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危险,自己就是唯一的战力——仪萱如此认定,便毫不犹豫。她取镜在手,拔剑出鞘,严阵以待。孩子们看到她这个样子,也察觉了危险,一时都怯怯地噤了声。
这时,一声嗥叫划破宁静。繁花之中,赫然走出了一条狼来。
仪萱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狼,那狼身长足有一丈,大约有成年男子一般高。全身毛发纯白,如霜似雪。白狼缓缓走近,碧蓝的眸子里光辉流转,显然不是凡物。四周并无魔气,反倒有灵气清冽,幽幽笼罩。
难道是仙兽?——仪萱当即想到了不久前袭击凌云车的那条白龙。莫非又是永圣天宗的手段?
但还不等仪萱多想,那白狼呲牙,做了攻击之势。孩子们被这情景吓到了,胆小得已经哭了起来。仪萱心生怒气。就算无意相救,何苦如此咄咄逼人?她也管不得什么同盟之谊了,起剑迎战。
那白狼见她行动,纵身跃起,长啸一声。登时,寒气森森自狼口中喷涌而出,周边的花木陡然被冰雪封冻。
好家伙,玩真的啊!
仪萱持镜,起镜界之术,挡下那寒气。随即挥剑,令道:“飞霜!”
剑身一抖,震动气流锋锐。万千剑气,如霜雪弥天,攻向了白狼。
然而,那狼并不闪避,带着十分无畏,迎上了仪萱的招数。力量相撞,震起飞花如雨。接着,仪萱便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白狼抖了抖身子,全然无伤。
虽然知道自己剑术平平,但也不是如此不中用吧?!
仪萱难以置信之际,那白狼腾身,又扑了过来。仪萱忙定了神,再起一招“悬瀑”。若说“飞霜”只是警吓之技的话,这“悬瀑”实打实地是杀招。若是功力足够,可有开山裂石之能。但这一次,白狼并不硬碰。它身子一晃,轻巧避开剑锋,绕了个弯,袭向了苍寒。
仪萱大惊,急急赶了过去,护在了苍寒身前。她来不及出招,只是勉强用镜界挡住了白狼的攻击。但白狼显然对她的法术不屑一顾,直接硬拼,跟她角力。仪萱的凝镜之法平日只作辅助之用,并无多少杀伤之力,又岂能抗衡这巨兽。她被步步逼退,只能勉强防守。
就在她快支撑不住时,她的后背靠上了一副坚实的胸膛。苍寒本就在她身后,感觉她如此急退,已知她不敌。他稳着她的身子,抬手摁上她的肩膀,而后顺着她的手臂握上了剑柄。
“我来。”苍寒如此说,“且护着你自己。”
“这怎么行!你看不见啊!”仪萱忙要阻止。何止看不见,他还听不见,只凭感觉,如何能应对这巨兽?
但苍寒却镇定得有如止水,他并不去辨敌人的方位,只是举起剑来,喝道:“殒星!”
随他命令,剑气冲天而起,又陡然炸裂。威赫剑光,如流星飒沓,急坠而下。
仪萱大惊。竟然是群攻之技,难怪要她护着自己了!!!她立刻召回宝镜,起镜界为盾,勉强在剑气击下之前,将自己和那些孩子护在了界中。
白狼似乎也察觉了这一招的威力,抽身想避,却又无处可避。与先前仪萱那不够火候的剑招相比,苍寒这一击威力十足,全无悲悯。白狼被坠下的剑气所伤,起了一声哀嚎。
苍寒自然无法察觉敌人的情势,更无心判断自己的一击是否有效。因为看不见也听不到,对敌的策略便只有一种:毫无保留,全力进攻,直到对方被完全摧毁为止。
他再起剑,依旧是“殒星”。一招未罢,再起一招,却还是“殒星”。如此接二连三,那漫天飞堕的剑光掩盖了骄阳,随心肆虐。
这已经不是能不能制敌的问题了,仪萱只觉自己的镜界都快要在那连绵不断的攻击下崩碎,可偏偏她又没办法叫苍寒停手。想他有伤在身,不久前还昏睡不醒,昨日也还颓弱无力,怎么可能如此威猛啊!这简直不可理喻啊!
