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玄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庙内,昌明和昌暒两兄弟情绪激动,忿忿说着什么,褚闰生则好言相劝,试图让那二人安定下来。池玄回头看了一眼,举步往前,刚下了几级台阶,便撞上了什么。他一个踉跄,稳住身形,就见绛云蹲在台阶上,正埋头专心致志地做着什么。
绛云被撞疼了,她抬眸,待看见来者是池玄,她大惊失色,慌忙掩饰着什么。
池玄不解,低头一望。就见她极力掩饰的,是数片铜镜的碎片。照碎片排布的样子来看,她方才正努力将其拼合。
绛云自知无法掩饰,只得怯怯开口,道:“对不起……”她的声音细小,几不可辨,“你的镜子,碎了……”
池玄摇头,“这不是我的镜子。”
绛云微微一愣,继而点头,道:“也对。”她想了想,低声道,“……镜子是广昭座下的仙童给我的,我知道你不是广昭,可是,你是他的转世。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不过,我还记得,那仙童对我说过,要我找到你,引你修仙。虽然你和主人都是仙缘淡薄,但我能帮你们扭转命数。”她轻轻拨弄着地上的碎片,“可是,一直以来,都是镜子帮我,我却什么都没为你做。现在,还让它被打碎了……”
池玄沉默片刻,在她身边坐下,开口道:“你救过我。”
绛云歪着脑袋,努力想了一会儿,才道:“你说狼穴那次?那……那是我伤你的……”
池玄道:“的确是你伤我的。我身患血证,那种伤势本是无药可救。可你带我去了狼穴,这才遇上了徐秀白,救了我一命。也许这就是‘扭转命数’。”
绛云听到这番话,展了笑容,道:“对哦。”
池玄垂眸,伸手捡起了一片碎片。
绛云见状,一把拉住他的手,紧张道:“你别碰!划伤了怎么办!”
“我会小心。”池玄轻轻拉开她的手,继而开始拼合那些碎片。待碎片合为了原本的样子,他闭目,轻轻念道,“日之源,火之祖,朱陵火府之精。”
他念罢,手指轻轻划过镜片的碎痕处。一瞬之间,火焰的热力灼化铜镜,将镜片熔合起来。片刻之后,他抬手,拾起修补好的铜镜。
“修好了?!”绛云凑过去,惊喜道。她仔细看了看镜子,镜身虽然合一,但灼痕却清晰可见,镜中再无法映出任何东西来。她皱了眉,小声道:“还是不行啊……”
池玄看着手中的镜子,道:“仙家宝物,没那么容易修好……”
他话音未落,镜中忽然闪过一道光。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漫天火红,那火色炽烈,满含杀气。细看之时,一点火色,便是猛兽一匹。那漫天的火红,竟是一大群赤犬。在那火色厚重,杀意密布中,忽然出现了一点青荧。青荧所至之处,火色退却,杀意消尽。只见那火色化作无数精魂,随那青荧飞舞而来,汇入了一座灯盏,而那灯盏正擎在一人掌上。流光之中,一只小兽满身鲜血,目光中恨意如刀。它仰天而哮,那哮声凄怆,骇人心魄……
绛云见他沉默良久,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怎么了?”
池玄抬眸,看到她时,心头一紧。方才所见的情景,虽无半分血腥,却透着惨烈。若他没有猜错的话,那灯盏,就是她口中的“净灵灯”,而方才所见的一切,就是她反复提及的灭族之恨……
绛云见他神色凝重,慌忙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没保管好镜子……呃,天上地下,哪里还有?我找来给你。”
池玄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不用。”
绛云放了心,想了想,一跃而起,道:“都怪幻火!要不……”
她动作太大,牵起先前的伤势。她不禁皱眉,按上肩膀,轻哼了一声。
“你受伤了?”池玄见状,问道。
绛云点点头,“嗯,跟午符交手的时候受的伤……”
池玄站起身来,伸手轻轻覆上了她按着肩膀的手。
他掌心的温度熨上肌肤,绛云不禁一颤,慌忙抽身退开,道:“没事没事,我是天犬,很快就好了!”
