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队伍浩浩荡荡朝着皇宫而去,轿外鼓乐宣天,楚荞静座轿内,不安地转动着手上的暖玉扳指。
她在害怕。
她害怕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坚执,害怕他的爱…早已离她而去。
宫门在望,突地人群中一人冲了出来,张开双臂拦住队伍,负责大婚事宜的大内总管单喜一扬手,京武卫上前擒住来人。
“大胆刁民,误了宁王大婚吉时,小心你的脑袋!”
那人却是全然不顾,冲着花轿嘶声吼道,“楚荞,你这个负情薄幸的女人,你说好与我一世相守,怎么可以另嫁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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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围观百姓忍不住小声议论,“听说楚侧妃离京多年,原来在外早有了人了,怎么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嫁给宁王?”
“当年小小年纪就勾*引人,逼得凤家跟尹家小姐退婚,离京数年,又在外勾*搭了别的男人,不足为奇。”
“可怜宁王,还没成亲就被扣了这么大的绿帽子。”
…
不堪入耳的议论,越来越多。
负责大婚事宜的大内总管单喜回头望了望面色铁青的宁王,吩咐人入宫禀报,并将拦轿之人押入皇宫,连忙指挥迎亲队伍前行入宫。
这毕竟是圣旨赐婚,还得交由皇帝亲自定夺才行。
大殿之内,帝王震怒,身着蓝衣的拦轿男子瑟瑟发抖地跪着,众大臣看着进殿的新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楚侧妃,这里跪着的…是你何人?”燕皇沉声问道。
楚荞看都未看,淡淡回道,“毫无关系之人。”
“毫无关系?”那人一脸悲痛地转头望她,“人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我相好多时,你竟然说毫无关系?”
“大胆狂徒,陛下太后面前,你还敢这般口出狂言污我表姐清白。”尹宝镜上前喝道。
“我今日来,原就没想活着回去,便是拼了这条命,我也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另嫁他人。”那人一脸的信誓旦旦。
楚荞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缓步上前,“既然你我相好多时,那么,你我何时何地相识?”
“我家原在西域经商,你我三年前在大宛相识。”
“那我生辰何时?”
“我…我记不得了。”那人冷汗涔涔,面前女子的目光那样犀利迫人,让他不敢直视。
“一句三年前你与我相识,就说与我相好多年?”楚荞冷声喝道。
“还有…”那人目光闪烁,瞥见女子手上的玉扳指,截然说道,“你手上的扳指…是我家传之物,也是你我的订情之物。”
楚荞只觉好笑,还未开口,宾客间一人便已站了出来,“皇帝陛下,此人纯属诬陷。”
“哦?”燕皇眉眼微沉,“使者如何知道?”
“本使前来大燕,一为恭贺宁王新婚之喜,二为上承国书,楚荞已为我王收为义女,今是以大宛公主伊兰楚荞身份和亲大燕,没想到竟遭奸人如此诬蔑。”大宛使臣义愤填膺,望向那人喝道,“公主三年前根本不在大宛境内,你如何与她相识相好,公主所戴暖玉扳指乃我大宛王公主陪嫁之礼,如何成了你家传之物,简直一派胡言。”
楚荞暗自松了口气,却被一道猝然而至劲风击中穴道,软软地倒了下去,尹宝镜连忙扶住她,一脸慌张地叫,“表姐,表姐你怎么样了,曹御医快过来看看。”
楚荞望着她眼底深藏的冷笑,知道了她的算计,却无力起身反抗。
曹御医上前搭上她的脉搏,神色变得异常沉重,而后回道,“回陛下,太后,楚侧妃她是…是…”
“到底是什么?”晁太后不耐烦地问道。
“楚侧妃是…动了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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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恍若平地惊雷,谁人不知宁王一直远征在外,楚侧妃却有了两个月身孕,这孩子…从何而来?
“曹御医,这样诬人清白的话,你怎可乱说?”尹宝镜一副护着她的样子,出口的每一句话,却是把事情推向更严重的方向。
曹御医跪地,朝高座之上的燕皇和太后道,“为臣入御医苑二十年多年,这样的脉象怎么会断错?”