眼看镜界就要被剑气毁去,她也没心思再想了。她冒着危险起身,准备阻止苍寒。这时,那匹白狼却先承受不住了。它满身伤痕,又损了斗志,低低哀嚎着逃开。
凛冽寒意消退的那一刻,苍寒便知白狼败退,他将长剑一收,停了攻击。
仪萱大松一口气。她解了镜界,正要抱怨,苍寒的身子却是一颤。他以剑柱地,方才勉强站稳。仪萱见状,忙上前去,想要扶他。而他却自己先伸出了手来,道:“仪萱。扶我。”
他的声音虽虚弱,语气却是十足的命令口吻。仪萱满心的担忧顿时碎作了郁闷: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在被使唤呢?
但终究,救命之恩、同门之谊、师父之命,加上那点快被耗尽的同情之心,让她选择了妥协。她搀起他的手臂,扶着他站稳。接触到他的时候,她又感觉到了那种异样的灼烫,她皱眉,道:“一身伤病,你好歹也在乎一下啊。对敌也不必如此凶猛吧,这样折腾,几时才能好?”
他全无所知,只是倚靠着她,将身体的重量全全托付。
她知道说也没用,索性不再提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到“真虚境”,让他休息一下才好。她望向那群惊魂未定、抽泣不止的孩子,问道:“路还有多远?”
依旧是那个小女娃第一个擦干了泪水,小跑着在前面引起路来。
说来也巧,方才苍寒纵性攻击,将周遭的花木破坏大半。如今前路一片坦荡,依稀屋舍,赫然在目。
片刻之后,仪萱扶着苍寒站定,看着眼前那人间烟火。
这俨然是个村镇。不仅有小桥流水人家,更有街道楼阁商铺,那种格格不入的热闹繁华,让人诧异。
待要进镇之时,入口处的石碑,吸引了仪萱的注意。
碑上,朱红大字,遒劲犀利,书道:
欲海沉浮终须醒
红尘辗转心自明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很多读者大人问五感的问题,那么这里我来给大家解释一下~~~
有请百度!!!
五感:形、声、色、味、触(也即人的五种感觉器官: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
所以,触觉是属于五感的哟,但语言能力不属于哟~
本文实际上是科普文哟……真的……很快大家就会发现这个事实了……远目……
咳咳,下面,让我按照惯例来公布本文的主题歌!!!
这个节目大家应该很熟悉,那就是——#跟狐狸一起学老歌#
《有一点动心》
我和你 男和女
都逃不过爱情
谁愿意有勇气不顾一切付出真心
你说的 不只你
还包括我自己
该不该再继续该不该有回应让爱一步一步靠近
我对你有一点动心
却如此害怕看你的眼睛
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一点点迟疑
不敢相信我的情不自禁
我对你有一点动心
不知结果是悲伤还是喜
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一点点迟疑
害怕爱过以后还要失去
难以抗拒 oh
人最怕就是动了情
虽然不想不看也不听
却陷入爱里
我和你男和女都逃不过爱情
也许应该放心让爱一步步靠近
[狐狸:嗯,“不想不看也不听”多么符合师兄的状态啊~~~☆0☆]
[那只:你够……]


9

这碑上的字句其实很好理解。但凡仙门,总有那么些或为危言耸听、或谆谆善诱的话。为得是劝人离世修仙。想必这永圣天宗也是一样。
仪萱也没多想,待扶着苍寒入了镇,就见一大群男男女女拿着刀枪棍棒冲了上来,着实把仪萱吓了一跳。她正要戒备,身旁的孩子们却纷纷迎了上去,口称着爹娘。
原来,那白狼作乱并不是一日两日的事。镇中大人常告诫孩童,不要随便外出玩耍。但孩子天性活泼,哪里能忍得住。方才人们听到狼嚎,又发现不见了几个孩童,这才拿刀动枪地想要出来搭救。如今见得孩子们回来,又听了几句解释,所有人皆放下兵器,收了敌意。
一名三十上下的男子走了上来。看他衣装整洁,神色端严,似乎颇有威望。他抱拳一拜,道:“多谢二位。方才多有失礼。”
仪萱回了礼,道:“哪里。”
那男子又寒暄几句,转身嘱咐众人各自回家,而后才又对仪萱道:“在下姓陆,单名信字,是此镇镇长。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仪萱报了家门,还未等说出来意,陆信已了然道:“想必二位是来求医的吧。”眼见仪萱惊讶,他笑了笑,又道,“我看这位小兄弟病得不轻,不如先到寒舍落脚,如何?”
