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贴着她那样近,她甚至能感觉到从自己脊背处传来他胸膛的温度。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盛年望着镜子里程家言慢慢低下头,鼻尖缓缓地靠近,距离她的右耳廓只在咫尺。
他的呼吸暖暖地喷洒在她的耳边和颈间,明明应该痒得她咯咯笑,但此刻却痒得她眼里雾气升腾。
太久,他们没有再这般靠近过。
屏住呼吸,她一动也不敢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镜子里头的他和自己。
程家言张口,顿了几秒钟才说道:“把发梳插在右侧好不好?”
他哪里是在问话,盛年只觉得他分明是在呵气。她哆嗦得厉害却又不想躲开,于是唯有结结巴巴地应声:“都、都随你。”
晒然一笑,喷洒的呼吸离开的那一瞬,盛年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微微俯了身,鼻子以下都被盛年挡住了,因而镜子里,她看得最清楚便是他的那双眉目。程家言的头发较之从前已经长长了不少,今天恰巧又没有用发胶,于是额前是几缕柔软的刘海。
他低头,刘海覆下来;再抬眼,刘海被微微往侧边带动。而他的桃花眼就仿佛两颗最明亮的墨晶,那样深不见底,又透着温软的光泽。
比划了好几个角度,最后倾斜着将发梳推插进盛年的花苞发髻,程家言的动作极轻,轻得盛年连鼻头都发酸。
瞳仁含笑,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上,说:“大功告成。”
盛年侧头照镜子,发髻间,那对蝴蝶水钻是最耀眼的光彩。她抿唇笑:“真好看。”
他帮她插梳的,怎么都好看。
傍晚的情景还清晰得历历在目,但门口忽然响起的敲门声让盛年一下子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
“是我。”
这样熟悉的声音,盛年连忙从床上下来,小跑着打开门,程家言立于眼前。
提起一个袋子,他轻声说道:“晚上见你吃得很少,是不是不习惯全海鲜?这碗鸡丝粥,趁热喝了吧。”
她接过袋子,扶着门的手分明紧紧地抠攥着,脸上却是微微笑:“好,谢谢你阿言。”
“早点休息,明天要早起去海边。”他叮嘱。
“好。”
她依旧那么微笑着,看着他转身离开,然后轻轻关上门。
倚靠在门背,盛年觉得自己的力气忽然一下子全都被抽空,双腿都开始轻微地打颤。
抱着袋子,鸡丝粥的香味慢慢地蔓延了整个房间。只是粥实在太烫,隔着外卖盒和塑料袋都烙得盛年的胳膊通红。
强忍了一整天的眼泪,终于缓缓地被烫了出来。
【Chapter 20 我怀念的】
我怀念的是无话不说,我怀念的是一起做梦
我怀念的,是争吵以后,还是想要爱你的冲动
我怀念的是无言感动,我怀念的是绝对炽热
我怀念的,是你很激动,求我原谅抱得我都痛
我记得你在背后,也记得我颤抖着
记得感觉汹涌,最美的烟火,最长的相拥
——萧敬腾《我怀念的》
翌日清晨,他们起得很早,搭上大巴就去了海边。
大巴在桥上停下来,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盛年终于看清了海的轮廓。海水散发着蓝色的气息,天空绽开柔红的蓓蕾,空气里弥漫的是绿色的滋味。
虽然是早春,沙滩上的人却已经不少了。
算起来,这怕是头一回在程家言面前穿泳衣。盛年竟有点不敢直视他肌肉纹理清晰的胸膛,偷偷瞥几眼又移开视线,盯着沙滩上自己光裸裸的脚丫。
程家言怎会没有发觉盛年的羞赧,眼里的笑意藏得很深,却故意说:“天很热么?怎么你的脸红得这样厉害?”
听出他的促狭,盛年没有理程家言,干脆自走自的路。
赤脚走在沙滩上,海水顺着波浪漫过来,舔吻着脚踝,丝丝清凉。靠近岸边的海水里漂浮着许多海带,它们总会在不经意间缠绕到盛年的脚踝、脚趾,贴紧到盛年的小腿,有一点痒,可是很舒服。
程家言走到了盛年身后,挑眉:“要不要比一场?”
她毫不犹豫:“当然要,大一大二时我可是校游泳队的成员。”
他揶揄:“倒数第一名?”
