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符一挥手,千万蛇虫自地下涌出,冲向了张惟。
张惟取了白纸,向上一抛,起笔而画。瞬间,那些白纸化作无数飞鹰俯冲而下,啄食起地上的蛇来。
何彩绫见状,长绫一抖,火焰奔流,将那些符纸化成了飞鹰燃烧殆尽。她轻巧落地,含笑道:“以道坛抵消我弥天伞的法力,倒也有些小聪明。不过,这道坛顶多只能撑上一刻功夫。一刻之内,你能败我?”
张惟冷冷回道:“以一人之力对战仙子,的确是我狂妄。”
他说完,四周忽然寒光森森。褚闰生环顾,就见长纂之外,出现了无数弓箭。执弓之人,正是那些本该受了厌胜之术而死的宋军士卒。他惊讶之间,就见万箭齐发,支支都射向何彩绫。
何彩绫刚想以五行绫之力抵挡,却又察觉什么,腾身而起。道坛外的士卒皆是训练有素,改了朝向,再次放箭。
何彩绫身姿轻灵,穿梭在漫天的箭雨中,神色依然悠然。
为何要躲?为何不挡?不知为何,那一刻,褚闰生竟替她担心起来。他低头,却见那些箭矢之上隐隐刻着细小的符文。他看了张惟一眼,这才明白了他方才那句“善弈棋者,必善布局”的道理。这一局究竟是什么时候布下的?筵席时?江边?还是更早以前?
他看着被万千箭矢逼迫的何彩绫,脑海中,却想起了当初子符问过的话:那你也认识我家主人哪。日后主人有事,你是不是也会如此?
那时,为了脱身,他答了“是”。到了如今,他该如何才好?他是不是该说出来,杀害童无念的是封在幻火金轮中的睚眦……
这时,眼见主人遇险的巳符怒不可遏,径直冲向了张惟。道坛外的士卒见状,箭矢如雨,射向了巳符。巳符躲闪不及,被箭矢射中,那箭杆上符文微微闪光,没入她的肌骨,瞬间便让她动弹不得。
巳符恨恨抬头,望着张惟。继而,她的目光落在褚闰生的身上,她咬牙,厉声道:“你这口蜜腹剑、忘恩负义的小子,我不杀你,绝不罢休!”
她说完,褚闰生就觉心口一阵剧痛,全身脱力。他不禁跪倒在地,呛了口鲜血。
张惟见状,伸手抵上褚闰生的后背,道:“是‘蛇煞’,凝神静气!”他说罢,将真气渡进褚闰生体内。
褚闰生只觉喉头一紧,忙低了头,一番咳嗽之后,竟呕出了一条小白蛇来。
巳符见咒术被破,一双眸子已然化作血红,神情也愈发狰狞。她正要说什么,箭矢又来,铺天盖地,她已无处可避。
忽然,那些箭矢尽数弹开,落在了一边,也是在那一刻,道坛之外的宋军士卒纷纷惨叫起来。
只见夜色之中,隐隐有无数丝线。那些丝线有如活物,缠上了那些士卒,片刻之后,那些士卒竟将手中的弓箭对准了张惟。
“‘天纲结偶’……”张惟皱眉,挥笔疾书。
在那万箭齐发的一瞬,数十长纂从地下升起,结成了道坛,将那些箭矢挡了下来。
何彩绫落地,站稳身形,笑道:“哎呀,这下可欠了人情了。”
夜色之中,有人现身,答道:“你这是挖苦我么?你有不灭金身,何惧这区区箭矢?我不过是看不惯你手下留情。”
来者一身猎装,手中握着一卷线轴,正是徐秀白。
何彩绫轻叹一声,道:“才逃过你那雷将师傅,又出来伤人害命,也不怕待会儿下雨打雷劈死你?”
“弥天伞下,谁有那能耐?”徐秀白冷哼一声,继而望向了张惟,道,“设计布局,是以弱胜强之法。而我太上圣盟,无需如此。”
他说完,泥土之中,隐隐有无数细线闪光。这番景象,自然是“天纲列阵”,显然,这阵势比起张惟的道坛要更大上几倍。
张惟皱了眉头,又看了看天空,道坛已撑不了多久了,若是弥天伞的法力可及,他们便再无胜算。
