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这么一说,那催他的弟子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褚闰生见状,又赞美了数句,这才迈步,慢慢往山上走。俗语有云:伸手不打笑脸人。原先还口气不善的上清弟子,也不得不温和了起来。一路上倒是相安无事。
走了一炷香的功夫,褚闰生已觉得双腿发软。不知为何,自醒来以后,他总觉得身子无力,手脚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似的。他慢慢停了下来,轻轻喘着气。走在他身后的上清弟子也不催他,就那样静静地等着,让他休息。
褚闰生看着眼前长长的台阶,想念起自己的马来。说起来,那是驿马啊,现在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他才刚这么一想,清脆的马蹄声就响起在身后。他回头,就看见一匹马儿一颠一颠地跑了过来。
褚闰生有些惊讶,这匹马看起来与他的驿马有几分相似,但这马儿的额前长着一撮红毛,应该不是他的那一匹才对。
马儿跑到他面前,停了下来,亲昵地蹭了蹭他,样子很是热络。这马儿,自然是绛云所化。她本化作麻雀一路跟随,倒也无人识破。后来见褚闰生体力不支,心中焦急,便想上前相助。麻雀之形,自然是什么都做不了。可若是化回天犬之形,必定又招敌意。若化少女之形,这些上清弟子却也见过。随便化个人形,怕也只会惹人怀疑……她还是第一次想那么多事,想得头都疼了起来。她无比沮丧地想着自己虽身为坐骑,却从不曾尽到自己的义务。十洲上是如此,如今还是如此……也是在这时,她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说道褚闰生的坐骑,自然是马了!她当即回忆他座下的驿马,凭着印象,化了八分相似。只是,她额上的这一点朱红,怎么也化不去。只好变出一撮红毛,姑且掩盖。
这主意,可让她得意了好一会儿。莫说可以尽坐骑的义务,还能不招人怀疑地随侍在主人身侧。她心中欢乐无比,不禁绕着褚闰生小跑了起来。
这下,不仅是褚闰生,连那些上清派的弟子都惊讶了。
“这马?”领队的师兄不解地开口询问。
“呃……”褚闰生愣愣地道,“大概是我的驿马。”
“驿马?你到底是什么人?”领队的师兄皱眉。
这一路上,这位领队师兄一直是怒意满满,一语不发。害的褚闰生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找不到。如今这问话,虽说像是审问,但好歹能说些什么了。褚闰生立刻笑道:“我本是一名驿夫,受人所托,送信到上清派来。途中遭妖魔袭击,这驿马也不知所踪。”
“受谁之托?”
“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大哥,他说自己是上清派的弟子。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身中咒杀之术,所以才……”褚闰生边说,边望向了池玄。说起来,他一开始就把这些都告诉池玄了,可池玄却一句都未向同门提起,这样冷淡,不要紧么?
听到褚闰生的话,上清派弟子中一阵骚动。
“原来,师叔把东西托付给你了!那东西现在何处?”领队的师兄激动起来。
褚闰生听到这句话,正想着该怎么回答。却听池玄平静开口:“在我这里。”
这一句话,让原本就激动的领队师兄更加激动起来,“你……你既然知道一切,为什么不说?!你私藏‘道藏’,意欲何为?!”
池玄看着他,道:“你没问过我。”
褚闰生闻言,无奈至极,他上前,对那领队师兄道:“我先前遭到妖魔袭击,受了重伤。幸得池玄大哥施以援手,也是在疗伤之时,池玄大哥才偶然拿到这东西。他正要还我,几位大哥就来了。这一路匆忙,要不是大哥你问起,我都把这事情忘了。”
领队师兄听得将信将疑,他打量了褚闰生一番,道:“是么?遭妖魔袭击……你不是死了么?”
“啊?”褚闰生听到这句话,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那领队师兄却不等他回答,又问道:“那镜子又是怎么回事?”
