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打趣他:“顾总,这次没有专车?”
顾映宁竟一本正经,唔声道:“陪你微服私访,以免你感觉不自在。”
她乌丝如黛,笑得明珠炫华。
顾映宁预定的宾馆在前门大街,所以颠簸了许久之后,计程车终于在宾馆门口停了下来,柔和明亮的灯光倾泻而来。
入住手续的办理很快捷方便,电梯门关上的瞬间,盛夏心里温暖得宛如有一只小猫正在挠她的心口。若非他有心提前预订,岂会样样办理得这么快。
盛夏并不认床,但这一觉睡得不是很好。次日清晨她很早便醒了。
翻身下床,她撩开窗帘的一角眺望外头,似乎天气很好。
刚想转身,身后传来一道略带慵懒的低声:“你起来了?”
盛夏回头,顾映宁不知何时也已经醒了。她走回床边,他也顺势坐起身,问她:“睡得不好?”
“嗯。”她应声,“把你吵醒了,抱歉。”
顾映宁轻而一笑,初睁开眼的慵懒犹存,他说:“傻丫头,道什么歉。”
这是他头一回这么称呼她,盛夏简直不敢相信,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样亲昵的语气她从来不曾期待过会从顾映宁的口中说出来。最近的惊喜和意外一个接着一个,盛夏觉得自己都快要不认得他了—四年了,严肃的他,凌厉冷峻的他,温柔体贴的他,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顾映宁?
支吾了半天,盛夏才道:“你…你是不是没睡醒?”
顾映宁翻身下来,随手抄起床头柜上的一件T恤,用力揉揉她的头发,边迈步边道:“洗漱吧,早点儿出门也好。”
他们在楼下的自助餐厅用过早餐后,盛夏问顾映宁:“亲爱的导游,请问我们第一站去哪里?”
听她这么说,顾映宁故作低吟了片刻,尔后扬眉,道:“盛小姐,不知故宫合不合你心意呢?”
盛夏努了努嘴,一双翦瞳望着他,说:“既然导游盛情相邀,那就去吧。”
顾映宁依旧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顿了几秒后到底还是没有忍住:“没大没小!”
他们从一条小道走到大栅栏,穿过这条琳琅满目的古朴街道,前面是开阔的步行街广场。盛夏正准备扬手打的,却被顾映宁拦住了。
她不解,他却语出惊人:“我们坐公交去吧。”
这次盛夏只觉得顾映宁也许是被北京的寒风给吹恍惚了。她瞪大双眼直直望着他:“顾映宁,是你口误还是我听错了?公交车?
你坐过公交车吗?”
他轻笑:“怎么没坐过?走吧,126路就在前面。”
也许因为已经过了旅游旺季,游人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从公交车下来,盛夏和顾映宁沿着马路步行。两旁都是很古老的房子,低低矮矮的原木柱子,点缀着精致工笔画的屋檐,朱漆刷成的门栏窗柩也有些斑驳了颜色。
再往前走,萧萧下的落木之外,东西筒子河在眼前潺潺流淌。
盛夏快走几步跃上台阶,一手撑着水泥栏杆,抬头望着天空叹道:
“映宁,没想到北京居然也能有这般蓝的天。”
许是前一阵子刚刮过很大的风,把北京上空的雾霾都刮得一干二净,今天竟是晴空万里,只零零散散飘着几丝几缕棉絮一般的云。
护城河里的水也清澈幽碧,因着不时吹来的风而波澜阵阵,倒有些像西洋油画里浓而随性的重彩。
顾映宁在她身旁比肩而立,道:“这样的蓝天确实不常见。”
然后他又说,“要不要给你拍照?”
留完影他们继续向前走,路边有不少老大爷席地而坐,有些在遛鸟,有些在下象棋。他们仿佛感觉不到风的凛冽,一个个都乐乐呵呵。
绕着城墙走了许久,阳光轻薄而温暖地洒在他们身上。盛夏上次来北京的时候还是幼时,因此不免处处都有些新奇。她跳上城墙边的脚台,歪歪斜斜地走了几步,一只脚落空的时候顾映宁一下子扶住她:“盛夏,你就不能好好走路吗?”