盛年瞪他一眼,再次不理他,戴好泳镜深呼吸。
海水一下子漫过手臂,漫过肩头,最后漫过头顶。盛年觉得自己恍惚变成了一尾鱼,被海水紧紧包围住。
那次她紧抱他,只因他是她这尾小鱼不可或缺的大海。而今,海已经注定要退潮离去,她不晓得自己会否干涸。所以现在,哪里是真的要和他比赛,她只是想珍惜每次还可以和他成双的机会。
她故意游得很慢,故意跟在他身后,透过泳镜和海水,仿佛想把他的身影烙印在脑海中。
记得从前和他一起去爬栖山,后来她无意间才发现,原来一路上他竟拍了那么多张自己的照片,一张张全是她的背影。他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让她站定,但他偏偏没有,只是默默地镌刻下那么多她的背影。
而现在,游在程家言身后,盛年也终于体会到那时的他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情——忐忑,眷恋不舍,和不敢打扰的独自珍藏。
那时的自己根本没有察觉,一如此时的他,已经穿梭而前太远太远,远到盛年早已分不清前面那么多的黑点中究竟哪个是他。
酸涩泛上来,盛年索性闭上眼不再分辨,没有目标地漫游。
突然,头撞到了旁人,盛年一口气没有换好立刻呛了水。又咸又涩的海水在嘴里横冲直撞,呛得原本就酸涩的鼻子一阵刺痛。
她本能地挣扎,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抱了起来。
泳镜推到头顶,盛年一睁眼就愣住了,抱着自己的人竟是程家言。
鼻子又是一阵更厉害的刺痛,痛得盛年的眼泪居然一下子就淌了下来。
双手紧紧地勾住程家言的脖子,她的声音怔忪中带着哽咽:“你,你不是早就游到前面去了么?”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定定地注视着她通红的眼眶。俄顷,叹了口气,替她抹去眼边分不清究竟是海水还是眼泪的珠子。
意识到什么,盛年忙语无伦次地解释:“刚刚呛到了海水而已,你不要误会,真的是太咸太涩了…我,我自己擦就好。”
她尽管这么说着,双手却勾得那样紧,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
他好像全然相信她的话,低声道:“既然呛水了,那我们去沙滩边坐会儿吧,好不好?”
盛年点头,手依旧没有放开。
程家言抱着她慢慢地往岸边走去,海浪一波一波的涌过来,温柔并不汹涌。借着海水的浮力,程家言轻易的就将盛年抱到了岸边。
一下子从水中站起来,盛年重心有点不稳,恰好又有一阵海浪袭过来,波涛溅起的浪花洒落到身上,她不由得踉跄。
程家言有力的臂膀忙扶住她:“站稳点。”他的声音和温度都近在耳边,“还有,脚下有不少小石子,可能有些疼,小心。”
因为他的如昔体贴,盛年心中的酸涩被温暖冲淡,仰脸,冲他开颜一笑。

还未到夏天,海边却已经人山人海,沙滩上的打遮阳伞下竟早已是满满的。
程家言带着盛年在沙滩的坡中间地带坐下来。这里的沙没有被海水打过,不似沿岸的那样烂湿,干燥柔软,很是舒服。
“以前来过海边吗?”程家言很随意的问道。
盛年一边低头旋开矿泉水的瓶盖,一边说:“还是很小的时候吧,那时还没上小学,同家人一起去过青岛的海边。”
他也仰脖大口喝了几口水,笑道:“那么遥远的时候,你还记得多少?”
盛年也笑了:“怎么没有,不过只有几张零散的记忆碎片,大部分已经模糊了。”
程家言却是有了兴致,一面慢慢躺下去,将沙子覆盖在自己身上,一面道:“说来听听看。”
既然是他想听,她便仔细地想了想,半晌,开口道:“那个时候似乎还有一个小男孩,和我差不多大年龄。妈妈一手牵着我,一手牵着那个小男孩,我们一起在沙滩上筑城堡踩影子。”
他不停地将沙子堆覆到自己身上,渐渐地埋住了脚,埋住了双腿,埋住了腹,只剩下胳膊和头还在外面,接口道:“然后呢?”
“然后?”盛年顿了顿,尔后低下头,小声道:“不记得了。”
程家言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就这么点印象,也算去过海边?”
被阳光映晒了这么久,盛年原本就红了面,现在被程家言这么一奚落,于是恼羞成怒起来,捧起一大把沙子就朝他肩头扔掷去,没好气道:“晒你的太阳!”
他的心情似乎很好,拍拍身侧:“也试试?”
她状似抿唇想了一会儿,其实心里早就点头。
没多久,她也和他一样躺在沙滩上,肩并肩。
阳光好得很,正正照射到他们的脸上。盛年闭上眼,感受阳光在脸上的亲昵抚摸。她不说话,他也没有言语。不知道这么躺了多久,耳畔是海风的伴奏,海水猛浪拍打沙滩岩礁的旋律。
眼前是橙色的日光,盛年转头,偷偷地睁开眼,程家言的侧脸放大一般距离自己不到一厘米。
栗色的短发沾染了沙子,眉色正好,一双睫毛卷翘的桃花眼此刻正紧紧闭着。高挺的鼻梁下,线条完美的薄唇轻轻斜挑,挂着一抹笑。
他的眼角眉梢和第一次遇见时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变了的,只是描摹者——她——的心情。
彼时的无意,此刻的刻意;彼时的窘迫,此刻的贪恋;彼时的路人,此刻的恋人——虽然,这趟旅行结束之后,他们终将重归路人。
心底的酸涩和阴霾刚才明明被冲淡了,然而现在却又重新萦绕了上来。阳光这样的明媚,但根本照不进她心里半分。
现在唯一能照进她心里的,只有他的每一举每一动、每一个笑容。
程家言的睫毛动了动,盛年忙背转过头,重新紧紧地闭上眼。
下一秒,手忽然被人轻轻地攥住了。这样熟悉的温度,她几乎能记得他掌心的每一道纹路。
她没有回头,仍然那样闭着眼。
空气里流动的咸腥味依旧,照射在脸上的阳光明媚依旧,耳畔海水拍打岩礁的旋律也依旧。
这片海,是她见过最美的海。
美得,令她终于忍不住静静地流下了一行阳光泪。

后来,他们租了一辆双人车,在海边的马路上与风赛跑。
盛年执意要骑在前面一个车座,于是程家言举手投降,骑在后面一个。她从来没有骑过这种双人车,刚开始的时候既新鲜又有些害怕,骑得很慢,程家言都不禁揶揄了起来。不过渐渐地盛年放开起来,他们绕过海边的马路,绕过路边的更衣室,绕过后面的大片空地和小商店。
前面是一个极陡的上坡。
“骑不上去了。”盛年有些沮丧,但转眼又笑起来,“阿言,是不是你太重?”
