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敛目,深深吸了口气吐出,低声对自己说道:“洛烟,要坚强!”
她的声音那样低,那样细,闻之让人心酸。
修聿摘了莲蓬快步进了房中,带进缕缕莲香,清新而动人。她进内室换了衣服出来,看到桌边高贵清华的男子剥了一盘莲子,颗颗珠圆玉润,满室莲香,清新而动人。
修聿见她出来,拿过她的手,将一颗珠圆玉润的莲子放到她手心,俊眉微扬:“尝尝,很甜!”
烟落将莲子放入口中,清甜的味道溢满口腔,她笑着点了点头,望着眼前的男子恍若是穿透了数十年光阴岁月,又回到那莲湖之畔。
不是不爱,而是爱不起。
夜色清冷,月光如华,照耀着巨制恢弘的城池,大气磅礴。
东齐夷都城是百年之前大昱旧都,其城雄踞沧江上游,倚沧澜山而建,东齐帝宫高于城池数十丈,宏伟壮丽,可将整座夷都尽收眼底。
紫阳殿外,一身雪色龙纹锦袍的男子望着下方宏伟的都城,夜风之中衣袂飞扬,恍若是要乘风而去的仙人。
“太子殿下,大夏将所有的东齐援兵阻截,漠南的战事已经节节败退,需要再派援兵过去吗?”诸葛清站在后面沉声问道。
回到夷都数日,漠南的战报一封一封飞入帝宫,东齐与漠南生生被凭空而出的大夏飞云骑所截,东齐的援兵根本进不了大漠,致使漠南战事一再紧张,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漠南就真的会成为漠北囊中之物。
“不必了。”百里行素淡声道,神策营,飞云骑,龙骑禁军,任黄泉铁卫再厉害,怎敌这三军之力,派再多援兵也是有去无回。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这样惨烈的溃败,让他毫无还手之力。
“不必?难道要眼看着东齐的后方落入他人之手?”一道凌厉的女声自后面传来,身姿窈窕的女子戴着精致的黄金面具缓步上了台阶,风帽压得低低地,盖住了她半张脸。
“微臣参见太后千岁。”诸葛清一撩衣袍跪地行礼,东齐的皇后,亦是大昱的太后,华淳。
华淳太后一双冷眸望着百里行素,目光满是不屑:“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延平已经落入漠北,还要丢了漠南吗?你这废物!”
百里行素望着眼前的人,面色平静而漠然,沉声道:“此时漠南战事胶着,与其费力援兵漠南,不如…挥军西楚,直捣沧都。”
诸葛清闻言望了望两人,上前道:“臣以为此计可行,如今大将军王罗衍在燕京,而大夏中州虽未有夏皇坐阵,却还有大将军萧清越和宰相祁月两人阵守,楚帝如今身在漠北,太后已求回萧相国一家到夷都,沧都正是空虚动乱之际,东齐正好趁此机会拿下沧都。”
华淳太后闻言默然沉思片刻:“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休怪本宫无情。”语气中暗含威胁,凌厉逼人。
无情?!
百里行素冷然一笑,苦涩而薄凉:“太后又什么时候有情过?”
华淳太后顿时周身杀气荡然,拂袖转眼冷冷地望着他,步步逼近道:“好,离宫六年,你倒是学会了不少,学会了反驳本宫,学会了谋逆犯上。”
百里行素默然站在那里,只觉这月光照得太寒,这风太冷,让他如坠冰渊般的寒冷刺骨。
“两年前在燕京,你放走那个死丫头,害得本宫计划前功尽弃,若此次挥兵沧都再失败,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华淳太后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字字尖锐。
“当年黄泉铁卫被截杀,燕京根本不可能困住他们,那是必然结果。”百里行素面目冷然,淡声回话道。
“好一个必然结果?”华淳太后冷然失笑,厉声斥道“如果不是你暗中搞鬼,东齐早就已经称霸天下,你不仅害得本宫错失良机,还让他们逃了出去,不然何来今日的大夏和漠北?”
