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韬的洗尘宴设在花苑的亭中,一路明灯高悬,照亮夜色。银雨丝丝,分外晶莹。亭内置着一面三折水晶屏风,摆着汉白玉的灯架,桌椅齐备,香花列陈,更有歌伎乐师随侍在旁。宴席未开,已有人先到,男男女女,俱是冠带楚楚。肖让亦在其中,正寒暄说话。
俞莺巧不由站住了步子,不知为何,那亭子看来如此遥远,好似不在人间一般。她正发呆,却不防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符云昌的声音欢愉,唤她道:“妹子,我等你好久,怎么现在才来?”
不等俞莺巧应答,她身后的侍女们却轻轻笑了出来。
符云昌大不乐意,瞪着她们道:“笑什么!”
侍女中有人开口,道:“女子姑娘梳妆自然慢些,公子也太心急了。”
符云昌顿悟,尴尬笑道:“也是。我怎么没想到,呵呵……”
俞莺巧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笑了笑。
符云昌也没了话,稍想了想,道:“站这儿干嘛,我们过去。”说着,他拉起她便往亭子里去。俞莺巧大惊,忙甩开他的手。符云昌见她如此,笑着道了声抱歉。如此,俞莺巧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肖让见他二人过来,辞过身边的人,走上来道:“你们来啦。”他边说边打量那二人的装扮,继而叹道,“啧,我竟忘了去给你们选衣裳……”
“少废话!老子爱穿什么穿什么!”符云昌不满地顶了一句,又道,“对了,我来的时候遇上你那个师姐,她说身上不舒服,不过来了。她还特地让我转告你,慢慢吃,别着急,别让人打扰她休息。”
肖让一听这话,皱眉扶额,“她可千万别乱来啊……”
俞莺巧已知大概,问道:“莫非殷姑娘她……”
肖让以手点唇,示意她莫再多言。他无奈一笑,道:“拦也拦不住,随她去罢。只好期望她知道分寸,不然我以后可都来不了琴集了。”
正说话时,雷韬前来,与众人一番寒暄。离琴集尚有时日,故而客也不多,今日专为肖让洗尘,在陪的也都是相熟的朋友。众人落座,也无拘谨。
雷韬坐定,一面吩咐上菜,一面笑着对众人道:“今早捕到几条肥美鳜鱼,厨房想了几道新菜馔出来,做了大家尝尝。”
肖让一听,接话道:“正好,我这里有一坛‘素心白’,正配鳜鱼。”
客人之中,立刻有人赞道:“素心白?这酒难得,不愧是墨轩!”
“过奖了。”肖让谦了一句,请人取了酒来。
那酒坛子一摆上桌,正待开封,却有人道:“如此好酒,可惜我等手中酒器却是不配。”
雷韬一听,蹙眉道:“贤弟言之有理。此酒清冽淡泊,可这青玉酒杯,却添了几分浮华,的确不配。倒是我考虑不周,此时也不知哪里去寻相配的酒具来。”
客人之中又有人道:“这有何难?不才来时,带了一套白瓷酒杯,正衬这素心白酒。”言罢,他也唤人取来了瓷杯。
但见那一套酒杯,统共十只,釉色雪白,小巧透薄。虽无花样纹饰,却别有素净风骨。众人见之,皆赞叹不已。
雷韬笑道:“如今酒、器具备,我做主人的,也不能落人之后。我倒有一物,可添雅趣。”他叫过侍女,吩咐一句。片刻后,侍女端着一个小匣回来。雷韬打开匣子,呈给众人看。就见匣中盛着十几朵素心蜡梅,娇嫩可人。
“如此时节,还能取来这素心蜡梅,庄主名士风流,我等甘拜下风了。”
“哪里哪里。来,斟酒!”
