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云笑道:“不要紧啊。小宜说了,我本是妖兽,又有仙家道行,这点咒法还是应付得来的。你也别小看我了,当初为了打败广昭,我也是日夜修炼……”
绛云发觉自己失言,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池玄垂眸,道:“灭族之恨,也难怪如此。”
绛云皱了眉头,低声开口:“我知道不应该对你说这些,可是,我放不下…
…主人也曾说过,广昭并非灭我全族的仇人,而是恩人才对。我族人屡犯杀孽,他日入了地府,必遭刑罚,不得超生。但广昭却能以净灵灯之力化解我族人的罪孽,给他们再行造化的机会。我初时原是不明白的,不过,主人西海一战,元神尽灭之后,我却懂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净灵灯中的魂魄,如今都已再入轮回,我的族人也已投胎转世,说不定,如今还过得更幸福快活。在仙家看来,生灵轮回无尽,一世悲喜不过虚妄。聚窟洲的仙家也都把我的‘报仇’当笑话看。可是,我的的确确看着我族人哀嚎死去的呀?!我知道以我的道行不可能战胜广昭,可是,若不寻仇,我该如何?难道就当作没发生过么?”她说着说着,泫然欲泣,“主人说过,若我修成仙道,便会看开。为什么要看开?难道将来完满就行了么,那眼下的事,又算什么……”
听着那些话,池玄只觉心里泛出凄楚来。他不是广昭,可如今他已能想起当日剿灭天犬一族的情形,更记得起那满目恨意的小兽对他凄惶嘶吼。若是他完全恢复了广昭的记忆,又该如何自处?
他自幼修道,有些事情,早已明白。生死有命,道法自然。天道承负,善恶有报。只是,世间的爱恨恩怨,本就没那么简单。他又有什么资格劝她放弃仇恨?
两人皆不开口,周遭便沉默下来,气氛阴沉,叫人不适。
褚闰生便是这时进了帐,看到眼前情景,也没来得及细辨,便开口道:“师兄,你醒啦。”他笑着走到床边,却见绛云眉头微蹙,默默垂泪。池玄亦是满脸戚然,沉默不语。莫非是吵了架?褚闰生摇头,实在想不出这两人能为什么吵起来啊。他无奈地笑笑,想了想,开口道:“你们两个也真不讲义气。去救幻火,怎么不等我一起。”
绛云闻言,擦了擦眼泪,答道:“池玄说,只有闰生哥哥你才能引开张高功。”
褚闰生皱眉道:“师兄啊,你太过分了。你也知道上次在仙人洞里我赢过他一局棋,他记恨已久啊。你真是不知道他怎么报复我的!啧啧,唉,不堪回首啊……哎呀,说着说着肚子有点饿了,师兄,你饿不饿?”
还不等池玄回答,绛云便道:“呀,对啊,你们睡了那么久,肯定饿了。我去拿东西给你们吃!”
