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靠过来!”褚闰生皱眉,伸手指着伥鬼,“三尺!不,一丈!离我远点啊,别想趁我不注意拿我去喂老虎!”
伥鬼满脸尴尬,“我……”
“走开走开!”褚闰生伸手挥着,一脸嫌弃。
伥鬼低头,看了一眼洞中的幼虎,这才恋恋不舍地消失了。
褚闰生吁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空。天色已暗,夜风愈发冰冷,夹着风雪,让他的呼吸都艰难起来。他只觉得疲惫非常,不自觉地想合眼。
这时,温软的毛发贴上了他的脸颊。他抬眸,就见那只巨大的赤犬靠在他身边,轻轻蹭着他。他伸出手,摸了摸赤犬,浅浅笑了笑。赤犬蹲了下来,蜷起身子,将他围了起来。温暖,让褚闰生一下子安下心来。他靠着柔软厚实的犬神,慢慢入睡。
……
一夜风雪,待第二日天亮的时候,雪停风止,阳光明媚,带出了一丝暖意。
绛云一夜没睡,保持着天犬的姿态,护着怀里的褚闰生。她静静看着他,眉眼、神情、语调,甚至气味都不一样,若不是“七曜昭明镜”,她怎么也不能相信,这个人是她的主人。
只是,他说的那番话,却让她觉得熟悉。她本是妖兽天犬,能召来兵祸,杀孽深重。主人当初救她是什么理由,她不知道,也问不出来。可她也隐隐察觉,她的主人怕是根本没想那么多。因为不忍,所以施救,这道理最简单。但这之后要承受的东西,却沉重的多。主人乃是仙君,又岂会不知道呢?而后,也是因为这样简单的理由。他孤身阻挡西海的水族,一去不返……
她想到这里,悲从中来,低头呜咽起来。
“小狗,闭嘴,别吵着主人休息!”金轮化出少年之姿,站在一旁,压低声音怒道。
绛云不满,“那我觉得伤心嘛。”
“我管你!给我安静!”金轮凑近一点,语气里皆是愤怒。
“哼,圈圈就是圈圈,根本没感情!”绛云一扭头。
“你……”金轮刚想发作,看到褚闰生的时候,有压下了声音,“你少啰嗦!没感情怎么了?有七情六欲才是劫数!”
“是吗……”绛云顿了顿,又带着悲伤,说道,“那主人一定是因为这样才……”
金轮闻言,沉默了下来。
“你说……这一世的主人,会不会重蹈覆辙?”绛云问道。
“不准你咒主人!”金轮又怒,“只要修仙,就能避过承负。你与其胡思乱想,不如赶快想办法引主人修仙!”
“哦……”绛云低低应了一声,“你觉不觉得,主人很喜欢那个地仙?”
金轮更怒,“□是修仙大忌!就算有,也要断了主人的念头!”
绛云不满,“你那么凶干什么?!我只是觉得,若是那个地仙相劝,说不定,主人会愿意修仙嘛!”
“……”金轮听罢,想了想,道:“挺有道理的。”
绛云开心地说道:“那我就化成那地仙的样子,讨主人欢心好了!”
“小狗,你总算聪明了一回啊!”
“嘿嘿……”绛云还来不及自夸,就听见远远地传来人声。她聆听片刻,道,“有人来接主人了。我们先离开。”
金轮点头,纵身消失在天际。
绛云轻轻将褚闰生放在地上,又端详了他片刻,才腾身消失。
……
水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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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闰生醒转的时候,发现自己已躺自家的床上了。身上厚重的棉被让他有点透不过气来。他慢慢坐起身,理了理了思绪,片刻后恍然大悟道:“莫非我在做梦!”
他刚说完,一声厉喝不期而至,“你当然是在做梦!”驿长站在门口,端着一盆热水,眉头拧成了结。“要不是发梦,怎会从大路上走到密林里?!你是自己去喂老虎的是吧?!”
褚闰生吓了一跳,他拍着胸口,笑道:“二舅,你怎么比老虎还吓人啊!”