阳光照射在他清隽的脸上,甚至将他蹙起的眉都照得那样好看。
她脸微红,低头垂首重新走回平地,柔荑却被顾映宁就此牢牢地握在手中。
他们沿着道旁的垂柳一路前行,又走了许久之后,终于,视线里出现了故宫角楼的一角。大概因为是旅游淡季,他们只排了一会儿的队便买到了票。
看着那些经历岁月洗礼的赭红色围墙,盛夏问顾映宁:“你认得路?听说里头很大。”她并不是第一次来北京,却是第一次游故宫。
他点头:“以前曾经在北京生活过三年。”他微微停住脚步,转身将她的手握紧收好,“晓得里头大就跟紧了,走丢了我可不找你。”
盛夏忍不住咬着下唇笑。
十一月的北京已到了冷峭时节,尽管有一层薄薄的阳光,他们在里头转了一会儿便觉得风大得似要将人掀了去。因为收拾得匆忙,盛夏只带了一件大衣过来,然而竟还是抵不过天气的严寒。任她怎么捂紧大衣,刺骨的风依旧一个劲儿地往里钻,剜得她生疼。
顾映宁倒还好,但看着盛夏这般瑟瑟的模样,他眼神变了变,想要脱下自己的大衣盛夏却不让。双手伸进顾映宁外衣的口袋里,盛夏几乎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像个树袋熊一样。她自己倒是乐了:“映宁,你今天彻底体现了自己的价值。”
他扯开嘴角微微笑了笑,那笑意却在眼角一闪而过并没有到达眼底。
他们沿着中路建筑一路走过去,又在西路建筑转了一圈,最后从神武门走了出来。顾映宁给盛夏拍了不少照片,自己却拍得极少,总是摆手说来得次数太多。眼下已经出了故宫,盛夏拉住他:“不行,必须先拍张合照再走。”
顾映宁这回倒很欣然,他们请了一位路过的游客,然后在空地前比肩而立。就在帮忙的游客喊着“一、二”的时候,顾映宁忽然抽出了口袋里原本攥住盛夏的左手,手臂一伸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而右手却接替了左手,同盛夏的柔荑指指相扣。
他的动作太快太突然,盛夏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名游客已经向他们笑着走过来,把手机递给他们问是否满意。照片上盛夏仿佛镶嵌在顾映宁怀中,他和她紧密地相依在一起,就好像他们天生就应该这样相连一体。
她忍不住笑逐颜开,喜色让她的雀跃怎么掩都掩不住。
身旁顾映宁已经开口,嗓音低沉而磁性:“很好,谢谢你。”
刚到马路边,顾映宁便扬手拦下一辆计程车,拉着盛夏坐进去,而后言简意赅:“去王府井。”
盛夏诧异:“现在?”
顾映宁低头看着手掌中包裹的她的手,因为天气太干太冷已经有些微皱皮。他蹙眉,脸色有些沉,却没有说什么。盛夏觉得有点儿莫名和不解,但看他俨然不是很想说的样子,便也转头看窗外风景了。
她没有想到他这么急匆匆地过来竟只是为了给她买一件羽绒服。
顾映宁几乎是挑了最厚最长的一件,盛夏哭笑不得:“哪用得着这么厚的羽绒服?裹着一定和熊没有两样了。”他当然不认同,沉声道:“自己手指甲盖都冻得发青了,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一旁的售货员阿姨听到顾映宁的话,直捂着嘴笑,终于忍不住冲盛夏道:“姑娘,你男朋友这是心疼你呢!”
此时的盛夏,也终于明白刚才他为什么摆着一张脸,原来竟是因为这个。甚至,他也许还有些自责让她这样措手不及地出来,连衣物都没能好好收拾。
她摇了摇顾映宁的胳膊,仰起头用略带撒娇的口吻对他说:“映宁,我知道你怕我着凉,但是只要一件薄一点的羽绒服真的够了。”
大概是看盛夏的表情太可怜,售货阿姨也帮腔道:“现在这天儿其实买棉衣就行啦,你女朋友说的也没错儿。”
兴许是被盛夏巴巴望着的眼神给说服,顾映宁终于让步:“那就这件吧。”
这是一件中长款粉色的羽绒服,套上身的那一刻盛夏觉得顿时暖和许多。在镜子前面照了照,盛夏回头问他:“这颜色…会不会太粉嫩了点儿?”