她说完,蹦蹦跳跳地出门去了。
褚闰生满脸笑意地看着她离开,自语般道:“刚才还哭呢……”
“妖类心性大凡如同稚子。”池玄答了一句。
褚闰生笑着,轻描淡写道:“也难怪她天真率性,说话更是有口无心。若是当了真,反倒可笑。”
池玄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
褚闰生沉默片刻,道:“师兄,幻火他……”
未等褚闰生问完,池玄便道:“只差一点便能唤回他来。我修行太浅,最后时分乱了心念。”
褚闰生低头,道:“师兄,我不是问你先前的事。我只是想说,幻火他已经变成了西海龙王二太子。”
池玄望着他,“只是神识被压制罢了,下次,我不会失误。”
“师兄,你还有多少个‘下次’?”褚闰生抬眸,问道。
池玄微微皱眉,看着他。
褚闰生道:“师兄的伤势,师兄自己最清楚不过,不能再这样勉强下去。我也会告诉绛云,让她不要再管幻火的事……”
池玄道:“力所能及,总要一试。”
褚闰生苦笑,道:“师兄,听我这一次……”
池玄见他神色凝重,语带哀求,隐隐察觉了什么。他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褚闰生皱眉,心头生了痛楚。事到如今,他再确定不过。幻火之所以几次脱逃,都是他自己所为。先是“形解”,后是“咒解”,再下去,又该是什么?那时那刻,说出那些咒语来的,究竟是“褚闰生”,还是“普煞”。段无错曾说,他识神未炼,潜神已成,最易走火入魔,受制于潜神。如今,他不能不为此恐惧。张惟也说,善弈棋者,必善布局。前世那棋力高强的自己,怕是也在算计什么。若幻火的事,都是一场布好的局,再介入其中,只怕牵连更多。
褚闰生笑着摇头。能说么?即便说了出来,又能如何?以区区凡人之力,如何赢得了那仙君。他如今能做的,只有好好护着身边的人。
池玄见他不答,正要再问。绛云却端着餐点挑帘进来。褚闰生便适时岔开了话题,几人用过饭食,又各自休息,再无他话。
……
一夜大雨,待到天明,雨势愈大,江水汹涌。江水漫过堤坝,蔓延肆虐,竟有吞灭万物之势。但说这处河口,历来有洪涝之患。此地官府也曾出资铸造了九头镇水铁牛,以求平安。如今大水泛滥,乡民恐是铁牛有了差池,便派了谙熟水性的人下去查看。不料,那江水之中,竟有无数妖怪,可怖至极。下水之人,皆是有去无回。这般情形,惹得人人惶恐。乡民想起先前张惟出手封印金轮之事,便慌忙来宋军营中求见,央求高人相助。
宋军本在河口扎营,建造战船,如今这般水势,自然难以施为。造船之事耽搁,宋军将士也恐贻误了军机,亦求君无惜与张惟出手。
君无惜与张惟自然应允。两人商议之后,由君无惜布坛作法,平息江水。而张惟曾找出施法降雨之人,釜底抽薪。
褚闰生本想着置身事外,莫要招惹,
却不想,君无惜偏偏遣人找了他。褚闰生心知不妙,却也只得去了君无惜的营帐。
进帐之后,他便见君无惜端坐帐中,满脸堆笑。他心中忐忑,抱拳行礼。
君无惜望着他,笑道:“师侄先前被‘蛇煞’所伤,现在应无大碍了吧?”
褚闰生道:“多谢君高功关心,已无大碍。”
“那就好。如今我有事想请师侄相助,师侄应该不会拒绝才是吧?”君无惜笑问。
褚闰生道:“君高功言重了。能被高功差遣乃是弟子之幸。只怕弟子道行低微,帮不上什么忙。”
“师侄过谦了。不过是一点小事,师侄一定做得到。”君无惜顿了顿,道,“明日我施法镇水,待江面平复之后,还请师侄下水,将此物贴在那九只镇水铁牛之上。”
君无惜说罢,抬手轻轻一挥,几张纸页飘然而来,落在了褚闰生的掌中。
“上清真经?”褚闰生看着手中的书页,微微惊讶。
“没错。真是本派镇派之宝,上清真经。”君无惜含笑,“这几页经文,乃是我下山之后寻得。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场。”
褚闰生不解,道:“经文珍贵,就这样贴在铁牛上,未免……”
未等他说完,君无惜便道:“修道之人,心怀苍生。若能救百姓于危难,这区区几页经文又算得上什么?更何况,这场豪雨非同一般,与‘太上圣盟’怕是脱不了干系。若是用这几页经文作法,即便那地仙何彩绫前来,也必败无疑。”
听到这番话,褚闰生明白了些什么。入水贴经文,这种小事,本就不必偏偏选他做。如今看来,这君无惜想必是看出了他和何彩绫有渊源,特意试他。他心中暗暗苦笑。果然,最毒妇人心啊。想那张惟虽然言辞刻薄,行事倒还算厚道。这君无惜不愧是“无”字辈的高功,行事手段也当得起她的年龄。
君无惜见他沉默,又笑道:“师侄不必担心,此行虽有危险,但我一定会护你周全。你我同出一门,自当齐心协力,对不对?”