仪萱本还犹豫,但却见方才那小女娃儿就笑吟吟地站在陆信身后,手拉着他的衣袂,想必两人是父女。女儿如此,父亲又岂会是坏人。仪萱放下了戒心,点头答应了下来。
一路上,仪萱边听陆信说起这村镇的由来。原来,这六虚圣山本就是一方宝地,山中灵气丰沛,四季如春。乃至永圣天宗在此立派,仙家入山,更添神圣。上山求仙入门之人,络绎不绝。后来,永圣天宗又出了一位神医,传说其能治百病,更有满怀慈悲。一传十,十传百,便有许多人不远千里来山上寻医问药。
然而,出乎求医者意料的是,永圣天宗的掌门是个异类,最厌恶被人打扰。对于上山求医之人,一律冷言喝退,从无恻隐。求医之人不愿放弃,便留在山上,日夜苦求。终于,机缘巧合之间,有人找到了这处“真虚境”.更发现,只要置身其中,病体就会自行痊愈。如此一来,众人便在此地落了脚,时日一长,渐渐建起了村镇。永圣天宗的掌门对此事大为不悦,却也不曾强行驱赶,只是自此之后,便封山闭门,再不允任何人入山。
别的也罢,仪萱听到陆信口中形容的那个掌门,除了骆乾怀不作他人想。她皱眉,愤懑道:“什么掌门!亏他还是修仙之人,简直不可理喻啊!”
陆信被她的反应逗笑了,诚挚劝道:“其实此地毕竟是永圣天宗所辖,我们冒昧打扰,也怪不得仙人生气。如今姑娘既找到了此处,也算得偿所愿,就别再介怀了。”
仪萱被他说得有些惭愧,但想起骆乾怀的态度,她还是不能不介怀。
又走了片刻,众人便到了陆信宅中。那宅子倒也不小,前厅后堂、庭院花圃俱全,十分阔朗舒适。陆信领着他们到客房安顿下来,又备来了清水药剂并热茶点心,仪萱少不得连连道谢。
“姑娘不必客气。其实此地万物丰足,无需费心稼穑,便可温饱。故而全镇财物俱是共用。这间屋子本也不是在下所有,只因大家抬爱,才给予在下使用。姑娘救了大家的孩子,自然是贵宾。”陆信说着,又看了看苍寒,“这位小兄弟虽然伤病在身,但只需多住些时日,定可痊愈。姑娘安心住下,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就是。看二位也累了,且先休息吧。”
陆信的话如此亲切体贴,让仪萱愈发安心,她又道了谢,送了陆信出去。临别时,又问了问附近的河溪方位。待她回了房里,却见苍寒已半躺在床上,似乎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了。她忙走过去,扶他好好躺下。又取了清水过来,沾湿了手巾,替他敷着额头。
他的身上烧得滚烫,呼吸轻促断续,听得人揪心。现在还不到他魔气发作的时候,只怕是方才莽撞对敌,乱了内息,引动了病情。如今再起天一玄水阵只怕也无效用,只好寄望于这真虚境的灵气了。
她试着让自己放宽心,笑着说道:“刚才那镇长叫你‘小兄弟’呢。你说好笑不好笑。我看他顶多也只有三十来岁,叫你声大哥还差不多。”
这个话题,不期然地牵扯到时间流逝。让她的回忆再次回溯,她略又有些惆怅,轻轻说道,“时间过得真快啊……还记不记得,十年前在殛天府的分舵,我们曾吵过一架。那时候,我说你心胸狭窄,高傲小器,不值得芳青师姐倾心。你却告诉我,芳青师姐心爱的,另有他人,叫我别拿你凑趣。其实那时候,我有句话没问出口……”她笑了气来,“‘那你呢?’……你对芳青师姐,是怎样的感情?”
