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他努力冷静之事,心口忽然一阵发烫,似有火焰窜起一般。他的脑海片刻空白,继而就觉全身的气血都躁动了起来。
他正惶惑,却察觉周遭的氛围有了微妙变化,隐隐透着不祥。其他的弟子也察觉异像,纷纷站起身来,小心戒备。
只见那灰色的雾气之中,隐约走来两个人。
这两人皆是年轻男子,走在前头的身量略高,削瘦脸庞,为那英俊五官添上凌厉之气。他一身灰袍,右臂空荡荡的,竟是残疾。走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红衣男子,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容貌却甚是俊美。薄唇轻勾,带着些许邪佞。
“你们是什么人?!”易水弟子中,有人上前一步,出声问道。
“连我们都不认识,也敢上山来?”那红衣男子开口,轻蔑道。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四周忽然响起连绵兽嚎,不消片刻,一众妖物汇集,将众人团团包围……
……
却说山脚之下,芳青岂有休息之心。她出了营帐,站在一块空地上,看着眼前的墨流山,眉宇间隐着些许忧虑。
“这副打扮不适合你。”
身后,突然有人如此说。
芳青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她微微一哂,开口道:“苍寒师兄何出此言?”
苍寒冷然走上前来,道:“习武之人岂能做这妖娇打扮。”
芳青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师兄,你可曾想过,芳青并不想习武……”
苍寒闻言,微有不悦,“师妹是‘易水五贤’,竟说出此话,岂不可笑?”
芳青摇了摇头,“若非师兄离开易水,‘五贤’之名,当属师兄。”
“够了!”苍寒打断她,“我至今还是你的手下败将,当不起你这句话。”
芳青轻轻叹了一声,抿唇而笑,不再说话。
苍寒看着她脸上的笑意,眉头又皱了起来。他稍稍犹豫,还是开了口,用近乎惆怅的语气道:“你变了……”
芳青听得此话,沉声道:“芳青没变。是师兄从来都不曾明白芳青是什么样的人。”
这句话,让苍寒生了片刻怔然。心头的感受,万般复杂。犹记得易水数年,他与这小师妹朝夕相处,熟悉非常。印象之中,她永远清冷漠然,恭顺听话。他教她什么,她便学什么;他说什么,她便答应什么。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这个师妹太过凉薄,怕是连笑都不会。
可如今,她却如此明丽,温润美好得仿似换了一个人……
正当他思绪纠缠之时,芳青的身子猛地一震,竟颓然跪了下去。他一惊,上前扶她。就在接触到她的那一刻,他忽然察觉了异样。他不理她的排斥,伸手握上她的脉搏。片刻细诊之后,他勃然大怒,斥道:“你竟然——”
还不等他的话出口,芳青甩开他的手,站起了身来。她并不说话,也无回应,胸口的隐隐灼烫,提醒着她更为重要的事。她转身,踏步而起,飞身向墨流山去。
“站住!”
苍寒激怒,正要追赶。仪萱的声音却不悦地响起在他身后:“你这狂徒,不准缠着芳青师姐!”
苍寒回头,满目怒火。他转身,一把抓住仪萱的手臂,道:“你知道对不对?!”
仪萱不明就里,怒气愈盛,“你发什么疯!快放手!”
苍寒的眸中尽是凛冽,语气肃然,一如责问:“告诉我,是谁耗了她的功力!她体内的魔气又是从何而来?”
仪萱猛然一怔,心中陡然惶恐,无法应答……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更新时间什么的……我已经绝望了……
话说,我的反派再不出场,我这文就真的种田了……?~~~
于是,让我们期待狗血的主线剧情吧!
说起来……似乎……好像……隐约着……有一点虐……
呃……怡情嘛~大家懂的~~~
嗯!!!