片刻之后,一杯杯浸着蜡梅花的素心白送到了众人手中。俞莺巧对这些风雅事物也不甚明白,但手中瓷杯洁白,酒水盈盈,金黄花儿缀在其中,煞是可爱。酒香与那花香相得益彰,未等入口,已经醉人。
她正捧着酒杯出神,却听有人吟道:“金钟倒扣春江雪。”
此话一出,众人皆开始思索应对。俞莺巧知道自己文墨有限,也没打算掺合其中,只是低头啜了口酒。酒水一漾,原本花蕊向上的蜡梅翻了个身,像极了倒扣的金钟。瓷如白雪,酒比春江,她想明白那句子中的意思,也觉得有趣起来。
身旁,符云昌皱紧了眉头,嘟哝道:“搞什么,吃个饭都那么多事。”
这时,肖让开了口,笑道:“素心且向秋月白。”
众人一听,纷纷称赞。雷韬起身举杯,笑道:“好句,当浮一大白。”众人闻之,齐齐举杯,场面欢欣非常。
俞莺巧看着肖让,就见他眉眼含笑,神色比以往愈加温润可亲。不由自主地,她便想到了“如鱼得水”这四个字来。
又或者,不当说是鱼。如今的情景,就好似困于山林的凤凰,终有一日展翅高翔,得其所在,再不必与鸦雀为伍。
她低头看着杯中的酒,心中那一抹怅然复又升起,萦绕不散……
第十五章
宴席之上虽有美酒佳肴,俞莺巧却食之无味。时间一长,她愈发觉得不自在。酒过三巡,众人依旧赏雨作诗,她寻了借口先离了席,符云昌自然跟她一路。
待到亭外,符云昌开口道:“真是的,一群秀才,酸死人了。对了,妹子你不是要找人么?咱们现在去找?”
俞莺巧摇了摇头,“终究是客,若是鲁莽行动,冲撞了主人就不好了。”
符云昌眉头一皱,道:“还那么多规矩。那娘娘腔也真是的,口口声声说要帮忙,这会儿却光顾着吟诗作对,只怕早把这事儿忘到九霄云外了。”
俞莺巧也没接他的话,只道:“劳符大哥费心,实在过意不去。”
“跟我还这么客气。”符云昌笑着。
俞莺巧只得尴尬笑笑,“一路辛苦,符大哥早些休息吧。”
符云昌道:“这么早就让我休息?我还想多跟你说会儿话呢……”他说着说着,却想到了什么,“你累了是吧?呵,果然姑娘家不该一路骑马。行,你休息吧。若有什么事,尽管来叫我。”
俞莺巧只是笑,也没直言答应。两人边聊边走到客房,各自回房,不在话下。
俞莺巧走进屋内,就见灯火明亮,熏香馨甜。床褥早已铺好,一切都安然妥帖。她无心睡眠,走到窗边坐下。窗前几树芭蕉,霖霖春雨,声声打叶。犹能听见,乐声悠悠,似从花苑而来。她不禁入了神,静静地发起呆来。
突然,一道黑影从窗前掠过,俞莺巧一惊,忙起身戒备,正要取兵器之际,殷怡晴的脑袋冒了出来。她趴上窗台,支着手肘托着腮,笑道:“别动手呀,是我。”
俞莺巧眉头一皱,道:“殷姑娘有何事?”
“还能有何事?自然是为了那贼丫头。我已找到了她的所在,要不要同我一起去救人?”殷怡晴笑着。
虽然早知道殷怡晴未赴宴席,肯定是在庄内查探,但没想到她竟有如此能耐,短短时间之内便寻得端倪。俞莺巧暗暗赞叹之余,却道:“多谢殷姑娘好意,但毕竟是客,姑娘也收敛些吧。”
“哟,倒教训起我来了。”殷怡晴的笑中略带傲然,“不是我狂妄,若没有我,只怕你永远也找不到那贼丫头。实话跟你说了,那丫头如今在东院厢房,门口好大阵势,想来院中之人并非寻常人物。琴集广邀天下名士,其中也不乏王孙官宦,若真有来头,岂是一般人能拜见问询的?倒不如弃了那些俗礼,改用江湖规矩。以你我的功夫,十几二十个人也不难对付,如何?”
