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之后,华清宫竟然派得格外的热闹起来,后宫嫔妃和诸皇子们日日前来问候,好不殷勤,直让他们招驾不住,礼部张罗着半月之后的公主册封大典,依燕皇的意思,大典的排场竟是与太子册封典礼有过之而无不及。
阳光温暖的午后,华清宫前殿是热闹非凡,后面的花园之中却是格外的清幽雅致,烟落躲过那些麻烦的人来到后园便看见萧清越靠着轮椅睡得香甜,拿着薄毯悄然走近前去搭在她腿。
萧清越虽无一身功夫,但警觉性比任何人都高,霍地睁开眼,一见是她笑语问道:“那些人都打发走了?”
烟落起手斟了杯茶,递到她唇边,轻然一笑:“有何公公在。”
萧清越低头抿了口茶,抬眸望着她:“看到如今有一个这么疼爱你的爹,姐姐真替你高兴,不过燕皇的顾虑也不无道理,你毕竟十五年没有回来,这些说来是兄弟姐妹的心里不知打着什么主意,你要小心应付。”
她淡眉微笑,轻然笑道“等姐姐养好了伤,我们设法走就是了。”北燕公主,只是她所在这具身体,却不是真正的她,这里的荣华富贵,权谋争斗,与她无关。
“走?”萧清越面色顿变。
“嗯。”烟落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不喜欢这个地方,我还要陪姐姐回西楚报那三箭之仇,断筋之恨。”
“可是有的东西,不是你想摆脱,便可以摆脱的,小烟。”萧清越微微叹息言道,只怕到时她想走,也不会有会那么轻易让她活着离开燕京。
燕皇对她百般荣宠,本意是想弥补于她,却也在无意之中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招人嫉恨,皇宫里的人最惯笑里藏刀,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所谓的兄弟姐妹推上死路?
烟落低眉斟茶,曾经的她家境和睦,一家人相亲相爱,又如何知道那些权谋杀戮会降临在她的身上,让她整个世界都为之崩溃。历尽红尘,挣扎求生,她再不是那个纯真女子。
“百里行素还没有回来吗?”萧清越见她沉默不语,扯开话题问道。
烟落惊得回过神来,道:“去了金山已经四天了,按说早该回来了。”
“不是又去了哪个烟花柳巷去了吧。”萧清越不屑地哼道“从来了北燕皇宫,他就变得怪怪的,好似故意躲着你似的。”
躬着她?!
烟落纤眉微挑,她不躲他就好了,他还躲着她?这绝对不是百里行素做出的事。
半月之后,北燕皇朝尊一品圣皇欣公主的册封大典在一片庄严肃穆的宫乐声中,昭告了天下,燕京山下一片欢腾,百姓争相聚集在王宫外的望川楼下,等待着一睹这王朝最尊贵的公主。
皇宫内,黄幡飘扬,镶金丝的红毯从奉先殿延升到望川楼,禁卫十步一岗分列两边,好一派威严。
仪乐声声,礼炮鸣响。妆容明艳的女子自奉先殿缓步而出,明黄的宫装上绣着凤凰于飞,长长的袍摆拖展在身后如凤尾一般,头冠上的珍珠摇曳出华丽的光影,红毯两侧的的禁卫齐齐退后跪地恭迎。
她侧头望了望旁边坐在轮椅之上的萧清越,姐妹二人相视一笑,她深深吸了吸气,一步步登上望川之楼,燕皇眉眼一片祥和慈爱,握着她的手高高举起,望向下方的百姓,高声道:“朕最尊贵的女儿!圣皇欣公主!”
万民齐齐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铺天盖地的呼声,响彻燕京的上空。
她以为她已经挣脱了命运,得以重生。
直到多年之后,她才知道在这千丈红尘,她终究只是他人手中提线的木偶,演绎着他人设定的戏码,了无尽头…
——
刑天是男配。
修聿赶赴燕京
天色微明之际,中州王府大门一开,祁月一身红衣如火刚进府门便一大一小拦住了去路,顿时无奈地叹了叹气,举步朝前殿走去。
修聿牵着无忧快步跟了上去:“你不是去打探消息去了,查到什么了?”