下章看点: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 KITTY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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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墨流山上,战局正酣。
上山查探的弟子本就不多,被大批魔物围攻,自然吃亏。那两名男子尚未出手,弟子们便已露了败象。
霖川看着那群凶狠魔物,握剑的手紧了紧。若以星流宝剑,这些魔物并不难对付。只是,昨日他听见的话,却不能不让他犹豫。虽不明白那“耗”字作何解,但“不动武”却再好懂不过。若他用了这星流宝剑,似乎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但很快,他的犹豫便被收尽。如今正是危急之时,若在拖延,师兄弟们恐怕就要命丧魔物之手。若然芳青在此,也绝对不会坐视。
霖川想到此处,举剑起式,令道:“飞霜!”
顿时,剑光如雪,纷扬激射。刹那之间,便将一众魔物击退。
霖川见一击得手,回身对师弟们道:“快走!”
众人闻言,急忙退出战局,往山下去。
霖川执剑断后,紧张地盯着那些魔物的行动。忽然,那原本安然观战的灰袍男子身姿一动,击开了挡路的魔物,立在了霖川面前。
“星流……”灰袍男子盯着霖川手中的剑,眼神冷冽无比。
霖川直觉凶险,正要后退,那红衣男子却也飞身而来,断了他的退路。
“景芳青是你什么人?”红衣男子开口,问道。
霖川小心地看了看四下,见师兄弟们皆已离开,心神一定,傲然应道:“凭你们也配直呼我师父的名讳?”
他话音未落,那灰袍男子边出手突袭。只见他的手指大张,竟赫然变作白骨,指甲利锐,宛如尖刀。
霖川躲闪不及,只得横剑格档。那指甲触及剑锋,竟激出清脆之响,如刀剑相碰一般。那灰袍男子神色阴沉,厉声道:“景芳青在哪里?”
霖川冷哼一声,施力抬剑,将那男子推开。他正要立定再击,身后的红衣男子抬腿横扫,攻他下盘。
霖川纵身轻跃,挥剑下斩,令道:“苍涛!”
剑气力压,如淘浪覆顶。只听轰然一声,地面龟裂,散出一片黑烟,那二人却不见踪影。
霖川落地站定,只见氤氲的黑烟之中,那两人的身形重又凝聚。方才那一击,竟未能伤他们分毫。
那两人身形飘渺,倏忽移动,依旧一前一后将他包围。霖川心一沉,惧意油然而生。这两个人绝非普通魔物,实力之强,远在他之上。今日,他恐怕无法全身而退。
那红衣男子察觉他的恐惧,唇角一勾,笑道:“亏你还是景芳青的弟子,竟这么不中用。”他说话之时,身上红光缭绕,如烟如雾。一双眸子刹那变作湛青之色,透着妖异。
与此同时,那灰袍男子也生变化,原本英俊的姿容片刻扭曲。肌肤褪落,骨骼外凸。獠牙森白,好不可怖。
传闻中殛天府的门人会将魔物内丹植入体内,称作“魔种”。凡得魔种者,便获非凡之能。但此物大凶,并非人人可以纳化。大多数的人在植入魔种之后,便会被魔力反噬,暴毙而亡。
眼前这两人,显然已成功纳化魔种,只怕正是殛天府门下。
霖川思虑之时,那灰袍男子再一次攻上。他的速度奇快,竟非肉眼可以捕捉。霖川忙横剑身前,权作守势。
那灰袍男子倒也磊落,丝毫没有迂回,直接迎面攻来。霖川索性起剑,与他硬碰。突然,一缕红光飘然而来,柔柔缠上了他的手足,又骤然收紧。霖川只觉一阵刺痛,低头就见那红光竟变作了数条荆棘,赤红如血,倒刺如钩。他正想斩断荆棘,那灰衣男子已然近前,一把扼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摁倒在地。
霖川的眼前一黑,思绪片刻停滞。绑缚着手脚的荆棘越收越紧,带出更锋锐的剧痛。咽喉上的重压,更让他几近窒息。恐惧如潮,吞没冷静。他的心口一颤,一点血色燎过眼前,全身骤然灼烫。他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竟凭血肉之躯挣断了荆棘,更一脚踢开那灰袍男子,翻身站了起来。
眼前的景物,微微有些朦胧。他听见自己粗浊的呼吸,一声声,震动心魄。身体内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流窜,颠乱血脉。
那灰袍男子退开几步,疑惑地看着他,竟不再继续攻击。红衣男子也有了些许惊诧,但很快,他笑出了声来,道:“哈哈哈,没想到,竟然是同类啊……”
霖川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却也不想细问。此时此刻,求生之心已压过一切。他不知自己为何如此胆怯,无法抑制地想要逃跑。
红衣男子轻轻打了个响指,红光蔓延,生出一片荆棘,如蛛网般将周围封锁了起来。
“真有趣,景芳青竟然会收你做弟子……”言语之间,红衣男子欺身上前,细细打量起霖川来。
霖川深觉厌恶,又退了几步。
“逃什么?我们很可怕吗?”红衣男子笑道,“你自己不也是一样?”