就在此时,女子柔婉的嗓音响起,“张高功,我不是嘱过你,速战速决么?”
张惟循声望去,就见一名女子翩然而降。但见她衣饰华美,姿容端丽,看模样不过二十上下。她手执雀翎羽扇,挥手之间,华光流转。
那女子落地,站在了张惟身前,抬头望了一眼天宇,笑道:“所剩无多,但也够了。”她执着羽扇,旋身而舞,口中念道,“三垣四象,廿八星宿;请君圣临,降真吾身;诛伏邪祟,莫敢当冲!东方角木星君,请!”
话音一落,只见一条蛟龙凭空出现,盘桓在天。但见那女子此时已然变了神色,满面杀气,不怒自威。手中更是多了一杆长枪,神光熠熠。她高斥一声,纵身攻向了何彩绫与徐秀白。
徐秀白见状,抬手一挥。地下的万千丝线破土而出,缠向了那女子。出乎他意料的是,强如“网元天纲”竟也在触及那女子的一刻断裂了开来。
何彩绫一把将徐秀白拉开,迎上那女子,单手架住了她的长枪。
那女子开口,喝道:“何方小仙,敢挡本座!”
何彩绫笑道:“区区降真之术,为何不敢?便是你真身来了,我也敢挡!”
“好生狂妄!”那女子抽回长枪,聚力再击。
何彩绫一抖手中五行绫,绫身化做了双剑。她执剑在手,与那女子缠斗起来。
一旁的徐秀白见状,正要相助,一道红光袭来,锐气逼人。他闪避开来,心知此招必是张惟所发,也不回头,只是伸手一拍地面。那本已断裂的“网元天纲”忽又凝聚,攻向了张惟。
张惟疾书,一面巨盾在他面前展开,挡下了那些丝线。
徐秀白正要凝神再战,空中那条蛟龙俯冲而下,张口咬向了他。他急忙闪避。几番下来,他停在了幻火金轮的旁边,微微喘息。
轮身映着他略显疲惫的脸庞,霎那之间,金轮竟轻轻震动起来。轮身的篆文忽明忽暗,诡异非常。
隐约之间,徐秀白竟听这金轮出声,唤他:弟弟。
他皱眉,一脸戒备地退开。
此时,金轮周身起了青焰,一道身影慢慢显现,竟是那西海龙王二太子。他望着徐秀白,神色之中喜忧参半。他开口,柔声道:“弟弟莫怕,哥哥绝不会让任何人伤你。”
他说完,金轮剧烈震动起来,精魂嘶鸣,青焰奔流,搅得四周煞气森烈,恐怖非常。
褚闰生看着眼前情状,心绪紊乱起来。他茫然开口,心念了一句:金轮,咒解。
在他话音落时,金轮周身青焰升腾,煞气欲盛先前,众人皆被这杀气骇了心神,一时间咒法消止,众生沉寂。只见无数砗磲珠子凭空出现,悬浮四周。珠子引出汩汩水流,漫延四处。刹那之间,流水飞舞,化作森森水雾,迷人视线。
待水汽散尽,再无何彩绫和徐秀白的身影,连那金轮也消失无踪。弥天伞一解,雨水又现,势如倾盆。
张惟皱眉,追出了几步,最终还是停了步,叹了口气。
天空之中,那蛟龙也渐渐消失。那行了“降真”之术的女子又复了先前的端华之姿。她开口,对张惟道:“谁又料得到这般变数?贼心不死,他日必然再来。今日便随他们去吧。”
张惟点了点头,望向了一旁的绛云和池玄,池玄依然昏迷,伤势俨然不轻。他神色微有不悦,又回头看着褚闰生,道:“师侄,你对我所说之话,可有隐瞒?”
褚闰生这才回过神来,他猛然想起自己方才所做之事,一时间惊骇无比,乱了心神。
“张高功何必如此急躁?”这时,那女子举步而来,含笑劝道,“这些娃娃都受了伤,你要问,也得让他们喘口气呀。”
褚闰生抬眸,望着那女子,一时有些无措。
女子笑道:“你怕是不认识我的。”她上前,伸手扶着褚闰生,“我乃上清派乾元观高功,君无惜。”
还不等褚闰生接话,张惟开口:“大家都累了,先行休息疗伤吧。”
四周的士卒听罢,立刻照命行事。
那自称名唤君无惜的女子微微一笑,扶着褚闰生,迈步往真正的营帐行去。
……