俞莺巧摇头,道:“公子与弄珏山庄交好,你我又是公子带入庄内,若在此地惹事,不仅给主人添了麻烦,更牵连了公子。殷姑娘做事随性,也该有所顾忌才是。”
殷怡晴微露不屑,道:“妹子若不肯去救人,我也无法。反正我也不认识那贼丫头,那贼老爹求的人也不是我,是死是活也与我无关。”她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地图,放在了窗台上,“这是山庄的地图,我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妹子,剩下的妹子自行考量吧。”说完这句,她意味深长地笑笑,身形倏忽一闪,消失在了夜雨之中。
俞莺巧见她离去,心里五味陈杂。是她答应了班主帮忙寻人,却毫无办法。殷怡晴的话也没有说错,这件事终究无关他人,当由她自己解决才是。如今既然知道清音在东院之中,倒不如先上门拜会,也好探探情况。她思定,拿起了地图,略看了看东院的位置,起身出了门。
东院一片,矮墙环绕。院内遍植松柏,而少花卉,比其他院落更为严整清静。院门处,守着四个彪形大汉,皆腰悬长刀,神色凶悍。如此阵势,这院中之人果然非比寻常。
见俞莺巧来,守卫们走了上来,厉声问询。
俞莺巧抱拳行礼,道:“在下安远镖局俞莺巧,有事求见此院主人,还请几位大哥代为通传。”
守卫们略作了商量,入内传了话。片刻后,有侍者提灯出来,领着俞莺巧进去。
到了前厅,就见厅上坐着一名四十开外、体貌魁梧的男子。那男子打量了俞莺巧一番,也不等她自报家门,便半带轻蔑地开口:“一个姑娘家,这种时候孤身跑来,到底是江湖中人,与众不同。有什么事直说吧,我也没多少时间给你耽误。”
俞莺巧听了这话,已知他不悦。她垂眸低眉,抱拳道:“冒昧打扰,还请阁下海涵。在下受人之托,有一事相问,不知阁下这里,是否有一位姑娘,名唤清音?”
此话一出,那男子的脸色一沉,冷哼了一声,起身道:“我还当安远镖局是名门正派,原来同绿林贼匪是一伙儿的。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来人!送客!”
俞莺巧哪里能料到他是这般反应,心里着急,上前一步道:“阁下且慢……”
就在她跨出那一步之际,刀剑出鞘之声齐齐响起,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周围的侍者一拥而上,将她团团围住,竟是杀气腾腾。
俞莺巧本也没有争斗之心,见是这般,忙抱拳道:“在下失礼。但此事并非阁下所想,请容在下解释。”
“哼,什么解释?贼人的话,我不屑听。你既不愿意走,那就留下陪你的同伙吧。”男子说着,抬手一挥,“给我拿下!”
如此情势,俞莺巧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眼看侍从们步步逼近,她犹豫着,却终究没有取出兵器来……
……
却说花苑之内,众人酒酣兴尽,筵席将散。雷韬一一送客,又吩咐侍女们小心收拾,便也回房。刚出亭子,却被肖让唤住。
雷韬笑道:“近之啊,找我有事?”
肖让抱了抱拳,道:“也无其他,晚生近日作了一副画,想请庄主品评。”
“哈哈,我倒是好久没见过你的画了。方才还说起你的工笔,可惜不得一见。若有好画,宴席之上就该拿出来才是呀。”雷韬笑道。
“此画非同一般,想来只有庄主才能鉴赏。”肖让笑道。
“还有这般的画?我倒要看看。”雷韬应下,便随肖让一同去了客房。
进了房中,肖让也不多言,只是取了一卷画轴,含笑递给了雷韬。雷韬接过,走到书桌前开。看清那全画之时,他的笑容一僵,竟是愕然。
原来这幅图,正是先前肖让替清音画的肖像。
肖让走上前去,问雷韬道:“庄主觉得如何?”
雷韬的笑容已然敛尽,他带着几分尴尬,道:“这画上之人,与你是……”
“萍水相逢。只是不知还有没有再见的机缘。”肖让答得自然。
雷韬听了这话,蹙眉沉思。片刻之后,方开口道:“你是怎么知道我认得这姑娘的?”