尹宝镜一脸的不可置信,喃喃道,“表姐两个月前还到过安阳,我还带宁王去见她,只是当时没见着,她便走了,她怎么可能…”
她的话是在为楚荞辩解,却也在告诉所有人,她肚子的孩子根本不是宁王的骨肉。
一时间,众人哗然。
“原来早就跟人有染,珠胎暗结,竟然还敢带着野种嫁给宁王?真不要脸。”
“这样的奸夫淫妇,该抓起来大火烧死。”
“这出来的才一个,在关外不知还勾*引了多少男人,说不定大宛那几个王子都在其中,不然大宛怎么这么袒护她。”
…
大宛使臣气得面色铁青,却又不知如何反驳,焦急地望向虚弱不堪的楚荞。
楚荞一动不动,定定地望着背对而立的凤宁澜,他们怎么说,怎么想,她并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有他,想像着他此刻的神情,是意外,是喜悦,是难以为置信…
可是,她错了。
他终于转过身来,只是那幽黑的眼眸却是冰冷如刃,锋利如刀,而后一把扣住她的颌骨,怒声质问:“那个男人是谁?”
“…他是谁?”她笑,冰凉咸涩的泪没入唇齿。
他拒婚时,她没有哭。
众人唾弃时,她没有哭。
可是,此刻他冰冷绝情的眼神,却撕碎了她心底最后一丝希冀。
“他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他只会爱我一个,只会娶我一个,可是…我找不到他了。”她喃喃说道。
她苦苦守着那个十年前的约定,却不知,他的爱,早已离她而去。
晁太后凤眸冷寒,厉声道,“陛下可怜你痴心一片,你竟做出如此伤风败德之事,来人,把这不知廉耻的贱妇拖下去,同她腹中的孽种一同杖毙!”
“是。”
然而,得令上前的宫人还未碰到她的衣角,便被猝然而至的一道寒光血溅大殿,众人心惊胆颤地望向殿外…
只见白衣清冷的男子缓缓而来,清隽精致的容颜,完美得不可思议,一双凤目冷然如天湖之水,潋滟不染铅华,眼下一点红色的泪痣又平添几分妖娆,如仙似魅,直让满园春光烂漫的丽景刹那间…黯然失色。
众人震惊,而后恐惧,已然明了他的显赫身份。
这就是大燕人人谈之色变的宸亲王——燕祈然。
你能嫁的人,只有我!
随着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大殿陷入诡异的沉寂,众大臣更是成了惊弓之鸟一般,大气都不敢出。
只是一向行踪诡秘的宸亲王,就连当年册封大礼也未曾露面,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宁王的婚礼之上?
他径自走到楚荞面前,低眉微笑,“你还真是不听话,做了本王的女人,你还想嫁给谁?”
这声音…有种让她恐惧的熟悉。
他低头,冰凉的唇擦过她的耳廓,声音温柔而残忍,“难道你忘了,两个月前…”
两个月前,就是这个声音…在她耳边缠绵细语,温柔缱绻。
楚荞面上血色缓缓褪尽,全身不可抑制的微微颤抖,那些曾经的珍视的幸福与甜蜜,瞬间变成了恶梦。
“祈然,宁王大婚之礼,你这是来做什么?”燕皇沉声道。
燕祈然微微一笑,扫了一眼满殿宾客,说道,“方才不是说要把奸夫淫妇一起烧死吗?本王就是那个奸夫。”
话音一落,方才议论的一干人等,顿时个个面如死灰,冷汗涔涔。
难道…
楚侧妃腹中之子,竟是…宸亲王的骨肉。
所有人的目光悄悄集中在那个面色苍白的女子身上,这些年多少如花女子送入王府,却没有一个活着出来,人人都道宸亲王不近女色,如今,他竟然看上了宁王的侧妃,还这般大张旗鼓的抢亲。
“走吧。”燕祈然温柔地握住她冰凉的手。
她如触蛇蝎般避开,踉跄退了两步,颤抖着摇头,“我不认识你…我不跟你走。”
“不认识?”他笑,突然一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往怀中一带,一手抚上她苍白瘦削的脸,声音温柔如魔魅:“一个月前你可是夜夜婉转承欢,如今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子,你说…认不认识?”
