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一直沉默的旋宫开了口,冷冷将曲乔打断。
曲乔怯怯望向她,等着她的责备斥骂。
旋宫淡淡看了她一眼,道:“我等与魔教争战多年,其手段之卑鄙、用心之险恶,早有领教。我火辰教上下立志扶助百姓、除魔卫道,早已置生死于度外。如今我师弟为魔物所伤,亦当有所觉悟,岂可因伤重不治而迁怒怪罪于他人。”旋宫说到此处,语气一凛,“姑娘方才所言,是看不起我师弟,还是看不起我火辰教?”
曲乔说不出话来,只得沉默。
旋宫见她如此,又道:“姑娘有心相救,我替师弟谢过。但此事到底与姑娘无关,且由我教自行料理。姑娘请回吧。”
“我……”
曲乔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还能说什么。她局促地站着,默默望向了穆羽。此时此刻,穆羽颓然躺在清商的怀里,早已无力举动。片刻后,孟角拿着药箱走了进来,递给了流徵。流徵接过,取了些药具,动手解穆羽的衣衫。而后看到的一切,让曲乔再无法定心:
她贸然随动金蕊,引那“墨噬”之术扩散。如今那墨色自心口蔓延,染黑他全身脉络。肩膀、手臂、胸腹……所见之处,皆如被黑色蛛网覆盖了一般,触目惊心。
她真的救不了他。
想到这里,她的心上一片空茫。其实,人总有一死。兴许,这便是尽头了……她无力相救,留下又有何用?倒不如不听不看,还免了许多难过。
她闭了目,生了离开的念头。
若是走了,只怕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当然可以回到山中,困守在那一隅天地。然而,她要如何面对那树下的小屋?她私心温柔,本是等他有朝一日能够回来。可如今,她能等什么?等白骨黄土,生死永隔么?
一念至此,她几步跑了上去,对旋宫一行道:“我要带他回去!”
旋宫闻言,自是不悦,斥道:“姑娘,我已劝过你好自为之了吧!”
曲乔心中情绪翻涌,早已顾不得许多。她红了眼,道:“他是我的人!”
孟角见她这般,开口劝道:“曲姑娘,你冷静点。”
曲乔听他说话,忿然望向他,道:“要怎样你们才肯把他给我?”
孟角被她的眼神骇住,一时失了言语。
看着孟角,曲乔的记忆一瞬翻动,她想起了什么,出言道:“你曾说过,若我是心仪于他,要他一生相伴,你便不阻止,对不对?”
孟角答不上来。
“没错!我救他之时提的要求,就是关乎儿女之情!”曲乔道,“他的余生是我的,哪怕他要死,也得死在我的身边!”
曲乔说得激动,连身子都微微发了颤。众人惊讶非常,皆无言以对。这时,穆羽抬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曲乔一怔,惶然望向了他。
“别咒我啊……”穆羽浅浅笑着,如此说道。
曲乔反握住他的手,点了点头,而后道:“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救你!”
穆羽含笑望着她,低低道:“我原本……不想给你添麻烦……”
曲乔听得这句话,方才明白他先前为何不愿让她医治。她不由微笑,正要劝慰他时,却觉一股颓靡之力席卷全身……
已经没时间了吗?
离开本体太远,她早已力不从心。何况刚才被“墨噬”之力侵袭,更添了疲累。如今,已到了极限了……
她又急又痛,只得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穆羽不知她为何如此,却不自觉地随她紧握。而后,他只见她的身形渐渐模糊,竟似要消失一般。
“曲乔……”他开口,紧张地唤了一声。
然而,不等曲乔回应,穆羽只觉掌中一空,眼前已然无人。他心中不安,挣扎着想要起身。
“胡闹!”旋宫见状,伸手按住了他。
穆羽哪里能反抗她的力气,被重重摁回了床上。他自知无力,只得开口求道:“师姐……替我……替我追上去……”
旋宫蹙着眉,也不应他。
“求你了……”穆羽强撑着,用尽力气咬着每一个字,“那些魔物是冲她来的……我怕她……”
旋宫听到此处,漠然站起了身,径直往外走去。
穆羽欣然一笑,再无力支持……
……
第19章 18
一直以来,曲乔都知道自己不能离本体太远,但离得太远会如何,她却从未知晓。如今,她只觉自己如风筝一般,被一股力量生拉硬扯着,不容她半分自由。眼前,再无景物可言,唯有一片混沌朦胧……
突然,她的脑海里轰然炸开,意识旋即苏醒。她猛地睁开了眼,就见那参天巨桑,近在咫尺。
她正迷惘之际,忽听抚掌声起,女子娇媚的嗓音里满是嘲戏,道:“哟,这就回来啦?”