“让我喝口水再说。”祁月笑语道,瞧着他们那一向六根清净的中州王为女人牵肠挂肚,也是别有一番趣味的。
无忧坐在桌上,小手举过茶杯,甜甜地笑:“祁月叔叔喝茶!”
“我赶了几天路,等我睡醒了再说吧。”祁月说罢话便欲起身回房补眠。
修聿骤然面色黑如锅底,若不是他有伤在身,无忧又受了风寒,他哪用得着让他去:“祁月,你闹够了啊!”
无忧在桌上站起,居高临下地瞪着红衣妖娆的男子,威胁性地挥了挥小拳头:“哼!”
祁月顿时一脸委屈:“你说我容易吗我,为你们父子两是做牛做马,到头来还要被严刑逼供,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哪!”他当年到底是抽了什么风,投奔来了中州,受这父子两个欺凌。
修聿无奈地拿开无忧的包子拳,将他抱下桌坐好,一大一小瞪着对面桃花眼,异口同声:“快说!”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先听哪个?”祁月以手支着头,望着对面父子两问道。
“坏的!”听了坏的好早做准备。
“坏的就是,你们看上的人已经有了一个未婚夫。”祁月笑眯眯地回话道。
修聿眉眼一怒,只觉一股无名之火从心中燃起,砰得一起炸开,咬牙切齿重复道:“未婚夫?”这才分开多久,她又招惹上谁了?
“对啊,北燕大将军刑天。”祁月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对面父子两个变幻无常的面色。
刚进门的祁连听到,差点没吓得栽了个跟头,烟姑娘跟北燕大将军刑天是未婚夫妻,简直莫名其妙。
无忧小脸垮了下来,一双大眼睛中泪光闪动,侧头望向修聿:“爹爹,是不是无忧上次拿石头砸了烟姑姑,她生气了,不要我们了。”
修聿摸了摸他的头,朝祁月问道:“好消息呢?”
“好消息就是她现在已经是北燕的尊一品圣皇欣公主,燕皇对其宠爱非常。而且脸上那块痕迹也消失了,现在可是个绝世无双的美人”说话间不由回忆起那日册封大典时在望川楼下看到的情景“燕京的官家子弟,都想方设法的等在她的别宫外与其邂逅呢,不过我等三天也没见着人影,倒看见百里行素进进出出。”
修聿眉目那叫一个纠结,一个百里行素已经让他头疼,还来一个北燕大将军,她到底给他招了多少的情敌?
“爹爹,怎么办?”无忧扬着小脸望向父亲,他的未来娘亲要跟人跑了,一定是因为先前他拿石头砸了她,后来才知道她根本不是要杀爹爹,他闯祸了。
祁月在一旁笑得幸灾乐祸,普天之下的女子听到中州都是失声尖叫的,不想今日他也被女人甩的一天,真是报应不爽啊!
修聿微一抿唇,一手将无忧一抱:“我们去燕京!”
“爹爹要去抢亲吗?”无忧眨巴着眼睛问道。
“我也去!”祁月欣喜地出声。
“你留下。”修聿毫不留情地拒绝,这家伙看着美女都两眼直发光,他可不想再有人来搅局:“祁连收拾东西,半个时辰后启程。”
“凭什么每次都是你们父子两出去风流快活,要我留着看门?”祁月一拍桌子不服气地出声,起身追出几步道“总之,去了燕京,你们一定要死缠烂打,死皮赖脸,死也不放手,不把人带回来,你们也别回来了!”
距离册封大典,已经过了近半月。
绮凰轩,坐落于北燕皇后东角,花木扶疏,一泓碧水之上长长的水榭走廊延伸到殿中,没有皇宫的庄严肃穆,倒多了几分别样的清幽雅致。
烟落推着萧清越缓步走在水榭长廊,连池带着连美人跟在身侧,一人一兽流连张望:“小师妹,你的皇帝爹对你的还真是舍得啊!燕京那处别宫已经是不得了了,这一处绮凰轩这么秀美别致,我从来没看过这么漂亮的地方!”