“是你…是你冒充了他?”她声音嘶哑颤抖,低不可闻。
他轻轻一笑,低声道,“我可从来没承认我是他,我给过你机会选择,也给过你机会后悔,不是吗?”
“王爷给的机会就是这样逼迫人吗?”楚荞怒极反笑。
“本王看上的女人,从来没有放手的道理。”他面无波澜,丝毫没有破坏人幸福的愧色,“不管你愿不愿意,这一辈子,你能嫁的人,只有我!”
“我不想做的事,谁也休想逼我去做,大不了一死。”她冷冷迎上他的目光,决然说道。
“是吗?”他笑得温文尔雅,“本王会做第一个。”
他解下身上的白狐裘披到她身上,细心系好带子,低声说道,“你可以不跟我走,那我就只有拿回我自己的东西。”
楚荞霍然抬头,惊惶而恐惧地望向笑容温柔的男子。
他在威胁她。
以凤宁澜的性命威胁她。
她自以为一切天衣无缝,却不知自己自始至终都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走吧!”他拉起她,朝殿外走去。
突地,一只手拉住了她另一只手,久久沉默的男人说道,“宸亲王这是要带走本王的侧妃不成?”
只要结果,不求过程
燕祈然回头,凤眸微眯,“十天前,宁王不是还要退婚,今日怎么又舍不得了?”
“你不能带他走。”凤宁澜沉声说道。
燕祈然望了望楚荞,说道,“即便宁王你想戴这绿帽子,本王也不想让自己的妻儿进你的家门。”
满堂宾客看着两人,一个是手握重兵的宁王,一个是权倾天下的皇子,竟为了一个女人针锋相对。
燕皇起身走近,压低声音道,“祈然,你到底要干什么?”
“皇帝陛下问得真奇怪?”燕祈然面带讥诮,侧头笑道,“难道是要本王置自己的妻儿于不顾吗?我可不是你。”
燕皇面色微变,眼底一闪而逝痛楚之色,沉吟许久,说道,“她不愿跟你走,你何必强人所难?”
楚荞回头望着一身喜袍的男子,她等了十年回来嫁给他,她是多么想做他的妻子,与他携手一生,可是现在…
她拿七星莲救了凤宁澜,她不答应走,他就会取他性命,这个人,一向说到做到。
她可以不在意任何人是生是死,却不能不顾他,这个曾给予她一生最大温暖的男人,这个她一生最珍爱的男人。
“我跟他走。”她收敛起所有情绪,平静说道。
“楚荞!”凤宁澜剑眉紧蹙,紧紧抓着她的手。
尹宝镜怔怔地望着他,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不愿意娶楚荞,却又要为了她却得罪人人都避如蛇蝎的宸亲王?
楚荞抽回手,头也不回地走出大殿,她可以委屈自己,可以向这个魔鬼亲王低头,可是却舍不得让他受一丝危险。
燕祈然满意一笑,扫了一眼众宾客,道,“泷一,既然有些人不会说话,那就永远不要说话了。”
“是。”殿外的黑衣侍卫如风一般卷入殿内,片刻之后宾客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方才那些叫着要将楚荞和奸夫处死的人,一个个满口鲜血,仔细一看,个个都被割去了舌头。
沛国公尹元齐望向那翩然如仙背影,不由打了个寒颤,便是说错一句话便要付出这样的代价,若是让这个人知道他曾处心积虑置楚荞于死地,他们的下场…
晁太后轻咳了一声,朝皇帝道,“陛下,吉时快过了,还是让新人快些拜堂吧!”
鼓乐重起,礼炮鸣响,婚礼继续进行。
春晖园外,楚荞回头遥遥相望,这本是她期待了十年婚礼,到头来…
燕祈然负手站在她身侧,淡淡问道,“王妃还要留下观礼吗?”
