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狠狠的拽着我的手臂,疯了似的。
我也不再挣脱,转过身去,一字一顿:“张筱,我叫你放手。”
她微抬起下颌,嘲讽道:“你算什么东西?”
我现在什么念头都没有,只想见到宗晨,便狠狠的抬腿踢了她一脚,趁机往楼梯跑去。
“没人要的杂种,要不是叶老师,早不知被丢到哪了——天生的贱命!”
我猛地止住脚步。
“你还不知道吧?真可怜,这事谁不知道呢——可没办法,谁让你生在重男轻女又没素质的人家里,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妈就有什么样的女儿。”张筱顾不得腿上的痛,什么难听见说什么。
最初见到她时,我甚至还羡慕过她。可现在——她就像个魔鬼。
一股血气往头上冲,我疯了似的冲回去,狠狠的拽着她的马尾,她大声尖叫,想要挣脱,却因为疼痛而无法转身。
我扯着她的头发,将她的侧脸朝墙上撞去——她惊恐的眼神看起来很可笑,尖叫声不断。
“筱筱——!”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撞开,接着,一个充满侮辱性的耳光打在我脸上——“谁家生的小□!有人生没人养,竟然打人!”
我被打的晕头转向,眼前一阵发黑,接近着又被什么狠狠推倒,撞在墙上。
“爸,就是这个不要脸的,缠着宗晨不放——”张筱毫不留情的,朝我腹部踢了一脚。
“没人要的杂种!你这样的人活该有狼心狗肺的爹妈,呸!”她将一口唾沫吐到我脸上。
“筱筱,好了,咱们回去。”又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我揉了揉火辣辣的脸,忽然觉得不痛了,真的,比起心底巨大的空洞来说,这算什么。
我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看了看那对中年夫妇,咧开嘴笑了,近乎恶毒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对,我的亲身父母,狼心狗肺,不知廉耻,阿姨叔叔,你们说,是吗?”
扶着张筱的那对夫妇脸色忽然变得惨白,就跟见到鬼似的。
这个世上什么最可悲,什么东西伤人最深,什么事能叫人彻底绝望?
被亲身父母抛弃,被父亲甩耳光骂□,被姐姐当深仇大恨的敌人,算不算?

谢谢你们曾经伤过我<3>

那两张因不知所措而扭曲颤抖的面孔,从十二岁时便深深植入脑海,以及那句“反正他们也不能生孩子,既然当宝就拿去好了。”
我曾一直想忘记,可越想忘却越深刻,那面孔,那声音,就跟刻在脑海里似的,怎么都抹不去。
而今,他们护着宝贝的姐姐,站在我面前——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一条线,永远都不可能再跨过去了。
我又一字一顿的重复:“你们说,抛弃孩子的父母,会不会遭天打雷劈?——既然你们都知道这事——那么,告诉我,是哪对没良心的父母抛弃的,恩?告诉我?”
“不,不——我不知道…”所谓的母亲颤抖着往后退。
“我们走,别和这个疯子说话。”而那父亲终于受不了,一手拉着一个,走了。
张筱似有不甘,却也不敢再做什么,只是恶狠狠的又剜了我一眼。
我最终没有见到宗晨,回了学校,去医务室讨了药冰敷着脸,然后慢吞吞的回教室上自习。
人生总有意外——哈哈,张筱居然是我的姐姐?
同桌问我,你怎么哭了。
我说,看小说感动的呗,正写着天伦之乐呢。
晚上回家,妈妈一看我的脸就懵了,满脸的护犊之情。
“哪家小崽子,下手这么狠,天哪,你坐好别动,我去拿冰块!”
“疼吗?谁打的?”
“和同学打架了。”
她叹气,转身去拿药箱。
“妈…”我忽然抱住她,低低道“你为什么不骂我?”
她愣了愣,摸摸我的头:“傻孩子,骂你做什么?”
“我又打架了,而且——你们不骂我,是不是因为——你们不爱我?”