程家言好笑道:“OK啊,那你一个人骑着试试。”
她自然只是说说而已。
“换辆单车吧,我载你兜风。”他微笑,阳光下如此晃眼。
她坐在他车后,闭着眼,脸上带着恬静的笑。
这是程家言头一回骑单车载她,怕却也是最后一回。
程家言骑得不是很快,风在脸颊上的婆娑正好很温柔。仰起头,盛年感觉到光线正从橙黄色跳到暗蓝,再到橙黄,不停地跳跃变换。盛年不知道程家言将要载着她去什么地方,但她可以感觉到,有时候路很平坦宽阔,有时候玩去狭窄。他们一直都在离海边不远的地方,因为她可以听到游人们欢快的嬉戏声和海浪掀起的哗响。
阳光强烈而明晃,从路边的一排排树叶的罅隙掉落下来,一地斑驳。
“前面是陡坡,抱紧我。”
听到他的话,盛年下意识地愈发收紧环抱住他的腰的双臂。
睁开眼,她还没有来得及看清路边的风景,视线里一下子全是模糊的绿色团影,风在耳边变成哗哗的灌响,重心失去平衡猛地下坠。
盛年不由自主地将他环得更紧,脸颊用力贴着他的后背。
她还是微微笑着的。
这些,都将成为他和她最珍贵的回忆,每一个场景都那么独一无二。她会把每一幕都当做默片一样,仔细珍藏。
所以,她告诉自己要微笑。
在盛年看不到的前头,程家言也眉目开怀,笑意一直蔓延到眼底。

“笃笃笃。”
清脆的敲门声让程家言从杂志中抬起头。
走过去开门,站在门外的是双手执着一瓶香槟的盛年。刚洗完澡,她的头发还湿漉漉的,身上也还带着沐浴露的清香。
程家言抬腕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这么晚还不睡?”
她深呼吸一口,举起手上的香槟,侧头嫣然一笑:“Room service。”
他定定地注视了她片刻,她湿漉漉的头发、崭新的睡衣以及深呼吸的胸口,尔后侧身点了点头:“进来吧。”
盛年从桌上取出两只玻璃杯,一只手握住酒瓶的中部。瓶子里的液体慢慢地流了出来,淡淡的色泽在房间晕黄灯光下显得格外诱人,馥郁的香气也随着微微喷起来的气泡一同充满了整个房间。
她在床边坐下,递了一只玻璃杯给程家言。
“干杯。”轻轻地碰了下他的杯子,盛年微笑。
程家言仰脖啜了一小口,问她:“怎么半夜来喝酒?”
盛年撅了撅嘴:“睡不着,听说香槟能助睡眠我就叫了客服。既然是一起出来玩,那好东西自然就找你一齐share喽!”
说完,她又喝了一大口。
这么些酒下肚,盛年的两颊已经渐渐地酡红起来,甚至连眼波也比平日更晶莹流转。她转头问程家言:“你怎么不喝呢,是不是嫌我要的香槟不够好?”
他于是又啜饮了几口,以行动来回答她。
盛年摸了摸自己水淋淋的头发,然后冲程家言一笑:“阿言,你帮我吹干头发好不好?”
程家言没有说话,放下玻璃杯,从卫浴间里拿了一只吹风机出来。
她这回倒是很乖巧,在靠近插座的床沿边端端正正地盘腿坐好,笑吟吟地望着他插好插头、按下开关。
这不是程家言第一次为盛年吹头发了。
他的手很干燥,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穿梭在她的秀发之间。程家言的力道从来都拿捏得极好,不会太重也不会太轻,指腹柔柔地贴着她的头皮,舒服得盛年闭眼想喟叹。
不过,她没有忘记自己今晚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盛年指指耳侧:“阿言,这边的头发还没怎么吹到呢!”
“是么。”他淡淡的应了一声,但还是依她的话将吹风机移到了盛年的左边耳侧上方。
吹风机里鼓噪而出的热风轰轰隆隆,几乎吞没了程家言因为探头而喷洒在盛年颈间的呼吸。他的手指依旧穿梭在她的发间,热风将发香吹飘向他的鼻尖,萦绕不散。
忽然,盛年握住了程家言穿梭发间的那只手。
他的掌心还有她发丝上的水汽,却又干燥温暖。顿了两秒,她转过头:“阿言,你觉不觉得吹风机吹得很热?”
程家言没有回答她,于是盛年转过整个身子,另一只手也握上他的,关掉了吹风机,整个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她轻轻地、又小心翼翼地伸展双手,直到和他十指相扣。
见他没有反对,于是盛年继续说道:“阿言,下次,你头发没有干的话也让我帮你吹头发好不好?比如…你生日那天。”
程家言的生日在七月。
他当然晓得她的言外之意,于是轻笑:“你梦里帮我吹头发便好。”
很显然这并不是盛年想听的回答,但她却转而笑了,两手松开他的指,胳膊一架环抱住了他的脖子。两人的额头顶着额头,急促的呼吸喷到彼此的脸上,盛年眼眸乌亮:“可是阿言,我不想只是在梦里怎么办?”