楚荞扭头望向白衣墨发的男人,笑得讽刺,“堂堂的宸亲王,竟然需要这样卑鄙的手段留下一个女人,真是可笑!”
“本王一向只要结果,过程如何,并不重要。”他淡笑如风。
这世上就有这么一种人,天生无心无情,毁灭别人珍视的一切,而后在一旁冷眼观赏。
燕祈然,就是这种人。
道是无情,却有情
夜晚,宁王府灯火通明。
新房之内,红烛高照,一室流光,然而在这洞房花烛之夜,新郎宁王却不在王府,无人知其踪迹。
尹宝镜掀开盖头一角,问道,“司棋,王爷还没回来吗?”
“晏总管说王爷有事及宫了。”司棋倒了杯茶端过去,想到今日春晖园中的变故,小心翼翼问道,“大小姐,表小姐做了宸亲王妃,宸亲王若是知道是我们陷害她…”
大殿之上,有人只是出言不逊便被割了舌头,若是知道她们的所作所为…
尹宝镜握着茶杯的手一紧,指尖泛着青白,“只怕他早就知道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在宫里没下手,表明现在还不会对咱们下手。”
她本以为可以一举将楚荞置于死地,岂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千算万算没算到表小姐腹中的孩子,会是宸亲王的骨肉。
皇宫,勤政殿。
燕皇正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头瞥了一眼已经在殿内站了两个时辰的年轻男子,淡淡说道,“时辰不早了,洞房花烛夜,你放着新王妃不管不顾,还要在这里站到什么时候?”
“陛下是答应臣,臣便走。”凤宁澜一脸执拗地抬头望向书案之后的帝王。
燕皇搁下朱笔,起身绕过书案,声音冷冽,“宁王,当初与她定下婚约的是你,拒婚另娶的也是你,如今她要另嫁他人,百般阻挠的又是你?”
凤宁澜垂目,掩去眼底瞬息变幻的神色,“请陛下成全。”
“你既不愿娶她,又何必阻挠她与祈然的婚事。”燕皇眉头紧皱,有很多时候他竟是看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
“她不愿嫁给他。”他直言说道。
“你不愿娶她,她要嫁给谁,又与你何干?”燕皇负手回身,冷声喝道,“单喜,送宁王出宫。”
“陛下!”凤宁澜一撩衣袍单膝跪地,沉声道,“这天下女子,宸亲王要娶谁都可以,只有楚荞不可以。”
燕皇顿步,沉默不语。
“宸亲王与凤家势不两立,他不会放过凤家,臣的家人已经卷入其中,臣不希望楚荞再被牵连其中,臣只希望她能远离上京,远离大燕,远离这些权势争斗。”他抬头望向燕皇的背影,深深恳求道,“望陛下成全。”
“朕若不成全呢?”燕皇背对而立,冷声道。
“臣一定会阻止,不管用什么方法。”他起身,神色决然。
“朕会安排的。”燕皇沉声道。
“多谢陛下。”凤宁澜离去。
燕皇由着单喜给自己披上披风,出了大殿,看着远远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不由怅然一笑:“单喜啊,你说,是不是拥有了常人不能拥有的荣华富贵,就不能拥有他们最平凡的幸福。”
我没要你喜欢
翌日。
天光大亮,楚荞睁开眼望着帐顶,自己真的要嫁给那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吗?
“要帮忙吗?”清淡优雅的声音响起。
楚荞霍然坐起身,方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坐在闺房的男人,“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半个时辰前,见你睡得沉,没舍得叫。”燕祈然淡淡而笑,阳光过窗棂洒在他的身上,整个人熠熠生辉,光芒耀眼。
他起身,取过她搭在屏风上的衣物拿到床边,一如在安阳,“要不要帮忙?”
楚荞劈手夺过衣服,“出去!”
他笑,俊眉微挑,“你浑身上下,有哪处是我没瞧过的,何需见外?”
