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兰慧抚着心口在一旁大口地喘着气,惊魂未定。
“贵嫔娘娘,你还是出去跟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一起等着吧,奴婢在这里瞧着。”墨嫣坐在旁边,按住了靳兰轩的手说道。
靳兰慧望了望床上的人,想到方才发生的事又有些心有余悸,便道,“那你好生看着点,有什么事出来叫我们。”
“是。”墨嫣微笑点了点头,目送着靳兰慧出去了,朝几个宫人道,“太医开的药呢?”
“兰妃娘娘说药里有毒,已经打了。”宫人回话道。
“再去煎一碗来,兰妃娘娘身上太凉,烧些热水过来给她擦一擦,快去。”墨嫣吩咐道。
宫人早就不愿在这里待,一听到吩咐便纷纷出去准备东西了。
靳兰轩大约是方才一番闹腾有些没了力气,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帐顶的花纹,眼神里有些许惊恐,似是在深深地回忆着什么痛苦的东西。
墨嫣给她盖上锦被,快步到帐外道,“你们进来诊脉不方便,悬丝诊脉的金线呢?”
兰妃现在衣衫不整的样子,若诊脉的时候再闹腾起来,这些太医也都是些男子,让人看了去,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太医一听,连忙取了一卷金线出来,道,“还请墨姑娘进去将线系于兰妃娘娘腕上。”
“我知道了。”墨嫣拉着金线的一头,进了帐内到床边坐下。
她正要给靳兰轩系上金线,床上的人却突然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半天才吐出两个字,“笔…墨。”
墨嫣知道若是不听她的,只怕她又要折腾一番,连忙起身到一旁的案桌上取了纸和笔过来,“兰娘娘要写什么?”
靳兰轩握住笔,就着墨嫣拿好的纸颤抖地落笔,一边写一边道,“一定要…一定要交给四哥。”
“好。”墨嫣回话道。
可是,她堪堪写了几个字,手却无力的垂下了。
“兰妃娘娘要写什么,您说,奴婢为你代笔可好?”墨嫣看她实在写得吃力,不由说道。
靳兰轩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将笔给了她说道,虚弱的声音低不可闻,“你写,凤婧衣…凤婧衣是上官素,上官素…就是凤婧衣…”
她想起来了,她都想起来了。
她终于想起那记忆深处让她憎恶无比的脸,那张南唐长公主凤婧衣的脸,就是如今宫里宠冠六宫的钰昭仪,上官素。
墨嫣提着笔正要接着她写的字落笔,听到声音一向温和平静的眸子倏地掠起一簇锐光,却又很快敛去,搁下笔诧异地问道,“兰妃娘娘你说什么?”
靳兰轩吃力地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声音,“我想起来了,南唐的事…我都想起来了…”
墨嫣不动声色地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轻轻搁下纸笔,拉开盖在她身上的锦被一手按在她的心口处,缓缓运起内力,缓缓开口说道,“兰妃娘娘,不要怪奴婢心狠,只怪你想起了不该想起来的东西。”
“你…你是…”靳兰轩惊恐万状的瞪大了眼睛,张嘴想要呼救,却又因为心脏在内力下快速的跳动而呼吸困难难以发出声音。
她万万不曾想到,连皇后身边的近身宫女,也会是凤婧衣的人。
墨嫣眉眼沉冷,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催动着内力让靳兰轩的心脏加速跳动,也让她身上原本有毒的血液也加速流动。
靳兰轩不甘地抓挠着对方,却又无力呼救。
突地,殿外传来声音,“皇上驾到——”
随即便是皇后等人接驾的声音,“臣妾给皇上请安。”
夏侯彻一边询问着靳兰轩的状况,一边向内殿走来。
靳兰轩眼中燃起希冀的光芒,墨嫣却骤一发狠力,而后骤然收起掌力,惊声叫道,“兰妃娘娘,兰妃娘娘,太医,太医快进来。”
夏侯彻等人也听到响动连忙赶了进来,靳兰轩伸着手朝进来的人抓挠着,翕动着苍白的唇似是要说什么。
“兰妃娘娘,先要太医诊脉…”墨嫣坐在床边,一边扶着她一边道。
夏侯彻望了一眼,立即朝太医令道,“还不去!”