曲乔循声望去,怯怯唤了一声:“主上……”
女子含笑走到她身边,问道:“怎样,你的人救着了么?”
曲乔望着她,问道:“主上,您能不能放过他?”
女子一笑,道:“这话何意?你自己救不了他,怎么反推到本座身上了?”
曲乔无言以对,便只是沉默着等她往下说。
女子慢慢踱到曲乔面前,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道:“瞧瞧,好可怜的模样。可要本座告诉你解开‘墨噬’的办法?”女子轻轻一顿,笑容里复生嘲戏之色,“不过……即便你知道了方法,也无法赶去他身边,终究是白费呀。”
曲乔的心一沉,怔怔说不出话来。
“是吧。”女子噙着笑,继续道,“你修炼千年,却终究被根脉所困。这具人身,不过是牵着线的傀儡罢了。哪里也去不了,什么也做不到……”女子的话语拖着逶迤的尾音,听来缠绵纠结,“天地之大,山海之广。宇宙万物,五味七情……你当真甘心?”
被问及此处,曲乔微微低了头。
女子见状,伸手勾起曲乔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道:“本座能助你自由,只要你受下‘魔种’……”
“魔种?”曲乔有些心惊,不禁重复了一遍。
“对,魔种。受下此物,入我魔道,你便能脱胎换骨。从此以后,神桑根脉不能限你半步,人间万欲皆任你享受。”女子说着,手腕一翻,掌上顿现一团黑气。黑气之中,一点暗红若隐若现。
即便从未见过,曲乔也认得此物——魔种。此物乃是魔物内丹,本非这世上所有。传闻殛天府自魔界引来此物,而后植入凡人肉身,使其魔变后,纳入麾下。然此物至凶至邪,能成功纳化者少如凤毛麟角……
女子见曲乔迟迟不答,含笑欺近,哄道:“你的话,一定能成功纳化……”她话音未落,忽有一股力道自下而上,冲贯全身,登时将她困锁。
曲乔亦觉察这股拘束之力,她低头,就见脚下沟壑纵横,正绘道坛之形。这道坛倒也眼熟,不久之前,她也被困于其中。
莫非是……
曲乔一阵心慌,正要举动之际,就听一个清冷嗓音喝道:“莫动!”
曲乔循声望去,但见红衣翩然,如丹霞一抹。那自夕晖中飞身而来之人,正是旋宫。旋宫落定,也无言语,径直唤出了画戟,斩向了道坛中的女子。这时,一痕剑芒乍现,隔开了旋宫的杀招。更有风沙飞旋而至,将旋宫逼退数丈。
一切皆在电光火石之间,丝毫不给人反应之隙。曲乔回过神时,就见蚀罂现了身,持剑护在了道坛之前。
旋宫稳住了身形,打量了蚀罂一番,冷笑道:“果然……不枉我来这一趟。”
“五音之宫……”蚀罂回以冷笑,道,“难为你特地来送死。”
旋宫收了笑意,执戟而上,一招劈斩,直取蚀罂的头颅。蚀罂挥剑,硬架下那一击,力道相冲,振落一片霜晶。
眼看他二人缠斗起来,曲乔又是紧张又是为难。让恩人被困在道坛之内,这怎么也说不过去。但若解开道坛,只怕旋宫性命堪虞……而且,是不是还有一个人没有现身?
