,我瞧见瞿简眼中一紧,便听他接着道:“幸得百万为我采了百年极品木血竭,现下已无大碍。”
我正欲谦逊的回答“这都是人家应该做的”,便见瞿简又掠过我面上,冷道:“若不是她,你会掉下瀑布?我却不信。”
…
这老头儿反正就是看我不爽!
屋中一派寂静,忽地便冒出“咕——”的一声,且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
我登时一脸窘迫: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这能怪我咩!
曲徵轻笑出声,微微躬身道:“弟子先带她去打点了。”
“灼儿外出寻你,亦是今晚归来。”瞿简沉声道:“待人齐了,请了风云庄晋姑娘一同用膳。”
怪不得没见苏灼灼,我撇撇嘴,此言语不就是告诉我不能提前开饭么,谁稀罕!
我随曲徵出了瞿简的院落,长吁了一口气,他瞧了我一眼,淡道:“家师便是这个性子,你莫放在心上。”
“你师父不是这个性子,是瞧我不顺眼。”我苦着脸道,曲徵笑了笑没有说话,只吩咐了伙计几句,便让我随着那人去梳洗整理一番,我亦觉得浑身难受,便乐颠颠的去了。瞿门只有苏灼灼一个女弟子,是以大多伙计都是男子,他思前想后,还是将我领进了曲徵的卧房,在他房中放了浴桶热水,备了干巾带上门,把屏风拉的死紧,就在门外守着。
这小伙计瞧着我的眼神很是探究,一副想三八又不敢问的情状,我心下好笑,然洗着洗着,又被曲徵的房间引去了注意。陈列倒是简单,俱是古玩字画之类,床幔是青色的,归顺得一丝不乱,桌上有个香炉,里面却没有香,大约只是个摆设罢了。
我看着看着,想到自己在曲徵的房中洗澡,不知为甚竟觉得脸热,便赶紧加快动作,穿了衣服将头发擦干。不多时只听那伙计在外面轻唤:“金姑娘,可洗好了吗?”
我应了,他便推门进来,在桌上放了一盘点心:“这是曲公子吩咐的。”
那点心摞得整齐,白色花底桃红点缀,竟是如意糕。我心中一动,只在苍雪山远远瞧了这东西一回,想不到曲徵便记下了。彼时我饿得狠了,竟一块接一块干掉了一盘,心中却很是荡漾,曲狐狸这货心思甚多,若动一点在泡妞上,大约没有哪个女人招架得住。
然我复又觉得悲催,他大约还没动心思泡我,我便巴巴的自己上钩了…还有比我更二货的妹子咩!
待头发干了,我用桃花簪挽了个素净的样式,刚推门出来便听有人唤了一声“曲弟妹”,正是许久不见的白翎枫,难得在瞿门有个熟人,我见了他便笑起来:“白三师兄,你可还好?”
白翎枫亦笑得欢实:“好甚么,听闻你跟曲师弟掉了瀑布,师父震怒,连那桃源谷派来送信的人都给轰了出去,我们更是受了责骂,大伙儿心都吊着,便怕曲师弟就此再回不来。”
“曲徵掉瀑布,骂你们又有甚用。”我撇嘴道:“这老…咳,瞿门主也忒糊涂了些。”
“小点声。”白翎枫连忙向我使眼色:“师父虽严厉,待我们都是极好的。说起来曲师弟这番涉险,还不是因为那飞镖,做师兄的竟都未察觉,我在落霞镇见了你二人,更是分毫不知璞元真经之事…唉,当真惭愧。”
我心说那倒还好,若是你们都知道了拦着曲徵不让他出来,我还有甚戏唱,早不知被俞家掳到哪去了。白翎枫又与我寒暄一阵,忽然神秘兮兮的问道:“曲弟妹,那璞元真经…当真给了我瞿门么?”
我挠挠头,坚决执行“一切都推到曲徵身上”这一伟大策略:“这个…我既寻不到收镖之人,又与曲徵有了婚约,给了他自然便是给了瞿门。”
不知为甚,白翎枫一副打了鸡血的神色,我忍不住出言询问,他立时激动道:“传说中的经文在自己师门,定教其它各派羡慕死了!搞不好以后师父可以传一招半式给我…”
我心中腹诽,羡慕个球球,是个祸害还差不多。然我随着他经过大堂庭院,发现几乎所有瞿门弟子都是这般想的,到处都是对我探究的目光与对璞元真经兴奋的谈论。白翎枫与我在一起甚是昂首挺胸:“曲弟妹,这些家伙只听苏师妹讲了你与真经之事,却不知你已与曲师弟订下婚约…一会准教他们傻眼,你且瞧着。”
看样子,这货对于知道点别人不知道的八卦很是得意。我抽了抽嘴角,却听大门处一阵喧闹,似是有人回来了。
曲徵亦站在大门不远处,换了一身锦灰镶银的裘袍,头发还湿漉漉的垂在腰际,浑身散发着沐浴后的香气,眸若寒潭眉似远山,仿佛有光散发出来,直教我看得心中禽兽乱窜。
白翎枫大步走上前去:“曲师弟,伤处可还好罢?”