售货员阿姨抢先大声道:“哪儿的话!年轻姑娘就该穿得嫩气一点儿,成天穿些黑的灰的多没朝气!”
见顾映宁默默点了点头,售货阿姨登时讲得更起劲了:“就这件刚刚好!暖和又好看,你看你男朋友都觉得不错。”
售货员阿姨的嗓门实在太大,盛夏被她说得不太好意思起来,微腆着脸看向顾映宁,似乎是征求他的意见。他走近,替她再拉拉领子、拨开头发,终于满意道:“就这件吧。”
买完衣服之后顾映宁又牵着盛夏买了手套和围巾,还欲给她买帽子的时候盛夏到底是受不住了。
“顾映宁!”她一顿脚停住步子,“我哪有这么娇气?”
他却不高兴,双眼微眯:“盛夏,你这是对自己的身体不负责任。”
察觉到顾映宁的愠色,盛夏静静地望着他片刻,然后忽然踮起脚尖在他颊边印下一个湿湿的吻,清澈明眸弯起,轻轻道:“映宁,你带我来北京玩我真的很开心。回去之后我一定把所有的衣服按季节一一排好,这样下次哪怕时间再匆忙都不会收拾不齐衣服,好不好?”
因为她懂他,明白他的愠色更多的是因为自责,所以她索性这样讲。
果然,他面色稍霁,良久后叹了一口气,牵起她戴着手套的手,道:“拿你真是没办法。走吧,去吃饭。”
出了商店,外头的风依旧呼呼刮着。只是现在的盛夏走在顾映宁身侧,却仿佛置身暖春,从没有的似火骄阳曝晒了她心里每一个角落缝隙。因为有他在,纵使寒冬腊月,于她而言,也是明媚****。
他们便这么在北京随性而游。在南锣鼓巷吃棉花糖吃得满嘴黏,在三里屯看行色匆匆的白领疾步,在颐和园看那些历经风霜的亭台楼阁,在北京大学的未名湖畔看河水沉静、落木萧萧。
第二周的时候他们去了香山。那天天气很凉,他们醒来的时候天刚擦亮。香山盛夏倒是来过,只不过那时还是夏天,因此也未曾见过红叶满山头。
之后他们又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来爬长城,还远远观望过鸟巢和水立方,踏过国子监的巷道,也曾在拂晓时分出门去天安门看升国旗。
时间过得格外快,不知不觉中,距离假期的结束只剩下三天了。
798艺术区是盛夏很喜欢的地方,在这样惬意的巷道里转来转去她一点儿都不觉得头晕,只道798怎么不能再大一些。
“熊猫慢递。”盛夏一字一字地读着外头的店名,双眼一亮,转头看向身侧的顾映宁,“你说慢递是寄什么的?”
他眼底有着暖意的微澜,嘴角噙着一丝笑:“既然好奇那就进去看看便是了。”他说着,已经牵着她率先迈步。
原来,慢递是给未来的自己或旁人写一封信。
周围一只只可爱的熊猫慢递员公仔,扶疏的花木,仿佛带着时光感的木质抽屉,还有那温暖而晕黄的灯光,无不让盛夏有些恍惚。
几乎是一瞬间她便做了决定,对他微微仰起脸,说:“映宁,我们给十年后的彼此写一封信,好不好?”
于顾映宁而言,“未来”永远是一个充满变数的词,更何况是十年之久。若是平常他断不会做这样在他看来有些矫情的事,然而,当从她口中听到“十年后”这个词的时候,他的心却无可避免地只觉温情而动容。看着她略带祈求的目光,顾映宁仿佛看到十年后的他和她,也许甚至还会有他们的孩子。
他勾唇:“怎会不好。”
他们一前一后地坐着,盛夏坐在他前面,总是写着写着就会回过头来瞧他一眼,似乎在警惕他有没有偷看。顾映宁好笑又好气,莫非他就是这般不可信吗。
终于等他们都写好信,盛夏仔细地将信纸折叠成三折,而后交给老板:“就这个了。”
老板是个胖胖的有和善笑容的年轻人,端起单反道:“站好,拍照啦!”