他却说:“那还是一夜无梦好了。”
他的拒绝这样明显,她怎会不明白。盛年一把扑到他的颈窝间,脸颊触着他柔软的发。温热的呼吸渗入他的肌肤,带来痒痒的感觉,可他笑不出来。因为,伴随痒痒呼吸一同感受到的,还有肩头上的湿热。
闷闷的,她的声音模模糊糊:“阿言,我想咬你。”
他失笑:“咬吧。”
盛年竟果真在程家言的肩头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用力之大得让程家言都吃痛得不禁微微倒抽一口气。
一圈赫然的齿印在程家言的肩头上格外醒目。盛年倒仿似觉得还不够,再次趴下脸——然而这回,她不再是咬他,却是湿软的唇印了上去。
她的吻轻而细密,从齿印,到颈窝,然后抬起头来望着程家言:“阿言,抱我好不好?”
程家言的眸色早已墨漆得深不见底,他的气息变粗:“盛年,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和他对视,明明声音已经开始发抖却强作镇定:“如果不知道的话,我就不会在这里了。”
他手臂一绕,拉下她的胳膊就想下床:“我送你回房间。”
但盛年的反应却比程家言想象的要快得多,几乎在他拉下胳膊的那一瞬间就又重新紧紧地攥住。她的呼吸很急促,终于激动起来:“我不回去!程家言,你明白我的意思的不是吗?至少现在我还是你女朋友,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他的目光紧紧地攫住她,不急不缓地开口,反唇问道:“你的意思是,从此刻开始我应该不再是你的男朋友?”
“程家言!”
盛年终于又怒又慌,使出全部的劲儿拽住他:“程家言,我只是想给自己再争取一次机会,这样都不可以吗?”
他已经站到了床下,沉着脸道:“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
她跨步下床紧跟着他,拽住他胳膊的手丝毫不放松:“我以为,那只是你的自说自话因为我从来都没有答应过!”
因为焦急,因为这么久以来堆积的不满,她终于义愤填膺:“对,上回是我错,但是这一回我根本没有骗你、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上次你可以原谅我而这次却无法接受?”
到底还是将这番话吼出来了。
吼完之后她有几秒的怔忪,却也没有后悔,只是紧紧地注视他等待答案。
程家言手臂上青筋暴起,屋内的温度骤然下降,盛年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强忍的怒气。程家言一个反手将盛年圈在自己的双臂之间,他的鼻尖就在她的额前。这样近的距离,明明应该暧昧至极,但强大的疏离感让盛年不禁一再地贴紧背后墙壁。
他的眼眸深不可测,仿佛是暴风雨的飓风中心般,残卷得盛年甚至忘却了动弹,屏息听到程家言冰冷而薄怒的低吼:“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明明我已经那么听话、那么努力地去减少存在感,但七岁那年父母还是丢弃了我?就在N市,一句‘对不起爸妈实在没有能力抚养你’难道就可以抹杀一切伤害了吗!”
她愣住。
她以为他自出生就是个孤儿,但再怎么都没想到过事实竟是这样。一个刚刚七岁的小男孩,在那时会有多难过多绝望…
“所以,”他咬牙切齿,“现在你还要再问为什么了吗?”
程家言抽走胳膊,喉结翻滚得极厉害:“我一直很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家,家里有会为我点灯的家人。我以为,你会是那个人,没成想我到底还是错了。”
他顿了下:“原来,你终究也只是一个过客。”
语罢,他从衣架上一伸手夺下外套便甩门而去。
巨大的关门声让盛年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她在做梦。难怪,顾康说阿言对人的信任都只有一次;难怪,他说这次他无法跨过心里防线的那道坎。上次他原谅自己的犯错,原来已经破了一次例,所以现在不管她再做什么,他都已经做不到再次放信任下去。
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ˇ【21 微加幸福】ˇ 最新更新:2014-02-14 12:32:07


【Chapter 21 微加幸福】
每一天我和我的影子散步,
在朋友面前坚持不哭
曾经他们和我一样相信幸福
一次的痛哭换一次领悟,我就能走出
怎么在爱里微加幸福,少一点自由就变负
太多了,你说我的关心是一种束缚
怎么在爱里微加幸福,
再多的微笑也比不上一滴眼泪的苦
无心犯的错误
——郁可唯《微加幸福》
他们在大连又逗留了两天,游玩过人民广场、老虎滩公园,走过阳光普照下的每一条大街小巷。谁都没有再提那晚的争吵,只是他和她都不约而同地变得沉默起来。
四月中旬的中午,明媚的阳光里是春日的暖意。
出了机场,外头的空气很清新,路边的香樟树一年四季都从不落叶,嫩黄色的新叶几簇几簇地冒在枝头,郁郁葱葱。
几乎是同时,她和他都顿住了脚步。
他转过头,目光温和而专注,仿佛在他而言,机场外面这么大、这么多人,他却只看得见她。又仿佛,这是他最后一次用这样的目光看她。
他的眼睛很亮,璀璨如夜空里最夺目的那颗星辰——盛极的光芒,燃尽便再无。
而她的心,狠狠地下坠。
她明明已经走得很慢了,明明已经很用心地想让时间过得久一些,但令她无比害怕的这一刻,终究还是到了。
他开口,表情未变,语气淡淡的:“Liv,我就不送你了。”
她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注视着他,注视着他那双映出自己倒影的亮瞳。乌黑圆亮的眸子里好像有太多的话想对他说,却又无法开口。
静默了很久,她终于放弃,缓缓地点头,轻轻说:“好。”
她的目光太过专注太过缱绻,甚至还带着一丝的绝望,几乎要让他卸甲投降——但最终,他只是伸手轻揉她的发顶,唇角斜勾,露出一抹同从前一样温暖宠溺的笑意和她相视。
他微垂眼睑,卷翘的睫毛那样清晰,说:“谁都不要回头,我们就这样再见吧!”