“哼!”驿长将热水重重地放在了桌上,怒道,“要不是你娘看你整夜未回,叫我寻人,你这小命早就玩完了!还能跟我耍嘴皮子么?!”
知道自己不是做梦的那一刻,褚闰生有些感慨。天色,已是傍晚,看来,他睡了很久了。他穿衣下床,身上的痛楚还未全消,他却笑意盎然地迈步走路,全不似受伤的样子。他走到桌边,掬水洗脸。
驿长看着他,低低地说道:“你躺了一天了,怎么样?伤好些了吗?”
褚闰生擦着脸上的水珠,笑着道:“没事啊。原来我躺了一天啊,哎呀,那不是要扣饷钱?”
驿长满脸写着无奈,“你这孩子,就不能说句正经的?”
褚闰生点头,“我饿了。”
“哎,你……”驿长正想发作,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推门走了进来。
那妇人身形瘦小,脸上布满深浅不一的皱纹。她一身粗布麻裙,最值钱的东西,怕是耳上的一对金耳环了。她看着褚闰生和驿长,笑道:“闰生,你醒啦。饿了吗?娘给你做了酱爆猪肝,这次要好好补补才行。”
“酱爆猪肝?!”褚闰生双目放光,几步跑上去,抱了抱那妇人,“还是娘最好了!”
妇人笑着,摸摸他的头,“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是跟个孩子似的。快去吃饭吧,你爹等着呢。”
“哦!”褚闰生笑着,欢快地进了堂屋。
屋里的家具只有一张木桌,几把椅子,这堂屋,也就是吃饭所用。桌前,坐着一个五十上下的男子,蓄着胡子,肤色黝黑,一看便知是庄稼人。他身旁,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儿,年纪不大,却已生得粉嫩娇俏。她抓着一块锅巴,正有滋有味地吃着。褚闰生笑着,开口:“爹。”他打完招呼,走到那女孩儿面前,道,“这是谁家的姑娘啊?怎么跑这儿来吃饭啦?”
女孩儿一下子笑了起来,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她上前,拉着褚闰生衣袖,甜甜地叫了一声:“闰生哥哥!”
“哦,原来是倩儿啊。”褚闰生笑道,“几天不见,又长高了嘛。来,我抱抱,看看重了没!”他说完,伸出了手,作势要抱。
女孩儿嬉笑着闪开,欢乐地跑到一边,躲在了驿长的身后。“爹,闰生哥哥欺负我!”
驿长无奈地笑起来,伸手指了指褚闰生,以示威胁。
“好了好了,别闹了,大家吃饭。”桌前的男子发话。
褚闰生冲女孩儿做个鬼脸,在桌前坐下。桌上,摆着一道炒青菜,一道焖笋干,一道酱爆猪肝。这样的菜色,算是奢侈了。他刚举筷,妇人便端出一碗饭,放在了他面前。他笑着接过饭,挟了一筷子猪肝,就着米饭吞进嘴里,边嚼边含糊不清地道:“死而无憾啊!”
“闰生,胡说什么呢!”
听着家人的训斥,褚闰生却全然不在意,他满足地吃着饭,为每一道菜赞叹。
“闰生哥哥,听说你遇到老虎了?”倩儿跪在凳子上,手撑着桌子,好奇地问,“老虎长什么样啊?”
褚闰生满口都是饭菜,呜呜呜地就是说不出话来。
驿长摇头,道:“他要是遇上老虎,还能这么大口吃饭?他不过是晕在老虎洞口啦。”驿长看着闰生,语带嘲笑,“不是被那三只小虎崽子吓晕的吧?”
