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坐起身子,这才看清,石乐儿站在桌旁,手捧着账本。
她立刻下床,开口道:“城主。”
“你醒了……”石乐儿转过了身子,“原来,你真的是他的弟子……”
小小愣了愣,立刻回答,“我不是,我不是说了么,那是骗……”
“我看过你的帐本了。”石乐儿说道,“他曾经,亲自来还过我五文钱……”
小小立刻就想起了,在那本帐本之上,记着:『高宗绍兴二十年 九月二十一 太平城城主石析病逝 其子石隽携妻子云游天下 由孙女石悦即位
共欠饭钱五文』
是啊,若是债主,自然知道欠钱的人是谁……
石乐儿看着她,“我知道你隐瞒身份,是为了避开仇家。但是,你可以告诉我啊?知道你是他的弟子,我就不会那样对你了啊!”
小小有些尴尬,“那个……城主……其实,我也是在晶室里才知道的……”
石乐儿的眼睛里,有隐隐的悲伤。“他现在,在哪里?”
小小沉默了一下,老实地回答,“死了……”
石乐儿怔在了原地,“不可能!”
“真的。初三的时候……”小小说道。
石乐儿的眼眶里泛起了泪水,“不可能。他武功高强,不可能会死的!”
小小有些无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许久,石乐儿平静下来,“……他……他葬在哪里?”
小小咽咽口水,回答,“烧了。”
石乐儿怒了,“你说什么!”
小小捏着耳朵,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石乐儿扔下账本,拉起了小小的手,“他是你师父!你把他烧了?!”
小小沉默着,不回答。
很久以前,师父说过:人死了,若是埋骨大地,便会化为花草树木。若是焚为火焰,就变成轻风烟云。
那时年幼的她,睁着无邪地眼睛,说:那,师父死了,小小一定会把师父烧掉的!
师父听完,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但仍耐着性子问她:为什么?
她认真地回答:因为花草树木都不能走路啊,风啊云啊的话,哪里都能去。这样,小小就能一直跟师父在一起了。
师父听完,摸着她的头,一直笑。然后,点着头,答应了她。
如今的她,依然是当年那个不懂事的孩子,等着师父的宠爱。看似放手的“无葬”,却是比起有个凭吊之地来更为深重的留恋。
石乐儿闹了一会儿,平静了下来。她看着小小,隐隐地觉得嫉妒。但是,她还是放开了手。她一句话也不说,转身跑出了房外。
小小站在房里,有些落寞。
这时,突然有人从窗口跃了进来。
小小吓了一跳,随即,就看见银枭和李丝站在了她的面前。
“丫头,你还好吧?”银枭开口,关切道。
小小还没明白过来,李丝就走到她了身边,认真地开口道,“左姑娘,你放心,我会让这强盗负责的……”
负责?小小不解。“呃,负责什么啊?”
李丝立刻瞪向了银枭。
银枭无奈地开口,“丫头……你手腕上的针……”
“唔?怎么了?”小小有些不详的预感。
“我取不出来……”银枭回答。
“啊?!”小小差点跳起来。天理何存啊!取不出来,那她不是死定了!!!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吧!!!她当即含泪,“银大爷,您要救我啊……”
银枭叹口气,“不是我不救啊。先前,我帮你把银针逼出,却被那姓方的打扰。当时,银针的位置虽有变化,但也无大碍。但后来,你受了廉钊一箭,虽有纤锈百罗护体,但内劲入了筋脉。乱了银针的走势。如今,它已出了手厥阴心包经,入了血脉……”
“那就是没救了?”小小伤心不已。
“呃,也不是……”银枭无奈,“我已帮你封了它的动势。一年半载的,也不会有事。就是每日子时,微有痛楚罢了……”
“那一年半载之后呢?”小小问道。
“这……”银枭失语。
李丝见状,开口道,“姑娘放心,这针自然还是有办法取出来的。”她笑道,“神农世家精通医术,定有救治之法。”
“他们不是早就闭门,不再施医了么?”小小欲哭无泪了。
“天无绝人之路,神农门下众多,总有人愿意出手的。”李丝安慰道,“况且,姑娘的事,我俩必然倾力相助……”
小小叹着气。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仔细一想,她现在这个状况,不仅仅是银枭,还有廉钊的份啊!她和他,是不是八字不合啊?