她正想着,就见平地上风沙又起,聚出数十个一丈来高的泥土傀儡。傀儡笨拙,攻击也无策略,只是纷纷压向了旋宫。
蚀罂见状,骂道:“夜蛭!别多管闲事!”
他说话之时略分了神,旋宫乘隙突入,画戟锋刃森寒,直迫他眉睫。就在这时,一个土傀适时倒下,恰将他二人分开。
旋宫略退一步,将画戟一抛,扣诀令道:“斡!”画戟得令,乍分为二,化作一杆长矛、一柄雕戈。但见那长矛激射如箭,径直刺向蚀罂。雕戈飞旋盘桓,攻向那数十土傀。蚀罂未曾料到这般变数,勉强卸开了矛头,急急退避。一众土傀无力招架,被悉数攻破,颓散一地。旋宫扬臂一招,左手接长矛,右手执雕戈,正是英姿飒爽,勇悍非常。
战局一时停顿下来,引出突兀寂静。突然,道坛之中那女子笑了起来,声音分外欢愉。
旋宫闻得笑声,正要应对,身子却是一僵,竟滞了举动。就在这须臾之间,周遭竟充盈了森郁魔障,将仙法压制。她蹙眉,强稳住心神,抬眸望向了道坛。
女子亦望着旋宫,眉梢眼角尽是笑意。此时此刻,道坛仙法已被魔气镇压,再不能拘她半步。她含笑踱了出来,走到了蚀罂身旁,抬手轻轻掸去他肩上的尘土,笑道:“本座不是说过么,你虽有持剑之才,但到底未经磨练。若遇上仙宗高手,只怕是要吃亏的。如今可信了?”
蚀罂闻言,憋红了脸,无话可说。
女子笑着摇了摇头,“呵呵,好了,日后本座教你些有用的本领就是了。”女子说罢,转而望向了旋宫,道,“火辰五音,果然不错。乾律倒挺会教人的。”
听得“乾律”二字,旋宫怒目圆睁,喝骂道:“放肆!师尊名讳岂容你这魔物直呼!”
女子扬眉,走上了几步,道:“本座何止敢叫他的名字,上旸老儿本座也一样叫得!”
旋宫怒不可遏,抬手将雕戈掷了出去。刃光冷寒,直斩向那女子去。一旁的蚀罂见状,慌忙上前,想要护卫。连一直隐于阴影之中的夜蛭也现了身,试图截下攻击。眼见这般杀招,女子却不怕,她噙着笑微微侧了身,不落痕迹地避开了锋芒。但那刃风之强,依旧撕开了她的衣衫。轻薄纱衣顺着她的肩膀滑下,露出一片雪肌。
旋宫见失了手,正要再行攻击,待看到那女子的后背时,却骇在了原地。
只见那女子的背上满布花绣:金黑二色,刺出蝴蝶之形。或栖花、或展翅、或翩飞、或羽化,形态不一,栩栩如生。
“你是……”旋宫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发了颤,“你是殛天令主?!”
曲乔听得这个名号,亦是震骇。她知道这女子是殛天府的人,也隐约猜到其地位不低,却从不曾想过会是殛天令主。
传闻,昔年天柱崩塌,众神永离大地,人间妖魔肆虐。虽有娲皇补天,普救世人,却终未能灭尽妖魔。又逢魔劫临世,邪道兴盛,便也结盟立派,号为“殛天”。然妖魔一众,性情恣肆,终不能团结一心对抗仙道。不过百年功夫,便已式微。此时,一股强大魔气横空出世,力挫仙道,震慑万物。这股魔气无形无相,夺他人之体而成己身。无人知其从何而来,亦无人知其因何而生。天下妖魔敬其威武、畏其强横,皆臣服于下,尊其为“令主”……
眼前,那殛天令主依旧噙着笑。衣衫落尽,她却全然无忌。她注意到旋宫的目光,含笑问道:“呵,好看么?”