烟落环顾着四周美景,眉目前一如往昔的沉静淡然。华美的宫殿也好,尊贵的封号也罢,只是属于她所在的这具身体的,她从不贪心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在他们师徒三人的努力医治之下,加北燕上好的药材和难得的蛟龙血为引,萧清越的伤势已经大有好转,虽还不能下地行走,手却可以开始做一些轻微的动作。
“小烟,你现在可是公主了,天天为我这么忙前忙后的,别人会笑话的。”萧清越微一侧头含笑言道。
烟落抿唇轻笑:“你还是我姐姐,一直是。”这样一直为她无怨无悔付出的姐姐,她如何舍弃,若不是有她这数年来的护佑,又何来今日的她?
萧清越的起居饮食用药,她从来都是亲力为之,不愿假手于人。百里行素自金山回来甚少与她们同行,只有在医治萧清越的时候才会出现,多数时候是在燕京城中寻花逐艳。
刚进到殿中坐下,便听殿外的小太监进来道:“公主殿下,仪皇贵妃和初云公主前来恭贺公主迁入新居!”
烟落淡眉微皱,她们来做什么?从进了这北燕皇宫,就没有一天清净过。
虽不想见,但仪皇贵妃如今是正一品的后妃,宫中无后,她便相当于这六宫之主一般,她若不见还不定会招什么麻烦,淡声道:“请她们到濯香殿。”
濯香殿内,燕初云难得穿了一身浅紫的宫裙,显得娇俏可人,四下打量着绮凰轩的景致,看到一身织锦宫裙的女子缓步走来,笑着迎了上去:“皇姐,你的宫殿真漂亮,我也想来住。”
烟落含笑点了点头:“你要喜欢的话,住过来也无妨。”燕初云有时候虽然任性,但性子直爽,与萧清越一般,她并不讨厌。
“初云,你这是说得什么话!”仪皇贵妃上前轻斥道,她的女儿再怎么样也不能这么跑到她这来住。说话间笑意温婉望向烟落:“初云还小,不懂事,以后全仗你这做姐姐多教导。”
烟落只是含笑,眸中清冷一片。
“越姐姐呢?她跟你一起来了吗?她的伤怎么样了?”燕初云亲昵地拉着她的手问道。
“她在后殿,伤势大有起色,过上数月估计便可恢复了。”烟落坦然回道。
燕初云闻言眸光一亮:“真的可以像以前一样厉害吗?你不知道当年皇姐和越姐姐在赤水平原与刑天一战的事太厉害了,还把那家伙狠狠摆了一道,太解气了。”谁让她每次偷跑,那家伙就带兵把她抓回来“等越姐姐好了,我一定要拜她为师!”
仪皇贵妃哪想到自己的女儿与这两人竟然要好成这般,面上泛起欣然笑意:“看到你们姐妹和睦,本宫也安心了。”
烟落笑意清淡:“初云很率直,和姐姐一样。”这样的女子没那么深沉的心机,有什么说什么,想什么做什么,不用去费心提防。
“还有啊,上回你们藏在我宫里,刑天把假扮你的那个宫女真娶了回去,不过前些日子好像已经发现了把人赶了出去。”燕初云忍不住偷笑道。
仪皇贵妃闻言笑意微僵,原来刑天纳那宫女为妾,是因为她的缘故,她说那一向不近女色的大将军怎么会突然从初云宫中讨一个丫环呢?
刑天不是皇室中人,但数年以来燕皇视为亲生一般抚养,如今更将北燕一半的兵权交于他手,若是让初云能嫁去,对她和她的儿子,以及家族都是再好不过的庇护,偏偏初云这丫头却是将刑天讨厌得紧,非千方百计地追着中州王不放。
“父皇也真是的,怎么想起来把皇姐推给只会带兵打仗抓人的家伙。”燕初云心中为她抱怨“他只是父皇捡回来的,要不是因为皇姐失踪,父皇就不会出宫遇上他,更不会有今天的什么大将军。”
烟落眸中一闪而过的讶异之色,她只听燕皇说刑天是他抚养成人的,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一点隐情,正在这时,便听得宫人来报:“公主殿下,刑将军在外求见,说是今日陪公主前去皇陵祭拜皇后娘娘。”
再见修聿!