镇水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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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说金轮化雾,隐了何彩绫与徐秀白离去。待那雾气散尽,徐秀白醒神之时,便发现自己站在滔滔江边。他皱眉,一回头,便看见了一名少年。那少年看来约莫十五六岁,长发如瀑,直至脚踝。他全身不着丝缕,却覆鳞甲。这般形貌虽然怪异,但他生得唇红齿白,俊美非常。眉宇之间,更隐隐透出一丝矜贵之气,不同一般。
那少年正是西海龙王二太子,睚眦。他见了徐秀白,含笑道:“弟弟可有受伤?”
徐秀白闻言,冷哼了一声,“谁是你弟弟。”
听得这般不客气的回答,少年倒也不恼,只道:“弟弟轮回转世,不记得我也是自然。待你日后仙道有成,便能想起前世……”
徐秀白的神色生了厌烦,道:“你自说自话,还挺自得其乐的么。谁跟你说我要修仙?”他说罢,转头四顾,望见何彩绫的时候,冷声道,“你这是看热闹?还不收了这孤魂野鬼!”
何彩绫先前已收回了弥天伞,如今,她打伞雨中,饶有兴致地望着他俩,道:“别呀,人家跟你称兄道弟,何必这般冷淡。”
徐秀白生了怒意,道:“胡说八道!”
何彩绫掩嘴笑笑,“好了好了,何必生气。”她说罢,抬眸望向睚眦,神色之中笑意渐消,一双眸子里尽是冰冷杀机,“你我不是第一次见面吧,睚眦。”
睚眦闻言,转眼望着何彩绫,一瞬之间,无数砗磲珠子出现,浮在了他周围。他冷声道:“地仙,你多次坏小王好事,这笔帐,今日必要与你算清!”
何彩绫道,“果然……那金轮是至上法宝,可化身人形。如今看来,你是夺了那金轮神识,霸了肉身了。睚眦,你几番兴风作浪,还怨我阻你恶行,简直笑话!”
她言罢,肩头彩绫无风自舞,带出凛然战意。
徐秀白伸手,一环线轴现于掌中,通透丝线蔓延开来,于地下铺开阵势。将睚眦困在了阵中。
睚眦见状,惊道:“弟弟,你这是?”
徐秀白道:“你即是鬼魂,就该忘了前世之事,归地府转世投胎去。你若执意不走,我送你一程!”
睚眦闻言,神色之中,尽是凄凉,双眸之中,更浮了一层水雾。他摇了摇头,悲怆道:“你不记得了……我不怪你……”
何彩绫却嗔怒道:“徐秀白,我跟他的私怨,你凑什么热闹?滚开!”
徐秀白也怒:“我做什么,轮得到你管?!”
眼看这局势混乱无比,却听一旁响起一个温雅男声:“怎么又吵起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何彩绫与徐秀白顿时止了争执。
只见雨色之中,竟出现了一群黑骑男子。那彪猛战意,锐利入刀,让人隐隐生寒。雨水落在那厚重黑甲之上,溅出了迷蒙水雾,宛如杀气氤氲。
一名男子步出黑骑的阵营,缓步而来。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一身读书人的打扮。衣着虽然朴素,但他行止优雅,姿态从容,自有一番贵气。只是,他眉目之中略有倦色,脸色亦教常人苍白,似有病态。
他身后跟着一名黑衣少女,不过十三四岁的摸样。容貌清丽,神色恭谨,亦步亦趋地跟着,替他打着伞。
何彩绫皱眉,斥道:“未,你越来越不像话了!这般天气,怎能让公子出门?!”
那黑衣少女面露怯意,不敢出声。
男子忙道:“我若想出门,又岂是他们拦得了的?”他说罢,不等何彩绫报怨,便抬眸对徐秀白道,“徐兄弟,有话好说,先别动手。”
徐秀白看他一眼,轻叹一声,收了线轴。
那男子浅浅一笑,望向了睚眦,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睚眦不屑,道:“你又是什么东西?”
此话一出,周遭安静非常,惟剩雨声喧嚣。只是那寂静之中,杀气愈甚,骇人心神。
这时,那男子抱拳作揖,笑道:“失礼。在下姓李,名唤延绡。”
睚眦道:“西海龙王二太子,睚眦。”
“原来是太子,失敬。”李延绡笑道。
“太子是生前之事了,如今他不过孤魂野鬼。”何彩绫打断道,“你若寒暄完了,让我收拾了他。”