她说到此处,自叹了一声,又笑道:“我本以为,再也没有问你的机会了。可你回来了……好不容易哪。所以,别再像十年前那样逞强,也别再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出事,好不好?”
他听不见,自然没有回应。但她却深深为此庆幸。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灵气起效,他的热度退了下去,渐渐睡着了。这一次,没有辗转梦呓,他的呼吸匀长平和,神色里也满是安然。她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他睡熟了,才悄悄地举动起来。
总算安顿下来,也是该去找找那些随行弟子了,也不知他们是被抛到哪儿去了。这山里奇怪,只怕他们也碰上了什么豺狼虎豹。她的道行虽然不济,但比起低位弟子终究强些。连她都应付不来,那些弟子又如何招架?
她正要出门去,却又顾忌苍寒。斟酌许久,她唤出了自己的湛露宝镜,起镜界之术,在苍寒周围设下了无形障壁。这下她才放了心,提剑寻人去了。
待到门口,陆信见她外出,少不得上来问一声。听她是要出镇,他变了脸色,急急阻止。
仪萱知道他是担心那白狼袭人,其实她也挺担心的,但若她不去,还能让谁去呢。于是,她带着轻松,对他道:“镇长不必担心。实不相瞒,我是九嶽仙盟易水庭门下的弟子,虽然不才,但也已是‘镜剑双成’,对付一条狼还是绰绰有余的。”
“姑娘,在下也实话说了罢,那白狼是永圣天宗座下的圣兽,不同一般。在下不敢质疑姑娘的道行,只是那狼也不容小觑,切不可大意啊!”陆信道。
这件事,仪萱也已猜到。虽然不知永圣天宗是什么意思,但想来也不会真的下杀手。何况被莫名其妙这般对待,怎么也要弄个清楚明白。“我知道镇长是好意,只是我有几个同门尚在山中,只怕他们也遇到了圣兽。实在不能放着不管。”
陆信又劝了几句,但仪萱十分坚持,他也不好再阻止。只好嘱咐她千万小心,又亲自送她到了镇口,只望她能回心转意。
素不相识,却如此担心她的安危,这让仪萱有些感动。她走在路上时,还为这般亲切满心温暖,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挂着笑容。
没走多久,便到了先前来时的那片花海。一踏进花海,仪萱整个人都呆住了。
方才,这里明明被苍寒的剑气毁了大半,可现在,桃杏争艳,梅梨飘香,樱花如云,海棠含娇,百花烂漫,一如最初。
花海之中,有人冷声开口,远远问道:“就是你伤了我的雪儿?”
仪萱一惊,循声望去。但见花墙之中,缓缓走来一人。那是个妙龄少女,一身素白裙裳,洁净无垢。她生得娇美,却偏偏天成一股孤清气韵,冷若冰霜。
仪萱也不知她说的“雪儿”是谁,正要问时,却见先前那头白狼紧随着那少女出现。这一下,再无疑惑,这少女必定是永圣天宗门下。
“原来这狼是你的。枉你还是修仙之人,竟纵它行凶,还敢问我为什么伤它!”仪萱正声道。
“行凶?”那少女摇头道,“我本意救人,是你等不知好歹。”
“救人?”仪萱道,“扑上来就咬这也叫救人?”
“若不如此,如何阻止你们向前?”少女道,“不过现在也迟了,你们既然踏入了‘真虚境’,就没有回头路了。”
这话里有话,听得仪萱一头雾水。她不悦道:“若不想我们进去,何不直说理由?多次攻击算什么意思?这就是永圣天宗的待客之道?”