重新抬头时,他的桃花眼再不复从前故意的神彩流转。
他继续说:“你的背影我已经看过太多太多次,但现在,我不想对你最后的记忆还是你的背影。”
他的笑容温暖如昔,却再不能让她感到安心——巨大的恐惧淹没了她,她其实很想告诉他,她此刻最想做的事就是跟他走、就是跟着他哪怕走到乱了天荒灭了心慌——却无法启齿。
在发生了这么些事情之后,她根本无颜开口,只能默默地点头,然而心里却仿佛被利刀剜了一大块,鲜血淋淋中痛得她的泪就快要忍不住决堤了。
可她不能哭,至少不能当着他的面哭,所以,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微笑。
看到她点头,他捧住她的脸,微微俯身,温热的呼吸萦绕她的鼻尖。
那是他的味道,他的气息,让她几乎忘记了如何动弹。他的脸清晰放大在她眼前,未待反应唇上已是柔软微凉的触碰。
这样轻如薄翼的一个吻,让她想起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也是这般的蜻蜓点水,只是此刻却沉重得叫她无以承受。心里堵得太厉害,窒息到她几乎顺不住呼吸。
最后一次替她理了理大衣的领子,他淡淡地笑着说:“数到三,我们一起转过身,之后谁都不许回头看。”
她几乎是贪婪地用尽全部的力气去凝视他、去将他深深地刻画在心底。心里的鼓点“怦怦怦”地密集而惊悸,她屏息等待,等待那三个此刻恨不得捂起耳朵就无法听到的数字。
可她无从逃避。
就像十二点一过灰姑娘的魔法就结束一样,她听他说完“一、二、三”这三个数字,再不情愿,也只能和他一起缓缓地相对背过身去。
她死死地攥住行李箱的拉杆,骨节泛白,用了好大的劲才拖动起了行李箱,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就在转身的那一刹,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低着头,紧咬下唇,她拼命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再没有人,会用那样亲昵的语气唤她的英文名昵称“Liv”;再没有人,会送她九十九朵香水百合只因他们初遇的那家咖啡屋名叫“久久百合”;再没有人,会在她走不动路的时候蹲下身来背她;再没有人,会费尽心思地给她最大的温暖和关心,给她毫无保留的爱…
脸上的泪风干后又冰又痛,但从她转身的那一刻起,心里喘不过气的钝痛,已经盖过了其他所有的痛。
起初她走得极慢,一步一步,似乎走在锋刃上一般。忽而却又急急地往前走,走出了很远很远才踉踉跄跄地回过神来。行李箱的拉杆一松,她就那样在马路边蹲下来,抱着双臂号啕大哭。哭了多久她也不晓得,直到慢慢感觉过来过往的车辆灯柱明亮得像是无数双正盯着她的亮晶晶眼睛,才一阵阵发晕地缓缓站起来,指甲用力抠住道旁的砖沿,继续往前走。一路走,眼泪一路不停地往下掉。
路边的音像店正在播放萧亚轩的一首老歌,音量大得震耳欲聋:“眼睁睁看你走开/就是不让泪掉下来/连自己都感意外/…I don’t wanna lose you now/I don’t wanna lose you now/心在狂叫/一点讯号/都没有说出/让你知道/I don’t wanna lose you now…”
灰色的云飘过来,遮住了当空的太阳,阳光睡去不再醒来。今年的四月比往年都要冷,她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困在了四月的寒风里。
只知道,从今往后,呼吸的每一方空气、路过的每一个角落、努力的每一个终点,都不再有他。

没有了程家言,地球照样转,日子也照样过。
毕业之后,盛年几乎是披荆斩棘地进了《投资者》杂志社,每天面对的都是财经金融报道和投资分析的文章。
曾经的盛年,是那样的头痛所有跟财经有关的文字。而现在的她,却无比的投入进自己的工作中,仿佛,这样会有一丝丝的拉近她和程家言遥远的距离。
到底,他还是给她留下了太深的烙印。
她甚至搬进了他曾经租住过的那间屋子里,任由单珊怎么苦口婆心都只是笑笑而已。卧室里头曾经窝在床头的那对情侣抱枕早已不知踪迹,盛年不晓得程家言究竟是带走了它们,还是抛弃了它们——就如同,他抛弃了她。
周末的时候,盛年会回F大走走,那几条曾经肩并肩的小巷,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影子。
她去博物院,时不时会有一些特殊的展览活动。只是,再没有人等在大门口递给她一瓶冰红茶,也再没有人会在笑容倒映玻璃橱窗的时候说,以后举办一场只为她一人的钢琴演奏会。
但盛年已经渐渐地学会了微笑着回忆这一切。
至少,那些回忆,大多都是极好的。

“小年,准备一下和Alice一起进VIP室。”助理吩咐完之后踩着高跟鞋匆匆离开。
盛年闻言迅速地将记录本放进包里,作为还未转正的实习生,她现在跟着前辈Alice后面做一些采访和文章整理。
然而在推开VIP室大门的那一瞬间,盛年震惊得简直忘记了呼吸——
里头背对着她而坐的那个人,深栗色短发,穿着一身铁灰色的高级定制西装,黑色皮鞋锃亮。