霖川听得这话,本不想理会,但一阵剧痛忽然由心而生,刹那蔓延了全身。他闷哼一声,跪□去,就见自己的双手上筋脉扭动浮凸,似要破皮而出。肤色刹那变化,泛出了青紫之彩。
霖川的心绪全乱,不禁颤声吼道:“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红衣男子闻言,抚掌笑道:“原来你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魔物吗?”
魔物?
霖川摇头,“我不是魔物!”
“身具魔种之人,就是魔物!”红衣男子满目邪佞,道,“看来你已经被驯养的连本性都失了……要我帮你扒下这身人皮,让你看看自己的真面目么?”
那是何等可怕的言语,霖川唯一能做的,就是不信。但身体的痛楚越来越强,他眼看自己的手臂慢慢化作兽态,惊惧惶惑,刹那化了绝望。
红衣男子看着他的变化,神色之中带着残酷快意。正在这时,荆棘之网忽然被猛力撕开,一抹艳色翩然而降,挡在了霖川身前。
点点丹桂坠落眼前,带出微微清香。一丝清明,如水一滴,坠落心海。涟漪漾开时,诸火皆灭,苦痛全消。身体的变化瞬间停了下来,一切皆回原状,平静安然。
霖川缓过一口气,抬眸看着那立在自己身前的人,用微哑的嗓音唤道:“师父……”
芳青闻声,回头冲他笑了笑。
看到她时,那红衣男子的脸色大变,原本的邪佞化作了无比的紧张。但那灰袍男子却不同,他一见到芳青,满目的愤恨如火灼人。他怒吼一声,飞身扑来。
芳青抬手,轻轻一扬。霖川手中的星流宝剑一震,飞旋而起,落入了她的掌中。芳青握剑,斩而令道:“翻江!”
陡然间,剑气汹涌,如浪排空。那骁勇之势,震骇众生。剑气过处,所向披靡。灰袍男子被剑气击退,踉跄了几步,微微喘起气来。
芳青抬手,轻轻抚过星流剑身,道:“我已多年不开杀戒,若不想死,速速离开。”
灰袍男子这才开了口,愤然嘶吼道:“景芳青,你可还认得我!今日我定要报当年断臂之仇!”
芳青看着他,道:“当年死伤在我剑下的妖魔,何止百万?你又是哪一个?”
这句话,引得那灰袍男子狂怒不已。魔气森森,自他身上溢出,弥漫四野。
芳青却依旧淡然,她背剑而立,端严秀颀。声音里的苍凉冷漠,听来让人心惊:“我能断你一条手臂,就能再断你第二条。不怕死的,尽管试试。”
灰袍男子吼声凄厉,听来已全然不像人声。他的身体又生变化,脊骨高突,穿透血肉。白骨森森,覆盖体外。肉身缩小,蜷于骨中。乍看去,全然是一具骷髅。浓烈黑气,从骨中渗出,散发着腐臭之气。他悲嚎一声,身体暴大数丈,举爪击向了芳青。
芳青轻轻叹了一声,抬手扬剑,清喝一声:“殒星!”