旋宫的沉稳已然动摇,她自知不是对手,却不甘退避。片刻犹豫之后,她心一横,双手执矛,迅攻而上。
令主见状,唇角轻轻一勾,全无举动。
然而,就在旋宫切近之际,一股强压自上而下,将她压制。那力道之猛,迫得她跪身在地。旋宫咬牙,努力拄着长矛,不让自己匍匐。
“不自量力。”令主轻嘲一句,转身对蚀罂道,“去讨回先前吃的亏吧。”
蚀罂一听,欢喜非常,“多谢主上!”言罢,他举步上前,带着一脸阴沉狠厉望着不能举动的旋宫。他垂下手臂,以剑指地。但见黑气森浓,缠绕剑身而上,转眼将那晶莹剔透染作漆黑。点点水滴自剑尖滴落,如墨浓稠。
曲乔见此发展,正想阻止,刚迈出一步,夜蛭却一晃身到了她的面前,面无表情地将她拦下。曲乔站定,复又生了满心的为难。她本无意卷入仙魔之争,可如今,救了她性命的恩人是殛天令主,哪里还有让她选择的余地。仙魔不两立,她救旋宫,是何等荒唐的事儿,可是……
她思绪纠缠之际,却听蚀罂开了口,低低喊出了咒令:
“墨噬。”
曲乔所有迟疑与矛盾,因这二字瞬间碎尽。
墨噬——染透她的金蕊、侵蚀穆羽心脉的术法……只要她能解开这术法,只要……
眼看那黑水袭向旋宫,生死不过一线之间。曲乔敛神,提劲纵身,跃过了夜蛭,挡在了旋宫身前。浓稠黑水有如活物,缠上手脚、侵入血脉,转眼没入了她体内。
这般发展,谁人能料,众人皆都惊愕,引出陡然寂静。
旋宫怔怔看着曲乔的后背,心上百感交集,她拼尽力气半站起身,唤道:“曲姑娘?”
回答她的,却仍是寂静。
蚀罂也回过了神来。他怒目望着曲乔,斥道:“仙宗弟子你也敢护!该死!”一语说罢,他又起一剑,意欲再攻。
这时,殛天令主开了口,道:“罂。住手。”
蚀罂动作一顿,不情不愿的地收了手。他转头,带着些许不甘望向了殛天令主,就见她笑意浅浅,满目都是玩味之色。蚀罂顿生疑惑,正要问时,忽听曲乔开了口:
“……水能生木,木盛水缩。”曲乔的声音里,隐隐含着笑意,“原来是这样呀。”
……
第20章 19
“原来是这样呀。”曲乔如此说着,笑盈盈地抬起了头,道,“我知道如何解开‘墨噬’了。”
听得此话,蚀罂执剑指着曲乔,斥道:“大言不惭!”
曲乔冲他笑笑,抬起了手来,但见缕缕黑气自她掌中氤氲而出,缭绕盘桓。她垂眸低头,轻轻一吹,那黑气登时消散,再无踪影。曲乔拍净了手,道:“这‘墨噬’之术是在天河玄水中混入魔气,使其有腐骨蚀心之效。我的金蕊被此水浸染后,便随之魔化。水能生木,金蕊乃是草木精元,故而不能将此术摒除。但其实,也不必摒除。木盛水缩,我只需滋育金蕊,令其耗尽玄水,魔气无处凭依,自会消散。”
这番话,让蚀罂怔在了原地,握剑的手亦生了轻颤。正当他心慌意乱之际,忽有一阵微风拂过,霎时间,巨桑枝叶摇摆,起一片沙沙轻响。他惶然回头,看着那参天大树,竟生出满心敬畏来。
曲乔转头,又望向了殛天令主,释然笑道:“我原本以为,阿羽是仙宗弟子,主上是一定不会放过的。但现在看来,主上不过是想以他来胁制我罢了。其实主上不必如此,您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有要求,直说就好了呀。这样绕个大圈子,岂不是多费了功夫嘛。”
令主听罢,也不回答。
曲乔看着她的反应,继续道:“既是这样,如今我找到了解开‘墨噬’的方法,主上一定不会违背诺言的,对不对?”