肖让笑答:“晚生听说这姑娘来了琴集。这云蔚渚上只有一个渡头,除了弄珏山庄之外,也无其他人家。况且没有请帖,也上不得岸。若她真的来了,想必瞒不过庄主。如今还请庄主指点一二。”
雷韬的笑意中带着赞许,道:“你我多年知交,你既然开了口,我自当相助。只是此事牵扯甚多,还需小心为上。”
肖让抱拳行礼,道:“多谢庄主。晚生自当谨慎,绝不令庄主为难。”
“如此就好。来,我这就为你引见贵客。”雷韬笑着,说完就往外走。
肖让却拦住了他,笑道:“此事也不着急。天色已晚,也不好扰人休息。倒不如明日再见,晚生也好备些薄礼,不至于太唐突了。”
雷韬一听,点头笑道:“还是近之想得周到。”
两人正闲话时,一名侍者却急急跑了过来,在门外停下行了礼。雷韬一见,笑意微敛,自己出去问话。使者低声说了几句,雷韬的笑容已完全黯了。他转身走回屋内,无奈一叹,道:“近之啊,看来我们不必等到明日了。随我来吧。”
肖让虽有疑惑,却也不多问,随着雷韬径直往东院去。
东院之内,情势早已紧张。俞莺巧虽不愿惹事伤人,但也断断不能束手就擒。她知道不能取兵器硬拼,只是寻隙闪避,见招拆招。一众侍从未得命令,也不好出杀招,一时间竟也制不住她。
那男子依旧端坐在上,冷眼看着。俞莺巧一心想要解释,不免乱了方寸,招式间也略微急躁起来。加之毕竟是女儿身,气力终究不及男人,渐渐落了下风。那男子见如此,冷笑一声,抬手轻轻一挥。几名弓箭手立刻围了上来,拉弦满弓。
千钧一发之际,雷韬快步走进了厅内,开口喊道:“且慢!”
那男子一听,暂缓了命令,冷然道:“呵,雷庄主也来了,这倒有趣。”
雷韬上前,抱拳行礼,道:“阁下切莫动气,这是一场误会,这位姑娘是在下的客人,绝非贼匪啊。”
男子依旧不屑,道:“看来雷庄主你要好好挑挑客人了。”
“这……”眼见他寸步不让,雷韬也有些尴尬了,“总之有话好说,别伤了和气。”
“还有什么好说?”男子起身,走到人群之中,看着俞莺巧道,“好一个狂妄丫头,替贼人求情不算,还敢跟我的人动手。我若不拿下她,传出去岂不是笑话一个?”
俞莺巧听他这么说,也动了气,道:“我冒昧拜访,的确唐突。但我以礼相待,并未冲撞阁下。阁下即便不满,但对人对事,多少要讲点道理!”
“道理?好笑!”男子满目轻蔑,“我从不跟人讲道理,只讲王法!那贼人光天化日之下拦路劫道,我擒下她法办,有何不妥?你是那贼人同伙,我擒下你,又有什么不对?你们这些江湖人士,公然藐视法纪,还敢跟我讲道理?!”
平日里,若遇上这般凶横之人,那便只有功夫上分高低了,可今时偏偏又不好动武。俞莺巧本也不善于辞辩,一时哑口,无可奈何。
这时,肖让含笑走了上来,抱拳一拜,道:“在下肖让,不知阁下可否听在下几句话?”
男子瞟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个书生,也要跟我讲道理不成?”
肖让摇头,笑道:“江湖上的事,有多少是法理,又有多少是人情呢?在下不会讲道理,只不过向阁下讨个人情罢了。”
男子听他如此说,转头望着他,倨傲问道:“凭什么?”