可是,仅仅这样一个背影她却刹那差点热泪盈眶。
分明就是程家言。
“小年?”见盛年呆站在门口半天都没有动静,Alice忍不住轻声提醒道。盛年这才反应过来,小声道了句“对不起”后赶忙碎步入内。
背对而坐的男子也终于慢慢地转过头来,卷翘的睫毛在阳光的侧映下投射出弧形的倒影。他的眼睛微微笑着,好看得像极盛绽的桃花。
薄唇张开,他伸手和Alice相握:“你好,我是程家言。”
Alice早已鲜少的笑得合不拢嘴,故作矜持地捂嘴细言细语道:“程先生您好,您能在百忙之中抽空接受我们杂志的采访真的是万分荣幸。我是负责本次采访的Alice,这位是实习生盛年。”
程家言的目光终于移落在盛年的脸上,仿佛这才看到盛年,他伸手颔首:“盛小姐,你好。”
从程家言转过脸的那刻起,盛年的整个心魂早已不在自己身上了。怔怔地伸出手,她甚至忘记应该礼貌性地回应,只因掌心传来的温度已经吸走了她全部的力量——
干燥,温暖,和那熟悉的掌纹。
整个采访盛年没有一秒钟在状态,她好像根本没有听见身旁Alice的声音,唯一入耳的只有那道低醇如巧克力般的嗓音,熟悉而又想念。
他微笑,他说话,他喝水,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她唯一的焦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Alice和程家言都站起身再次握手,盛年才恍恍惚惚地反应过来,采访结束了。
“小年,你今天是不舒服么,怎么好像不在状态?”走出VIP室,Alice不禁略带责备的说道。
不过Alice的话仍然没有入盛年的耳。目光胶在前方不远处程家言的背影,盛年直到此刻还是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突然,程家言停下脚步转过身,手仿佛随随意意地一指,望着盛年说道:“你,麻烦带下路吧,我不是很记得去停车场的路。”

从46楼到B1楼,整个电梯里只有她和他两个人。
狭小的空间里,盛年听到自己的心跳密如鼓点,叫嚣着要跃出来一般。她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就像她这半年多来每一晚梦中的场景。
双手绞得连骨节都泛白,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唇。她有太多的话想对他说、想问他,但到了嘴边反而欲说无言。
紧张了良久,盛年终于颤抖着嘴唇,开口道:“你…你是来工作的吗?”
明明那么想问他好不好、想问他有没有想过自己,但挣扎了那么久说出口的竟是这样一句毫无关联的话。
程家言转过脸,迎对上盛年的视线,微微一笑:“不然呢?盛年,我都快以为你不认得我了。”
盛年低下头。
怎么会不认得,哪怕是最模糊的背影轮廓,她都不会认错。
升降电梯的速度向来很快,说话间已经到了B1楼。
“向导小姐,好久不见。” 电梯门刚一打开,顾康那张笑得很诡异的脸就迎在门口。
盛年有些僵硬地同他点头打了个招呼。迟疑之间,程家言已经大步地跨出电梯走向前,这模样,哪里像是不认得路。
他的背就在她眼前,挺拔,却也毫不停留。
盛年贪恋的目光自然全数落入顾康眼中。他捂嘴佯装咳嗽了两声,然后不经心地和盛年攀谈起来:“盛年啊,在《投资者》干得还习不习惯?”
盛年干涩地笑了:“新人菜鸟,积累经验才是真,也无所谓惯与不惯。”
顾康应和道:“这话倒不假,刚开始工作嘛,就应该积极主动点。不过,到底还是很辛苦吧?”
“和上学相比,”她挤出一丝笑,“当然要累多了。”
尽管是和顾康说着这些话,然而她的视线,一直都没有从程家言的背影上移开过。她其实也是说给他听的,明知道说了也是无济于事,却还是心存微弱的希冀。
打开车门,程家言率先弯腰坐了进去。见顾康还和盛年慢慢地走在后面,他口气淡淡地道:“要不要再给你们一个小时专门叙旧?”
盛年的心狠狠一颤。原来,他对她已经这样不耐烦了。
顾康倒是依旧笑嘻嘻,竟装模作样地应声道:“好主意啊Evan,不然你先走好了。”
程家言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盛年明显的感觉到了他的冷意。她连忙对顾康道:“你赶紧上车吧,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再聊。”
“行。”顾康爽快道,说着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卡片递给盛年,“这是我们的暂时住址,你若是有空的话,call me。”
他做出一个打电话的手势,笑眯眯地弯腰上车。
低下头,这是一张宾馆的名片。盛年抿唇一笑,她晓得顾康这是在变相地帮自己。
朝他们挥挥手,她终于微微的舒展开了眼角眉梢。

“再聊?call你?”系好安全带,程家言沉着声哼道。
顾康见他这般模样竟大笑起来,半点都没有应该心虚的样子,朗声道:“没办法,有些人故意要让人家误会伤心,我自然只能说联络我了。”他转头笑得促狭,“不然,难道我跟人家说让她有事找你?”