太医闻言纷纷奔至床前,奈何靳兰轩却不愿诊脉,朝着夏侯彻伸手,无力地唤道,“四哥…”
墨嫣抓住她的手按住,朝着太医道,“快诊脉。”
靳兰轩体内的内劲还未完全散去,若是让夏侯彻那样绝顶高手摸到她的脉搏就一定会发觉是有人动了手脚,而太医们都不通武学自然不会知道其中端倪。
夏侯彻走近站在床边,道,“先让太医诊治。”
一名太医搭上脉搏,过了一会儿松了手,朝旁边的人叹息着摇了摇头,又一名太医上前诊治也只摸到了游丝般的脉搏…
夏侯彻看到一个个面色沉重,不由喝道,“到底怎么样?”
太医们齐齐跪下,太医院院首回道,“回皇上,兰妃娘娘…撑不过半个时辰了。”
“那还不设法解毒?”夏侯彻怒声问道。
太医们伏首跪了一地,低声道,“臣等医术浅薄,已无良策。”
靳兰轩不甘地望着站在床边的人,他离她这么近,她却再也没有力气说出话来,只能任由自己的意识一点一点的模糊,可是凤婧衣那张脸却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那是什么?”皇后看到床上有字的纸问道。
墨嫣将纸拿了过来,递给皇后道,“这是方才兰妃娘娘写的,不过没写完就握不住笔了。”
皇后拿着纸瞧了瞧,拧眉道,“凤婧衣是…兰妃要写什么?”
纸上只有四个字,凤婧衣是。
第五个字才刚刚落笔,只有一点墨迹。
“好像是知道了南唐长公主的身份,想写出来让奴婢交给皇上,不过还没写完。”墨嫣垂着回道。
天知道,此刻她手心早已经是冷汗一片。
夏侯彻瞥了一眼纸上的字,站在床边道,“你放心吧,害你的人已经抓住了,明日午时就会处死了。”
“皇上是说…南唐长公主抓住了?”皇后惊声问道。
“南唐长公主易容成了卞嫔入宫,一直在太后身边,兰轩所中之毒也是她下的手。”夏侯彻眉眼含恨地说道。
靳兰轩闻言突地瞪大了眼睛,眼角不甘地落下泪来,她不知道卞玉儿是怎么成了凤婧衣的替罪羔羊,但她知道南唐长公主根本不是她,是一直逍遥法外的上官素。
夏侯彻催促着太医设法救治,可是已经毒入心脉,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回天无力,一个个却又不敢违抗圣命,只得硬着头皮去医治。
墨嫣为了以防万一,始终站在旁边离靳兰轩最近的地方,以防她再有什么意外之举。
虽然不知宫外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推算想来那卞嫔应当是上官丞相的安排,死了这么多人才让那个人逃过一劫,若是这个时候再被靳兰轩给揭露了真实身份,只怕又是要无数人头落地了。
夏侯彻剑眉深锁地望着一众手忙脚乱的太医,卞嫔既然有心下手,只怕今日出宫之前便已经算计好让兰轩撑不到明天的,这会儿便是派人去金花谷请淳于越都来不及了。
他坐在离床不远的椅子上,望着床上之人濒死之际哀怨的目光,有遗憾也有愧疚,心中却在这个时候禁不住牵挂着宫外的那个人。
他曾以为,这一生只有靳兰轩会是他最深的羁绊和牵挂,他会宠爱她胜过宫中任何一个妃子,可是偏偏出了那么一个人,一天一天,一点一点,渗进了他的心里,融入他的骨血,让他这一生都再难割舍。
也就在此刻,他才真正领会到这两个女人之于他的不同。
很多很多年,他儿时的记忆里只有靳兰轩这一个女子,他那时候真的以为他会喜欢她胜过这世间任何一个女子。
到后来皇兄遇害,他将她从南唐救回盛京,依然对她的心思胜过这宫里的任何一个妃嫔,他曾以为这就是爱情。
可是,他又在南唐那片他所憎恨的土地上遇到了一个女子,那么一个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牵动他心弦的人,让他不择手段也要据为己有的女子。
兰轩是遥远儿时记忆中的人,又是皇兄曾要迎娶为妃的女子,他欠皇兄太多,所以想弥补在兰轩的身上,所以不管靳家如何,他也不会为难于她。
此刻,她在他面前奄奄一息,他遗憾难过,愧疚着急。
可是,若他此刻面对的是上官素的话,他难以想象那会是怎样的恐惧和心痛…
靳兰轩望着距离自己两步之遥的男人,仿佛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那个她最憎恨的人影,他这样坐在将要离世的她面前,牵挂的却还是那个贱人。
她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呐!