褚闰生闻言,点了点头,“君高功,弟子尚有一事不明,可否请教?”
君无惜点头,“但说无妨。”
褚闰生望着她,道:“上清派处南唐境内,历来受南唐恩泽。君高功为何助宋军南伐?”
“师侄不也曾出手相助宋军?”君无惜反问。
褚闰生笑道:“弟子只是针对‘太上圣盟’,一时冲动才出了手。事后给自己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哦,原来如此。”君无惜笑道,“那我的理由也很简单。”她顿了顿,敛了笑意,道,“我不喜欢站在输的那一方。”
褚闰生听了这话,不禁笑了笑,暗自
镇水 [二] ...
钦佩起来。这般简单诚实的理由,却带着隐隐豪气,不可一世。他低头,看着手中经文,心生无奈。或许,张惟先前的话说得不错。模棱两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该站在那一方,是要好好选一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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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呃,大家原谅我吧,我磨了那么多天,却只磨出了这么个没实质性内容的过渡章节,我有罪……囧~~~
我只是突然之间不知道我这些人物究竟都该怎么说话行动了……我汗汗汗~~~
咳咳,不过,我保证,下面几章就是JQ满满,剧情紧凑,外加高功领便当的精彩剧情!敬请期待!!!
[那只:= = 你听过狼来了的故事么???]
[狐狸:=口=]
当当当,下面是,剧情问答时间~~~
闰生弟弟纠结着:[先是“形解”,后是“咒解”,再下去,又该是什么?]
答案是:“杀解”[可回顾第一卷]
= =+
[那只: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剧情问答???]
[狐狸:剧情短,说话凑……]
[那只:= =|||]
[狐狸:……]
镇水[三] ...
翌日清晨,宋军将士便在江边摆好了阵势,助君无惜开坛做法。数百乡民聚在江边,等着看高人降妖伏魔。
君无惜早在江边守候。她坐在一顶华盖之下,轻摇着手中的雀翎羽扇,悠然地望着汹涌江水。
褚闰生到时,看到君无惜这番姿态,不禁心生赞叹。她是上清派“无”字辈弟子,少说也有六十岁,但模样看来不过双十年华,面貌秀丽,妆容精致。如今,面对这江涛汹涌、浊浪排空,她那一派悠然自得、胸有成竹的样子,却透着非凡风仪。
看到褚闰生来,君无惜起身,含笑道:“师侄终于来了。”
为什么要说“终于”?褚闰生无奈。他还会逃走不成?
君无惜笑吟吟地走到褚闰生身边,道:“怎不见池玄和那位红发姑娘?”
“师兄伤势未愈,绛云在旁照料。”褚闰生答道。君无惜如今摆明要试探他,这事因他而起,若是知会了那二人,怕是又要牵连他们。一直以来,因他莽撞,也不知添了多少麻烦。如今,便由他一力承担罢。
君无惜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只道,“既是如此,我们开始吧。”
褚闰生点点头,却又想到什么,问道:“君高功,怎么不见张高功?”
“他已找到那个做法降雨的人,动身收复去了。”君无惜说完,举步往江边走去。
褚闰生举步跟上。
君无惜在江边站定,望了褚闰生一眼,道:“师侄稍待。”
她言罢,举步继续往前。只见,她莲步轻移,踏步水上,竟是如履平地。江边百姓见状,无不啧啧称奇。
君无惜行至江中,静静站定。她缓缓抬手,翩然而舞。但见那她身形婀娜,舞姿灵动。手中雀翎羽扇画出迷彩华光,牵起雨丝晶亮,引动一片绚丽。随她起舞,江面之上漾出华彩涟漪。涟漪层层铺开,每铺一层,江水便静止一分。雨水入江,震起泠泠清音,和着那曼妙舞姿,此情此景,当真是美不胜收。
见着如此奇观,江边百姓已是瞠目结舌,叹为观止。
褚闰生却看得仔细,那君无惜看似跳舞,脚下踏得却是天罡禹步。禹步,可通达神明,更可加强法力。也难怪区区舞蹈,便能平江水滔天。世人常言,越是简单,越见功夫。这天罡禹步,是上清派入门的功夫,君无惜通“请神降真”之法,却仅以禹步镇水。此中功夫之深,自不必说。
这时,君无惜舞罢,执扇轻轻一挥。一圈涟漪霎那铺开,瞬间,江水如镜,再无波澜。君无惜站定,微微一笑,朗声道:“师侄,还不上前?”