“镜子?”褚闰生茫然无比。这时,他身边的驿马一个箭步上前,一下子撞向了那领队的师兄。领队师兄猝不及防,被撞开数尺。
褚闰生看傻了。就见那驿马神色愤怒,一副“再啰嗦我就再撞”的架势。
领队师兄好不容易站稳,生气道:“这马怎么回事?!”
褚闰生笑着,回答:“这马儿平日就喜欢这么撒娇,它一定是很喜欢大哥你。”
化作驿马的绛云听到这句,愤怒地跺起脚来。
“呵呵,我知道你很喜欢这位大哥啦,别闹了,乖。”褚闰生拍了拍马脖子,满脸笑意地说道。
绛云自然更加愤怒,她正要表明自己的立场。却听一个洪亮声音自山上传下,“何人喧哗?”
一众上清弟子闻声,都毕恭毕敬地抱拳行礼。领队师兄上前一步,开口道:“弟子吴亨,见过薛高功。”
“原来是施高功座下的弟子。”山路上,一名五十上下的男子飘然出现。但见他一身素色道袍,头戴庄子巾,腰佩精钢剑,面相甚是庄严。所谓“高功”,乃是德高望重,精于法术的修道之人。这男子在一派之中的位置,自然不低。“茅山乃修道之地,尔等入山喧哗,成何体统?”
那领队的吴亨神色惊惶,急忙解释道:“回禀高功,弟子是受命下山,寻找封师叔下落……”
“封亦扬?”那被称作“薛高功”的男子扫视了面前的一行人,道,“他人呢?”
“回高功,封师叔已经……”
薛高功神色一凛,“封亦扬的功力在同辈弟子中也是出类拔萃,怎会这么容易丧命?是何人下的毒手?”
吴亨怯怯回答:“弟子不知。”
薛高功皱眉,道:“也罢,凭你们的修为,也做不了什么。”继而,他注意到褚闰生和那红发少年,“这两人是?”
吴亨立刻一五一十,去繁就简的把事情经过报了一遍。薛高功听完,道:“‘道藏’现在何处?”
池玄走上几步,取出怀中的几页纸来,递了上去。
薛高功一把拿过,展开一看,当即变了脸色。
“《上清真经》……”薛高功压低了声音,如是道。他合上那些纸,看了看褚闰生和那红发少年,道:“我看你们有伤在身,先上山疗伤吧。待我将此书页呈于掌门,一切由掌门定夺。”
吴亨闻言,又道:“可是妖魔……”
薛高功道:“妖魔之事,影壁之前,自可定论。上山吧。”他说完,转身举步,身形倏忽之间,已消失在了山路上。众弟子赞叹之余,不再争论,跟了上去。
褚闰生心里疑团重重,但这一时半刻也找不到解答,他便放弃思虑,慢慢往上走。绛云见状,立刻绕到他身前,伏下了了身子。
褚闰生看呆了,他迟疑了一会儿,才接受了这样的邀请,跨上了马背。
绛云一下子高兴了起来,她起身,脚下重踏,一跃而起,一下子跳过了前方的一众上清弟子。她得意不已,拔腿往山顶狂奔起来。
褚闰生拉紧了缰绳,只觉得眼前的景象飞快后退,竟是半分也看不清。虽是如此的疾速,坐在马背上的感觉却很稳妥。他惊讶之时,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面墙壁。那墙长约九丈,高有两丈,墙面光洁如镜,唤之“影壁”。
褚闰生看着面前的这堵墙壁,竟不知这墙是何物所造。这时,影壁之上忽现万道流光,熠熠生辉。影壁如镜,映出他和座下的骏马,瞬间,那朦胧的光辉之中,慢慢浮现出模糊的影像来……
绛云见状,心中一惊。这堵影壁,显然不是凡物。镜之一物,素来有鉴形之力。这堵影壁光明如镜,莫非也有照出真形的神力?她想到这里,知道不妙,后退了几步。眼见那影像渐渐清晰,她心中焦急起来。
忽然,她察觉一道光芒自自身发出。“七曜昭明镜”?她变化之时,都将这宝镜收入体内,此时,这宝镜竟能察觉危机?