“第一次是必然结果,那第二次呢?”华淳太后站在他的面前,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冷沉如冰“你不惜与本宫动手,带走燕之谦,助她脱身,这又是为什么?又是什么必然结果?”
百里行素眸中一闪而过的异色,袍袖中的手不由握紧了手中的平安结,无言以对。
“告诉我,是什么让你不惜违逆本宫的命令,放弃大好攻破大夏的机会,潜入燕京城救那个死丫头,为什么?”华淳太后目光阴沉而锐利,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似是在寻找着她要的答案,一字一顿道:“还是…你动心了?”
百里行素手不由一紧,面色漠然,目光如一潭死水般沉寂,平静地说道:“太后说过,臣是没有心的,既然没有,如何动心?”
华淳太后冷声一笑,目光阴狠,逼问道:“那你告诉本宫,不惜与本宫动手,不惜让自己毒发也要救她,到底是何原因?”
百里行素抿唇沉默,他何以使任何阴谋诡计谋夺他人皇位,别国江山,却唯独面对她,他无能为力,他爱不起她!
从她踏入百里流烟宫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了,他们的结局已经被注定,任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难以改变那个命定的结局。
“太后,太子殿下也许…也许是别有用意,不会这么不顾大局的。”诸葛清看着争锋相对的母子二人忍不住上前插话道。
“本宫没有问你。”华淳太后冷声哼道,依旧定定地望着百里行素“为了救她,如今你跟个废人一样的回来,还不是对她动心了吗?”
“不是,只是她还有用。”他哽咽着回话道,他不但爱不起她,爱了,也是更深的伤害。
华淳太后冷然一笑,转过身道:“你想要救她,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大昱灭了大夏和西楚,本宫不仅可以不杀她,还可以放你走。”
百里行素眸底一掠而过的清光,面色平静无波,转身朝着诸葛清道:“传令继续派兵增援漠南,临近西楚边境各城兵马潜入西楚,直入沧都。”
“是,微臣立即传令。”援兵拢乱楚帝视线,暗中却盯上沧都,好计!
华淳太后拂袖转身离去,只说道:“本宫已将萧赫一家带回夷都,该怎么用,你自己看着办?”
诸葛清看着一身黑色风帽的女子离去,长长舒了口气,望向百里行素道:“太子为何不答应太后…”
百里行素淡然一笑,举步朝紫阳殿内走去:“答不答应都是一样的结果,有分别吗?”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从来不让他叫她母亲,从来不给他半点关爱,从来只知道威胁利用,可是…即便是这样,眼前的这个人,还视她如母,不离不弃。
我等你回来!
漠北的秋天来得特别早,虽是刚过夏季,便已经冷寒非常了。
朔州城外,十名飞云骑齐齐勒马持缰而立,他们身后是三千前锋军和一万漠北将士,个个军容整肃,军威赫赫,远远望着城门之口的两人,眉目都有些纠结。
一身松绿锦袍的男子站在城门处,望着一身黑衣武士服的女子面色有些暗沉,抿了抿唇却又轻轻叹了叹气,目光满是担忧不舍。
人家都是女子送男儿出征,今日在他们这里倒反了过来,他昂藏七尺男儿,却要送着自己的女人上战场,怎么想,心里怎么纠结。
“还是我去吧,你留在朔州。”他再一次重复了这几日说了无数遍的话,虽然知道她身手了得,可是这一战也非比寻常,他无法跟着她一起去,总是不放心的。
她一如继往坚决摇头:“这是漠北与漠南的战争,我做为主帅,不能不去。”一向清冷的眉眼柔和了起来,低了低头道“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帮我解了延平之围,帮我截住东齐援兵,已经够了。”
“什么叫够了?”修聿不满地轻哼一声“要不是你自己神经大条,老是上当受骗,我用得着这么劳心费力吗?”