池玄尚未反应过来,绛云已转身跑开,消失在了夜色里。池玄微微有些不解,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失神。这时,他察觉到自己身后有人,转过头去。
褚闰生就站在山神庙的门口,庙中微弱的火光,将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暖色。他双眸水亮,笑着唤了一声:“师兄。”
池玄点点头,算作回答。
见他沉默,褚闰生悠然地走下台阶来,自语般地道:“这情景怎么这么眼熟呢?上一次她这么跑开,是多久之前了?”
池玄答道:“一月有余。”
褚闰生闻言,笑了起来,“一个多月了啊……师兄记得真清楚。”他的笑意仍在,眼神却认真无比,语气里甚至多了半分压迫,“……若是我今天再问师兄是不是喜欢这姑娘,师兄的回答,还是一样么?”
池玄望着他,沉默。突然,他轻轻咳嗽了起来。丝丝鲜血从他唇角渗出,他不以为意,抬手轻轻一抹。
这动作虽轻巧,褚闰生却看得一清二楚,他改了口气,关切道:“师兄,你这是?”
池玄看了看手指上的血迹,波澜不惊地道:“咬到舌头了。”
“咬到舌头?”褚闰生惊讶不已。
池玄点点头,转身往庙里走,边走边道:“我去敷药。”
“敷药?”褚闰生愈发惊讶,舌头上怎么敷?他知道那是敷衍,但平时有话直说的师兄能如此敷衍他,他只得不再过问。他站在阶上,静静望向了绛云跑开的方向……
……
绛云没头没脑地跑出几里路,才慢慢停了下来。不知怎的,她只觉脸颊滚烫,心绪波动,这番感受,前所未有,教她乱了方寸。
梁宜的声音无奈响起,道:“丫头,你这次又跑什么?”
“我……”绛云平顺下自己的呼吸,“我……我也不知道……”
梁宜轻轻叹了一声,笑道:“虽是天犬,女儿家就是女儿家。平日里什么都敢做,这会儿倒害羞起来了,啧啧。”
“害羞?”绛云不解,“害羞是什么?”
梁宜长叹一声,道:“这谁说得清楚啊,自己明白去!”
“不明白啊!”绛云不满。
梁宜笑了起来,不再应答。
绛云正要追问,却觉夜色之中,阴风顿起,丝丝冰冷渗过衣衫,激得她寒毛直竖。只见一黑一白两道光芒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她面前。
绛云定睛一看,就见那两道光芒化作了一黑一白两个童子。两童子生得福相,甚是可爱。童子见了她,深深作揖,口唤道:“天犬姑娘,别来无恙。”
绛云略微一想,便忆起了这两童子的来历,她皱眉,道:“原来是你们!哼!没用的地府无常,找我做什么?!”
那名童子听得她怒喝,面露惧色。黑童子上前一步,怯怯开口:“姑娘息怒,上次你被生魂附体之事,我等已请示地府。不久之后,应该就能……”
“不用了!”绛云一扬头,“我才不相信你们咧!”
她说完,转身,迈着大步往回走。
黑白童子见状,急忙飞身上前,挡住她的去路。白童子急急道:“姑娘留步,姑娘留步!其实,我等今日来找姑娘,是有事相求,还请姑娘不计前嫌,出手相助!”
“我才不帮你们!哼!”绛云仰着头,全然不正眼瞧那二人,自顾自阔步向前。
黑白童子面面相觑,皆是扁了嘴,一脸哭相。
黑童子拉着绛云的衣襟,哀声道:“天犬姑娘,天犬姐姐,你帮帮我们吧……你若愿意相助,我们必然报答!”
绛云停步想了想,转头问道:“报答什么?”
黑童子低声道:“他日姐姐若入地府,我等必然遵从姐姐差遣,绝不食言。”
“入地府?”绛云皱眉,“你们咒我死?”