肖让走到俞莺巧身旁,道:“这位姑娘想必早已报过家门。安远镖局,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
“那又如何?区区一个镖局,我还不放在眼里。”男子道。
“阁下想来不是江湖中人了。江湖之上,各门各派联络牵扯,岂能单一而看。安远镖局屹立江湖数十载,各方关口驿站俱有来往,同五湖四海的正道交好,与三山五岳的绿林为善。镖旗一出,武林同道无不给三分薄面。”肖让笑道,“今日,只求阁下一个人情。阁下若肯答应,且开出条件来,凡事都好商量。若然拒绝,我等也不好强求。只是人情一断,只怕不能再续,终究少了一个朋友。”
男子沉默下来,稍作思忖后,轻笑道:“哼,难道我还会有求你们这些江湖人的时候?”
“将来之事,谁能断言?阁下虽不是江湖人,如今不也身在其中?”肖让说罢,又抱了抱拳,道,“天色已晚,阁下不如快做决定,我等也好各自休息。”
男子听罢,笑了一声,“好!我今日就给你们这个人情。不过方才你也说了,我这里多少有点条件。”
“阁下请说。”肖让道。
男子抬手一招,唤来四名侍从,又对肖让道:“我这里有四名勇士,你若能打赢他们,我们再谈。”
肖让抬眸,看看那四个粗莽汉子,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这男子显然是看他文弱,才故意出这般难题,说到底还是不愿意答应,逼他知难而退。只是,这又有何难呢?
肖让无奈一哂,语气云淡风清,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呃……
对不起大家……
好几天没更新……
这个这个,主要是我在“如何抬高男主角时又不抹黑女主角”这一点上纠结了好久……
这一段改了几次,总是不太满意……
希望大家能够担待吧……
嗯!
这几天我愈发感觉到,更文这种事啊,真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几天不更,惰性马上就上来了!
嗯,但是我一定会努力用粉红的氛围来激励自己的!!!
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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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肖让话一说完,厅中众人皆自觉让开了一片空地。四名侍从上前,凶神恶煞般瞪着肖让。这四人生得彪猛,身高体型皆胜肖让许多。乍看去,就好似群狼围住了绵羊一般。
俞莺巧见这般阵势,抱拳对那男子道:“阁下,此事因我而起,请让我代公子应战!”
男子听了这话,倒是笑了笑,道:“难为你一介女流有如此胆识。不过他堂堂男子,难不成还要姑娘保护么?”
俞莺巧心里着急,还想坚持,却听肖让道:“阁下所言甚是。既然是在下答应下来,自然是由在下应战。”肖让看了看那四个莽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戴,叹道,“且稍等片刻。”言罢,他走到一旁挽袖束发,好一番整理。
男子见状,已然不屑。周围众人也暗暗嘲笑起来。雷韬从未见过肖让动武,心里也直打鼓,他走到肖让身旁,直言劝道:“近之啊,千万别逞强。”
肖让一边解着环佩,一边笑道:“多谢庄主,晚生自当小心。庄主且退到一旁,小心伤着。”
雷韬无可奈何,忧心忡忡地退到了一旁。
肖让准备完毕,又环顾一番,开口道:“阁下请把这个瓷瓶移一移吧,好精致的天青,碎了可惜。这盆牡丹也往后挪挪,过几日就开花了,可别压着。还有这些楠木桌椅……”
如此这般,在场之人皆生了无可名状之情。男子原本的不屑变作了烦躁,拍桌吼道:“废话少说!”