话音一落,星流绽光,倏忽间掩去她的身形。那骷髅一惊,忙四下找寻。便在此时,天空之中忽生剑光灼烁,如星辉灿然。刹那,剑气飞堕,如流星化雨。
骷髅却咯咯怪笑起来,抬手将陨落的“群星”挡下。
“你以为我还会败在这一招之下吗!”骷髅开口,厉声吼道。
“不会。”芳青的声音,淡然平静。
那骷髅闻声望去,就见芳青身姿翩然,不知从何处出现。她挥剑,直斩骷髅的腰际,用的,却是最简单的一招——悬瀑。
骷髅躲闪不及,被那一击击中。庞大的身躯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芳青毫不迟疑,再起一式,依旧是悬瀑。眼看剑气斩下,那骷髅抬起手来,想做格挡。
边听一声脆响,断骨之声,清晰异常。骷髅的手臂,被生生斩下,轰然落地。骷髅高吼出声,分外凄厉。
芳青在它身前站定,冷然一笑。她旋身再斩,令道:“海纳!”
话音一落,剑气外扩,搅动大气,惹来风起。天地间清浊二气,汇作百川千河,聚向了芳青手中的宝剑。剑气再发,势不可挡。那骷髅捱这一击,登时骨碎成沙,血溅如雨。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便失了性命。
一旁,那红衣男子看着眼前的景象,已是恐惧难当。他又退了几步,嗓音轻颤,道:“……绝景……”
听到这个词,芳青缓缓回头,望向了那男子。
此刻,她的衣衫沾染血色,竟有种难言的凄艳。她神色冷清,眉宇间凝着一股凛然战意,开口的声音决然冷漠,“听说墨流山一战之后,殛天府送了我一个称呼,叫‘绝景’。更有人说,世间孩童啼哭之时,母亲多用殛天府的魔物唬吓。而殛天府的孩童啼哭之时,只要说出‘绝景’二字,便能让其噤声……”芳青言到此处,微微一笑,问那红衣男子道,“看你如此年幼,不知你啼哭之时,可曾听过我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嚯嚯嚯……芳青师父,乃太凶残了……?~
[芳青:敢虐我徒儿……给我速度去SHI一SHI吧!]
[红衣:T_T 妈妈来呀……]
[灰袍:T_T 这不科学……]
[那只:已经懒到连反派的名字都不愿意取了么……]
[狐狸:……不取名字是为了不洗白!!!哦耶!!!]
[红衣:……]
[灰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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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重要吗?不重要吗?重要吗?不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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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到了此刻,那红衣男子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恐惧。他紧盯着芳青,踉跄地往后退,在确定拉开了对方无法追上距离后,他转身,仓惶逃离。
芳青目送他离开,并不追赶。她长长舒了口气,转过了身来,望着霖川的眼神里满是温润笑意。她收剑,放低身子,问他:“没事吧?”
霖川见她靠近,不自觉地往后缩。心中的骇然还未消退,他抱着自己的手臂,身体微微发抖。
芳青蹲□来,唤他一声:“霖川。”
霖川这才抬眸看着她,神情里的惶惑,满是欺然。他迟疑许久,方才哑着声音问她:“我……我是不是魔物?”
芳青闻言,笑着摇了摇头。
霖川低了头,看着自己的手臂,“方才……我的手……”
他的话未说完,芳青就握上了他的手腕。她捧着他的双手,平和道:“你看,你的手臂受了伤,被魔毒侵蚀,才会出现异状。”
恰如芳青所言,霖川的手臂上留着数道伤口,正是先前被那赤色荆棘绑缚所致。此时,伤口周围一片暗青,脉络亦微微发黑。意识到这些时,霖川方才觉得伤处如火灼一般,隐隐作痛。
他的确是中毒了,可刚才的变化难道真的是魔毒所致?
霖川不知该不该信她,可那时那刻,没有比这么一个理由更好的慰藉。他沉默片刻,低声问了一句:“真的?”