“伤处已无碍。”曲徵弯起嘴角:“多谢白三师兄借房间与我沐浴。”
“好说好说。”白翎枫嘿嘿一笑:“自家兄弟客气甚么。”
原来他把房间腾给我,自己便去别人的房间洗了。我面上一热,正想与他打个招呼,忽听不远处一声娇喝,便见一个桃色的影子火速飞了来,直直撞进曲徵怀里,还夹杂着抽泣声,我愣了愣,这才看清眼前女子是苏灼灼。
“公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扬起脸,泪容真若梨花带雨,那眼睛那眉尖,那红唇那贝齿,连我一个母的瞧着都心旌神驰:“我听说你受了伤?可好了?还疼么?你答应我,以后再别抛下我一个人了!”
曲徵还未回答,我瞧着苏灼灼环在他腰间两只胳膊,瞬间觉得碍眼得很,说话便说话,搂这么紧作甚?然未等我说些甚么,忽然旁里走过一人拉起我的手,亦是梨花带雨道:“金姑娘…你无事真的太好了。”
我目瞪口呆,俞兮挂着一副真切的面容继续道:“若不是当时我脱了力…怎会让你掉下去,曲公子亦不会为救你受伤…”
…
这妹子当真该去做戏子,演技忒完美了啊!
我顿了顿,反手握住俞兮的手,嘴边弯起一抹笑:“俞姐姐言重了,当日密道中和瀑布边的恩情,我当铭记于心,此生永不敢忘。”
俞兮睫毛颤了颤,眼中情切不减,丝毫不动声色。
我心下冷笑,在镖局做了三年的下人,有些脾气亦磨得平和了,但若说我这泥人土性子中还有甚缺点,两个字便是记仇,三个字便是很记仇,十个字便是非常十分极特别的记仇。
莫非她觉得我金百万出身卑微,便可肆意欺辱,却不敢去寻她的晦气么?
☆、27赏月
曲徵归来,瞿门大举设宴,晋安颜与俞兮均为座上宾。
至于苏灼灼,她一直粘在曲徵身畔,直到快进内门了才瞧了我一眼,挑了柳叶眉道:“噢…你也还活着。”
…
语气不要太失望啊!我嘴角抽了抽:“不好意思,命硬。”
苏灼灼不理我,美目转向曲徵,笑颜如花道:“公子你瞧,命硬克夫的,不如把那婚约…”
“他命也硬啊。”我立时插言:“大家硬到一处去,般配得紧般配得紧。”
曲徵莞尔一笑,苏灼灼飞来一个眼刀,我亦飞了一个回去,然眼睛没人家的大,瞪起来也不够**。
瞿简入座,便可开席了。我本来想坐在曲徵身边,奈何晋安颜觉着自己离瞿简太近有些紧张,生生把我拉了去,于是我只能看着苏灼灼和俞兮一边一个将曲徵夹在中间,默默在心里咬手绢。
以俞兮之心计,眼下定然不会让苏灼灼察觉自己喜欢曲徵,是以她虽坐了曲徵旁边,亦是几番推脱。苏灼灼半点也没怀疑,大约觉得俞兮坐了那里便可阻了我坐过来,神色颇为满意。
曲徵悠然端着茶杯,一副事不关己的情状。我虽吃了盘如意糕,但对正常的晚膳仍然充满期待,是以只是昂着脑袋等开饭,对其余人等好奇的目光一概无视。
饭菜相继端了上来,这一全门宴席,少说也有上百人了,我登时对瞿门的厨子生出了滔滔河水般绵延不绝的敬仰之情,如此大的菜量,做得用不用心,内行人一瞧便知。
瞿简微微抬手,他右手边的一个黄衫男子便说起了场面话,无非便是感谢晋安颜大恩大德云云,顺带将近日一直在瞿门帮着寻人的俞兮也赞扬了一番,我却不知此人是谁,便推了推旁边的白翎枫,他小声与我介绍:“师父入室弟子有七,这是大师兄冯彦,那是二师兄…苏师妹排第六,曲师弟最晚进门,为七。”
大约是我这番交头接耳的动作太过鬼祟,霎时便吸引了冯彦的目光,他生了一张长脸,倒也算得仪表堂堂,但若摆在曲徵身畔,那便瞬间路人了。
“冯某失礼。”他微微向我点头致意:“这位便是金氏镖局的金姑娘罢。”
我矜持的点了点头算作回应,一副小媳妇儿模样。冯彦还未及再说甚么,便听白翎枫卖关子道:“大师兄,你可知金姑娘为甚来此么?”
宴席一时寂静下来,无数双眼睛落在我二人身上,看样子白翎枫一直在等这个时刻,他咳了咳嗓子正欲发言,便见曲徵轻轻放了茶杯,淡道:“这位金姑娘已与我订下婚约,亦算瞿门之人了。”
席间顿时鸦雀无声。
只瞧着身畔这几位师兄的反应,大约便可纵观全局。冯彦一怔,下意识的看向苏灼灼;他旁边的二师兄更是直接瞧着我蹙起眉来;白翎枫垂着脑袋,对于没有亲口说出这桩八卦极其失望;四师兄张着嘴巴,像是这辈子也合不上了;五师兄一副“你在开玩喜”的表情笑了起来,且愈笑愈厉害…苏灼灼只盯着我牙齿磨得咯咯响,瞿简冷哼一声,大概表示不屑。
…
我很淡定的起身施礼:“见过各位师兄。”
这些货们便算再震惊,到底也是涵养极好的瞿门弟子,便一一起身与我回了礼,连苏灼灼都瞪了我一眼,于是我发觉最不客气的,就是瞿简这老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