这一次,盛夏没有再嵌入顾映宁的怀。在器宇轩昂的他身侧,颜色楚楚的她同他比肩而立。她勾住他的臂弯,螓首微微倚靠他的肩,笑得明眸皓齿。
信自然是由老板暂时代为保管,但是相框他们自然是要带走的,而照片后的日历则正是十年后的十一月。他们的标题很简洁,顾映宁金口一开只有两个字:“十年。”
盛夏一边走出熊猫慢递一边欢欣雀跃:“顾映宁,十年后的今天,不如我们自己再过来取信吧?”
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刚好走出小店,傍晚的北京晚霞满天,而她的脸她的发她的肩,漫溢阳光。
心下一动,仿佛有一只小兽在挠他,顾映宁的两只手揽上她的腰,不由分说就低头吻了下来。他的气息,一向清爽干净,此刻反倒更增添了几许蛊惑的香。她不自觉地踮起脚尖,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情不自禁地贴紧他,只想不断地靠近,靠近,再靠近一点儿。
有风刮过来,分明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凛冽,然而对顾映宁和盛夏来说,却犹如融融的春意。
盛夏从来都不知道,其实她之于他,就是黑夜里的光,就是,雪地里初升的太阳。

Sunshine 13 最幸福的事
太幸福的事也许要变卦几次,方悟到珍惜的意思
结束假期回到F市,盛夏忽然觉得一下子精神满满,之前的那些病痛和疲乏竟就这么清扫而空。
“小夏,进来一下。”
接到辜子棠的专线电话,盛夏忙放下手里的材料,快步到他门前敲了敲:“辜总。”
辜子棠将一份报告递给她,道:“这里是S.R.公司针对我们合作案的一份企划书,你粗略翻翻,等会儿一起开个会。”
“S.R.公司?”盛夏疑惑,“不是已经选定宇方了吗?”
“一日未签合同,就都存在着变数。”辜子棠耸了耸肩,又道,“好了,没其他事了,忙去吧。”
盛夏点点头。转身欲离开,身后却再次传来辜子棠的声音:“对了小夏,顾总近来还好吧?”
盛夏微笑着致谢:“已经没有大碍了,谢谢辜总关心。”
辜子棠幽幽叹息,道:“若不是因为裴晋…你们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受罪,说来我有很大责任。”
愣了愣,盛夏而后有些不太好意思:“您不必自责,您也是受害人,好在我和映宁都平安无事。”
辜子棠站起身来,长长地叹了口气,拍拍盛夏的肩头,道:“小夏啊,裴晋做过些什么、说过些什么你就都忘了吧,把不愉快翻过去才能好好地加油工作。”
尽管听来有些突兀和莫名,盛夏还是浅浅笑了笑,应承道:“知道的辜总。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出去了。”
盛夏背转过身,双眉微蹙,直觉让她觉得有什么不大对味。然而已经走到门边的她自然也不晓得,身后辜子棠盯着自己背影的目光牢牢,双眼黑得仿若深不见底。
九点多光景的时候,顾映宁终于踏着月色回来。
盛夏替他将大衣挂到衣帽间,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忍不住叨叨道:“身体刚好就又喝酒,同你说过多少回了,能避则避…一点儿都不晓得珍惜自己的身子!”
顾映宁只是笑,每每喝过酒回来,他总是比平时放松许多,今天也不例外。因此他一边“嗯、嗯”地应声,一边道:“不是有你帮我珍惜嘛。”
她抬眼就瞪:“顾映宁,你是在赶我回清茶花苑吗?”