不过,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心心念念的女人到底是谁,那个时候你还会爱她多少。
她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但那一天…总会到来。
她眼前的人影渐渐模糊,意识也渐渐黑暗,苍白的唇角却缓缓勾起一丝诡谲的冷笑,永远定格。
那一天,总会到来的…
“皇上,兰妃娘娘…殁了!”太医院院首语声悲痛地禀报道。
漪兰殿的奴才跪了一地,失声痛苦,可谁真谁假又有谁知道。
夏侯彻紧抿着薄唇,痛苦地敛目,沉默了许久之后道,“皇后,兰妃…以贵妃之仪下葬,你与皇贵妃好生操办吧。”
“臣妾遵旨。”皇后执着帕子拭了拭眼角,欠身回道。
墨嫣暗自缓缓松了一口气,可是看着床上之人凝固在脸上的诡异冷笑,又不由一阵心惊。
“墨嫣,快传人准备。”皇后道。
墨嫣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半晌没有反应。
皇后拧了拧眉,又道,“墨嫣?”
“是,皇后娘娘。”墨嫣连忙回了话,带着几名宫人下去准备靳兰轩的丧葬之事,也不知如今凤婧衣那边是怎么样了。
夏侯彻默然坐了半晌,起身走到床边伸手合上了靳兰轩至死都不肯瞑目的眼睛。
“皇上节哀,如今下毒的凶手已经落网,兰妃也算走得安心,皇上莫要太过悲痛,天亮朝上还有许多事指着皇上您的决断呢。”傅锦凰言语温润的劝道。
夏侯彻闻言缓缓转过头来望着说话的人,眸底掠过一丝森然的寒光,幽幽说道,“兰妃走得安不安心朕不知道,可朕最近可是没有一天安心的。”
皇后和傅锦凰不由心头一颤,她们的那些小手段,又哪里能瞒得过他的眼睛,若是在他容忍的范围内,他确实不会在意,可若真是超出了他的底线,那么…便真的是麻烦来了。
“时辰也不早了,皇上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再不久就要到早朝的时辰了。”皇后温声劝道。
夏侯彻望了望两人,道,“朕回头再过来。”
“恭送皇上。”满殿的人跪安道。
夏侯彻步出漪兰殿外,天已经快亮了。
“孙公公有送消息回来吗?”他朝边上的内侍问道。
“回皇上,还没有。”
夏侯彻敛目叹了叹气,这个时辰去了宗人府又赶不及回宫早朝了,但愿孙平和沁芳能将她照顾好吧。
“回皇极殿吧。”
“是。”一行宫人打着宫灯伴随圣驾前往皇极殿,准备早朝事宜。
皇后和皇贵妃安顿漪兰殿事务出来,天已经亮了。
“臣妾去内务府那里瞧瞧准备得怎么样了,这边就有劳皇后娘娘多费心了。”皇贵妃行了一礼,说道。
皇后点了点头,道,“你去吧。”
皇贵妃带着宫人离去,皇后站在漪兰殿外,望了望不远处的皇极殿,一阵冷风袭来不由拉了拉身上的披风。
靳兰慧侧头望了望漪兰殿忙碌的宫人,慨然叹道,“这宫里的人一个接一个去了,真是越发地冷清了。”
“下一个,也不知道会是谁了。”皇后叹息道。
可是,照皇上对钰昭仪这宠劲的势头,她这个皇后最后还能不能留在宫里也是个未知了。
今日就连兰妃的死,皇上也没有多大的反应,这宫里以后能与上官素一争高下的,还能有谁?