“好了好了,我记着了,以后会小心,小心,再小心。”她狠狠点了点头,向他保证道。
“你就嘴上说得好听,死活不长记性。”修聿恨恨地瞪她一眼,她哪回不是说自己会小心,又有哪回不吃亏。
“天地良心,我这回真记住了,再不记住,我就是傻子。”她举掌立誓道。
“你傻得也不是一两天了。”修聿毫不客气地低声斥道,不傻当年回跑到燕京被人白白捅了一刀,差点烧熟了。
“好,我傻,我傻。”她点头承认道,望了望天色,秀眉微微拧起,再拖下去今天还走不走得成了。
远处的漠北将士们,看到他们冷静漠然,凌厉果敢的漠北领主竟然被人训得跟个小媳妇儿似的,一个个不由都憋着笑,早就知道大夏皇帝和领主之间关系匪浅,一次次的出手相助,如今帮了漠北这样大的忙,如果漠北与大夏能缔结这段联姻,他们也乐见其成。
“你身体还没好,别老骑马,还是吩咐人准备马车上路吧!”修聿望着她还有些微微苍白的脸色,担忧出声,转头便欲吩咐人把马车赶来。
“从这里到漠南全是沙漠,马车不好走。”她很冷静地提醒他道。
“哦。”修聿闷闷地点了点头,抿唇沉默了起来。
这是,站在数步之外的任重远见了这才上前来,提醒道:“领主,时候不早了,该走了。”
“嗯,好。”她点了点头,转身就准备走,手被却被人一把拉住,她再一次无奈地转过身去望着一脸担忧的男子“我真的会很小心很小心,你不用担心了。”
任重远笑着无奈摇了摇头,再度退了回去,不再打扰两人继续依依惜别,前去吩咐大军和前锋营启程上路。
修聿拧着眉头望着她,拉了拉身上的黑裘,道:“我还是不放心,每回一分开,你总会出事,我怕自己不能每回都那么好运气能及时赶到你身边。”
当年沧都的擦肩而过,燕京两次动乱,已经让他悔恨不已,若这回再出了差错,他不敢想象还会是什么局面。
她无奈抿唇一笑,望着那边已经转身启程开始走远的大军,伸出小手拉住他的手,笑眯眯地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最了不起,你本事最大,中州王一亮名号就能吓得敌人望风而逃,可是现在大夏也需要你回去坐阵,我后面也要你帮忙嘛!好歹大漠这里也是我的地盘,你不要老抢风头,我很丢面子的,几年辛苦树立的威信全扫了地了,就请尊贵的皇帝陛下高抬贵手吧,可怜可怜我,让好歹还有点脸面在大漠混下去。”
他一来了朔州,跟来自己家一样,指使着她的属下做这做那,偏偏那一个个还将他奉若神明,将她这个主子视而不见。
修聿被她狡黠俏皮的样子逗得失笑出声,不远处的飞云骑卫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瞧着两人,见漠北领主一会点头,一会作揖,而他们的皇帝陛下却是笑得格外开怀,一个个心中猜测纷去。
“是不是皇帝陛下终于降服领主,准备回中州大婚了。”
“我看应该是吧,看皇上高兴得那样。”
“哎呀,不容易呀,咱们光棍了数十年的老大终于要娶媳妇儿了,简直比等铁树开花还艰难哪!”
“谁说不是呢?回头赶紧把这消息回报给祁月城主。”
“就是就是,让他早点准备着,这顿喜酒可是等得我好苦啊!”

十个骑在马上,你一句我一句的猜想着,讨论得热火朝天。
“漠北已经冷了,自己小心点,别再病着了,让我知道了,有你好看。”修聿叮嘱道。
“好,我记着了。”烟落很乖很合作地点头。
“两军交战,漠南人擅骑兵,个个都是力大无穷的大汉,你别自己动不动就往前冲,大军主帅指挥行军布阵就行了,知道吗?”修聿沉声道。
“嗯,我知道了。”她狠狠点头,面容很是无奈,这些话这几天他都已经说了几百遍了。
“祁恒他们几人跟着你,有事吩咐他们去做,我让人从中州稍了最好的伤药让他们带着了,伤着了记得找他们拿药。”
“好,我记着了。”
“还有,有解决不了的写信给我,我会想办法。”
“好。”
“还有,祁恒将金丝软甲带去了,晚上就记得换上,吃饭睡觉也不许脱下来,知道吗?”