白童子闻言,慌忙解释,“好姐姐,即便不死,也是能入地府的呀。兴许日后有用得着我等的地方呢?”
绛云想了想,“好吧好吧,要我帮什么,说来听听。”
黑白童子这才松了口气。白童子生了笑意,道:“姐姐,其实,这事情说来也简单。我等今日受命索魂,不幸出了差错。如今,想请姐姐出手,替我们索回魂魄。”
“索魂?”绛云皱眉,“我哪会?”
白童子笑道:“姑娘不必担心……”他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只葫芦来,“这葫芦乃是地府之物,有收魂纳魄之力。”
绛云拿过葫芦,仔细端详。“说了半天,到底是谁的魂魄啊?”
黑童子答道:“那人姓童名杰,道号‘无念’。”
“童无念?!”绛云大惊,“他……”
“他今日申时三刻殒命,魂魄现已被幻火金轮拘禁。”白童子道。
“幻火?”绛云怒道,“你胡说什么,幻火怎么会……”
“姐姐,我等所言,千真万确。”黑童子道,“此事事关重大,若被地府知晓,必然责我等失职。而我等并非幻火金轮的对手,迫不得已,才求姐姐相助。”
“我……”绛云心中紊乱,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时辰差不多了,我等不能久留。”黑童子作揖,道,“姐姐,你记住,你只需对着幻火金轮打开葫芦塞,就能收回魂魄。”
白童子也作揖,补道:“姐姐可以放心,这葫芦只收死魂,对于生灵全无影响。”
“静候佳音。”黑白童子异口同声说完这句,消失无踪。
绛云还想问些什么,却再无从询问。只听,脑海里,梁宜的声音响起,带着笑意道:“丫头,照他们说的做吧。”她顿了顿,语气里透了冰冷,“我也想看看,那小子是不是真有拘魂索魄之能……”
一骑绝尘
作者:那只狐狸

因缘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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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云回到山神庙,仔细思忖了一番,还是在庙外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她捧着葫芦,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就见葫芦的底上刻着八个小字。
绛云低声念道:“甲申癸酉癸亥壬戌……这是什么?”
梁宜的声音响起,道:“是童无念的生辰八字。”
绛云抱着葫芦,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为什么幻火会吸收童无念的魂魄……”
“有何奇怪,你不也见过他身上的万千精魂么?怕也是吸收了太多精魂,所以才有那么重的煞气。”梁宜说道。
“主人前世杀妖得道,幻火金轮是他的随身兵器。我也曾听过,幻火能吸纳妖魔之力化为己用……可是,他为什么要收童无念的魂?”绛云皱眉道。
“杀妖得道,吸魂铸器。你家主人倒是邪门得很。呵呵,莫非,幻火金轮专吸所杀之物的魂魄?”梁宜笑道。
“所杀之物?你是说,童无念是幻火杀的?不可能,幻火为什么要这么做?”绛云的语气带了几分急躁。
“若是你以前熟识的那一个幻火,兴许不会。但若他已是另外一个人了呢?”梁宜稍稍停顿,道,“丫头,你就没有觉得他不对劲么?”