她正疑惑,就见那一道光芒照向了影壁,瞬间,影壁上的影像浮现,依然是一人一马。她定下心来,又想到什么,回头看着赶上来的上清弟子。
金轮化成的少年,依然昏迷不醒,被上清弟子们抬到了影壁之前。
绛云紧张不已,看着面前的局势。然而,那影壁之上端端正正地映着所有人的姿容,并无异样。绛云虽有些不解,但比起不解,更多是高兴。
吴亨看到这般景象,惊讶不已。这堵影壁有反弹妖气,照化真形之力。如今,影壁如常,褚闰生和那红发少年自然是普通人。莫非,真的是一场误会?
他正想着,就听影壁后走出了四名道童,年龄都在十岁上下,各执法器。依次是法尺、如意、手炉与圭简。持法尺的道童站定,深深一躬对马上的褚闰生道:“这位公子,请随我们来。”他说完,又望向那一众上清弟子,道,“两人抬那红发公子随行,其余人回大殿,监院召见。”
弟子齐声应了一声,各自行动。
道童冲褚闰生微微颔首,转身引路。褚闰生策马跟上,待绕过影壁,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但见眼前,一座五间六柱十一楼的琉璃牌坊高耸,尽显威严高洁。牌坊之后,是巍峨山门。两柱华表分立山门两侧,顶端雕瑞兽“犼”。极目而望,就见那山门之后,还有层层宫观,重重檐宇,似无穷尽一般。隐隐望见,片片翠竹生幽,森森松柏凝碧。白雪皑皑,不掩生机。寒风凛凛,却添清澄。
褚闰生看呆了,他曾听人说,华表之外是俗界,华表之内是仙界。如今看来,此处虽是凡间,却真有一番出尘脱俗的氛围。也难怪茅山上清宗为修道圣地,当世之秀了。
他不知怎地,就在那一刻觉得,即便是留在这里修炼,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

鼠患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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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上清派后,褚闰生与那少年便被安排在厢房中养伤。上清派中不乏良医,褚闰生的伤势早已没有大碍,那少年却依然昏睡。大夫说是什么五方气结,他反正是完全不明白。调养了两日,那少年才渐渐好转,只待醒来,他却已经快闷死了,也顾不得这里门规森严,出门逛了起来。
出乎他意料的,这里虽然规矩一大堆,倒也没有去不得的地方。路上所见的道士,都是客客气气的,还为他指点了不少景致。出乎他所料,茅山之上,游客甚多,有怀着敬仰上来进香的,也有纯粹来沾沾仙气的,自然更有一门心思要修仙的。他便跟着那些游人,漫无目的地四处走。这一逛,却叫他大开了眼界,奇石秀峰,灵泉仙洞,这般美景,说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他逛到“喜客泉”边,学着别人的样子击掌,就见泉中水珠翻滚,如同回应,煞是可爱。他觉得有趣,便蹲下身子,琢磨起来。水光一晃,他不禁闪了神,脑海里浮现出一片幽静的湖水,粼粼泛光。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见过这片湖水,但最近他的梦里,常常出现相同的景致。湖水、白烟、飞花……那样的感觉,太过熟悉,熟悉到让他觉得可怕。
他立刻站了起来,退开几步,稳了稳心神。接着,就听到了身后喧闹的人声。他转身,就见泉边凉亭围了一大群人,不时有惊叹之声传出来。
他满心好奇,凑上前去,张望着。
就见凉亭之中,坐着一个年过六十的老者。他一身粗布麻衣,散发蓄须,全然不修边幅。他身旁,立着一根竹竿,上挑了一面旗子,书了八个大字:铁口直断,十文一问。
原来是算命的。褚闰生了然。不过,这茅山是修道之地,怎么会有人随随便便摆摊算命?他正想着,就听有人大喊了起来:“没错没错!都说对了!师傅,你真是厉害啊!”