“好。”
“还有,打仗就打仗,别老跟楚策混一起。”他的声音泛着微微的酸意,男人的直觉告诉他,那家伙看着不温不火的,心思鬼着呢。
“好。”
“还有,再忙也记得吃饭,我让祁恒把庄里的厨子带去了,天冷了,别喝凉水,别吃凉的东西,别没事出去乱跑。”堂堂的大夏皇帝像个女人一般站在朔州城门之外,喋喋不休。
烟落闻言嘴角抽搐,她这是去漠北御敌打仗,不是去游山玩水,还带什么厨子,纵然心中这么想,嘴上却不敢有半句反驳,只得一个劲点头。
“还有…”
“到底还有多少?”她终于忍不住地问道,望着眼前的人无奈又痛苦,不过就是告个别,他已经拉着她在这里说了近两个时辰了。
“还有,记得你答应我的事。”他定定地望着她,沉声说道。
答应的事?!
烟落拧眉沉思,半晌后无解,咕哝道:“什么事?”
修聿面色顿时阴沉下来,咬着森森白牙,大有掐死这女人的冲动,这才几天的功夫,她就忘脑后去了,深深吸了口气,哼道:“你说,等漠南战事平息,就跟我去中州。”
她抿唇思量,喃喃自语道:“我说过吗?”
修聿一把扣住她的手,恶狠狠地道:“你这女人,又想赖账是不是?什么都答应好好好,每次跟你说的,说了你又不听,听了你又不做,回回都这样,我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这回你再敢不写信,不跟我走,试试看?”
她打了个寒颤,果断地回道:“我不敢。”
男人俊眉一挑,对她的态度很是不满:“你不敢,那就是心里想了?”
“我不想。”她赶紧摇头,欲哭无泪,却不敢有半分反驳,只要她敢,这男人立马就跟着跑去漠南了,那才真的要乱了套了。
修聿抿唇叹了叹气,扶着她的肩膀,沉声道:“祁恒他们十个也都是军中将领,行军打仗要能帮上的,就听听他们的,没坏处。东齐肯定不会善罢干休,我要尽快赶回去,不能跟你去漠南,得防着他们在后面搞鬼,早作安排,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她抿唇轻然一笑,心中柔情万千,轻语道:“我会的,你自己也是,又要顾着我这边,还要担心大夏和西楚生变,别累坏了。”
他点了点头,狠狠将她扣入怀中,轻吻着她的额头,沉声道:“我等你回来!”
“我一定回来。”她头抵着他的胸口处轻声回道,而后一踮脚尖吻上他的唇角。
他还未反应过来,她已经快步跑开,翻身上了马,策马扬尘而去,祁恒等飞云骑卫让着还站在那发傻的主子,齐齐无奈摇头,而后一拉缰绳着跟着飞驰而去的女子奔向大漠之中。
修聿站在城门口目送着她离去,低声道:“一定要回来!”
祁连牵着马自城门出来,望着绝尘而去的人影,低声道:“皇上,现在的大夏,只要你想,足以有称霸天下的实力,你真的不去想吗?”