“看皇上方才的意思,只怕皇贵妃这一回是有麻烦了。”靳兰慧道。
邵皇后一边往清宁宫走,一边喃喃说道,“咱们这些女人再怎么精于算计,又有谁能算计得过皇上,来来去去总归是在他的掌握之中。”
“如此也好,不也省得皇后娘娘你费神。”靳兰慧淡然笑语道。
皇后长长地叹了叹气,道,“本宫只怕,如此下去,这宫里再没有人能盖过上官素的风头了,到最后你我还能不能留在这宫里都不一定了。”
“没有嫔妾,总还会有新的人,皇上再怎么宠爱她,总不至于这偌大的大夏后宫,只留她上官素一个人。”靳兰慧笑了笑说道。
邵皇后笑了笑,幽幽叹道,“皇上心思,咱们怎么猜得准呢?”
她也曾以为,那个人这一生都会是心冷如铁,又何曾想过一个上官素,会让他如此迷恋不休。
可若皇上真存了那样的心思,将来清宁宫的主人不是她邵清姿,她也不会让它是上官素的。
宗人府,外面一地的死人已经处置干净,侍卫们也忙碌着清洗地砖上的斑斑血迹。
凤婧衣还是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喃喃道,“天亮了吗?”
“已经天亮好一会儿了。”孙平说道。
凤婧衣点了点头,开口道,“孙公公,你替我安排一下,我想…我想将父亲火化了。”
“奴才已经让人备了上好的寿材,也让钦天监去寻风水之地,娘娘你为何…”孙平说着说着,止了声音。
“南唐虽亡,可金陵总是上官家的根,我想将他火化了差人送回南唐安葬到上官家的墓园,也算全了父亲落叶归根的心愿。”凤婧衣喃喃说道。
孙平想了想,想来皇上也是不会反对,便躬身道,“奴才这就去准备,娘娘稍候。”
说罢,快步出了门叫上人去准备。
“沁芳,你去寻一个南唐白玉瓷坛子,老丞相最好南唐的白玉瓷了。”凤婧衣喃喃说道。
沁芳抬袖擦了擦脸上,起身道,“是,奴婢这就去。”
凤婧衣跪着挪近了两步,扶着上官敬坐正,给他整理了一番衣冠仪容,低语道,“你先回去等着,我们很快也都会回去。”
不一会儿功夫,孙平和沁芳都先后回来了。
凤婧衣扶着椅子扶手想要站起来,可是跪太久脚都麻木无力了,还未站起身又一下跪了下去,沁芳赶紧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孙平,上前扶她起来,“主子,你慢点。”
“钰昭仪娘娘,你先坐着歇会儿,等脚上舒坦点了再走。”孙平上前劝道。
凤婧衣摇了摇头,冲边上的侍卫道,“来吧。”
说罢,亲自与人一起将上官敬的尸身抬上了担架上,亲手盖上了雪白的布。
“奴才就安排在不远的一处空的旧苑里,那里空地少有人迹。”孙平说道。
凤婧衣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跟着抬担架的人往外走,沁芳怕她走不稳一直将她搀扶着。
几人一道出了宗人府,昨夜一直埋伏在附近的青湮和沐烟两人在暗处看着出来的几人不由望了过来。
她们已经打听到了宗人府昨夜发生的事,只是见她一直不出来有些放心不下,便是一直在附近等着。
青湮看着被沁芳扶着行走艰难的人,触及那一双苍凉如荒漠的眼睛,揪心地别开头不忍再去看…
这漫长的一夜,恍若是生死的轮回,悄然间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她看到她还活着,却又感觉到她的身上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死在了昨夜。
她们一行人出了宗人府向着皇城大街走着,青湮便也在暗处悄然跟着瞧着,直到看着他们进了一处废旧的宫苑。
两名侍卫将上官敬放上架好的柴堆,凤婧衣亲自点了火,一动不动地站在边上看着大火吞噬掉上面的人。
等着整个人都化为骨灰,已经是几个时辰之后了。