楚荞皱着眉瞪着他,她发现这个人不知何时笑得多了,脸皮也厚得堪比城墙。
楚荞更衣完了,外室内白衣墨发的男子正立在桌边盛粥,皱着眉说道,“这是刚刚从王府送来的,现在吃正合适。”
“尹府还没穷到没饭吃的地步。”楚荞冷冷道。
他将盛好的粥放到她面前,瞧着她苍白瘦削的脸道,“回来不过一个月都剩成一身排骨了,我得费多少功夫养回来。”
她终是在他的一再逼迫之下,才将一顿时早膳吃完。
用罢早膳,一出房门便看到荻花苑内完璧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个个一身白衣捧着不同的礼物:东海的珊瑚,名贵的夜明珠,千金难求的云锦…
从荻花苑到走廊,到尹府前院,人流一直延伸到了府外的长街,一路望去,珠光宝气,满目琳琅,楚荞瞧得头晕眼花。
海棠树下,白衣墨发的男子负手而立,只是站在那里,便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与尊贵,让人不容忽视。
“宸亲王,你想卖弄你财大气粗,麻烦换个地方。”楚荞冷冷说道。
燕祈然依旧笑意淡淡,瞧她并没有因为这些稀世珍宝所动,道,“还想要什么?”
“想要你的命,给吗?”她咬牙切齿说道。
燕祈然看着她,笑如三月春花,云淡风轻地说道,“你以后有的是机会,能拿到,自然是你的。”
“我不喜欢你,更不会嫁给你。”她一忿恨地说道。
“我没要你喜欢。”他微笑说道。
“宸亲王,我知你权势滔天,但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将别人的命运玩弄于股掌,大不了一尸两命,死,我从来不怕。”她望着他,目光平静而决然。
“我知你不怕死,但你死了,我也不会让他好过。”他笑着说完,负手翩然而去。
楚荞咬牙,狠狠一拳砸在树干上,她恨透了这种被人要挟的感觉。
尹三夫人悄然进了苑内,走到她身后说道,“阿荞,老爷请你去书房,有事相商。”
逃婚大计
东苑,书房,一片诡异的沉寂。
楚荞进门,看到尹元齐正躬身立在书架边,边上隐约站着一人,却被书架挡住了面容,但是能让堂堂沛国公这般应对,普天之下,只此一人。
她上前,行了一礼道,“楚荞见过皇帝陛下。”
话音一落,书架后一身常服的燕皇踱步而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犀利得仿佛可以洞察人心,这种无形的压力和威严,让她不由有些紧张起来。
“陛下召见楚荞,所为何事?”她垂首,淡声问道。
燕皇到榻边坐下,微一抬手示意尹元齐退下,淡声说道,“与朕对弈一局如何?”
“是。”楚荞上前到对面坐下。
燕皇落下一子,道,“想必两个月前,江南闹得沸沸扬的女子,便是你了。”
楚荞心下一沉,那件事,她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原来早就被人识破了。
“不是朕看破了什么,而是朕了解自己的儿子,他对人对事,一向不会轻易放弃。”燕皇平静说道。
楚荞却心生苍凉,难道自己这一生都逃脱不了那个男人吗?