肖让一脸惋惜,连叹了几声,应道:“拳脚无眼,点到为止。”
“哼,这可保不准!”男子大不耐烦,抬手一挥,四名侍从得令,一齐攻向了肖让。
肖让抬手扶了扶额头,依旧叹着气。
俞莺巧见他毫无闪避之意,不免紧张起来。她又是疑惑又是担忧,却忽然看见,肖让的身后,正有一盆牡丹。碧绿枝叶,轻红花苞。国色天香,尚脉脉含羞……
就在俞莺巧被那牡丹引了注意之际,肖让身形一动,出招迎敌。他偏转身子,错开第一人的擒拿,出掌击其胸口。那汉子高壮身躯竟被这一掌震退数步,挡住了后来之人。肖让趁着空隙,扫腿将第一人撂倒在地。旋即,他提劲跃起,屈腿膝击,直攻第二人的门面。那人一惊,以双手格挡。肖让也不硬拼,出手抓住那人双肩,用力一撑,竟直接从他头顶翻了过去。剩余二人本在两旁想要相助,却料不到肖让这般举动,一时反应未及。肖让依旧扫腿,将第二人撂倒,而后迅起肘击,攻第三人的腰腹。那人猝不及防,被结实击中,一时间疼得弯下了腰。第四人见状,挥拳扑了上来,但还不等他的拳头落下,肖让的身影倏忽一闪,竟从他眼前消失。他惊惶之际,只觉背后一凉,一股力道贯穿脊椎。他全身一麻,重重摔在了地上。
只是转眼的功夫,方才还气势迫人的猛士,如今都倒在了地上。厅中之人,谁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时间鸦雀无声。
肖让也无再战之意,站定了身子,慢条斯理地整着衣襟。那四名猛士狼狈起身,还想攻击,却听厅上那男子出声道:“住手!”
四人一听,垂头退了下去。
肖让含笑,对那男子抱了抱拳,道:“多有得罪。”
男子又打量他一番,也笑道:“好身手。果真不该以貌取人。罢了,你们走吧。”
“阁下雅量。在下的另一位朋友,也请阁下一并放还吧。”肖让道。
“另一位?”男子显然心情大好,依旧笑道,“我方才只说,若你赢了,我们可以再谈。并未答应要放还那贼人。今夜之事,我不再追究,已是施恩。至于那贼人,要另开条件才行。现时我还想不到,等有了,我再遣人告知尔等。”
肖让听罢,无奈而笑:“既然阁下这样说了,我等只好从命。还请阁下别太为难那位姑娘。”
“好说。”男子淡然说罢,抬手挥了挥,“送客。”
雷韬这才松了口气,又谢了几声,拉着肖让和俞莺巧退了出去。待到院外,他擦了擦冷汗,道:“好在一场虚惊。姑娘啊,你太鲁莽了,若是招惹了这一位,可不得了啊。”
俞莺巧虽想问问那人身份,但听雷韬的话,似乎是不方便透露。她便也不问,只诚恳道:“给庄主添麻烦了,实在过意不去。”
雷韬摆摆手,“不说这个了。”他又望向肖让,嗔怪道,“近之啊,你有这般功夫,也不早点告诉我,害我担心。”
肖让笑着,抱拳致歉。
雷韬也只好笑了笑,道:“好了,都快回房歇息吧。若有什么事,我会通知二位。”
肖让点头答应下来,又笑道:“晚生还有一事……说来惭愧,此刻竟有些饿了,还劳烦庄主备些夜宵。”
“好说。”雷韬点着头,“我让人送去你房里。”
肖让谢过,再无二话,同俞莺巧一起回客房。俞莺巧默默走在肖让身后,心里还想着刚才的事,犹豫着该向他道歉还是向他致谢。这时,肖让转过身来,对她道:“巧儿,你到我房里来,有点事。”
俞莺巧只当他要追究她鲁莽之过,也不推搪扭捏,点头答应下来。待随他进了房间,她低头抱拳,正要郑重致歉。却听肖让问道:“谁哄你去东院的?”
俞莺巧抬了头,迟疑着没回答。
肖让见她如此,笑道:“我猜猜看……是我师姐,对不对?”
虽是事实,但若由她确证,只怕损了他们师姐弟的情谊。俞莺巧纠结着回答,任由自己抱拳的动作僵在那里。
肖让叹道:“你这小木头。我不是告诉你了么,我师姐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你先前与小符那样设计她,她必定想着法子折腾你们。她的话,你信三分就是了。”
俞莺巧想了想,还是道:“公子别误会。殷姑娘并没有设计我。她只是将清音姑娘的下落告知于我,是我太莽撞,才会……”
“正是呢。你一贯沉得住气,怎么今天倒莽撞起来?”肖让在桌边坐下,问道。
这个问题,让俞莺巧自己也茫然起来。到底是什么,让她心生急躁?是殷怡晴的挑衅,或者,是那从花苑传来的若有似无的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