春光明媚,庭园中满目繁花,轻风一过,零星的花瓣随风飞扬,带着迷离的香气笼罩在整座绮凰轩,树下身形颀长的俊朗男子一身深蓝绣锦长袍,愈发显得意气风发,随手拈起一枝花在鼻间轻轻嗅着,目光瞥向水上长廊。
烟落送走仪皇贵妃母女二人,也没有差人朝刑天回话,径自在殿中与萧清越一道品茶聊天,漫不经心望向水榭走廊外花树间若隐若现的身影,纤眉紧紧蹙起,边上的连扭头望了望:“小师妹,他都在那站了一个时辰了。”
“我没留他站,该说的,我都说了。”她神色一如往昔的淡漠,那样直言的拒绝,他还听不懂吗?
萧清越摇头失笑:“小烟,到底中意什么样的?”
不论是这北燕大将军,还是中州王,抑或是百里行素,哪一个都是人品俊杰,她却没有一个感兴趣的样子。
她看似拒绝着所有人,也许只是不敢去相信,害怕受到伤害,她真的希望会有那样一个能走进小烟心里的人,伴她同行,为她遮风挡雨,不再让她一个人苦苦挣扎。
即便她们姐妹情深,却总有着自己秘密藏在心头没有坦白,她是如此,小烟亦是如此,因为即便是彼此,她们都不敢去相信啊!
烟落闻言微然一笑,眉目清冷:“什么样的都不需要。”不需要爱,也不需要被爱。
“是吗?”萧清越扬唇一笑,眼底一掠而过的狡黠“若是那中州王不是傻子,知道了你在燕京,你说他会不会追来!”
听了,纤眉轻微一挑,低头啜了口茶,修长如扇的长睫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之色。从那一刻刺出,她刻意让自己与他相遇的所有,不去想,不去提,不去在意,是不是这样就真的能了断了。
“狐狸精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最近真是安静得不像话。”萧清越无奈叹道,她连个吵架的对象都没有。
“是呢。”连池点头附合道,目光一转望向烟落:“小师妹,你是不是跟师傅吵架了,他现在都处处都避着你!”从区城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他们到了燕京,就直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淡笑摇头,起身道:“我去皇陵,连池你帮我照顾姐姐,我很快回来。”她不愿去,亦不想与外面那人有任何发展,但若不去又招人话柄,指责她不孝,只希望萧清越的伤能够快些好起来,他们才好脱身。
花树之下,身旁的侍卫出声:“将军,公主出来了。”
刑天转身望去,黑眸中一掠而过的惊艳之色。一袭简单高腰襦裙的女子缓步而来,配着一条绣金的披帛,随意中多了份雍容,走起路来裙衫随风飘舞,恍若天仙美人。阳光透过细密的花枝映照在她的脸上,带着迷离的光晕,高贵而优雅。
他不是执着于美色相貌的人,这一刻也不由因为这份光华而震憾,拱手上前见礼:“臣见过公主殿下。”
“时候不早了,走吧!”她语气淡淡。故意拖着时间到午后,到了皇陵再回来天差不多天色晚了,她便不必再依燕皇所言跟她去燕京游走。
宽敞华丽的马车,两人相对而座,烟落侧头望着车窗外繁华的街市,眉眼沉静而淡漠。刑天目光毫不掩饰地停留在她身上,她的神色始终都是这般清冷,不论是封为公主也好,再大的赏赐也好,她始终是这般淡漠,到底要什么才会打破这份冷淡?
“公主很厌烦本将?”他从来不是说话拐弯的人,有话自然直言相问。
烟落收回目光,侧头望了对面的男子:“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是将军听得不够明白,还是本宫说得不够清楚?”语气淡漠而疏离。
“公主说得明白,本将也听得明白。”刑天平静地说道。
烟落闻言淡眉微蹙:“若是那天宴会上的话让将军颜面尽失的话,本宫道歉。”唇角勾起清淡的笑意“这北燕上下对将军倾心的女子多不胜数,你手握重兵,也不需要娶本宫来巩固的权力,何必如此?”