褚闰生闻言,低头看了看那平静江面,又见周遭一众百姓都用万分期待的目光望着他。他只得笑了
笑,深吸一口气,脚踏禹步,纵身而起。他脚尖轻点水面,借了几次力,才到了君无惜的面前。
褚闰生暗暗叫苦,这飞来飞去倒是简单。只是,如今要站定,却不容易。
君无惜似是看出了他的忧虑,手中羽扇轻挥,道:“我传你一道‘避水符’,你便下去,寻那九尊镇水铁牛吧!”
褚闰生还来不及应答,就见一道华光迎面而来,裹挟全身。他惊讶之时,已然落入了水中。江面凝止,竟未生一道波纹。
君无惜含笑点头,又抬头望向了阴霾一片的天宇,自语般轻声道:“也该来了……”
……
褚闰生落水,心中正慌,定神之时却觉自己呼吸顺畅,全无不适。不禁赞叹,那“避水符”果然厉害!
他稳□形,四下看看。江水之中,混沌一片,也看不真切。他想了想,低吟道:“世间万象,皆为虚影。开我心眼,洞察真形。”
他话音落时,眼前的混沌消失,水底,九尊镇水铁牛赫然而现。叫他不解的是,寻常的镇水铁牛大多列成一排,这九尊却围成了一圈,样子甚是奇怪。他游向前去,在一尊铁牛旁停下,细细打量了一番,方一低头,就见河底泥沙之上,竟有规整纹路。照理说,江水汹涌,泥沙流动,不可能有如此清晰的痕迹才对。莫非,是道坛?
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取出了怀中的经文。经文纸制,他本也担心会毁于水中。但今晨大雨之下,这几页书纸却丝毫未损。他便知道,这经文之上,想必已下过功夫,水火不侵了。将经文贴在这围成圈的铁牛上,用来镇水?他轻轻一笑,方才君无惜不已经镇住这滔天巨浪了么?眼前的“道坛”,怕是别有用处。他倒是也能猜到七八分,“太上圣盟”之中,对上清派真正有威胁的,只有何彩绫一人。这个道坛,怕是专为她准备……可是,那君无惜怎知她一定会来呢?
他正思索,却觉一股阴冷杀气自背后而来。他心中一慌,转过身去,一脸戒备地看着前方。
只见江水之中,忽然出现了一点白光,仔细看时,那一点白光,竟是一颗砗磲珠子。
这珠子,似曾相识。褚闰生正疑惑,却听珠子发出声来,冷冷喊道:“普煞……”
褚闰生大惊,却见那珠子幻化出了形态来。依稀可见,那是个面貌丑陋的男子,全身覆着厚厚甲壳,一双眼睛泛着血光,可怖至极。
“普煞!纳命来!”那男子大声呵斥,随他声音,水中无数精怪聚集而来,将褚闰生团团围住。
不等褚闰生弄清缘由,那些精怪一涌而上,扑向他来。
褚闰生大惊失色,以他道行,怎是这些精怪的对手?他急忙后退,
背却靠上了一尊镇水铁牛。他想到什么,抽出一页经文,贴在了铁牛的额前。
便是那一刹那,铁牛轻轻震颤,周身爆出刺目强光,褚闰生忙遮了眼。待强光止歇,褚闰生睁开眼来,方才那一众精怪已然灰飞烟灭。他大喜过望,不禁笑了出来。
“普煞,你果然卑鄙!竟借镇水兽之力应付我?!”那覆着厚甲的男子高声喝道。
褚闰生笑笑,答道:“这位大哥,我本来就是来镇水的。再说了,我没承认自己是普煞啊。”
“哼!我怎会认错!”那男子皱眉怒道,“太子仁厚,要等你归仙位才动手。我可不然!纳命来吧!”