以他的声望,实力,以及中州这么多鼎力相助的人,只要他想,夺取天下几可说是易如反掌,偏偏他多年以来,从未有这心思。
修聿抿唇一笑,翻身上马,望着远处越来越远的背影,决然道:“我知道我真正要的是什么。”话音一落,策马奔赴中州。
他不要天下,他只要她。
熟悉的画面(楚策)
夜里的乌兰察布草原上,远远望去,一个个灯火明亮的帐篷如罗列夜空的星辰,别有一番景致,一行人勒马停在山坡之上。
“漠南原来是这般辽阔啊!”祁恒望着月色下一望无际的平原叹道。
“是啊,还以为漠南和漠北是一样的,相比之下,漠南比之漠北还要好些。”祁秦跟着附合道。
“当年领主怎么放着漠南不打,却在漠北跟突厥,犬戎交战,相比之下漠南各部还有及他们凶悍,漠北都能打下来,漠南应该不成问题。”祁恒点了点头。
烟落抿唇淡笑,微微摇了摇头,朝军营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漠北多山川河流,从西向东,阿尔泰山,萨彦岭,肯特山等,加上众多湖泊河流,更利于龙骑禁军隐身作战,寻找有利的地势,而漠南不同,漠南多是草原,一旦交战连藏身之处都没有,那必须是实力的较量,那时候刚到大漠的龙骑禁军,军需,马匹,都不如漠南各部,只能选择较为有利的漠北,即便用尽天时地利,也用了两年时间才统一漠北各部。”
祁恒闻言,几人相互望了望点了点头,漠北的领主果然是个作战的高手,两年统一漠北自己手上的兵力却得到了大部分的保存,这样的战争放在他们手里也难打得出来。
“这一战,有把握赢吗?”祁恒忍不住问道。
烟落抿唇一笑:“原本可以说有四成把握,如今,当有六成。”没有东齐的搅局,大夏帮着解决了个大麻烦,已经大大增加了此战的胜算。
“六成?”几人相互望了望,有些不解。
烟落淡然,平静回道:“战场之上会发生什么,瞬息万变,保守保计,漠北确实只有六成胜算,两年的漠北之战,军队消耗颇大,还未来得及休养生息,又要开战,战斗力也好,备战准备也好,都未完全准备好。”
“不是还有西楚的十万精兵?”祁恒说道。
她勒马望了望四下,眉眼沉静道:“秋天已经到了,冬天很快就来了,漠南的冬天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严寒难奈,西楚兵毕竟初临大漠,这样的冬天战斗力又会削减,漠南各族常年居住在此,对这里的各种情况都了若指掌,而漠北军与漠南了解并不是那么多,决定一场战争的胜利,有很多方面,综合算下来,漠北只有六成胜算。”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祁秦咕哝道。
“那不是萧将军经常说的。”祁恒道。
几人相互一望,大笑失声,远远看到军营之中出来一队人马,是漠北先行大军的将军,伍诚,勒马而立,道:“领主,你们这么快就来了,我们还估摸着明早才能到呢?”
她淡然一笑,默然跟着伍诚入营,因担心这边战况,一路都不敢有片刻耽搁,连夜赶路,这才提前来到了漠南。
“楚帝呢?”她一进大帐问道。
“因为近日以来,军队时常遭受追风族小股势必的攻击,楚帝亲自带人去了追风族探察敌情,已经走了三天了,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伍诚回道。
她拧眉沉吟片刻,问:“他带了多少人?”
“就带了随身几个护卫,扮成牧民去的。”伍诚回话道,本来这样的事是他们安排人去做,偏偏这人要亲自去,说只有亲自见了,才能做安排。
烟落略一思量,道:“派人暗中去接应一下。”
“是,末将这就去安排。”伍诚一手扶剑,掀帐而去。
烟落疲惫地吐了口气,解开身上厚重的皮裘,揉了揉眉心,到桌案前坐下,展开漠南与漠北的地图,地图很详尽,漠南与漠北的山川河流,部落所居,都一一标明,这是她让人以两年时间实地查察而后绘制的。
这一仗又要打多久,半年?一年?或者又是一个两年?
眼前不由浮现出临行那个叨唠不休的男人,心头涌出一股暖意,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终究还是相遇了,只是已经错过了数十年,如今的相遇相守,还能够走到最后吗?
曾经沧海,过往种种,她已经无力去想,楚策的背叛让她万念俱灰,百里行素的利用让她再一切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所幸还有这样一个人求赎了她黑暗的灵魂,让她不再是孤单一人独行于世,让她甘愿放下坚强…
军营外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身黑袍的男子策马入营,眉眼冷厉如刀锋,翻身下马将马缰将给卫兵,大步朝着大营主帐而去。
伍诚带着人快步而来,看到回来的人,微微松了口气:“楚帝回来了,领主方才还吩咐我派人去接应你们呢?”