褚闰生也不反驳,只是笑着努力咀嚼。
“小老虎?什么样子?倩儿想看!”倩儿兴奋道。
“早就打死啦。你真要看,爹过会儿给你拿张小虎皮来。”驿长笑着说道。
褚闰生听到这话,不自然地停下了咀嚼。他抬眸,愣愣地看着驿长。
众人并未发现他的异样,继续着谈笑。
“爹啊,为什么要打死那些小老虎啊?”倩儿嘟着嘴,不满道。
“傻倩儿,小老虎以后长大了,要吃人的。”驿长说完,又看着褚闰生的父母,严肃道,“幸好这次找到了虎穴,官道上人来人往的,等开了春,不知道多少人要遭殃啊。只是这次没找到母虎,过几天我再带人去搜搜。”
“唉,我们这太平地方,怎么突然有了老虎。真是吓死人了。”
“是啊。”驿长点点头,又看着褚闰生,“下次可千万要小心,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好运气的,知道没?”
褚闰生沉默了一会儿,又笑了开来,他咽下饭菜,笑着回答:“知道!”
“闰生哥哥,你跟我讲讲小老虎长什么样吧。”倩儿跳下凳子,跑到了褚闰生身边,拉着他的手臂,不让他吃饭。
褚闰生笑着,“小老虎有什么好看的,不就跟小猫一样么。仙女才好看呢!”
“仙女?”倩儿好奇不已。
“是啊。”褚闰生说到这里,放下了筷子,眉飞色舞道,“我不骗你们,我真的看到仙女了!那叫一个漂亮啊!比隔壁村的赛西施漂亮多了,我跟你们说,她那眼睛啊……”
褚闰生说得正欢,就听有人敲起了门。
倩儿闻声,不等众人反应,便飞奔而去,打开了门。寒意,随着打开的门丝丝飘入。褚闰生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他停下了长篇大论,望向了门外。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把枣红色的油纸伞。他心中一震,站起了身子。
“我找褚闰生。”来者开口,声音如黄莺清啼,婉转动人。
油纸伞慢慢抬起,露出了伞下人绝世的姿容。
褚闰生不禁惊呼出声:“仙女?!”
不用说,这仙女,正是绛云幻化出的何彩绫。她收起了伞,静静站在褚家的屋内,冲褚闰生微笑。
褚闰生还在惊讶,完全没法反应。倒是他娘动作快,一个箭步上前,拉起绛云的手,说道:“姑娘,你认识我们家闰生啊。来来来,坐下来一起吃个饭吧。”
这下,换绛云惊讶,她忙道:“不用。”
“不要紧,就加双筷子而已!”
褚闰生见状,立刻上前阻止,“娘,仙女不吃饭的!”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人家好好的女孩子家。”妇人不满。
“娘,她真的是仙女……”褚闰生无奈。
绛云笑了笑,伸手一挥,屋内瞬间飘满了鲜花。纷扬的花瓣如雨,带着馥郁清香,叫人赞叹不已。
“我乃地仙何彩绫。”她站在满屋的花雨下,笑着说道,“主……咳……褚闰生仙缘不浅,是修仙之材,我是来渡他成仙的!”
此景此语,不由得人不信。满屋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好久都没缓过神来。
……
不消一刻功夫,村东褚家来了个仙女的消息便传遍了全村。村里的老老小小如赶集一般,争着看仙女。
绛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阵仗,她身边围了好几十个人,每个人都叽叽喳喳地问着各种问题。有让她看仙缘的,有让她看姻缘的,更有让她变东西变钱出来的。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她便焦头烂额,心中叫苦不迭。她满心无助,正想找褚闰生解围,却发现,屋内,早已没了他的身影。绛云心中一沉,施了个脱身法,全然不顾屋内人的惊讶,消失无踪。
她一出门,便腾身空中,长长吁了口气。腕上金轮这才开口,道:“笨小狗,你怎么又把主人丢了!”
“刚才那情形你又不是没看见……”绛云抱怨,“不过,看来,仙女还挺吃香的。说不定,主人这次会被说动的!嘿嘿!”她想着,又开心了起来。
“我也觉得。快去找主人,这次要多说几句好话啊!”