她正万念俱灰地想着,银枭上前一步,诚挚道,“丫头,算我欠你的。以后,不论你看上了什么东西,我都替你盗来。”他从怀里拿出了一枚银质的翎羽,递了上去,“这枚羽令,便是凭据。”
小小接过那枚银质的翎羽,不禁更加无奈。
这时,李丝换了话题,道,“对了,姑娘,先前在晶室之中,我一时情急,为了对付方堂主,谎称你是‘鬼师’的弟子。我已向汐夫人一行解释过了。晶室里的话,你忘了就好。”
小小有些听不懂了。她看着李丝,茫然。李丝不是认出了三弦,才知道她是“鬼师”的徒弟的么,怎么现在反而改口?
替她问的人,是银枭,“做媒的,你到底说什么呢?那三弦的确是‘鬼师’所有。你现在瞒着她做什么?”
李丝瞪他一眼,随即叹气,“三弦……的确是鬼师的……”她看着小小,有些不情愿地开口,“我认出了三弦,才知道你和‘鬼师’有渊源。不过,晶室之中的那番话,不仅是为了对付方堂主,也是为了试探你。……其实,天下根本没有‘绝音三变’这种武功……”
小小愣住了,“啊?”
李丝笑笑,“我见你当了真,就知道,你要么是机缘巧合得到这‘三弦’。要么,就是尊师隐瞒了身份。”她拉起小小的手,道,“若是前者,倒也没什么。若是后者……尊师在江湖上树敌众多,许是不想牵连了你。若是如此,你知了真相,对你也没有好处。我说过的话,你还是忘了罢。”
小小突然明白了很多东西。为什么师父从来都不谈自己的过去,为什么在临死前,都不说出凶手……很多东西,她根本承受不起。
“丫头,‘鬼师’虽是响当当的人物,但以后,还是少提为妙。”银枭叹口气,提醒。
“我……我知道了……”小小点着头,回答。
这时,敲门声响起。
银枭和李丝对望一眼,迅速从窗口离开了。
小小惊讶不已。好好的,干嘛跳窗?不是有门走么?她叹口气,走到门口,伸手开门。
站在她面前的人,是廉钊。
廉钊见到她,立刻尴尬起来。“你起来了?”
小小也尴尬。她僵硬地点点头。昨夜她点了他的昏睡穴,现在他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廉钊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小小……廉钊无能,让你受苦了……”
小小眨眨眼睛,“受苦?我?没有啊……”
廉钊低了头,“你手上的银针……恐怕……”
小小听到这个,不由自主地叹气。
“银枭那奸贼,昨夜逃离了英雄堡,现在下落不明!可恨,当时我受制于软骨散,否则,定要向他讨回公道。”廉钊愤愤地说道。
小小这下算是知道,刚才那两人为何不走门,跳窗了。虽说他们也有份杀方堂主,但银枭和李丝毕竟是黑道中人,何况,先前,银枭也闯过晶室,这当中曲折,根本无法解释。要是英雄堡追究起来,那是怎么也说不清的了。一走了之,才是上策。
“小小,你别担心。就算寻遍天下,我也一定会找到救你的办法。”廉钊开口,声音里全是温柔和诚挚。
小小回过神来,僵硬地点头,“谢谢……”
廉钊笑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哪里理所当然了……唉……
小小看着他,僵硬地笑着。
而这时,一名婢女走到了门口。“左姑娘,廉公子。”婢女恭敬地行礼,开口道,“姑娘,您能起身了么?”
小小点了头,“嗯。”
“三英和夫人在大堂,您若方便,请务必前往。”婢女说道。
这次今天是什么状况?那么多人找她?小小叹口气。“哦,我知道了……”
廉钊突然笑了。“走吧,小小,我随你一起去。”
小小看他笑,觉得有古怪,但是,又说不出来。也不便询问什么,只好跟着走了。
大堂之内,早已聚集了一大群武林人士。小小刚踏入一步,就觉得众人的目光灼灼,全落在了她的身上。
小小怔在了大堂中央,无法动弹。
“左姑娘,”汐夫人微笑着开口,“坐。”
小小愣愣地随婢女坐到了堂上。堂上?!小小立刻坐如针毡。呃……怎么了,这是?