侍卫们拿着铲子准备上前收拾,凤婧衣却拒绝了,蹲了下去用手将骨灰捧着装进坛子喃喃道,“别用那样的东西,会疼。”
沁芳捂住嘴,忍住欲要出声的哭泣声,咬牙平静下来便蹲下来帮着她一起收拾。
因为刚烧完不久,有些部分还有些烫手,她手上烫了好几处也没见皱一下眉头,孙平等人劝不住也只有上前用手帮着收拾。
“钰昭仪娘娘,这天看起来快下雨了,奴才先回宫把上官大人的骨灰送到凌波殿安置好,再安排马车出来接你们。”孙平道。
“好。”凤婧衣点了点头,将骨灰坛子交给了他。
孙平小心接过,朝沁芳叮嘱道,“你留下好好照顾着娘娘,咱家准备好马车很快就回来,你们就在那边亭子里等着,仔细别让娘娘淋了雨了。”
皇上那里指不定怎么着急呢,他也得赶快回去回禀一声才是。
孙平带着人离开,凤婧衣微微仰起头,怔怔地望了望阴沉的天色,对沁芳道,“走吧。”
“天快下雨了,主子还要去哪里?”沁芳扶着她问道。
凤婧衣抿了抿苍白干裂的唇,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她是为我而死的,我救不了她,总该送她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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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沉,似乎连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凤婧衣赶到承天门外的刑场,那里已经聚集很多围观的大夏人,争着都要看一看那个神秘传奇的南唐长公主到底是何许人也。
再者,大夏历来甚少处以腰斩这样残酷的刑罚,故而闻声来看热闹的便更多了。
今日监督行刑的宗人府宗令,和暂代刑部尚书一职的邵大人,行刑的时辰将至,犯人被精卫营的人押上了高大宽阔的刑台。
宗人府宗令看到走来的人不由一震,唤道,“邵大人,那边…栎”
邵尚书朝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这才看到被守卫拦着的人,两人连忙从监斩台上起身赶了过去。
“见过钰昭仪娘娘。”
凤婧衣望了望刑台上,直言道,“我想到刑台上见见她。赋”
邵尚书两人相互望了望,面色有些为难,“钰昭仪娘娘,这个…臣等实在有些为难。”
“我只是过去看看,问她几句话而已。”凤婧衣道。
“这个…”邵尚书还是难以答应的样子。
宗人府宗令想了想,朝邵尚书道,“娘娘与那犯人有着杀父之仇,心中定有疑问要质问那犯人,你我通融一番,也算全了娘娘一番孝心,相信皇上也不会追究的。”
他虽没有见过这钰昭仪几面,可皇上如今对这钰昭仪的宠爱可是宫中不会再有第二个,给了她的人情对他总是没什么坏处的。
邵尚书心中自然不愿,却对方是皇帝宠妃,他又怎么好太过为难,便道,“那时间不能太久,不能耽误行刑。”
“多谢两位大人。”凤婧衣颔首谢道。
“钰昭仪娘娘这边请。”宗人府宗令带路道。
凤婧衣默然跟着他上了刑台,望了望被押着跪在行台上的卞玉儿,道,“大人,可否容我与她单独说几句话。”
宗令大人想了想,一抬手带着边上几名精卫营侍卫下了刑台等着。
凤婧衣站在那里半晌,好不容易才举步走到了卞玉儿的跟前,蹲下身半跪在她面前道,“我欠一条命。”
卞玉儿抬头望着她,一双眼睛细细地将她打量了一番说道,“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要你还什么,如若你不是他心爱的女子,如若不是上官丞相所托,你是死是活又与我何干?”