“何必如此?”李延绡摇头,笑道:“魂死为灵,魄死为鬼。灵鬼与生者,也并无太大区别。太子既然逗留于世,怕是有我等旁人无法领会的曲折。这想必是天意使然,自有因缘。在下虽是一介凡人,但若是有能帮到太子的地方,定当鼎力相助。”
他言辞温和,语气恳切,将众人的战意化解了大半。
睚眦皱眉,道:“你是有求于小王?”
何彩绫面露不悦,但却并不开口。
李延绡笑道:“太子若是愿意与在下交个朋友,自然最好。如若不愿,在下也不强求。何况,太子法力高强,在下还不一定能帮上太子的忙呢。”
睚眦略微思忖,道:“好,小王不妨告诉你。小王前世为西海风麟州普煞仙君所杀,更被他的法宝幻火金轮拘索魂魄,不得超生。而今那普煞仙君转世为凡人,小王又重复神识,乃是天赐之机。”
“太子是要复仇?”李延绡道,“既然那仙君已转世为人,以太子灵能,难道杀不了他?”
睚眦傲然一笑,道:“杀一个凡人有何意义?小王要杀的是普煞仙君!”
李延绡了然一笑,道:“太子的意思,是要先助他成仙得道,再堂堂正正的了断恩怨?”他抱拳作揖,“太子这般气度,当真叫在下钦佩。”
睚眦的眉头轻展,带了一丝笑意,问道:“你现在可有自信能助小王?”
李延绡望向了何彩绫,微微颔首。
何彩绫见状,叹了一声,道:“卯符体内的金丹还有数月就能炼成,到时候你想要让谁得道成仙都不在话下。”她说话时,有意无意看了徐秀白一眼。徐秀白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满脸不悦。
睚眦笑道:“你有如此大方?”
还不等何彩绫开口,徐秀白怒道:“见好就收,别得寸进尺!”
睚眦微有些尴尬。片刻之后,他冷着脸色,对李延绡道:“你要小王做什么?”
李延绡颔首,道:“对太子而言,不过举手之劳。”他看了看天空,“大雨日夜不停,江水片刻不静。”
“哈哈……”睚眦笑了起来,“果然是小事。”他转身走到江边,抬起手来,掌中忽现了一颗砗磲。他将砗磲丢入水中,刹时间,江中万千水族现身,搅得江水如同沸腾一般。睚眦满意地笑了笑,转过身来,对李延绡道,“布云行雨要麻烦一些,小王需择高处做法。这十日之内,不可相扰。”
李延绡道:“在下自当遣人为太子护法。”他转而望着徐秀白,“徐兄弟,麻烦你了。”
睚眦闻言,面露喜悦。徐秀白则皱了眉头。虽说不悦,他倒也不拒绝,只是冷淡回答:“知道了。”
李延绡颔首,遣了十几黑骑,随睚眦和徐秀白寻高地去了。
待那一众人走远,何彩绫道:“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也不问问因由。是他心思单纯,还是你太会算计人呢?”
李延绡知道那番话是对他说的,便接道:“自然是太子心念单纯。更何况,即便我算计了他,他又能有何损失?”
“说不过你。”何彩绫摇头,“不过,这些小事,我也能做到,你何必招惹那阴魂不散的家伙。”
李延绡笑得温雅,道:“明刀明枪,你不输任何人。可论诡计谋略,你却连普通人都及不上。我怎忍心让你涉险吃亏?如今对手即已布好了局,便让我也玩上几手罢。”
何彩绫笑得无奈,“玩?你多大的人了?算了,随你吧。”她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黑衣少女,“未,好好照顾公子。”
李延绡闻言,正要说什么。何彩绫已腾身一跃,消失无踪。他面露无奈,摇头轻叹……
……
江边数里之外,乃是宋军营帐。
先前一战,褚闰生被巳符的咒力所伤,昏昏沉沉地睡了几个时辰方才醒转。他一睁眼,就见绛云坐在他床头,皱眉望着他。
见他醒来,绛云笑道:“闰生哥哥,你醒啦!”
他笑了出来,道:“绛云妹妹,你别那么大声,震得我头晕啊……”
绛云立刻压低了嗓音,道:“对不起……你醒了就好了,没事吧?”
褚闰生坐起身来,摇了摇头,“张高功法力高强,我自然不会有事了。”
“嗯。”绛云点点头,“对了,闰生哥哥,小宜让我跟你说,先前发生了好些事情,待你醒来,张惟和君无惜自然是要来盘问的。小宜与那两人素来不和,她的事,你切莫对那两人提起。”
褚闰生点头,“梁高功放心,弟子明白。”
“那就好了。”绛云笑道。
褚闰生望着她,略微思忖,道:“绛云妹妹……你不会,只是来跟我说这些话的吧?”