芳青点头,“真的。”她说着,拉他起了身,道,“魔毒侵体,非同小可,快随我回去疗伤吧。”
霖川不愿再想,更害怕再想。他应了她的话,默默地任她拉着走。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疾飞而来,瞬间挡在了芳青和霖川的身前。
芳青护着霖川稍稍退后了几步,待看清来者,她皱眉唤道:“师兄……”
来者正是苍寒。他一脸严酷,开口便道:“师妹,你太糊涂了!”
芳青漠然不答,又见仪萱随后而来,便明白了几分。仪萱一脸愧疚,开口道:“师姐,我……”
还不等仪萱的歉意出口,苍寒的长剑已然出鞘,剑锋直指着霖川,道:“你若还有半分良心,就立刻自尽。”
霖川一怔,心海一片茫然。
这时,芳青的剑锋亦指向了苍寒,出口的话语,冰冷如霜:“我敬你是师兄,你休要得寸进尺!”
“我既是你师兄,就没有看着你自寻死路的道理!”苍寒斥道。他的目光轻轻扫过霖川,神情中的憎恶清晰无比,“你骗过全派,隐瞒掌门,用自己全部的功力替他续了二十几年的寿命,早已仁至义尽。芳青,你难道忘了,自己也是血肉之躯,也终有油尽灯枯的一日!”
霖川听到此处,已是心慌无措。他颤抖着,问芳青道:“他在说什么?……为什么说你替我续了命?我是不是真的是魔物?……”
“你不是魔物!”芳青语气肃然,将霖川的话语打断。她望着他,眼神坚决无比。她用霸道的口吻,又重复了一遍,“你不是魔物。”
这句话,霖川岂能再信。他摇着头,眸中的哀伤几近满溢,“我是……”
“你不是!”这样喊出来的,是仪萱。她几步跑到了霖川身边,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臂,道,“你真的不是!”
霖川已不知如何是好,心中的混乱让他无法冷静,更无力思考。
“不是……”苍寒开口,语气冷漠无比,“是啊,他不是。无法纳化魔种之人,连做魔物的资格都没有。”
“住口!”芳青已然激怒。
苍寒冷哼一声,道:“我说错了么!若不是你用‘镜映’之法替他转移魔气,他早该是一具尸体!”
芳青怒极,正要举动之时,身子却是一软。她颓然跪地,勉强以剑撑地,才不至于倒下。她只觉全身冰凉,那种无力之感复又出现,慢慢蚕食身体,吞下每一次温热的搏动。她深深吐息,试着缓下那可怕的滞涩。
“替他承受魔气反噬,还勉强动武……”苍寒见她如此,语气稍稍柔和,声音里添了哀切,“芳青,为了救他,赔上一条命,值得么?”
霖川的脑海中,猛然响起了一声炸雷。混沌散去,所有思绪骤然清明。来龙去脉,虽不尽知,却也明白。
二十多年前,尚是婴儿的他,不知为何被植入了魔种,因不能纳化,生死一线。是芳青救了他,更替他承受了魔气侵蚀之苦。他常怨她怠惰,斥她懒散,更因她从未教过他一招半式而耿耿于怀。却不知,她的衰弱倦怠都是因为他……而如今,这甚至可能要了她的性命。
恼恨歉疚,瞬间占据他的心。自己竟是如此后知后觉,为何到此刻,他才明白为什么试剑大会之时仪萱会嘱他当败则败,为什么来墨流山之前芳青会出言阻止……他在浑然不觉之间,究竟将她伤到了何等地步?
就在他将自己一切全然否定的时候,心情忽然平和了下来。
——若一定要有人死,那个人应该是他。
这个念头湮灭所有念想,麻木了意识,让五感都迟钝起来。身旁仪萱似乎在反驳着什么,可他却一句也听不见。眼前灰蒙蒙的一片,混沌得无法视物。身子无法控制地后倾,失重倒下……
眼见他往下倒,仪萱忙收了跟苍寒争辩的心,伸手扶住了他。她扶他躺下,稍稍查看后,急切道:“是魔毒!只怕是侵进心脉了!”