楚策闻言脚步微顿,眉头微微一挑:“她什么时候来的?”
“原本计划是明早才来的,可能是担心战况连夜赶来了,刚进帐不到半个时辰呢。”伍诚扶剑跟着其后,坦然回道。
楚策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吩咐道:“回来路上被追风族一伙小队盯上了,估计后面还有人,你派人去截了,另外吩咐诸将天亮之后到主帐商议要事。”
伍诚望着一身风尘的黑衣帝王,想来也是连夜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的,忍不住出声道:“楚帝和领主都连夜赶来,一路风尘,会议还是延后一个时辰吧,其它的事末将会做安排。”
楚策闻言薄唇抿唇,沉默思量片刻道:“也好。”
伍诚领命离去,楚策朝着主帐而去,一掀帐帘便看到伏在桌岸上疲惫睡去的女子,一时僵在那里,怔愣片刻放下帐帘进到帐内,解下自己满是沙尘的披风,四下望了望看到搭在屏风处的皮裘,探手取过,刚一拿到手中眉眼不由微一怔,皮裘外面是熊皮,里面还特意缝了一层柔软的狐皮,很是柔软暖和。
他侧头望了望伏在桌上沉睡的女子,薄唇微微抿起,轻步上前将皮裘盖在她身上,正在这时祁恒掀帐而入,大声道:“领主晚膳做好了…”
烟落霍然掀开眼帘,正看到站在自己身旁一身黑衣的男子,面色一怔,抬手抚了抚额敛去眼底的异样,望向刚进帐的祁恒:“晚膳好了,送过来吧。”沉吟片刻道“我与楚帝有事相商,多备副碗筷。”
祁恒面色不善地望着站在烟落身旁玄衣墨发的帝王,眉眼间一抹清锐闪过,皇上临行千叮万嘱要小心看着楚帝,这才刚落脚,这人就跑来了,愣了片刻抱拳道:“我马上让人送过来。”
楚策举步到桌案对面坐下,自行斟了茶,一句话也没说。
烟落坐起身,摸到披在身上的皮裘手一滞,眉眼微沉,怔然片刻便起身将皮裘拿着重新搭在屏风上,刚到桌边会下,祁恒和祁秦便端着晚膳进帐了,一一布好了菜,祁恒瞥了眼楚策,朝烟落道:“领主我们就在外面,有吩咐你出声。”
烟落闻言沉吟片刻,道:“连着赶了几天路,你们也早点用了晚膳休息吧,这里是军营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皇上吩咐过了,要寸步不离,我等不敢违命。”说罢两人退出大帐,站在外面做起了门神。
烟落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一个个人跟主子没什么两样,端起碗便道:“用膳吧!”
楚策薄唇微抿,动手拿起了筷子,这样的画面有些熟悉,熟悉得让人心酸,只是早已物事人非。
“追风族有什么动静吗?”烟落打破沉默出声问道。
“各部虽然结盟,但内部不稳,有主战也有少数主和,这点对漠北还是有利的。”楚策沉声回道。
烟落闻言点了点头,道:“这样正好,战事先做准备,我明日启程到呼伦和锡林去一趟。”
楚策闻言眉头微皱,要去呼伦和锡林就要穿过追风族的地界,一旦被人发现是什么局面他再清楚不过:“去做什么?”
“早年初到大漠之时,安排了人在漠南,我得去暗中和他们会面,曾经帮锡林的大汗治过病,有几分交情,还有呼伦的大公主那兰也曾与我有些交情,若所料不差,他们当是主和的,如果能顺利和谈,让他们里应外合,这场仗就会对漠北更有利。”她平静地说道。
楚策闻言面色微沉,望着对面一脸平静的女子,冷然一笑道:“领主还真是深谋远虑。”
两年前就在为这场仗暗中做准备,与锡林和呼伦交好,安排人混在漠南,就是为统一大漠的这一天,好一番深沉的心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