程家言再次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却转头看向窗外。
顾康一边开车,一边吹起小曲儿,尔后摇头晃脑道:“Evan啊,没想到你竟也是个狡猾奸诈的料!一早就原谅了人家却偏不说,一早决定将以后的工作重心转移到中国、回美国只是交接扫尾工作也偏不讲,故意让人家以为你有心分手,你说说看…”
程家言眼皮一掀,凛光射向顾康:“我只是想让自己扳回一句,你有意见?”
顾康啧啧嘴:“哪里哪里,有人硬要面子硬要人家也什么‘体会’一下,我能有什么意见。只是好奇将来盛年晓得真相之后…Evan,你的惨相我可是相当期待啊!”
程家言将座椅后调,双手抱胸闭目养神:“不劳您老费心。”
顾康老神在在:“我怎会费心,不过人家伤心欲绝倒是有的。要我说,碎了别人的心可真是罪孽啊!”
程家言从烟盒里抽出一支扔给顾康:“开车就别废话!”
躺回座椅,他继续闭目养神,只是思绪却回到了半年多前的那个傍晚,梁辰楠来找盛年的那个傍晚。

盛年的背影消失不见,梁辰楠叼起一支烟,吐出烟圈后懒洋洋地问:“程先生,有什么事麻烦你长话短说,我赶时间。”
程家言一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抵在鼻下,似乎斟酌了一番,尔后缓缓开口道:“梁辰楠,我知道你今天来这里的用意。”
梁辰楠猛吸一口烟,嘲弄一笑道:“哦,是么?”
“你一直对她都有好感,只是这样的好感自然排在身价利益之后。所以你会和刘露虚与委蛇,所以,”他的目光紧紧攫住梁辰楠的,头一回这样的充满侵略性,“你将这次的事情做绝,以为我一定会转头就走,以为会将她逼上绝路,然后你就可以趁虚而入,对么?”
眯眼,梁辰楠夹着烟的手有片刻的停顿,仓促一笑道:“程家言,你能说些我明白的话么,这样子我可不懂。”
程家言步步逼近:“梁辰楠,你会调查清楚我的背景,难道我就不会么?不错,我确实向来不易信任人,也确实对那些照片大为光火——但是你大概低估了我对盛年志在必得的决心。”
路灯一盏盏的都已点亮,天色也渐次地暗沉下来,昏黑的一片。
程家言的那双眸子就好似两泓深潭,幽黑得连梁辰楠都不禁怔住了。
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总会遇上这么一个人,我们放下尊严、放下个性、放下固执,都只因为放不下那个人。盛年之于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言尽于此,程家言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去。
将烟头扔掷地上,脚尖踩旋了许久。抬头看了一眼鳞次栉比的宿舍楼,梁辰楠神色莫测,尔后终于寞然迈步。

盛年成了这家宾馆的常客,不过不是来入住,却是来寻人。
闭门羹倒是没有吃过,但程家言的态度一直都是淡淡漠漠的,既不反感也不热忱,让盛年惶惶捉摸不透。
她头一回发现,原来自己的脸皮竟已经这么厚了。也或许,在程家言面前她什么模样都呈现过,也不在乎这次的越挫越勇了。
单珊那个狗头军师说,“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这句老话绝对不会错,于是盛年现在每天下班后都会捧着一壶炖汤来敲程家言的房门。程家言每次都气定神闲,除却第一次的挑眉询问,之后都欣然接过去。
因而盛年告诉自己,既然程家言没有拒绝,既然他还在中国,那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不过今天,盛年敲门的时候却是两手空空。
程家言有些诧异,扬眉问道:“忘记带汤,还是变不出花样了?”
她抬眼看他,扁了扁嘴:“程家言,我很认真严肃的问你。”有些局促地舔了舔唇边,盛年深吸一口气:“你现在对我,到底还有没有感情了…哪怕一点点都可以?”
他上唇微翘,略有意外地问:“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他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她。
眼神黯了黯,盛年垂下头,闷闷不乐:“今天接到高中同学的电话,她的未婚夫上班路上遇到车祸,就这么突然的…走了。”
感觉到她的沉静和不开心,程家言的容色也认真的敛了起来,不再那样优哉游哉。
倒了一杯水递给她,他说:“暖暖手吧。”
“谢谢。”将杯子捧在手心,盛年抬头对他浅促笑了笑。
他没有再开口,静静地听她说下去。
“我,我只是觉得,”手指绕着杯口打圈,盛年似乎在拿捏自己的字句,“生命真的很无常,也许前一秒还紧握的手下一秒就无力地松开了。”
“所以?”
“所以,”她抬头,沉静依旧,但眼神不再黯淡而是破釜沉舟的决心,忽然就大起声来,“我是真的很爱你,如果你对我还有哪怕一丁点的感觉,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生命这样宝贵,我不想浪费一分一秒相爱的时间。”
越往后,很奇怪的是她竟越理直气壮起来,一口气将这番话呵成,然后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程家言。
他忽而笑了:“盛年,我真的很佩服你这么久的越挫越勇。”
她大声:“没办法,尽管爱到头破血流,我还是只能拿出一颗真心来给你。”
这是盛年破釜沉舟之后不管不顾的直言,也是头一次。
他从来没听过她如此直接的表白,一瞬间,便觉得心底燃起了一团火焰,把整个人,整个世界,都熔化在了里面。甚至觉得,他这么段日子以来的“扳回一局”,在她这句话面前再也无法继续。
动容,他轻揉她的发顶:“真是拿你没办法。”
盛年不依不饶地揪着他的衣袖,巴着脸问:“到底好不好?”