围观的众人闻言,纷纷掏出钱来,要算上一卦。
褚闰生见状,也探手入怀,想凑个热闹。这一摸才发现,自己身无分文。他正郁闷,却听那亭中老人开口,说了一句:“小兄弟,你已经死过一回了吧。”
此话一出,周遭的人停下了嘈杂,几十双眼睛都望向了褚闰生。
褚闰生有些茫然,他抬眸,就见那老人含笑望着自己,正招手示意他过去。
褚闰生不假思索,脱口就是一句:“我没钱。”
那老者闻言,笑道:“先别谈钱,你过来,跟老头儿说说,你是怎么还魂的?”
褚闰生走了过去,笑着开口:“我倒想问问,为什么你说我死过一回了?”
老者指了指身旁的旗子,“小兄弟,老头儿铁口直断,说有就有。”
褚闰生在桌旁坐下,笑道:“那你为什么不算算?”
“老头儿本是好奇,想听听奇闻异事。要是老头儿自己算,岂不是亏本生意了。”那老者打量了他一番,道,“呵呵,看你的样子,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还魂的了……好,老头儿就给你个便宜。你八字为何?”
褚闰生皱眉,“那怕是只有我娘知道了。”
周遭的人闻言都笑了起来,那老者也笑,道:“那我改看手相好了。”他说完,执起褚闰生的手,端详片刻,道,“你小小年纪,却犯血刃之煞,也算是倒霉了。幸有故人相助,返你命魂,平白添你百年阳寿。”他抬眸,看着褚闰生,道,“你命魂一度离体,与天、地二魂汇集。三魂聚合,开你灵能。你如今是修仙奇才,你即在茅山,不如拜师入门,别糟蹋了这仙缘。”
褚闰生眨眨眼睛,不知怎么的,他想起了不久前,有个白胡子白眉毛自称是得道高人的老头儿也说过什么骨骼清奇云云。莫非……是一路人?专门拉人修仙的?他想到这里,笑道:“俗话说,只羡鸳鸯不羡仙。修仙我没兴趣,大师,你不如给我算算姻缘好了。”
那老者听到这句,眉头微微一挑,“小兄弟,你不信?”
褚闰生认真道:“信!因为信所以才让你给算算姻缘啊!”
老者笑了起来,“好,老头儿就给你算一卦姻缘。”他顿了顿,道,“老头儿要是算准了,三日之后的午时,你到这处凉亭,付十文钱。”
“三日?这么快应验的么?”褚闰生问道。
“姻缘这东西,不过是一念心动。这三日之内,你就会遇上一个姑娘,对你说:愿一生相守,永不分离。”老者说完,笑眯眯地起身,拿起了身边的旗子,“收摊罗!”他高喊一声,笑着离开了。
褚闰生瞪大了眼睛,一生相守,永不分离?世上哪有这么大胆的姑娘?但很快,他便不想了。管他呢,三日之后再说罗。他看了看天色,估摸着时辰不早,便起身轻轻哼着歌,有一步没一步地往回走。
待回到山门前,已经入夜了,夜色渐寒。他拉紧了衣领,正要小跑进去,却看见山门口,跪着一个人。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来,他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笑着唤道:“池玄大哥。”
山门口跪着的人,正是池玄。听到有人叫他,他抬头,看了褚闰生一眼。
褚闰生被他的沉默弄得有些尴尬,“呃,池玄大哥,你这是……”
“罚跪。”池平淡地回答。
“为什么?”褚闰生蹲下来,问道。
池玄看着他,回答:“我不知道。”
褚闰生一下子笑了出来,“哪有被罚却不知道原因的?”
池玄回答:“我没必要知道。”
褚闰生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他想了想,在他身旁坐下,道:“池玄大哥,你是哪里人士?”