她还没想通,就见三英中的张继远走到了堂内,开始说起了昨晚的战况。
小小这才知道。昨夜,太平城的人马到达时,见英雄堡内的人都中了毒,知道有事发生。便立刻找到了三英,三英虽不知是谁下毒,但心想,总与晶室内的九皇神器有关。虽然晶室是禁地,但情况紧急,太平城又是盟友。三英便将进入秘道的方法告诉了众人。太平城的人马,立刻分了两队,一队帮堡内的人解毒,另一队则入晶室一探究竟。而这样一来,才及时解围,手刃了叛徒。
当然了,这并不算什么,更让众人感叹的,是在那晶室之中,有一名少女,她不仅揭露了方堂主的阴谋,保护了晶室中被困的众人,更在关键的时候,救了被挟持的太平城主
这位机智过人,有勇有谋,临危不乱,武艺高强,沉着冷静……的侠女,就是:左小小。
小小完全僵硬了。
她惊讶不已地听着众人的褒奖,连插个嘴为自己辩解一下的空隙都找不到。而这个情况之下,那行风镖局的历正海,更是把先前几次的事情搬了出来,把小小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简直就是智勇双全的一代武林翘楚,那江湖新秀某某和某某某,根本没法一起比。
小小欲哭无泪了。她没啥奢望,就想做个坏人,怎么就阴错阳差变成现在这种情势了呢?……做坏人,真不容易啊……
好不容易等众人的吹嘘夸奖完毕。只听汐夫人开口,“这次,要不是有左姑娘的机智,英雄堡恐怕难逃一劫。”她挥了挥手,身后的赵颜捧着一个托盘走到了小小身边。
小小有些手足无措,她瞄了那个托盘一眼,然后愣住了。
如果她没记错,这块青铜制成,上刻篆文的,是英雄堡的“天英令”。凭这块令牌,可以任意调遣英雄堡的弟子。而且,英雄堡名下的镖局、酒肆、钱庄……只要见到此令,如见堡主……
“姑娘侠肝义胆,这块‘天英令’,是我英雄堡的一点敬意。还请姑娘收下。”汐夫人说道。
小小混乱了。她看看三英,三英的眼神里,是赞许。她再看看魏颖,魏颖的表情里分明有感激。再扫扫堂下,好么,所有人都带着敬仰望着她……
呐……这……这怎么收场?
“收下吧,左姑娘。”见她不伸手,三英也纷纷劝道。
骑虎难下,就是这个状况吧。小小咽咽口水,颤抖着,拿起了那块令牌。
那一瞬,掌声雷动,欢呼声此起彼伏。
小小僵硬地笑着,伸出手,挥了挥。
“诸位武林同道,鄙堡已设下筵席,请诸位一起为左姑娘庆功。”汐夫人笑着起身,道。
于是,又一次的掌声雷动。
小小被众人簇拥,身不由己地去了那水深火热的筵席……
……
什么叫作无福消受,小小总算是明白了。苍天可鉴,一切都是误会啊,要是哪天真相大白,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呐。还是走为上策。
席间,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溜了出去,拿了行李,直奔向了英雄堡的大门口。今日是喜事,弟子的防备自然松懈。小小没费什么功夫,就跨出了大门之外。
“慢着!”
小小刚要感激涕零地奔向自由,却听得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她苦痛万分地回头,就看见了石乐儿、夏芸和岳怀江。
“城主……”小小含泪,“你放过……”
“谁要拦你?!”石乐儿不耐烦地打断她,皱着眉头,走到了她的跟前,然后,将短剑“胐”递给了她,“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好好拿着。”
小小接过,微有些怔忡。
石乐儿的眼睛还是红肿的,她侧开了头,道,“忘了告诉你,昨夜,纤主也被人救走了。虽然地道内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李丝也给了说法,但是,难保今后江湖上,有人为了你师父找你麻烦……”她说完,从怀里拿出了一样东西,“这块‘神武令’,你拿着傍身。”
小小又一次愣住了。继“天英令”之后,是太平城的“神武令”?见“神武令”如见“武灵碑”,这块,就是免死金牌啊!
“城主……太贵重了吧?”小小怯怯道。
“给你你就收着,哪来那么多废话!”石乐儿怒道,“原先我也不想给你,我要给的人,是他……”她把令牌往小小手里一塞,继续愤然道,“你听着,‘神武令’制君子,不制小人。你自求多福吧!”
小小拿着令牌,不知该如何是好。
石乐儿突然朗声道,“听好了!这块神武令,不是送你的,是租给你。租金,每月五钱!按月交纳,逾期加利!”