刑天刚毅的面容勾起笑意,决然言道:“本将就看上你一个。”
“我没看上你。”干脆利落的回答,毫不留情的拒绝。
意料之中的回答,刑天不怒反笑,半晌之后缓缓言道:“在公主眼中,权势是什么?”
烟落闻言眸底一闪而过的讽刺:“是掌控他人的命运吧!”
刑天侧头望向车窗外,天高云淡,微微叹息说道:“对于有的人而言,对我而言,只是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让自己可以像个人一样的活着。”沉吟半片,移目望向她道“我是个粗人,只懂行军带兵,不懂这些儿女情长,以往若是得罪了你,也请放下不要计较,绮凰。”他没有再以公主相称,却是直唤她的名字。
烟落微一敛目,无言以对。一介平民在皇宫之中长大,与那些皇子们一起,可想而知会是什么光景:“所以,你恨他们。”
“不恨,我始终只是一个外人而已,若没有遇上陛下,我只是一个街边乞讨为生的乞丐,永远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他语气平静地说道,毫不避晦地说起外人眼中难堪的过去“燕皇视我为亲生抚养,我得对得起他。”
“他很信任你。”烟落淡淡地言道。燕皇对于刑天的信任,几乎超过了他所有亲生的皇子们,几近是将北燕的半壁江山都并到了他的手中。
“当年若不是你失踪,我不会有这样的幸运。”他望向她朗然一笑,目光一闪而过的叹息之色“换言之,是因为你的不幸,而造就了我的幸运。”她在外流离的十五年,也为北燕造就了一个大将军。
“流落在外,不一定就是不幸,起码我遇到了珍贵的姐妹。”不是姐妹,却胜过亲姐妹的萧清越,无怨无悔保护她的萧清越,这十五年,值了。
马车缓缓而行,出了燕京城,到了龙骨山下。刑天先行下了马车,她一掀车帘便看到一只伸在她面前的手,手上布满了粗茧,不由微微微愣了下。
刑天望了望自己的手,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别嫌弃!”他没有别人的家世,也没有什么人可以依靠,虽与宫中皇子们一起长大,但终究是来自民间,受人白眼。
他只有比所有人更加努力,才能变强,才能不被这些高贵的皇子们压,十五年过去了,他的地位权势已经是那些人所望尘莫及的。
烟落微怔片刻,一掀车帘眨眼之间便飞身落到了几丈之外。刑天站在马车边,伸回自己的手,望着数步之外的背影抿唇默然一笑,她不是娇弱的女子,从第一次见他就知道,心思冷静,处事从容,这才是真的她。
皇陵之中之中一片沉寂,两人的脚步之声便格外的清晰,刑天走在前面将所有的机关都关闭,烟落漫不经心问道:“你守过皇陵。”这里的机关错综复杂,他竟然这般精确的破解关闭。
“没有,十岁的时候燕皇带众皇子前来祭祖,我不小心被关在了这里一段日子,对这里的机关便也熟识了。”他语气平静无波,神色间一掠而过的沉重,那样黑暗无光的日子,他被所有人遗忘在这个冰冷的皇陵之中。
烟落默然,想来这不小心做出来的人,又是她的哪位皇兄们吧!
拜祭了皇后,她再次去了蛟龙池,平静的湖面骤起波澜,蓝蛟破水而出,看到她走来仰头长啸一声,亲昵地伸过庞大的头来,烟落抿唇一笑,掂起脚伸手摸了摸他颈上未愈的伤口:“上次,谢谢你了,还出手伤你,对不起。”
刑天站在数步之外,饶有兴趣地望着一人一蛟,不由忆起那日她闯皇陵的种种,刚毅的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天际云霞满天,瑰丽动人,马车缓缓驶回到燕京城,城内灯火次第而亮,明亮而动人。
“我去别宫取点东西。”进宫之时萧清越的药不够,想来百里行素现在已经配齐了。
刑天让车夫将马车转往别宫,她刚一跳下马车便看到别宫门口灯影之下一大一小的两人,心猛然狂跳如雷,他们…他们怎么跑来了?