令主这才笑了出来,道:“哈哈哈,有趣……好,本座会履行诺言,但本座的要求,你也得好好做到才是。”
“嗯。”曲乔点了点头,答得毫不迟疑。
令主踱上几步,道:“本座要取你的木髓制剑,更要你受下魔种,做本座的剑侍。”
曲乔闻言,思忖了片刻,笑道:“多谢主上。”
“这又是谢本座什么?”令主问道。
曲乔的神色温柔,道:“木髓系我存亡,而魔种能令我与本体分离,免我一死。主上仁慈,曲乔感激不尽。”
令主的脸上笑意渐浓,分外和悦。她伸手抚上曲乔的脸颊,道:“知道就好。”
“嗯。”曲乔笑望着她,应了一声。
这时,一直被压制的旋宫愤然开口,道:“糊涂!那魔头是在骗你!若受下魔种,你会失去本性……”
她话未说完,就觉一股强压,迫她再次跪倒。令主的声音冷彻,道:“本座何时允你说话了?”
旋宫怒目望着她,却无心相争。她又望向曲乔,忍着压身的痛楚,道:“曲姑娘,若你不想沦为魔物,便与殛天划清界限。我定会护你周全,绝不容这魔头伤你分毫!”
“哈哈哈哈哈……”令主放声笑了出来,道,“自身难保,还大言不惭。”她含着笑,又对曲乔道,“这些仙宗弟子最是道貌岸然,说出口的话如何能信。你身为妖类,他们岂会真心待你,又何谈护你?”
曲乔看了旋宫一眼,忆起先前种种。没错,旋宫一直对她多有猜忌,自然谈不上真心相待。但她,是穆羽的师姐。师出一门,虽性情不同,信念想必如一。若许下了承诺,又岂会反悔……
想到此处,曲乔笑了起来,对令主道:“能为主上制剑,是我之幸。”令主满意一笑,正要接话时,曲乔却又道,“但魔种,恕我不能领受。”
令主眉头一皱,问道:“为何?”
“硬要说原因的话,也没什么……”曲乔讪讪笑着,“就是不愿意。”
“……”令主一时失了言语,也不知曲乔是何打算。
“我修炼千年,略通人情。如您所言,世间五味七情,我皆向往憧憬,也曾想过要变成人。可我从没想过要因此入魔呀。我觉着,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曲乔的语气诚挚非常,笑容亦恬淡欣然,“所以,木髓,我愿双手奉上。魔种,还望主上高抬贵手。”
令主蹙眉,道:“你也知道木髓系你存亡,还做如此决定,当真心甘情愿么?”
曲乔笑道:“这些年来,我刻苦修炼,是为了向您报恩。如今您来了,能用得上我,这便已是完满了呀。”
一言说罢,回应她的,是久久的沉默。
令主凝眸望着她,低低说道:“这世上,没有本座得不到的东西……”
“嗯。”曲乔接得轻巧,“我愿舍身为剑,助主上君临天下。”
令主复又沉默,迟迟未再言语。
曲乔只觉气氛奇怪,正想着找些话说活跃一下时,一丝火苗乍现,烈烈而燃。曲乔惊呼一声,忙拉着令主一起闪开。她定了定神,抬眸一看,就见一直跪身在地的旋宫站了起来。她手中的兵器已然消失,只是托着一个巴掌大的葫芦。那火苗便自葫芦中而出,渐成燎原之势。
曲乔不敢大意,忙做法熄火,却不想那火焰奇诡,竟如同活物一般躲闪避让,势头丝毫不减。
“诶?!”曲乔惊讶非常,一时间有些无措。这时,又听痛呼声起。她循声望去,就见那火苗已然缠上了夜蛭和蚀罂,燃着了他们的衣衫。
蚀罂惊惶难当,忙挥剑引水想要灭火,却依旧徒劳。“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蚀罂的声音里满是骇然,如此问道。
“呵呵……”令主幽幽一笑,看着那沿小腿攀援而上的火苗,道,“蜃焰……”
蜃焰?