他说完,手臂上厚甲伸长,变作了两只大螯,他挥舞大螯,猛冲而来。
褚闰生正要躲避,却见水中又现出数百精怪,狰狞嘶吼,齐齐向他扑来。一时间,水中杀意厚重,一双双妖眼泛着杀气,直透人心。这般被妖魔包围,却让他生了似曾相识之感。恐惧,自心底泛出,骇得他手足无措,全身僵硬起来。
眼前,忽然现出莫名景象,竟有无数水族蜂拥而上,夺食他的血肉。那撕咬咀嚼之声,近在耳畔,叫人心惊。
然而,只是刹那功夫,心底的恐惧骤然消止,一股战意遍行血脉,脑海中一片空明。他微微闭眼,再睁开时,眼前那蜂拥而来的精怪,竟似定住了似的。
那挥着大螯的男子察觉异样,却又不明要领,心一横,依然冲了上去。
褚闰生微微一笑,轻巧闪避,避开那群狰狞精怪。待那男子到了面前,他单手架住那覆着厚甲的大螯,念道:“天道诛尔,莫怨莫念。”
那男子闻言,愈发震怒,“普煞!你不是天道!”
褚闰生手腕微微用力,将那男子甩了出去。他站稳身形,取了一张经文,微微一笑。
那男子刚稳住身形,眼前的褚闰生却已不见了踪影。他慌忙在水中寻找,下一瞬,却见褚闰生已然站在另一尊铁牛之前,他轻巧抬手,将经文贴上。强光又现,那一众精怪在强光中消失,再无踪影。
男子心知不妙,脸色沉重起来。
褚闰生含笑,举起手中剩下的七张经文,道:“妖孽,你还有七次机会。”
这般轻蔑挑衅,让那男子怒意愈盛。他大吼一声,召来水中精怪,再一次攻向了褚闰生。
……
江面之上,平静无波。
君无惜低头看着江面,似是在看水下的动静,又似在看自己的倒影。
这时,华光五色,晕染阴云。馨香馥郁,渗透豪雨。一头白牛携隐隐灵光,自云中飞下。牛背之上,何彩绫执伞,含笑端坐。
待白牛在水面上站定,何彩绫开口,对君无惜
道:“世人对我避之唯恐不及,唯有你,敢策动经文之力引我前来。君无惜啊君无惜,你虽胆识过人,可惜生而为女子,命中注定难成大事。”
君无惜笑答:“命可算,就可改。我命由我。不像仙子,此生已定,诸事难料。”
何彩绫掩嘴而笑,“嘴皮子厉害有什么用?君无惜,把‘上清真经’交给我,我今日不杀你。”
君无惜看了看水面,道:“仙子,我也想把经文给你。可惜,那经文我用来镇水,你若想要,便下去拿罢。”
何彩绫轻轻一跃,从牛背上下来,道:“那么容易?”她笑笑,“丑,去取经文上来。”
她话音一落,身后白牛重重跺脚。只是,那水面光滑如镜,坚若磐石,竟是纹丝不动。无论那白牛如何努力,就是下不了水。
君无惜笑道:“仙子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要取经文,需得仙子亲自下水才行。”她轻摇羽扇,“不瞒仙子,为防有人阻我镇水,这江面上,我已施下咒法。无魂无魄之物,断不能下水。”
何彩绫掩嘴笑道,“你这区区咒法,难道我解不了?”
“弥天伞开,万法归虚。仙子自然能解世间咒法……”君无惜含笑,“只是,有人为了阻宋军南伐,施法引动江水。若仙子开了弥天伞,倒也省去了我镇水的功夫。”
何彩绫笑意微滞,道:“你是逼我杀你?”
“不敢。”君无惜望着她,“只是,我得提醒仙子,若是以经文之力策动镇水铁牛,世上就再无人有能耐在江中兴风作浪……也不知水下的人,贴到第几张了。”
何彩绫听罢,轻轻一叹,“看来你是早已布好了局,等我来投了?”