绛云皱眉,努力思忖了一番,道:“你这么一说,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傻丫头……”梁宜无奈,“也罢,你且用着葫芦试上一试,立见分晓。”
绛云思索良久,才点了点头。
“那就等众人入睡,再伺机行事吧。”梁宜说完,不再开口。
绛云看着手中的葫芦,想起了幻火追杀卯符时的景象。那时他体内万千精魂,着实骇人。她还记得那铺天盖地的怨恨和杀气,只是想起,便能唤醒恐惧。而自那日之后,他说话做事也的确有些古怪。虽然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如今,也许惟有照梁宜所言,试上一试了。
……
童无念身死,众人内心忧戚,自是一夜无眠。绛云并未找到合适的时机。待到了第二日早晨,昌明和昌暒带着童无念的尸身,说是要返回茅山。
这是人之常情,自然不好阻拦。褚闰生只好劝慰了几句,又帮忙那二人做了藤架。最后,他还找来池玄,为童无念的尸身施了凝冰诀,以防途中腐烂。昌明和昌暒两兄弟对池玄素有芥蒂,但两人师从乾元观,只会些粗浅咒法。对池玄此举,两人也只得接受,默默地道了谢。
绛云一直在旁,一边跟着众人忙碌,一边注意着幻火的动静。自昨夜以来,他一直深睡,并未醒转。但她却始终找不到两人独处的机会,心中不免有些急躁。
待一切做完,已是午时。昌明和昌暒不愿再作停留,准备出发了。
绛云跟着褚闰生一行,送他们到了庙门口。昌明和昌暒这两兄弟哭了一夜,双眼浮肿,模样甚是憔悴。绛云与童无念交情浅薄,见他身死,也未生哀戚。只是,她隐约想起了当日普煞仙君殒命时的心境。一时之间,她竟能理解那二人的心情,生出了淡淡的悲伤来。
若真是幻火收了童无念的魂魄,该如何……
她皱眉,苦苦思索。
这时,褚闰生开口,道:“二位师兄,让我和池玄师兄送你们一程吧。”他说完,回头对绛云道,“麻烦你守着幻火。”
绛云听到这句,连忙点头。
褚闰生也不等任何人回答,拉起了池玄,跟上昌明和昌暒的步伐。
绛云目送他们走远,稳了稳心绪。她伸出手来,那地府的葫芦凭空出现,浮在她掌上。她暗暗下了决心,转身走进了庙里。
幻火自昨夜开始就一直沉睡。绛云走到他身前时,就见他睡容安然,呼吸平顺,想必伤势已无大碍。她蹲下身子,静静看着幻火,不禁又犹豫起来。童无念于她而言,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幻火却是与她相识百年的伙伴。若真是幻火杀了童无念,说不定也有什么因由。不亲口询问,却这样偷偷行事,未免有些……
“丫头,你又怎么了?”梁宜的声音响起。
绛云抱着葫芦,道,“我还是觉得不妥当。若他体内没有童高功的魂魄,又该如何?我虽然跟他算不上交情深厚,但也算是朋友,这样做,未免太不讲义气了……”
梁宜听到这番话,笑道:“丫头,你越来越有人情味了嘛。不过,你可想过,若真是幻火所为,以他现在的心性难保不伤到你闰生哥哥和池玄。到时候,你又该如何?”
“我……”绛云答不上来。
“傻丫头,快动手!”梁宜催促道。
绛云却愈发犹豫。正在这时,幻火忽然醒转,他起身,一把抓住了绛云的手腕,冷冷地望着她。
绛云隐隐察觉异样,却又说不上来,只是皱眉道:“抓着我干嘛?放手!”
幻火闻言,笑了起来,道:“你方才跟谁说话?”
绛云惊道:“你醒着?”
幻火含笑点头,“我若睡着,岂不是被你暗算了?”
“圈圈,你乱说什么?我干嘛暗算你?”绛云不满。
幻火不回答,只是伸手,夺她怀中的葫芦。
绛云见状,侧身避开,将葫芦牢牢护住。
“丫头,你看,他心虚了。”梁宜带着笑意,如是道。
绛云听到这句,也信了几分。她望着幻火,厉声道:“真的是你杀了童高功?”
幻火闻言,神色却不动分毫。他的脸上依旧带着邪邪笑意,道:“童无念不过是个无关痛痒的旁人,你难道要为了他,与我反目?”
绛云听完,用力甩开他的手,起身退到一边,怒道:“你不是幻火!”
幻火微微一惊,无辜道:“你说什么呢,我当然就是幻火……”
“你不是!”绛云不待他说完,便打断道,“幻火绝不会轻易杀人的。”
幻火道:“真好笑,我不久前不也差点杀了卯符么?”