绛云立刻摇头,“当然不是啊!我先前也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没来得及护着你。是我错了。我……我就想着,一定要等你醒来,给你赔个不是。”
“哦,原来只是赔个不是啊……”褚闰生笑着,说道。
“那也不是。呃……”绛云皱眉,不知如何回答了,“呃,总之,现在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嗯。”褚闰生垂眸,笑着应了一声。
绛云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闰生哥哥……我……我能不能去池玄那里?他受了伤,到现在都没醒……我……”
褚闰生听到这番话,心头似被重物压着,隐隐有些透不过气来。他缓了缓,抬眸道:“我先前也见师兄昏迷,都没来得及问,师兄到底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先前,我与他一起去救幻火,然后,也不知怎么的,他就晕过去了。小宜说,他是被煞气侵体。大夫也来诊视过了,说是伤了脏腑……”
听她所言,褚闰生便能知道,再来看他之前,绛云想必已在池玄帐内守了许久。这种不甘之念,稍嫌卑劣,可他就是不自禁地不甘。他闭目,狠狠压下心绪,才道:“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绛云点头,“好。”
见褚闰生行动不便,绛云伸手扶着他下了床,正要出门。有人却在此时挑帘进来。
看到来者,褚闰生暗暗叫苦。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张惟。他忙抱拳行礼,尊了一声“高功”。
张惟笑了笑,微微颔首,道:“看样子,师侄的伤已无大碍了。我有事想请教师侄,不知可否方便?”
褚闰生知道来者不善,却也只能笑着点头。他又转头对绛云道:“你先去吧,我待会儿来。”
绛云点点头,带着不悦望了张惟一眼,这才出了门。
张惟也不落座,只是静静站着。褚闰生不禁有些尴尬。
张惟斯条慢理地开口,道:“发生的事情太多,我若一一相询,怕是说上一天一夜都说不完了。何况,师侄若有意相瞒,多问反而更糊涂。”
褚闰生干笑几声,忙称“不敢”。
张惟直直望着他,道:“我如今,便只问两件事。第一,那金轮,究竟是何物?”
褚闰生知道,实情复杂,他自己都如坠云中,如何与人解释。而若是斟酌回答,反而更让人生疑。索性装傻!他立刻一脸茫然,道:“弟子也不知道。”
“真不知道?”
“弟子不敢妄言。”褚闰生毫不犹豫,语气斩钉截铁。
“好。”张惟点点头,“第二件……宋与南唐,你站哪一边?”
褚闰生倒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不禁有些惊讶,他想了想,应道:“我不过是低位弟子,自然听凭高功吩咐。”
张惟听得这句,“上清派有十位高功,如今童高功仙去,也还剩了九位。你是听哪一个的?”
褚闰生笑了笑,答道:“高功虽有数位。但弟子师从段高功。家师回茅山之前曾嘱咐弟子,寻得众位高功,劝其返回茅山护卫门派。师命在上,不敢怠惰。”
“好一句‘师命在上,不敢怠惰’……”张惟笑道,“段师兄果然神机妙算,连这后路都早早留好。不过,你先前在客栈之中出手助了宋军,就是自择了阵营,如今想抽身,没那么容易了。”他的笑意渐渐消失,只道,“我知道,段师兄与那何彩绫素有渊源,想必你也受过那地仙的恩泽,行事之时有所顾忌也是自然。不过太上圣盟与我上清终究是敌非友,模棱两可不是长久之计,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他说罢,转身离开。
褚闰生满心无奈,却又隐隐觉得张惟所说也并非全无道理。他的确犹豫不决,是敌是友,平日不分,难道对战之时也不分么?他如今的态度,又能帮得了谁?
想到这里,他愈发无奈。不禁想起,若非当日那地仙跑去他家里说什么他有仙缘,他岂会上茅山。又岂会死了一次,三魂合一,开了灵能。又岂会被那潜神所致,愈发得不像自己。更不会遇上如今这些纠缠不清的事来……
孽缘!这就是孽缘啊!
他想到这里,笑了笑。也罢,多想无用,顺其自然吧。他不再多想,推开帐帘,寻池玄去了。
……