“仙子真是冰雪聪明。”君无惜颔首,应道。
何彩绫看了看水面,继而生了笑意。她手腕一翻,掌上出现了数块白玉。她气息轻吐,白玉化出人形,正是巳符、戌符和午符。
“你们替我好好招呼君高功,我便下水,看看是个什么局。”何彩绫笑着说完,身影一闪,没入了江水之中。
君无惜见状,抿唇而笑,她抬眸,望向那三只使符,口中念道:“三垣四象,廿八星宿;请君圣临,降真吾身;诛伏邪祟,莫敢当冲!西方毕月星君,请!”
话音一落,一只金乌凭空而现,飞翔盘桓。君无惜的神情忽生肃穆,更带着威严杀相。她朗声,喝道:“寒潭月影!”
金乌振翅,笼下一片月光,三只使符被那力量震慑,动弹不得。
……
水下,战局正酣。只是那胜负之势,任谁都能看得明白。镇水铁牛,已有八只贴上了经文,水中精怪已是寥寥无几。那大螯男子面露疲态,已是败 象。
褚闰生站在最后一只铁牛前,含笑挥了挥手中最后一页经文。
“你本被封在金轮之中,永世不得超生。如今有机会出来,就该心怀感激,老实投胎去。”褚闰生一脸无奈地说道,“如今你非要魂飞魄散,岂不是为难我么?”
“住口!普煞,你住口!”那男子嘶吼,“不杀你,难消我心头之恨。我宁可永不超生,也要你血债血偿!”
褚闰生一脸悠闲,应道:“行呀,你试试吧。”他言罢,转身,将手中经文贴向了牛头。
这时,水中忽然传来猛烈波动,震得铁牛颤抖。褚闰生收起经文,警惕退开,转头,便见水中泛出五色光华,染得周遭一片靡丽。
何彩绫自光华中出现,江水之中,她衣袂如飞,彩绫翩舞,周身华光,如梦似幻。
待四目相接,褚闰生心头一震,神识竟有了片刻恍惚。
何彩绫认出他时,眉头轻轻一皱,道:“又是你……”
褚闰生避开她的视线,稳下心神。又是她……她竟然真的来了……
“懒得跟你打。经文给我。”何彩绫伸出手来,说道。
褚闰生握紧手中经文,脑海中,又想起了往日种种。她视人命为草芥,为夺经文,不惜杀生。可她也数次出手,就他于危急……
张惟的话,静静在耳边响着:……太上圣盟与我上清终究是敌非友,模棱两可不是长久之计……
人情、义理,到底,他该如何是好?
他沉默之时,那大螯男子伺机上前意图偷袭。只是,他还未出手,便被那五色彩绫缚住。
何彩绫道:“大胆妖孽,什么时候轮到你放肆?!”
那男子怒道:“这普煞仙君杀我族类无数,今日我必报此仇!不管你是何人,休要阻我!”
何彩绫看了褚闰生一眼,笑了起来,“笑话!普煞仙君是谁我不认识。可这小子分明是个凡人,你找他报仇,可笑至极!”
“不,我不会认错的,他就是普煞!”那男子双目圆睁,杀气满溢,“他就是普煞!”
何彩绫有些不耐烦,皱眉道:“他是褚闰生。”
听到这句话时,褚闰生脑海中忽然一片空白,万念消止,心绪全无。如大梦初醒,他恢复意识之时,一时脱力,身子缓缓浮向了水面。
这时,君无惜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好师侄,只差一步……你且凝神静气,我助你贴上最后一页经文,启动道坛,将这地仙封印。”
他低头,就见自己手中那页经文隐隐泛光,声音便是由此而出。他淡然一哂,手指轻轻松开,任经文在水中飘远。
何彩绫见状,纵身上前,正要取经文。又见褚闰生已然无力,身
上的避水咒也渐渐消失,她皱眉,叹可口气,转而伸手拉住了褚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