“他说过,卯符不是生灵……”绛云道,“在他心中,助主人成仙比什么都重要。我说杀生会为主人增添承负,他嘴上虽不屑,但却努力收敛。不论他煞气多重,脾气多坏,他不是那种会随便动手杀人的人!”
幻火听罢,微微皱眉,“没想到,你一介妖兽,却也有这般剔透的心思。”
绛云自然不理会那句夸奖,她带着怒意,质问道:“你到底是谁?幻火在哪儿?!”
幻火轻轻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幻火金轮能将所杀之物的魂魄拘禁,化其力为己用。那万千魂魄,永世不得超生……我,自然是其中之一。”
“你……”绛云似懂非懂,却知道他神情虽然轻松,却不是在说笑。
幻火继续道:“幻火金轮本压制着所有精魂,只可惜,他心念动摇,反被我占了上风。如此而已。”
绛云还想问些什么,却听梁宜冷声道:“跟他废什么话,快动手!”
绛云望着眼前的人,心中的犹豫早已不见,她抬拔葫芦的塞子。幻火见状,抬手一挥,数十砗磲珠子凭空出现,每颗珠子都引了一道水流,缠上了绛云的手脚,更织水成网,将绛云团团围住。
“妖兽,小王与你无冤无仇,不想伤你。你识相的,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别碍小王的事。”幻火换了自称的那一刻,语气里透了一丝威严。
绛云自然毫不理会。她用力挣扎,试图脱出束缚。
幻火的手指轻轻握拢,水网收紧,扼得绛云喘不过气来。绛云手上一松,葫芦脱手而落。幻火手指轻勾,水柱缠着葫芦,送到了他眼前。
“好重的阴气,莫非是地府之物?”他垂眸,摇了摇头,“昔日普煞仙君杀妖无数,拘魂索魄,地府坐视不理。如今插手,真是可笑至极!”
眼看他要动手毁了那葫芦,绛云心焦不已。梁宜却道:“丫头,跟着我念。”
绛云并不多想,开口跟着念道:“三魂招引,七魄重开!力魄!”话音落时,她就觉一股力道由丹田升起,遍行四肢。她猛然抬手,周身的水网瞬间被震开,她刚站稳便疾行而上,指甲化作利爪,攻向了幻火。
幻火未曾料到她有这般变化,慌忙闪避。绛云旋身,一脚踢向了他手中的葫芦。
这一踢力道非凡,幻火吃痛,葫芦脱手而出。绛云一跃而起,接住那葫芦。这一次,她二话不说,拔开塞子,将葫芦口对向了幻火。
葫芦帝的那行八字辉光一闪,就见森森黑气从葫芦中喷涌而出。那黑气瞬间化作阴寒铁链,直冲幻火而去。
幻火见状,退开几步,伸手一挡,砗磲珠子立现,化作盾墙,挡在他身前。然而,那黑气所化的锁链本是无形,无可阻挡。锁链穿透砗磲的盾墙,没入了幻火的身体。
顷刻之间,锁链震动,黑气翻滚。幻火的周身青焰升腾,无数精魂自青焰中映现,嘶吼哀嚎。出乎意料的是,那些精魂丝毫不怕那黑气锁链,反而争先恐后的拉住锁链,努力爬向葫芦。
绛云看到眼前情景,顿生恐惧。精魂的煞气深厚,让她战栗不已。她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丫头,喊童无念的名字,快。”梁宜急道。
绛云紧闭双眼,大声喊道:“童无念!”
那一瞬间,握着锁链的怨魂纷纷退却,一缕魂魄隐隐出现,依稀可见是童无念的身形。黑气的锁链一见那魂魄现身,立刻缠住他的手脚,将他往葫芦里拖。
而此时,周遭的煞气和怨念愈发深厚,只见,那原本退却的无数精魂不再抓紧锁链,反而牢牢地抓住了童无念的魂魄,不让他离去。
幻火见状,双目含怨,冷声说道:“休想……我们走不了,你也休想!”