曲乔依稀记得在哪里听过这个词,但这会儿却不是深究此事的时候。她又转头望向旋宫,却不知如何是好。
察觉她的目光,旋宫开口,缓缓说道:“曲姑娘,我再说一次。若你与殛天划清界限,我不惜性命也会护你周全……”她略微停顿,又道,“但若你决心辅佐那魔头,我便只能连你一起焚尽!”
曲乔听罢,又看了看那绕开了自己,只纠缠令主一行的蜃焰,心中感触莫名。
“我……”曲乔开口,语气略带无奈,“那你烧吧……”
旋宫的神情里顿生悲愤,她闭目,喝道:“炽焰蜃景!”
咒令一出,火焰顿改形态。但见炽烈之中,生出人影重重,竟是千军万马之势。帜羽飞扬,猎猎作响。剑戟挥舞,熠熠绽光。真假虚实,一时难辨……
曲乔怔怔看着这战场之景,不防一柄长刀当头劈下,眼看就要将她斩做两截。千钧一发之际,有人从背后将她拥住,妖娆的嗓音,听来温柔无比:
“不怕,有本座在。”
随此一言,眼前的长刀乍然崩散,化作火星,飘扬零落。
曲乔这才回过神来,“多……多谢主上……”
令主在她耳畔轻笑,道:“这蜃焰与你的万象森罗相似,化火焰为幻景,惑人心智。传闻此火出自上古大蜃之口,有焚毁万物之能。仙宗机缘巧合得此古蜃,火辰一派也是因此得名。普天之下,并无熄灭此火之法,但此火也并非不可抵御。就好比今日……”她的语速不紧不慢,显然毫无畏惧,“终究这火并非古蜃所出,不过是一点火种罢了。唯有激烈之情,方能引燃火种。或恨、或怒、或悲……情起火燃,情灭火熄。然七情内伤,莫能久长,就看谁耗得过谁了……”
令主说话之时,周遭的魔障亦开始增强。纵然蜃焰不受其制,但使用蜃焰之人却难免其害。
虚实恍惚之间,曲乔就见旋宫慢慢跪倒下去,吐出了鲜血来。蜃焰随之减弱,飘摇明灭。曲乔想了想,开口令道:“万象森罗。”
霎时之间,幻影又起,与蜃景重叠,愈发惑人。
令主见状,蹙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曲乔轻轻脱开她的怀抱,转身笑道:“主上,您也知道我不能远行,所以我得让她把解开‘墨噬’的方法带给阿羽才行啊。她若死在此处,我如何是好?”
令主沉默片刻,道:“你一心慈悲,别人可会领情?”
“若真是慈悲,便无需人领情。而我却望人回报,怕是算不得。”曲乔如此说道。
令主静静望着她,许久之后,她笑叹一声,道:“好。本座成全你。”
令主言罢,抬臂一挥,引阴影一片,铺盖而来。转眼之间,令主并蚀罂、夜蛭二人皆匿了身影,魔障随之解开。
曲乔刚松了一口气,就听令主的声音从空中而来,道:“曲乔,本座留下魔种与你,更给你三日时间。三日之后,本座便来取木髓。生死存亡,你好好想清楚罢。”
曲乔一听,忙道:“主上何必浪费时日,现在取就行呀。”
然而她的提议再未能得到回答。她叹了口气,带着满心的无奈惆怅解开了术法,忙忙地跑向了旋宫。
此时的旋宫显然力竭,蜃焰亦不复威力。见曲乔跑来,她蹙眉骂道:“可恶!”
曲乔吓了一跳,顿住了步子。
“可恶可恶可恶!”旋宫连声骂着,丝毫不给曲乔开口之机。
曲乔有些尴尬,又不好还口,只好任她骂。好一会儿,终于等到空隙,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咳,那个,旋宫姑娘,麻烦你回去告诉阿羽……”
“混蛋!我是为救你而来,如今这般,叫我如何回去?如何向师弟交代?!”旋宫怒目看着曲乔,嘶声吼道。
曲乔想了想,蹲下身,慢慢凑了过去,道:“不用交代什么,直说就好了呀。我是殛天府的人,所以你非杀我不可。这个道理,阿羽也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