这回他不吭声了,一伸双臂从背后搂住盛夏,下巴放在她的肩上,哂笑地呢喃道:“小管家婆,你若是回清茶花苑我就跟在你后头。”
盛夏回头横目,说:“什么管家婆?嫌我烦了就说,我立马回清茶花苑。”
明明她微恼,他却格外开怀,哈哈大笑着将她搂得更紧,又在她颈间呵气,道:“那,顾太太?顾太太总是喜欢唠叨顾先生,因为顾太太很爱顾先生。”
顾太太,听着多么诱人的三个字。
纵然有再多的愠恼,这一刻都被他的话熨平了。仿佛他们已是结婚好几年的老夫老妻,彼此之间根本无需言语,只消一个眼波一个抬颔,便瞬间能明白对方。
刹那间,她竟有些鼻酸。
良久都没有人说话,他就这么在背后抱着她、暖着她。这样温馨的空气里,仿佛连大声呼吸划破静谧的空气都是一种罪过。顾映宁原本只是下巴搁在她肩头,渐渐地,他的唇开始游移,从她的脖颈移到她的耳后。而他的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慢慢地从她的上衣寻到入口,一路向上。
他的唇他的手仿佛是最炽热的熔岩,所到之处都沸腾了她每一个细胞每一个毛孔,烧得她恍惚觉得自己要蒸发成水汽融入他的体内一般。他的气息依然带着淡淡的酒味,顾映宁好似是故意的,故意要让盛夏也沾染他的酒气,就此醉下去—醉在他的温柔里。
心早已兴奋得快要跃出来,激动中带着一丝不知所措的迷茫,盛夏隐约听到顾映宁黯哑的嗓音:“盛夏,回房里好不好?”
其实她早煲好了一锅汤正在等他,然而此刻所有的其他都已蒸腾到了九霄云外,她早已不能思考不能记忆。他就像她的蛊,而她只能顺从地模糊应声:“好…”
许久之后,他侧躺,而她也侧着身面向他,绸缎一般的黑发铺散在他的身边。她枕着他的手臂,就像从前一样。他伸出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拂开挡住她光洁额头的垂发,又触了触她还依旧带着潮红的脸颊。
盛夏微微蹭了蹭他的胳膊,一只手抱住他的腰,仿佛午后刚吃饱喝足想要晒太阳的猫。顾映宁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她的发,低低的声音还有一丝慵懒,说:“盛夏,过几天陪我回家看望我爸好吗?”
她原本已经有了浓浓的睡意,他忽然脱口的这句话不啻一枚重磅炸弹,炸得她睡意全无。盛夏抬头,乌黑圆亮的眼睁得极大,环着顾映宁腰的手臂忽然收紧,怔怔道:“你爸爸…我、我…”
她说了好几个“我”却都不曾再有下文,然而他却明白她那些交杂在一起的心情,笑着拍拍她的后背,说:“担心什么,上回取消了婚礼家里那老头子把我骂得耳朵都快生茧了,再不带你回去看看,估计他就要跟我断绝关系了。”
明知道他说得夸张,但盛夏之前心中涌起的紧张、担忧与迷惘却因此出奇地慢慢消散了去。顷刻之后终于浅浅露出一抹笑意,她轻轻摇了摇他,只道:“就会乱说。”
顾映宁不说话,只是笑,微微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颊。其实顾映宁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线条柔和,因为不太常见,所以就好像一个旅人在山顶等待了千年终于绽放的雪莲,清悠而温暖。
盛夏抬手抚上他的脸,上头还有一层蒙蒙的汗。她说:“映宁,以后多笑笑好不好?我喜欢看你笑,不许你对我凶。”说到最后她甚至微微嘟起了嘴。
顾映宁不由莞尔,曲指敲了敲她的额头,面上却故作淡然,剑眉挑起,放慢语速道:“长胆子了?”