修聿牵着无忧瞧着步下马车的女子,眉眼间泛起缠绕不尽相思与温柔。看到她身后马车上掀帘而出的男人,面上的笑意缓缓褪尽…
若有温情
她怔怔地望着灯影之下的两人,仿佛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沉寂了下来,无数的回铺天盖地地涌来,既惊讶又激动,灯影下那一大一小的身影就那样撞入她的眼中,小的一身银丝锦袍,浑身透着一股可爱活泼的灵秀之气。一身浅紫织锦长袍的男子,那幽深的眼底似透着几分牵挂之意…
“伤可好了?”
“伤可好了?”
两人不由自主同时问出声来,于是相视一笑,近在咫尺,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烟姑姑。”无忧一把抱住她的腿,扬起小脸甜甜地唤道。
她按捺住所有的思绪,轻然出声:“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本将也很想知道,中州王怎么来了燕京,北燕可再没有金线莲供你取了。”刑天举步上前,悄然站在她身旁,刚毅的脸紧绷着,掩盖着自己慌乱的心迹。
他们仅仅只是相望,就已经是一个他怎么都走不进的世界。他们之间,果然不是她所说的只是认识。
修聿闻言移目望向他,笑意从容而优雅:“本王此刻前来,正是为了之前取莲之时向燕皇赔罪。”
“中州王来得不觉得有些晚了吗?”刑天声音冷冽了几分。去年盗得金线莲,今年才想起来赔罪,而且选在这个时候,用心在哪,不言而喻。
修聿神情复杂地望着眼前并肩而立的两人,只觉一种微酸的感觉在心底泛滥,这就是嫉妒吗?
“烟姑姑,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请我们吃饭?”无忧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小手摸了摸扁扁的肚子“银子在祁连叔叔身上,他明天才来燕京,我们…”
烟落闻言哭笑不得,修聿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面上泛起一丝困窘之色。
“走吧!”她躬身将无忧抱起,朝别宫内步去。
无忧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对不起,是无忧错了,烟姑姑还疼吗?”温软的小手轻轻抚着她的额际。
她扬唇轻笑:“不疼了。”娇儿在怀,无尽的酸涩涌上心头,眼底弥漫起一片水气。
这个怀抱她思念了多久,她的孩子,她亲爱的无忧。
修聿望着前面抱着孩子的女子,唇角漾起轻浅的笑意,没有太多的语言,他们三个就像是分别已久的亲人重聚。
如果眼前的她,就是这个孩子的母亲,他们一起会有多么的幸福!
刑天眉眼冷峻,紧抿着唇不再言语,他第一次看到她原来也是可以笑得这样幸福的,只是这抹笑并不是因她而绽放。
烟落在前厅将无忧放下,转身朝刑天道:“劳烦将军送本宫回来,多谢。”言下之意已然是下了逐客令。
刑天目光瞥了一眼边的父子两人:“中州王和世子呢?”
“将军在怀疑本宫什么?”烟落纤眉微皱,难道要她将自己的孩子赶出门?
“末将不敢。”刑天沉声回道,只是这父子两个留在这里,他心里很是不舒服。
诡异的沉默在厅内弥漫开来,宫中来人寻到别宫,传了刑天入宫。她不喜生人伺候,故而偌大的别宫并未几个下人。
“无忧想吃什么?”烟落牵起无忧侧头问道。
“我要吃糖包。”无忧扬起小脸道。
“不准。”修聿沉声拒绝“你是想再拔一颗牙是不是?”这小东西就爱吃甜食,回到中州就牙疼得直哭,现在还敢闹着吃。
无忧小手一下捂住嘴,头摇得似搏浪鼓似的,虽然他很想吃糖包,可是拔牙真的很疼的。烟落抿唇失笑:“别宫没多少下人,平日是连池做吃的,得自己动手了。”主要是萧清越现在的身体,她不敢经他人手出半点差错。
烟落带着无忧洗手洗脸完了,进到厨房便看到俊朗高华的男子正挽着袖子在灶台前忙碌,一股暖流从心底缓缓流淌着。
“看我爹爹很厉害吧!”无忧一脸骄傲地说道“祁月叔叔就说爹爹上得朝堂,下得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