他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笑意,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懊恼隐匿其中。她这般模样,叫他如何能继续装作淡漠。
叹了口气,程家言微微俯下上身,脸凑近她的脸,轻声:“好。”
她的眼睛瞬间瞪大,那样乌亮的瞳仁紧紧地盯住他,像是不确定一般,竟怯怯地叫了一声:“阿言。”
“嗯,我在。”将她轻轻揽进怀中,他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然而下一秒,他感觉到她温热的泪水润湿了自己的肩头。心底那个干涸的角落,就这样迅速地潮湿柔软起来,满满地填充着整个心房。
我在。
这样简单的两个字,她却似乎等了无数个夜晚,无数次一个人睡着,再一个人醒来,一个人看着日出日落斗转星移。
她的哽咽愈来愈大声,哭着攥紧他的衣角,紧紧捏着。那积攒了半年多来的孤独恐惧,无休无止地随着眼泪满溢出来。
盛年的眼泪,让程家言心疼至极,也愧疚至极。
牢牢地把她搂在怀里,低头贪婪地嗅着她的发香,极轻柔的,他在她耳边一声声地喃喃说:“对不起…Liv,对不起…”
天色渐渐黑下去,她才终于慢慢地转成小声的啜泣。
眼泪糊了满脸,盛年抬起头,紧拉他的衣袖,吸吸鼻子,抽气着说:“阿言,我知道…我知道自己可能不是一个很好的女朋友。但是你能不能留下来,再给我多一些的时间。”她像个小孩子似的举起右手,“我保证,我一定会每天更好一点点,这样就能够每天给你微加一点点的幸福,好不好?”
微加幸福,这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动容的情话。
“好。”
分隔两地的这半年,想念一点一滴,昏天暗地。
爱是一念之差,最幸福的不过就是,你曾温柔呼唤,而我,刚好有过应答。

 

 

ˇ【番外+后记】ˇ 最新更新:2014-02-14 12:33:12


【番外二三事】
1、关于“求婚”
每个女孩子都期待一个完美的求婚,比如,白马王子、浪漫晚餐、小提琴演奏、玫瑰花铺满地、深情款款的单膝跪地。
不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某天吃完晚饭后,某人正在奋力地刷锅子洗碗。
程大少爷摸了摸下巴:“我每次都这么捧场地消灭干净你做的菜,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某人没空搭理他,敷衍地“嗯”了一声。
程大少爷状似思考:“那给你个机会为我做一辈子的饭怎么样?”
某人和洗碗池里泡沫奋战的手顿住了。
不等某人说话,程大少爷已经继续下去道:“就这么说,明天去民政局领证好了。”
某人石化。
转头,瞪眼,龇牙,某人怒了——尼玛坑爹的求婚呢!
据说因为这件事,程大少爷家的主厨后来时常双眉一横,罢一罢工。
2、关于“真相”
某人知道程大少爷的城府之深是在婚后。
有天晚上,程家小两口和顾康、单珊、赵子毅一块儿聚会,不料顾康后来喝高了,酒精上脑就把自家BOSS当年狡猾奸诈的小心计给说了出来。
顿时,程大少爷感觉两道镭射一般的犀利杀人目光从自己侧边照过来。
一路低气压,回到家之后,某人双手叉腰,虎视眈眈:“你,从实招来!故意让我伤心是吧?故意逗我玩是吧?故意看我苦逼兮兮的你偷着笑是吧?”
程大少爷自知理亏,百口莫辩,双脚并拢手放膝盖,俨然一副好学生模样。
某人气焰大涨,滔滔不绝地发表了两个小时的演讲。
程大少爷全程黑着脸,一言不发。
据说,顾康后来被外派处理非洲的事务半年。
据说,程大少爷后来睡了整整一个月的书房,外加各种服侍,某人得瑟够了才居高临下地抛来一个白眼:“回房睡吧!”
自从结婚以后,某人的凶悍程度逐日见长。
3、关于“交流”
说起某人的初恋,梁辰楠小盆友后来就这么销声匿迹了。
对于那个傍晚程大少爷和梁辰楠小盆友的“交流”,某人表示十二分的兴趣,并且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他消失得如此彻底。
为了解开这个谜团,某人下足了功夫。
逼问、恐吓、软磨硬泡,十八般武艺都试过了,偏偏程大少爷就是口风紧。
于是,某人决定再来试个j□j。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某人洗完澡之后穿着新买的性感睡衣,脸蛋还红扑扑的,在程大少爷身侧扭着腰肢坐下来。
努力地抛着媚眼,再俯身蹭蹭程大少爷的胳膊,某人再次问起:“阿言,你那天到底和梁辰楠说了些什么?”
鉴于程大少爷的无视,某人发挥自己越挫越勇的威力,索性坐到程大少爷的腿上,并主动奉上红唇两瓣。
没一会儿,程大少爷就反守为攻。
N久之后,某人被吻得两颊酡红,眼波潋滟,脑子里一片浆糊。
“还想知道么?”程大少爷低声呵气。
“什么?”某人早已找不着北。
程大少爷满意了:“很好,睡觉。”
自从结婚以后,程大少爷的腹黑潜质逐渐被激发出来,某人一次次被扳倒,再一次次反击,再一次次被扳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