“啊?!”小小震惊不已。
“怎么,不满意?那六钱?”石乐儿皱眉道。
“五、五钱,五钱就好……”小小无奈至极。
“知道就好!”石乐儿一扬头,“小夏,小江,我们走。”
说完,一行人便往堡内走去。剩下小小一个人,还僵硬地站在原地。
岳怀江跟着石乐儿走,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乐儿,你都知道她是‘鬼师’的弟子了,问她要租金,是不是有些……”
石乐儿笑了笑。想起了某个秋日的傍晚,地上铺满了柔软的银杏叶,淡淡的枫香飘在空气里。她咬着冰糖葫芦,坐在武灵碑上,看着往来的路人。
那一刻,有个男子走到了她身边。那是个看起来,不过三十五六的男子。身上的衣着朴素,身后背着三弦。一副跑江湖的打扮。
然而,当看到他的脸的时候,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竟有人有那样好看的眼睛。干干净净的,清晰地映着她的脸。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映在一片秋日的湖水里。
他笑着,开口,“你是乐儿吧?”
她高傲地点了头,斜瞄着他,不客气地问,“你是谁?”
那男子笑了笑,“我叫韩卿,这是我欠你的五文钱,今天还你。”他说着,拿出了五文钱,放进了她的手心。
五枚旧铜板,还带着微微的体温。她所能想到的,就只有“穷鬼”一词。
后来,当她知道这个人的身份的时候,就再也无法平静。
“鬼师”韩卿。
那个单枪匹马闯了太平城的男子,那个名动江湖,天下皆知的“鬼师”。她一直以为,那个人是凶神恶煞。然而,她感觉到的,却完全不同。就如同他佩剑“胐”一般,月出青空,恬淡皎洁。
她常常会想,如果,没有这五文钱,她是否有见他的机缘呢?
“知道么,小江。”石乐儿笑了起来,道,“让人欠账,是有很多好处的!”
……
小小愣了好久,才开始慢慢继续走自己的路。她看着手里的令牌,有些无奈。一个月五钱,贵死了。石乐儿真狠啊……
一会儿之后,她笑了起来。记得,小时候见师父老欠债,她嘟着嘴,抱怨。
师父却笑着回答:知道么,小小,还钱,也是一个再见的理由。
还钱,也是一个再见的理由……
小小停下了步子,抬头看了看天空。浅浅的云,被温暖的风轻曳,慢慢移动着。
她就那样笑着,仰着头。直到,马蹄声在她背后响起。
“小小!”
廉钊的声音里,混着急切。
小小愣住,回头看着他。
廉钊下马,几步跑到了小小的身边。“你怎么突然走了,我还以为……”
小小低头,叹了口气。这廉公子,还真是阴魂不散哪……她难道就无法摆脱了?慢着,说起来,当务之急,是去“神农世家”取针。她一介民女,哪有请得动“神农”的分量。反正,这廉公子是自己送上门的,不如,利用一下?嘿嘿,她可是坏人哪~
想到这里,小小一脸忧戚地开口,“廉公子,不瞒你说。我中的‘淬雪银芒’已经无药可医……我不想拖累了你……”
廉钊听罢,立刻皱起了眉头,“你胡说什么。我一定会找到救你的方法的……”
小小叹口气,“天下之大,也只有‘神农’有回天之力……可是……”
“那我们就去神农世家!”廉钊拉起了小小的手,“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小小感动地点了点头。这次坏事,总该成功了吧?
湛蓝的天空里,风还是推着云,慢慢地移着走。只是,谁也不知道,它们要去何方……

卷二·救死扶伤
三月寒食

出了江陵府,往东行数里,便有一个小镇。小镇虽小,但设有水驿,是往来商贾必经之地,客栈酒肆一应俱全,各色商贩汇集,倒也不失热闹。
小镇南口,便是码头。时值黄昏,水驿的最后一艘船正要起航。这时,只见有一对男女快步从栈桥上跑来。上船的踏板早已收起,而船也驶出了数丈,船上的人都想着,这两人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了。
这时,只见那男子伏下身子,挽起脚边的麻绳。他解下身后的雕弓,从箭匣里取了一支箭,引上麻绳,满弓而射。箭矢破空,劲力非凡,瞬间钉入了船上中央的桅杆。男子一手拉起麻绳,一手抱起了身边的女子,一跃而起。轻灵的身法,加上麻绳的助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这两人就落在了甲板之上。
船上的乘客不禁纷纷叫好,鼓起掌来。
男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拔下了自己的箭,解下麻绳,放回了箭匣。乘客们这才看清,这男子约莫二十上下,身形挺拔,面貌俊朗,一身藏青色的布衣,朴素至极。但手中的雕弓和箭匣,显然不是俗物。
随行的女子,约莫十六七岁,眉目清秀,身材娇小。身上的衣服显然是洗过多次,汰得泛白,早已看不出原本的色彩了。她的身后背着行囊和三弦,一副跑江湖卖唱的架势。
若不是刚才露的那一首功夫,他们看起来无非是对年轻的夫妇,或是同行的兄妹。
不用说,那两人,自然是小小和廉钊。
小小正有些无奈地理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冲围观的乘客干笑。
廉钊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本不想出风头,但此处水驿,三天才有一艘船只可供客旅搭乘,错过就可惜了。
不过,他俩这种登船的方式,自然引得水夫上前查问。
廉家世代为官,身上自然带着驿券。水夫见了驿券,当即恭敬起来,领了两人去了舱内的房间。围观的乘客见没有热闹可看,便四散离开了。
小小进了自己的房间,立马瘫在了床上。乖乖,陪着廉公子赶路,还真是件力气活。官家公子果然不好伺候,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广陵此去何止千里,这一路,她非给活活憋死不可。可是,要是不藉着廉家的声名,神农又怎么肯出手相救。她长叹一口气,她这苦命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啊?