还不等少女回答,另一个人开了口,接话道:“说出理由,你们也不会死心。何况你们没错,‘真虚境’的确有令死者复生,病者痊愈之能。”
仪萱立刻认出了这个声音,心里顿生厌恶。她抬眸,就见骆乾怀背手踱步而来,神色依旧轻慢。仪萱不想陪他打哑谜,开门见山道:“如今既找到真虚境,我也不劳烦掌门出手救人了。只问掌门,与我同来的那些弟子现在何处。若掌门知道,还请不吝告知。”
“不知道。”骆乾怀答得冷淡,“六虚圣山大得很,况且他们长着脚,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哪里管得着。”
仪萱自然能听出来,这句话是绕着弯子影射她,她也不甘示弱,只道:“既然如此,就不麻烦掌门了,我自己找就行,只望掌门别放些龙蛇虎狼满山乱跑就好。”
骆乾怀道:“众生平等。既然你们能满山乱跑,龙蛇虎狼为何不能?你自己小心别撞上就是了。”他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仪萱气得咬牙切齿,正想上前理论,却听那白衣少女开了口,道:“他就是这个性子,你跟他争也没用。”
仪萱忍了怒气,看了那少女一眼。老实说,身为门人,如此评价自己的掌门,多少让人有些难以理解。但听她开始时的话,似乎也并非恶意,或许是另有隐情。
“方才你说我们入了‘真虚境’就没有回头路,究竟是什么意思?”仪萱问道。
“字面意思。”少女说着,无奈一笑,“如今也没办法了,你们安心住下吧。”
“你们到底隐瞒了什么?”仪萱并不接受那个回答,追问道。
少女幽幽念道:“欲海沉浮终须醒,红尘辗转心自明……”如此言罢,她再无二话,领着白狼消失在花海之中。
仪萱满心迷惑,苦思不解。周遭,花海繁华,依旧如梦似幻……
作者有话要说:唉,JJ到底啥意思……死活打不开后台页面……心好累……
好不容易啊……泪奔~~~
话说,真虚境其实就是一个乌托邦有木有!完美的共/产/主/义社会有木有!
= =+
[那只:你够……]
[狐狸:……]
咳咳,下章看点[上一集竟然忘了……心好累……]——
食物是会给人带来幸福感的东西~~~
欢迎到时收看!


10

 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多想也无益。仪萱本着这个念头,抛开了种种思虑,专心寻找那些同来的弟子。但正如骆乾怀所言,这六虚圣山极大,加之草木繁盛,御空搜寻恐也无用。她徒步找了半日,一无所获。她担心苍寒的病情,便悻悻止步,转身回返。
待她回了陆信的宅子,就见全屋的人都在等她,见她平安回来,无不欢喜。这般关怀,让仪萱有些不好意思了。好一番寒暄,她才回了客房。
一进屋,就见苍寒已经起身,正端然打坐。看他坐姿端正,神情平和,想必是好多了。仪萱放了心,正要走过去,目光一低时,却见先前那小女孩儿竟也在屋内。如今正蹲在床前,托着脑袋仰望着苍寒。
听见有人进来,小女孩儿起了身,小跑着到了仪萱身旁,拉了拉她的袖子,问:“姐姐、姐姐,这个大哥哥怎么不理我呀?我跟他说了好久的话,他都不答我。”
仪萱忍俊不禁,什么“大哥哥”呀,分明是大伯。她笑着,对那小女孩儿道:“他听不见,不是不理你。你要有什么话,就写在他掌心,他就知道了。”
小女孩儿一听,忙转身又跑回了床前,正要拉苍寒的手时,却又被一堵无形障壁挡下。她扭头看着仪萱,已是两眼汪汪。
仪萱愈觉好笑,忙解了镜界,道:“好了好了。”
小女孩儿将信将疑地伸手探了探,发现那障壁果真消失,复又笑开了,满心欢喜地抓住了苍寒的手。
就在那一刻,仪萱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急急喊道:“小心!”
只见苍寒猛地睁开了眼睛,一把反擒住小女孩儿的手,用力一提,竟将那小女孩儿整个吊了起来。仪萱忙上前去,一手抱起那小女孩儿,一手握住了苍寒的手腕,道:“还不放手!”
话一出口,仪萱就后悔了,他又听不见,说了也是白费,倒不如掐他脉门,逼他放手来得有效。但苍寒却似乎明白了,依言放了手。仪萱松了口气,又见那小女孩儿一脸惊惶,似是要哭,她当即抬手,在苍寒手臂上轻打了两下,哄那女孩儿道:“不哭不哭,是这大伯不好,我替你打他!”
这番举动,让苍寒有些不悦,他将她的手紧紧攥住,问道:“做什么?”
仪萱只得放下了那女孩儿,执起他的手,正要先表明身份,但“仪”字未写完,苍寒就打断她道:“我知道是你。做什么?”