就在她说话之时,霖川的身子无意识的一震,胸口处似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仪萱见状,愈发惊惶,“这魔毒……”
此时,芳青已拄着剑站起来,走到了霖川身旁。她跪□来,伸手摁上霖川的胸口,道:“毒气攻心,引动魔种而已,不妨事……”她说着,手掌微微施力下摁,令道,“渊澄,镜映!”
一点明光骤现,自他胸口绽放。光辉团聚,圆如明镜,散落一片华彩。
苍寒见状,愤而斥道:“芳青!住手!”
芳青一手施法,一手反手扬剑,剑尖直指着苍寒的咽喉。
无需言语,这样的举动已是最好的回答。苍寒心生悲切,竟一把握住了那锋利剑刃,“我叫你住手!”
仪萱看着这般情状,心中难过无比,却不知如何是好。
正当此时,一股莫名的力量从山体深处碰涌而出,震动全山。只见一道光华冲天而起,盘踞半空,赫然如骄阳一般。墨流山间的阴霾被这明光祛散,消失无踪。
“这是……”仪萱抬头,看着这异象,道,“这是九华宝镜!法阵被破了?!”
原来,昔日易水庭清剿墨流山,虽是战胜,但无奈这山上盘踞着大量魔气,杀伐战意与之相合,凝聚出一股别样的戾气。易水门人恐怕这戾气扩散,祸及百姓,便在全山布下法阵,更以派中圣物宝镜“九华”镇压。以期有朝一日,能将魔戾邪祟全部净化。
由此看来,殛天门人重返墨流山,为的就是解开法阵,释放魔气?
还不等众人细辨情况,浊气盘旋,笼向了宝镜。转眼间,宝镜敛光,阴暗复来。魔戾之气,弥漫全山。一时间,风动树摇,动哀鸣声声;光翳影生,化暗魇重重。方才被诛灭的魔物骸骨上生出若有似无的黑气,昭示不祥。
这般情况之下,芳青却开口,低低道了一声:“好了。”
听她这句话,仪萱回神,低头看了看霖川。霖川身上的异样已全部消退,睡得安然。芳青轻轻移开了摁在霖川胸口的手,笑着摸了摸他的额头,又对仪萱道:“他的毒还没完全解,你尽快带他下山。这里交给我。”
“师姐!”仪萱一把握住她的手,只是摇头。
芳青笑道:“没事。我很厉害啊。”她说罢,转头看着苍寒,“师兄还不放手吗?骨头会断哦。”
苍寒紧皱着眉头,缓缓松开了紧握着剑锋的手。
芳青轻挥手中宝剑,望着那满山阴霾,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她凝眸而笑,心中轻松无比。终究,她不再是那时的她……
她吁了口气,望着苍寒,道:“师兄,你我一战不知何期,不如来比别的吧。”她扬剑笑道,“看看谁杀的妖魔比较多,如何?”
苍寒望着她,欲言又止,最终,点了点头……
……
日落之后,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霖川醒来之时,就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凉。他慢慢起身,看了看四下,就见自己身在一间棚屋之内,长勤正守在他身旁。
见他醒来,长勤满面惊喜,“霖川师兄,你总算醒了,现在觉得如何?”
霖川的思绪有些滞颓,也不知要答什么,只是默默摇了摇头。
长勤笑得欣慰,神色中隐约有些愧疚,“师兄,对不起……我不该抛下你逃走的……我不知道那魔物会如此厉害,也没想到你会伤成这样。若你有什么事,我……”他说着,吸了吸鼻子,“幸好师伯他们把你救回来了……师兄,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上刀山下油锅,死而后已!”
长勤的话说得又快又急,此刻听来分外聒噪。但便是这聒噪,将所有的情绪唤醒。霖川这才意识到发生过什么,意识到先前听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