她瞪了他一眼,正欲背转过去,他已眼疾手快地牢牢捞住了她。
将盛夏扣贴在自己胸口。顾映宁微笑,轻声低低道:“好,都依你。”
听着耳边他清晰有力的心跳声,盛夏又蹭了蹭,许久之后,她的声音有些模糊地传出来:“映宁,你最近让我觉得…很幸福。”
她说得很轻,可他听得分明,也听得心下一动。
也许某种程度上他应该多谢裴晋,若不是因为那件事,可能她至今仍未同他和好,亦或状况更糟。危及生死的关头,顾映宁才发觉他最害怕的并非死亡,而是从此以后他再没有机会看她笑、同她说话、陪她度过每一个日日夜夜—甚至,他还没有那样好地对她。
他总是不敢将自己对她的感情全部摊开来,他怕一旦曝光,换来的并非她的同感以待,而是她的仓皇拒绝。其实说穿了,他是个自卑的胆小鬼。
上回当盛夏对他情不自禁地说“我爱你”时,这样突然而毫无预兆的惊喜,在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的心跳就此停止。以前他以为,除了眼前的片刻温暖,他便再也抓不住别的什么。现在他终于明白,原来他一直所追寻的,其实由头至尾都在身旁,从没离开过。
她是北极的星光,而他是一路追寻而来的旅人。终于她和他,都在彼此的千帆过后,找到了本就应该归属的对方。
轻轻将盛夏抱得更紧贴得更密,顾映宁向来锐利的眸光此刻却柔软得如同中秋里最完整缱绻的月光。眼底开怀,嘴角上扬,他说:
“盛夏,我也是。”
第二天清晨,盛夏醒来的时候顾映宁已经起来了。
她趿着拖鞋踱出卧室,扶着栏杆慢慢地走下楼,却在餐厅处停下了脚步。盛夏看见厨房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忙碌,他系了一条蓝布碎花的围裙,盛夏看着看着不由得笑出声来。
顾映宁闻声转头,见到盛夏忍俊不禁的表情,倒也不恼,只是似笑非笑地扬了扬眉,问道:“洗漱了吗?”
盛夏点了点头,他便不再说什么,只是转身继续忙活。她慢慢地走过去,走向那个正在厨房里为她做早饭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平常连倒一杯咖啡都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的。
眼前忽然浮现出许久之前的某一天,也是清晨,也是厨房,唯一不同的是那次是在她家。他为她煮了清粥小菜,而她冷着眼沉着脸将他赶走了。直到不欢而散之后,那碗粥上头的热气在她心里久久都没有散去。
站在顾映宁的身侧,那回怫然的他与眼前眉目柔和的他相重叠,盛夏觉得心里有点儿酸有点儿疼。
许是察觉到她太过巴巴的眼神,顾映宁侧头看她,似乎有些不明所以,将水煮蛋盛入碗里放到一边,他转身面向她:“怎么了?
是没睡好吗?”
盛夏摇头,想说什么却又好像一时间哽在了嗓子口,张了张嘴却是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顾映宁轻轻拍拍她的头顶,转而一笑,道:“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来,帮忙拿筷子和勺子。”
喝了一大口暖暖的麦片,盛夏见顾映宁正欲剥水煮蛋的蛋壳,忽然放下麦片,伸手道:“我来吧。”
她今天早晨这般反常,顾映宁只觉有些莫名又有些好笑,于是在盛夏剥好蛋后他微微俯身凑近,张口望着她。
看他这副讨食吃的模样,盛夏终于再一次露出笑颜,蘸了些酱油后送到他嘴边。他一口咬下半只水煮蛋,而后将剩下的半只送到了她嘴边。
原来做什么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在一起。就好像同顾映宁在一起,连一块儿分享一只水煮蛋这样稀松平常的事都能让盛夏觉得心里喝了琼浆仙露一般的甜。如若不是和他,纵使现在她去北极看到最绚烂夺目的极光,或许都只是一种自然的赞叹而已。
吃完早餐他们回楼上换衣服。为顾映宁打领带一直都是盛夏的事,他们从未明说过,却发生得理所当然、顺理成章。替他再理一理衬衫领子,盛夏有种大功告成的感觉。
正欲转身,听得他说:“中午我会去找辜子棠,他有意同我们公司合作一单case。”说话的工夫里顾映宁已经穿好西装,长身玉立于熙薄晨光之中。他继续道,“所以,中午一块儿吃饭吧。”
盛夏自然应承说好。顿了一顿,她忽然蹙眉,有些欲言又止。
他当然看出来了,挑眉等着她。
“映宁,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裴晋一案按理说已经落幕,为何辜总却一再地跟我说忘记裴晋的所言所行?”她皱了皱眉,继续道,“其实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一种感觉。”
说完,盛夏发现顾映宁直直地望着自己,不禁有些无措又微赧,努努嘴:“我也就这么说说…”
顾映宁吻了吻她,又轻拍了下她的发顶,只道:“快些换好衣服,我在楼下等你。”
十点多光景的时候,顾映宁果然来了普迪实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