“你不用陪我。”池玄并不答他的问题,反而这么说了一句。
褚闰生笑着道:“你就不能装作不知道我是特意在陪你么。”
池玄看着他,沉默。
“池玄大哥,你也不用对人那么冷淡吧……说起来,你不会连我叫什么都没记住吧?”褚闰生指着自己,问道。
“褚闰生。”池玄道。
褚闰生笑了起来,“竟然记得!”
“你说过,我自然记得。有什么奇怪的吗?”池玄一脸诚恳,如是道。
褚闰生笑望着他,道,“真的很奇怪啊。你自己不觉得?”
“不觉得。”池玄说完,站起了身子。
褚闰生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你不是罚跪?”
“是。跪完了。”池玄说道。
褚闰生无语,只好也起身。
“你不用报恩。我不是救你命的人。”这时,池玄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褚闰生看着他,不明白。
“比起报恩,你先照顾你自己吧。”池玄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既已见过《上清真经》,想下山就难了。”
“为什么?”褚闰生不解。
“《上清真经》乃本派宝典,若诵读万遍,无需修炼,亦能得道成仙。可惜伪经甚多,至今没有完本。你带来的,正是真经的正本书页。”
褚闰生自然明白那话里的意思,他无奈一叹:“我又没看过……”
“我知道。”池玄平淡道,“我回房了。”
褚闰生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目送他离开。他抓了抓脑袋,一个不小心,拿了个烫手山芋,还是人家的镇派之宝。惟今之计,难道真的只有拜入上清派门下,才能保身了?他狠狠叹口气,这也算仙缘?根本就是作孽啊!他越想越无奈,便叹着气,便走回房去。
他刚离开,数只老鼠倏忽跑过,消失在了夜色里。
……
话说此时,绛云被关在马厩中,正满心郁闷。
自上了茅山,也有两天了。她本以为从今以后就能随侍在主人身侧,却不想,人马有别,要时刻在一起,又谈何容易?这里是上清派,并非普通之地,随意行动怕也不妥,先前山门外的影壁便是个例子。如今,她难道就只能安心做马了?她躺在软软的干草上,不停叹着气,这自然不是马该有的样子。马厩里的其他马都远远地站着,不愿靠近一步。绛云不以为意,用后腿挠了挠耳朵,继续自己的郁闷。
这时,干草中传来了细碎的响声,她立刻低头。就见数只老鼠在干草下窜动,发出“吱吱”的叫声来。她满心好奇地伸出马蹄,敲敲这里,拍拍那里,耍弄起老鼠来。
而马厩里其他的马匹却纷纷嘶鸣,惊恐无比。其中有几匹甚至横冲直撞,完全失了控。
绛云不解,不就是个老鼠么,有必要这么害怕么?她站了起来,歪着脑袋,看着面前的混乱局面。
异常的声响惊动了几名上清派的弟子,几人打开马厩门,正想安抚受惊的马匹。却不想,那些老鼠顺着他们的腿蹿了上去。那几名弟子怎料得到这般变化,惊恐不已,乱了方寸。马匹愈发慌乱,有几匹甚至冲出了马厩,在上清派中狂乱地奔跑。一时间,本已安谧的茅山,一下子喧闹起来。
绛云又低头看了看那些老鼠,也知道此事非同一般。她不再多想,随着其他马匹一起跑出了马厩。她疾奔片刻,寻了一处僻静角落,化形为猫。她轻巧地跃上窗台,跳上屋檐,找寻了起来。
突然,微弱的呻吟闯进她的耳朵,引了她的注意。她不会听错的,这个声音是……
她不假思索地跳下了屋檐,撞开了一扇窗户,跃了进去。她还没站稳,就先大喊了一声:“圈圈!”