这时,敲门声响起。
小小并未锁门,便应了一声。“进来吧……”
然而,看到进来的人时,她后悔不已。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堂堂廉家的公子。
小小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惊得说不出话来。
要命。早知道她就该起来开个门,刚才的口气,那不是拿他当水夫么。
廉钊看到小小的样子,有些不解。
“怎么了?”他开口,笑问道。
“……”小小尴尬地笑笑,不知该说什么。
廉钊也不多问,走到了桌边,把几碟点心放了下来。“这一路过来,你还没吃东西吧。船上简陋,也没什么好吃的。我替你拿了点心来。”
小小看着那几碟点心,惊讶不已。“廉公子,这种事,你不必亲自……”
廉钊笑了,“水夫都忙着呢。这种小事,用不着麻烦他们。”
小小说不出话来了。
见她沉默,廉钊有些不自在了。
“小小……”他走上一步,开口。
小小回过神来,惊退了一步,脱口而出,“廉公子有什么吩咐?”
廉钊微微皱了皱眉头,他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安地开口道:“小小,廉钊年岁尚轻,如果有什么地方唐突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没有没有!没有唐突!”小小忙不迭地回答。
“可是……”廉钊依然皱着眉头,“你好像,不太高兴……”
小小怔住了,努力地想找个说辞。
廉钊自然也觉得那气氛尴尬,他笑了笑,“没事了,早点休息吧。”他转身离开。没走几步,他停了下来,转头道,“对了,记得锁门。”
小小愣在原地,看着他关上门。
廉家还真是奇怪。堂堂的朝廷官员,到底是怎么教出这样的少爷的?这到底是他的真性情,还是另有图谋?……只是,若是图谋,他图的又是什么?
她没钱没势,长相也是平平。唯一能和江湖大人物扯上关系的地方,就是她那身为“鬼师”的师父了。廉家和“鬼师”有仇在先,难道,他是为了报仇,所以?
不,不可能。她是“鬼师”弟子一事,只有当日在“晶室”之中的人才知道。而这些人也被李丝用借口搪塞过了,并未将此事张扬开来。何况廉钊当时被她点了穴,怎么也不可能知道这些吧。
小小想着想着,在桌边坐了下来,拿起了一块糕点,咬上了一口。
甘香甜润,是枣饼……
她慢慢嚼着,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仔细算起来,这不是情吧。当时当日,无论在他床上的姑娘是谁,今天都能得到这般的呵护和关怀。所以,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是出于真心,只是责任罢了。这样,她就不算欠他的情……
到银针取出来为止。
她下定了决心。不论是谁欠谁的,只要银针一取出来,就好好做个了断。
小小想到这里,觉得舒坦了不少。她笑了笑,大咬了一口枣饼。
嗯。真好吃!她正满足的嚼着,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枣饼?三月?……莫不是,快到寒食了?
小小伸出了手,掰着手指,算了算。没错,明日就是寒食!如果她记得没错,寒食那天,就是师父的头七啊……
小小虽然没什么亲人,但头七这档子事还是知道的。那一天,需准备好一席酒菜,等亡者的灵魂回返。
酒菜?小小无奈了。寒食的时候,她怎么准备酒菜啊?师父最喜欢吃肉了,这个,不能点火,难道供奉生肉?啧……早知道这样,就在前几日准备好肉干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