仪萱只得重新写起,将寄住在此地的事粗略告诉了他,又说了说这小女孩儿的事。苍寒蹙着眉,也不说话。仪萱索性拉过他的手,招呼那小女孩儿来写。
小女孩儿怯怯地过来,看了看苍寒,又看了看仪萱,好一会儿才壮着胆子
在他掌心落了字。眼见她想一笔写一笔,仪萱这才想起,这个年纪的孩子怕是还不会写字呢,倒是为难了她。好不容易写完,女孩儿仰面一笑,轻快地跑了出去。
仪萱满心好奇,在苍寒掌中写道:写了什么?
苍寒叹一声,道:“陆小莺。”
“哈,原来是名字。”仪萱细细打量了苍寒片刻,揶揄笑道,“只告诉你一个人呢,没想到师兄你挺招孩子喜欢的嘛。”
苍寒自然不知她在说什么,也无心顾及,只问:“去哪儿了。”
仪萱想起方才的事,心中尚有不忿,但想来这些旁事告诉他也无益,便只写了“找人”二字。如此回答,让苍寒又皱了眉。他反掌握住她的手,也不说话。仪萱久久不见他松手,不觉心里一颤,微红了脸颊。她用了几分力道抽回手来,嘀咕道:“捏那么用力干嘛……”
察觉她抽走了手,苍寒这才开口:“道行不济,就别四处乱跑。没找到人,把自己也丢了。”
仪萱一听,气道:“什么话?什么意思?我的道行虽不如你,但自保总够吧!还有什么叫把自己给丢了,我有那么不中用吗?……”她正抱怨着,忽然说不下去了。再仔细想想,他的那些话,似乎是在担心她。她隐隐欢喜,嘴上却道,“哦,我知道了。你怕我丢下你不管,没人伺候你是吧。呵呵,怎么,没人在你身边,慌了?”
“我饿了。”苍寒道。
这另起的话题将仪萱的话生生打断,她叹口气,道:“唉,我干嘛要提‘伺候’啊,果然又应验了……”她想起先前陆信曾送过茶点来,便转身到桌边去取。但走了这半日,茶水点心早已凉了。想他如今没有味觉,若再吃冷食,实在可怜。难得他有胃口,就勉为其难给他现做吧。她思定,走到他身旁,在他手心写了“等”字,而后出了门。
仪萱找到陆信,说了要借用厨房的事。陆信本着地主之谊,本不想让她劳动。但她十分坚持,他也只好答应。待进了厨房,仪萱才确信了先前陆信所说的“万物丰足”。
只见这厨房里,各种果蔬禽肉,应有尽有,且不拘时节。春笋秋藕,夏菰冬葵,堆了满满一柜,更不提米麦粟麻了。
果然是世外桃源,神仙宝地。仪萱暗暗赞叹,着手开始做饭。
想苍寒久病刚醒,脾胃还弱,倒也不宜大补。仪萱便取了两三个核桃,去了壳剁碎,配进粳米里一起熬粥。又想光喝粥到底寡淡,他虽尝不出味道,但有嚼头也好。于是她挑了个春笋,琢磨起了做法。说起来,昨夜他受了寒,如今且以辛入味,也可驱寒。她拟定菜谱,将春笋切成小块,先入水烫熟。再起油锅,准备熬辣油。
就在她一手抓着辣椒,一手捧着花椒罐子站在灶旁,等着油锅热时,忽然为自己的细致体贴感到有些羞窘。他味觉不存,她这么用心又有什么意义?为什么他的事,她就算不情愿,也会如此在乎,如此上心?难道她真的……
她不敢往后想,急急打住了思绪,恰好油锅已热,她忙将手里的东西放进锅去。但她正心慌,手一倾,竟将大半罐子的花椒都洒进了锅里。她惊叫一声,却已无力挽回。油热火猛,片刻间便煸出了满室辛香。她本要重做,却又转念想到:反正他也吃不出来。本来也无需如此细致小心,只平心而待就好。她对自己点点头,放下了重做的念头。她挑出辣椒和花椒,留了辣油,将方才准备好的笋块入锅,稍作翻炒,又用盐薄薄地调了味,出锅时撒了些许芝麻在上头,就算是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