“我知道,少年英俊、聪慧无双嘛。”她笑着,俯视着地下。只见,村后有一条蜿蜒小河,河水潺潺,并未冰冻。此时,河上竟有点点的光辉,在夜色里闪闪发亮。她定睛一看,就见河边坐着一个人,正是褚闰生。
绛云笑了笑,飞身过去,落在了他面前。欢快地叫了一声:“主人!”
褚闰生一惊,笑了起来,“仙女姐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怎么能把我的名字喊成这样?我姓‘褚’,不是‘猪’啊。褚闰生,多好的名字。”
绛云并不理解那话里的调笑,只是老老实实地又叫了一声,“褚闰生。”她思忖了一下,斟酌着怎么开口。却见褚闰生已放出最后一只纸船,纸船上盛着一点点灯油,燃着火。勉强算是水灯。
“这是在做什么?”绛云问道。
褚闰生看着那熠熠闪光的灯船,说道:“我听别人说过,人若死了,放水灯,便能为他照亮冥河。可惜我手艺不好,折不出莲花……”
绛云想不明白,又问道:“谁死了?”
褚闰生站了起来,看着她笑道:“没啊,放着玩玩。嘿嘿,这灯油我是偷拿的,别说出去啊。”
绛云却愈发迷惑。这种迷惑,似曾相识。她从来不明白,他的所思所想。以前不能,现在,好像也不能。
“对了……”褚闰生想到了什么,道,“谢谢仙女姐姐的好意,不过,我不想修仙。”
“为什么?”绛云听到这句话,急了。
“呵呵,因为修仙不能吃肉啊。”褚闰生笑了起来,“我现在过不是过得更好吗?啊,说到肉,我好像又饿了,回去再吃半碗饭!”
“为什么?你不修仙,我该怎么办?”绛云跺脚,有些生气地道。
褚闰生被她的举动弄懵了,他走上几步,道:“仙女姐姐,我怎么觉得你跟昨天不太一样啊,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
绛云连退几步,“我哪儿有不一样,你想太多了……”她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说道,“你不是喜欢我么?为什么不能为我修仙?”
褚闰生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微微红了脸,笑着说道:“仙女姐姐,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啊。你这样说,会伤多少姑娘的心啊,呵呵……”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屋,只留下了绛云一个人站在河边。绛云却依然站着,不知如何是好。她转头,呆呆看着他方才放的那几只粗糙的灯船。
灯船顺着水流,在河水中打着圈子,缓缓往前。灯火闪闪,映在河水中,粼粼泛光。没过多久,灯油透过了纸船,火焰瞬间被河水熄灭。纸船慢慢下沉,消失在了河水里。
绛云的心中突然一阵哀伤,她蹲了下去,抱着膝盖,埋起脑袋,低低啜泣起来。
……
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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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云抱着膝盖,埋头呜咽。
腕上金轮火光一闪,化出人形,怒道:“笨小狗,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绛云慢慢抬起头来,沉默了很久,才低低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变成那地仙的样子,劝主人修仙这么简单的事,你都做不好,妖兽怎么这么笨啊!”幻火金轮依然生气。
绛云化回自己的身形,闷闷道:“主人说他过得很好,不想修仙,你也听到了啊。”
“主人仙缘淡薄,这有什么奇怪的!所以才要我们相助啊!”幻火金轮皱眉,满身的杀气激得火焰又化了青色,“看来这凡俗亲情当真害人不浅,主人当初是孤儿,本无这般牵挂。哼,我就替他斩断这些俗念!”
绛云闻言,跳了起来,“圈圈,你想干什么?!”
幻火金轮满目都是杀机,语气森冷无比,“待我毁了这小村,劝主人修仙就简单多了!”
绛云怒道:“胡说!当初广昭灭我全族,我一心只想要报仇,哪里会想去修仙?!你杀了主人全家,主人肯定也是这样的!”
幻火金轮听罢,周身火焰消褪,他茫然站着,满脸都是迷惘,“是这样吗?”
“废话!笨圈圈!还说我笨,你更笨!”绛云略有些得意,如是道,但不久,她便又哀伤起来,有这亲情牵绊,却是胜过仙道千倍万倍。若是让她选,她宁可用今日全部的道行,来换自己族人复生。只是,若主人不修仙,又怎能超脱承负,她又怎能报恩恕罪?