躺在床上的人,正是那红发少年,他听到这声呼唤,神色里染了惊喜。
“小狗……”他虚弱地开口回应。
绛云这才注意到,这屋子里,已经布满了老鼠。那肆无忌惮的东西甚至爬上了床,蹿行在那少年的身上。她立刻化出了人形,几步冲了上去,伸手掸开那些老鼠。
“圈圈,你没事吧?”她关切地问道。
少年紧皱着眉头,自语似的说道:“好重……为什么会这么重……”
绛云听得一头雾水,“老鼠不是很重……”
少年带着怒意,“我不是说老鼠!”他慢慢抬起自己的双手,“我的身体,好像变重了……”
“哦,你以前是幻焰的虚形,现在是实体了嘛。是会重一点的。”绛云一边把老鼠撵干净,一边回答,“你觉得重就继续躺着吧,我先去找主人啦!”
“等等,我也……”见她要走,少年急急要跟,却一下子摔下了床,倒在了地上。
绛云急忙上前,说道:“圈圈,你怎么了?要不,你变回金轮吧!”
少年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沉默片刻,继而一脸绝望地睁眼,“不行……我不知道要怎么变……”他的神色里有了些许惊恐,“怎么会这样,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绛云闻言,凑近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捏了捏少年的脸颊,“挺好的呀。”
脸颊上的陌生触感,让少年避之唯恐不及,他愤怒起来,喊道:“笨狗,不要乱摸!”
绛云也怒了,“摸一下怎么了!了不起让你摸还啊!”
少年愈发愤怒,刚想反驳,却想到了什么,慢慢平静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努力抬起了手,摸上了绛云的脸颊。温暖柔软的肌肤,贴着手心,传达着完全陌生的感受。
“真的是人身……”他收回手,颤声道,“我有人身了。”他的神色里,渐渐有了喜悦,“我有人身了!”
绛云不解地看着他的反应,随即,又想到了自己要做的事。
“都是你,耽误我找主人!哼!”绛云跳了起来,大喊了一声,正要离开。却被那少年一把拉住了衣袖。
“等等,小狗,带我一起去!”少年急切地说道。
绛云虽不甘愿,但还是蹲下身,扶起了那少年。“圈圈,你别拖我后腿啊!”
少年皱着眉头,也不反驳。他藉着绛云的搀扶,努力试着迈步走路。
两人好不容易走到门口,一开门,就被眼前出现的人惊到了。
褚闰生正好路过门口,正不解地看着四处乱窜的老鼠。
绛云和那少年看到褚闰生,原本的阴郁愤怒一扫而空。两人俱是满脸笑意,异口同声地唤道:“主人!”
褚闰生愣了愣,茫然开口:“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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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云和那少年看到褚闰生,原本的阴郁愤怒一扫而空。两人俱是满脸笑意,异口同声地唤道:“主人!”
褚闰生愣了愣,茫然开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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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云满心欢喜,刚想迎上前去,忽又记起自己也曾这般唤过他,得到的回答是“你傻得挺特别的”。心内小小的不悦,让她犹豫了一下。这时,少年离开她的搀扶,踉跄地走上去,一把抓住了褚闰生的手臂。少年看着他,急切道:“主人,你没事了?”
褚闰生扶着他,仔细看了看那少年,红发金眸,分明不是中土人士。不远处的绛云他也见过,单说头发,这两人倒有几分相似。他曾听过,那些位高权重或是家财万贯的人,常掳些海外西域的人回来作奴婢。眼前这一男一女,虽说发色瞳色奇异,但却是一等一的好相貌。话说,方才那几声“主人”叫得也古怪,难道,真的是哪家的奴婢?他又想起面前这少年出现时身上未着丝缕,怕是逃出来的吧……
他想到这里,心中生了怜悯,笑道:“这话该我问吧?你好些了?”他伸手,覆上少年的额头,又探了探自己的,带着笑意自答,“好像是没事了啊。”
少年看着他,静静点了点头,眸中已浮起粼粼泪光,泫然欲泣。褚闰生有些惊讶,他刚想说什么,却发现面前的少年比他更惊讶。
少年抬起手,拭了拭眼角,继而笑了出来。他慢慢站稳了身子,道:“多谢主人关心。我没有大碍,主人安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