“你是个聪明的女子,知分寸,懂进退,你救了宁王,却任由尹家占了这功劳,也不站出来邀功请赏。”燕皇执子落下,面上带着些许赞赏的笑意,“现在的年轻人多是太过锋芒,你就不同。”
楚荞淡淡一笑,“楚荞只是希望他安然。”
一个尹氏家族,一个罪臣之女,皇帝自然是笼络一个家族更为有用,这样的道理,她比谁都清楚,何须多争。
“宁王娶尹家小姐,这种家族之间的联姻是必不可少的,但朕也看得出,宁王对你,也并非无情,否则,他也不会阻止你被祈然带走。朕不管你与祈然之间有什么样的纠葛,但是你…决不能做宸亲王妃。”燕皇重重扣下一子,语气冷冽而威严。
“陛下是要…杀了我?”楚荞淡淡而笑。
“朕不知祈然娶你是真心,还是为了折辱宁王,但不管是什么原因,你不能再留在上京,更不能嫁给祈然,他与凤家本就一直敌对,再加一个,他们之间的矛盾只会加剧。”燕皇落下最后一子,起身道,“后天,宁王夫妇回门之日,便是你脱身之时,至于腹中孩子…你一向聪明,应该知道怎么处理。”
楚荞抿了抿唇,手不由抚上小腹,她曾多么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生,如今…
燕皇行至门口,声音冷沉地说道,“离开上京,永远不要再回来,否则…朕也容不下你。”
宁王侧妃于大婚之日被宸亲王强抢而去的消息,在上京城不胫而走,世人都道她因祸得福,惨遭宁王退婚,却一跃而了宸亲王妃,羡煞了多少名门闺秀。
而楚荞,却是在暗中精心谋划着她的逃婚大计。
偷天换日。
两日后,尹宝镜回门。
这是她与燕皇约定脱身离京的机会,可是…她头疼地瞥了眼对面榻上白衣墨发的男子,郁闷地起身出门。
刚走出门,小腹便一阵绞痛,玉溪见她面色倏白,连忙扶住,出声叫道,“明大夫,朱大夫,快过来!”
那两人还没过来,燕祈然已经快步将她抱回房中,安置到床上,楚荞苍白着脸扭过头,实在不想看到眼前的人。
两名大夫依次把了脉,朝他回道,“姑娘前几日动了胎气,心有郁结,才会如此。”
心有郁结?
燕祈然瞥了床上以背相对的女人,很有自知之明地说道,“我想我不在你眼前,你心情会好点。”
“你永远不出现,我心情会更好。”楚荞冷哼道。
他瞅了眼立在一旁的两名大夫,冷声道,“你们留下照看,母子再有闪失,提头来见本王。”说罢,打道回府去了。
燕祈然虽然走了,他的贴身侍卫泷一却还留下了荻花苑,不过对她而言,对付一个侍卫远比对付燕祈然本人要省事得多。
夜幕降临,尹府的家宴一派祥和。
尹元齐瞥了一眼守在门外的黑衣侍卫,清咳了一声,朗声说道,“明日宁王还要奉旨出京视察边关,宝镜,你们就先回府吧!”
“是,父亲。”尹宝镜起身,朝着凤宁澜温柔一笑,道,“以前府里的一些东西,我想带回王府,你等我一下。”
凤宁澜默然点了点头。
尹宝镜起身离席,半晌过后,楚荞起身,“若没什么事,我先回园里休息了。”
荻花苑内,尹宝镜早已等候多时,一边宽衣,一边冷声道,“这一次,你最好永远不要回来。”
“我…”看到尹宝镜脖颈上暧昧的吻痕,顿时哽咽了声音。
尹宝镜唇角勾起得意的笑意,“楚荞,你到底是有多天真,十年的时间,以为他还非你不可吗,你太高估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了。”
说完,她换上她的衣服,戴上燕皇早就准备好的易容面具,出门借口丢了东西,将泷一从荻花苑引开。
良久,楚荞苦涩一笑,换上尹宝镜的衣服离去。
出了府门,青衫磊落的男子自然地牵起她,含笑道,“天色还早,咱们走回去吧!”
她想起尹宝镜脖颈处的吻痕,心口一阵闷痛,冷冷抽回手,“我不是她。”
“我知道。”他再度牵起她的手,任她怎么挣扎,也没有放。
街市,华灯如昼。
他牵着她的手穿行在人流中,一切恍若回到当年,他还是那个谦谦少年,她还是那个如花少女…
只是如今,一切,再也无法重来。
今明两天可能与之前更加重复,明天整理完了就正常更新了。
爱与保护
夜色沉沉,月影朦胧。
凤宁澜带着她走了一个多时辰,没有回到宁王府,却是趁着夜色出了城到了城外的凤家的墓园,借着灯笼微弱的光亮,她隐约可以看清墓碑上的字迹,慈母云漪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