这么一想,她当即纠结起来。她又重新蹲下,抱着膝盖,发起呆来。
金轮见状,道:“小狗,你又怎么了?”
绛云一脸纠结地摇了摇头,她默默从怀中拿出“七曜昭明镜”,镜内光华隐隐,可见前世今生,可显万物真形。她轻轻摩挲着宝镜,想起了那荷花仙童,她下意识地开口,轻声道:“广昭会在哪里呢?”
“对啊,让广昭仙君来劝主人的话,主人一定肯听的!小狗你真聪明!”幻火金轮突然高兴了起来。
“啊?”绛云不解。
“主人在十洲之上时,与诸仙家都不怎么来往,唯与广昭仙君关系甚好!嘿嘿,若是能找到广昭仙君的转世,再让他劝主人修仙,一定有用!”幻火金轮一口气说完。
“那我变成广昭的样子……”绛云也兴奋起来。
幻火金轮看了看她,不屑道:“你?算了吧,你连个地仙都扮不像,扮得了仙君么?”
绛云仔细想了想,要是让她化成广昭之形,她倒也不情愿。她点头,道:“可是,没有引子,就算是‘七曜昭明镜’也找不到广昭吧。”
幻火金轮道:“我听主人说过,广昭仙君心境空明,得罡气护身。这股力量,随他生,随他灭。天下虽大,但凭这个线索,应该也不难。”
“可他元神都灭了,罡气还能随他转世么?”
“总要试一试!”幻火金轮说完,腾身一跃,消失在了夜色里。
“圈圈,等等我!”绛云喊完,又转头看了一眼那灯火温暖的小村,才追赶上去。
……
褚闰生回到家的时候,村人已经散了。父母坐在桌前,神色凝重地谈着什么。驿长则抱着倩儿,皱着眉头听。
“说什么呢,让我听听!”褚闰生笑着凑上去,整个人都扑到了桌子上。
见他来,几人便不再说话。妇人开口,笑着道:“没事,你快去睡吧,伤还没好,别累着了。”
褚闰生也不追文,笑着点了点头,“好。”他说完,便回了房,倒头睡觉。只是,他清楚地知道,堂屋里的灯火亮了一夜。那些谈论,他也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他闭着眼睛,努力让自己入睡,最后,却是一夜无眠。
第二日一早,他便早早起身。刚进堂屋,就见父母、驿长都在,看到他出来,三人交换了下眼神,驿长停顿了一下,上前,斟酌着说道:“闰生,有件事,我们想跟你说说。”
褚闰生点头,“哇,二舅,你终于答应我和倩儿的婚事了?!”
驿长本来的严肃因这句话土崩瓦解。他伸手,狠狠敲了一下褚闰生的头,才缓了情绪,道:“我是要跟你说修仙的事情!”