凤婧衣抿了抿唇,无言以对。
“我一介无依无靠的孤女,难不成你还指望我是忠心爱国才来救你性命?”卞玉儿嘲弄地笑了笑哼道。
“总归是我欠你的。”凤婧衣沙哑着声音说道。
“他们救了我一条命,我为他们还你一条命,如此而已。”卞玉儿平静地说道。
凤婧衣望着她,艰难地扯出一丝笑意,道,“你和素素真的很像,连脾气禀性都有些像。”
“是吗?”卞玉儿淡淡笑了笑,道,“可惜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她。”
凤婧衣沉默,对着这个人她无法说什么,也说不出什么。
“老丞相怎么样了?”卞玉儿问道。
凤婧衣抿唇沉默了一会儿,坦言道,“已经过世了。”
“我没有杀他。”卞玉儿道。
“我知道。”
卞玉儿定定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女子,沉默了许久开口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向我说起了上官素,说起了你,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一直好奇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长什么样,你笑起来什么样,他为什么就是那么喜欢你,喜欢到眼里心里都容不下任何一个女子的存在。”
凤婧衣怔怔地看着她,原来…这个人也如素素那般爱慕着上官邑。
“人都要死了,我也没什么说不出口的,我喜欢他。”她似是在回忆着什么,目光语气都变得温柔起来,“战场之上,我险些死在乱箭之中,他一骑白马飞驰而来,那时候我以为我是遇到了降世的天神,可是…他终究不是我的神,他是你的。”
凤婧衣静静地听着,听着她诉说着许多年不曾对任何人道出的心事。
“他将从带场上带出去,将我送到了上官丞相那里,自那之后之后却再也没有去见过我。”卞玉儿说着,眼底的笑意温柔中染上几分悲伤,“可是,我却很多次在人群中看到他带兵出征,看到他凯旋而归,无数的人都传扬着南唐长公主和南唐大将军是如何天造地设,如何珠联璧合,我也终于知道我喜欢上了一个永远也不会喜欢上我的男人。”
凤婧衣沉默,她知道她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余的。
“听说,他现在在北汉,是真的吗?”卞玉望向她问道。
“是,他现在是北汉的鸿宣太子。”凤婧衣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那就好。”卞玉儿轻轻地笑了笑,望着她道,“凤婧衣,我愿代你而死,只因为你是他最爱的女子,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的人。”
凤婧衣咬牙忍住心中的翻涌的悲痛,静静地听着她的一字一句。
“我爱他不会比你少,只是我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那一个,你若死了,他这一生都会痛苦,我不能成为他身边的那一个,但我想…他能如愿以偿。”卞玉儿道。
凤婧衣紧抿着唇,咽下一腔难言的苦涩。
“凤婧衣!”卞玉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字字铿锵狠厉,“如若将来,你负情薄幸,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她郑重应道。
“如此,我便也安心了。”卞玉儿长长舒了一口气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父母早亡,没有名字的,不过那个繁花似锦的春天他给了我一个名字,花似锦。”卞玉儿说道。
他给了她一个名字,她为他痴狂了一生。
“等我见到他,我会告诉他,这世上还有一个花似锦,爱他重逾一切。”凤婧衣道。
“谢谢。”卞玉儿浅浅地笑了笑。
她看着这双苍凉的眼睛,似乎已经看到了这个人转变,其实所有的事不用做的如此决绝,老丞相却执意要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这累累的血债让她走上她该走的路。
死固然可怕,可真的难的是活的人。
“钰昭仪娘娘,行刑的时辰到了。”宗人府宗令站在刑台下高声提醒道。
凤婧衣侧头望了望,对着卞玉儿说道,“对不起,也许就连你死了,我连收敛尸骨都不能做。”
“我住的宫苑那里,窗外的海棠树下埋了一个盒子,那是当年他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你去拿着等回南唐的时候,务必将它带回去还给他。”卞玉儿道。
她当然怕死,可是从她答应老丞相来到这盛京城,她就早料到会有这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