眼前这情势已是僵局,葫芦上忽然出现了一道裂纹。
绛云只觉手中之物猛然一颤,她睁眼看时,葫芦上的裂纹已有四五寸长。黑气从中溢出,全然不受控制。她正惊讶之时,葫芦发出了一声脆响,裂成了两半。锁链瞬间消失,幻火身上的青焰精魂连同童无念的魂魄也一并消失,再无踪影。
幻火步履踉跄,连退几步,低低地喘息起来。
绛云看着手中已成两半的葫芦,正不知所措。却听梁宜又道:“丫头,停你心念,身子借我一用。”
“你……”绛云微微一惊,旋即点了头。她阖上双眼,平复心绪。只见淡淡光华自她身上溢出,待她再睁眼时,神情中再无畏怯,透着一丝傲然。
她伸出手来,唤道:“兵魂招来。”
话音落时,一颗兵魂珠现在她掌心。她握住珠子,轻轻一甩。兵魂珠化作一柄拂尘,挥舞之时,金光四溢,玄妙绝伦。
幻火平下呼吸,抬眸看见这般样子的绛云,稍加思忖,疑惑道:“你……”
不等他问完,绛云微微颔首,微笑道:“我乃上清派华阳观高功,梁宜。你体内的万千魂魄,今日就由我一次收尽吧。”
幻火皱了皱眉头,打量了她一番,继而笑道:“好狂妄的口气。……说起来,小王方才也想到了一个新招数,正好拿你来试试。”他笑念,“鸿蒙天地开,万物皆有声。乾坤八音,律令招来!”他击掌,喝道,“坤音!”
一瞬间,随那轰天声响,山神庙被一击震碎,化作了齑粉……
……
但说此时,褚闰生和池玄将昌明、昌暒两兄弟送到大道上,便道了别,各自分道。
褚闰生目送那二人走远,轻叹了一声。
池玄却依旧一脸平淡。他转身,道:“回去吧。”
褚闰生忙伸手拉住他,笑道:“别急啊,师兄。我们再去一次那地方。”
“即便你去了童高功被杀之地查看,也找不到什么线索。”池玄回答。
褚闰生收了笑意,道:“我知道……不过,若不去看一看,我晚上睡不着啊。”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事有蹊跷,特别是昨夜听了池玄的话后,这疑惑更深。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了,而他无法控制。这般感觉,让他忐忑。只是,这样的心思,他不知该不该说出口。
池玄却也不问,只道:“好。”
两人不再多言,到了昨日童无念激战的林间小道。
此地,原本绿树如荫,葱郁可爱,而如今,树木不是被拦腰切断,便是被震歪在地,花草凋零,一片狼藉。地面上更是布满丝线切纹,更有无数龟裂,似是再默诉那一战的惨烈一般。
褚闰生走了几步,蹲下身子,仔细查看起来。地上的纹路均整,似曾相识。他立刻想起,不久前,他也见过徐秀白的法宝“网元天纲”所布下的“天纲列阵”,确是这模样无疑。那就是说,当时对战童无念的,是徐秀白。而当他们一行赶到之时,弥天伞开,封却众人视力。以何彩绫的个性,这番举动,大概只是不想让他们介入太深。若是何彩绫与徐秀白联手作战,又哪来这闲功夫?这两人皆是自视甚高,背后偷袭之事,怕是做不出来的。
童无念被水流凝成的刀刃自背后一击得手。凝水成刃的咒法虽然粗浅,但也不是人人使得好的。就刚才搬运尸体的情势,昌明和昌暒两人,对咒法之事,怕只懂些皮毛。他自己则没甚天赋,凝水虽会,却没能耐成刃。绛云也不必说了,压根就没见过她用咒法。剩下的,只有池玄和幻火了。
当时众人视力被封,对发生之事一无所知。但褚闰生记得,当时,池玄就在他身边,而幻火却……
他想到这里,心头一凉。幻火?会是他么?他克制自己不往下想,他甩甩脑袋,站起身来,道:“还是师兄说得对,看不出什么来啊。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