镇水 [二] ...

话说,绛云出了褚闰生的营帐,又狐疑地在帐门口待了一会儿才往池玄的营帐去。帐外大雨如注,她虽不受风寒所侵,但也不喜雨水,便小跑起来。待到了额池玄帐前,她省了通传,直接冲了进去。接着,便看见那叫做“君无惜”的女子正坐在池玄床沿。而池玄已然醒来,正盘膝打坐。

绛云微惊,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举动。

君无惜察觉她来,微微一笑,站起身来。

“姑娘是妖兽天犬吧?”君无惜打量了绛云一番,道,“虽是妖兽,却有隐隐仙气护身,姑娘想必有非同一般的经历,可否与我讲讲?”

绛云答道:“我又不认识你,干嘛要讲给你听?”

“我不过是好奇罢了,姑娘若是不愿意,也就算了。”君无惜看了池玄一眼,又道,“不过,妖类长寿,本不该与凡人为伍。今日相守,他朝永别,这等痛楚,姑娘可有自信承受?”

绛云皱眉,“什么‘今日相守,他朝永别’?你是不是说,凡人会比我早死?”

君无惜笑了出来,点了点头。

“那凡人之中还有长寿和短命之别,难道那些长寿的都承受不了么?”绛云不满,“他们若受得起,我自然也行。”

君无惜笑得愉悦,“姑娘心思剔透,看来是我多虑了。”她转头,对池玄道,“你自行调息吧,我不打扰了。”她说完,举步出门去了。

待君无惜出了门,绛云才定下心来,慢慢走到了床边。她轻轻在床边跪下,手肘撑在床沿,托着脑袋仰头望着池玄。

池玄睁眼,望向了她。

绛云笑笑,开口:“你没事了么?”

池玄答道:“君高功替我渡过真气,已无大碍。”

绛云见他脸色苍白,形容憔悴,声音也微微沙哑,低头思忖了片刻,抬起手来,抚上了池玄的额头,轻声念道:“三魂招引,七魄重开。固命护本,神形不衰。”

池玄闭目,微微暖意自丹田升起,行于血脉之内,缓了不适。但也是那一瞬,眼前忽然出现了千百赤红天犬,盘踞天空,宛如火云。他睁眼,抬手握住了绛云的手腕,止了术法。

绛云不解,道:“怎么了?”

池玄摇了摇头,道:“我没事了。定魂咒法你是初学,别耗费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