褚闰生捂着脑袋,愣了愣,“修仙?”他大惑不解,望向了自己的父母。
他父亲看到他疑惑,开口道:“闰生啊,我们商量过了。既然那仙女说你是修仙的料子,那你还是去修仙吧。”
褚闰生的笑意瞬间消失,他放下手臂,心中有些难过,“为什么……”
驿长皱了眉头,叹起气来。
父亲走到他身边,说道:“闰生,这好好的仙缘,放弃不是可惜了?何况,如今世道多变,听说又要打仗了。你已经十八,说不定,又像你两个哥哥那样……”说道这里,他的语调不禁悲凉,不自觉地咽下了后面的话。
一旁的妇人眼中已隐隐有了泪光。“闰生啊,听说修仙能长生不老,而且,一人成仙,什么鸡啊狗啊都能跟着享福的……”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驿长替那妇人说完这句话,又看着褚闰生,“你好好想想吧。”
褚闰生低头思忖起来,但很快,他便笑开了,“就算我想修仙,也不知道要去哪儿修啊……”
他话没说完,妇人已经高兴了起来,“这么说,你肯去修仙了?我和你爹,还有二舅都替你想好啦!我让你二舅给你问过了,听说不远有座叫茅山的,上面都是修仙的人,你去入门就好啦。”
“啊?茅山?”褚闰生也听过这个名字,更听过不少奇闻轶事,只是,他听过就算,从没上心。
“茅山上清派。”驿长开口,说道,“那可是道家宝地,不是人人进得去的。我找人给你写了封荐函,你就去试试运气吧。”他从怀中拿出一份书信来,交到了褚闰生的手中。
褚闰生看呆了,他拿着那份信函,许久之后,才抬头,看着父母。很快,他笑着回答:“好,我就去试试。”
听到他的回答,众人都放下了心。开始为此事张罗起来。村里的人也得了消息,纷纷赶来送行。被仙女看中,仙缘深厚,是修仙奇才。这些可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可偏偏就发生在了这么个普普通通的小村里,叫人如何不惊奇。后来的几天,褚闰生每天都应付着一批批前来道喜的人。等到他伤势康复,一切准备停当,他便被催着上路了。
那一日,天色阴霾,又是雪兆。冷风刺骨,直透肌骨,分明不是个出行的好日子。褚闰生背着行囊,站在村口,心中万般不悦,可脸上,还带着笑容。
驿长的神色满是矛盾,他拍着褚闰生的肩,道:“闰生啊,若是入不了门,也别勉强,驿站里总是缺人的。”
褚闰生笑着点头,不说话。
驿长想了想,牵了匹马过来,道:“这是驿马,你先用着。不过,要记得还,若是入了门,也要记得回来看看。知道了吗?”
褚闰生牵过马匹,回头,看了看父母。
父母二人都站在村口,看着他,不说话,也不挽留。只是,那眼神里的不舍,清清楚楚的。正是不舍,所以不敢说话,怕这一说,便软了心肠,改了心意。
他们身旁,站着那十岁的娇俏女娃。她看着褚闰生,笑得甜美。看到褚闰生看自己,她甜甜地说道:“闰生哥哥,你做了神仙,要回来变戏法给倩儿看哦!”
有那么一瞬,褚闰生真的笑不出来了。只是,他深吸口气,还是笑得明朗无比地开口:“爹、娘,我走了!倩儿,要是成了仙,我回来接你,让你做仙女!”
因他的笑容,众人的脸上都漾起了笑意。
他倒退着走了几步,挥了挥手,翻身上马,飞奔离开。
马蹄扬起的积雪,遮了村人的视线。那一刻,千言万语都化了无声,没在了这雪尘里。是喜是忧,是福是祸,无人知晓,也无人探寻。
……
褚闰生策马奔出十几里路,才慢慢缓了下来。他勒马,呆呆地坐在马背上。天空开始飘起雪来。风过,树木上的雪扑簌簌地落下,更添了几分寂寥。他仰头,迎着那丝丝冰冷,长长地叹了口气。
“啊……笨蛋,死活不肯去不就好了。装什么孝子啊!”他轻声骂道。
他轻轻夹了夹马肚子,马儿举蹄,慢慢踱往前去。
褚闰生依然保持着那个仰头看天的姿势,“仙缘……你说我有仙缘我就有啊,有证据没?让我修仙我就修啊,有好处没?我就喜欢吃肉,就是有邪念,你管得着么?”
他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啊,我满脑子邪念,怎么可能修得了仙?对不对,马儿?”他拍了拍马脖子,如此问道。
马儿轻哼一声,似是回答。
他笑了起来,“你也觉得吧。有道理啊,茅山上清宗,听着门槛就很高。会收我才奇怪。这么说来,我只要去碰个钉子就好了?哈哈,我真是太聪明了?!”
马儿又轻哼一声,叫他更加高兴。
“我们有共识啊,马儿!”他只觉得烦恼烟消云散,原本诸多不满都顷刻不见,他伸手入怀,拿出了那张去往茅山的地图。“我看看,早去早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