妈妈的手顿了顿,许久才笑起来:“说什么傻话呢——妈妈小时候成天被外婆管着,这不准那不准,那时我就想,以后绝不会束缚了自己的孩子,而且我了解你,浅浅,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虽然有时候小吵小闹,可绝没什么坏心眼,不是吗?”
她拍了拍我的脸蛋:“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看来我得换换教育方式了?”
我眼底的泪再也把持不住。
我知道自己错了,错的离谱。
最珍贵的东西就在眼前,只是我没看见。
“别哭了,我知道你舍不得宗哥哥,”妈妈叹了口气,会错了意,以为我因为宗晨的事而难过,“你们都还是孩子,难免有些感情用事,可这也是好的…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和宗晨那孩子感情那么深了,可你得明白,浅浅,这个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就算妈妈我也不能陪着你走完一辈子…所以你得明白,宗晨哥哥迟早有天…”
“妈——”我将脑袋埋进她的肩,“我…喜欢他。”
妈妈失声笑了起来,好久后,又摸摸我的头:“喜欢,那就喜欢吧,可喜欢的东西不一定非得占有——如果现在宗晨不走,以后难免不会后悔,明白吗?”
“我知道——可,还是很难过。”
“浅浅,分离,是你成长过程中必须经历的,而且,属于你的东西别人夺也夺不走,不属于你的,就算抢也抢不了,明白吗?”
我明白的,一直都明白。
之后的几天,我依然没有见到宗晨,学校没人,家里也没人。
我浑浑噩噩,度日如年。
直到一天下午,同桌捅捅我的手,“哎,那不是你家教吗?”
那一刻我真以为自己在做梦。
宗晨如往常一样,只要站在那,便是全部的风景。
绚烂到一塌糊涂的阳光,晕出浅浅的碎金子,跌进我的眼底,也跌进我的心。
我慢慢的走到他面前,生怕走的快了,他便从梦境里跑了。
他还笑,笑成那样,真傻——可也好看,他看起来削瘦许多,脸上的线条越发鲜明。
“简浅,”他的声音像是黏着芝麻的糖,香甜而柔软,“下午请假吧。”
我义正言辞的鄙视他:“请假这么掉价的事,谁做啊。”
那天下午,我们沿着钱塘江笔直的河岸线,一直走一直走,只是,看起来那么近的水天尽头,却怎么也走不到头。
所谓的终点,尽头,往往只存在于人们的期许之中,更多的不过是因为到达不了而产生的寄托与美感。而最重要的是,在追寻过程中,是谁陪着你一直到最后。
遇见某人前,不管去哪里,到什么地方,似乎都无所谓,而找到某人后,天高地远,海角天涯也不过如此。
我很想问他——如果你真的是因为我才留下,那么,在你心底,我是不是就是那“某人”。
江风很大,刮在脸上像搓揉的沙烁,痒痒的撩拨人心,轮船,汽笛,细软的沙,鸬鹚,以及起伏的潮水,一切都安静而美好。
宗晨脱下外套,递给我,宽大的连帽衫套着头,和着他身上温和的植物清香,很暖和。他的肩胛骨透过薄的棉恤,微微显出些棱角,削瘦的下颌微颔,眼低低垂着,看起来有些没精打采。
“粽子,”我咧嘴一笑,“你改行当茄子了?还是被霜打了的茄子。”
他转过身来,笑,眉目瞬间舒展,疲惫之色渐缓: “粽子?好久没听你这么叫了。”
“原来你喜欢这个绰号啊。”我弯眉朝他笑。
“简浅,”他忽地垂下眼,碎发遮住了前额,神色微郝,“你以前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如果——”急骤的江风打过来,吹的我们衣服鼓起,也将他余下的话一并吞了进去。
“什么?”他的声音透过风,我听的不大清楚。
“我是说—”
身后忽然潮声大起,咆哮而来。
“涨潮了!”我尖叫。
“快跑——向前跑,一直向前跑——”风声自远处而来,传入鼓膜深处,像是有谁在耳边打鼓。他紧张的拉住我的手,不顾一切的朝岸边跑去。
他跑的很快——那样的速度,是我从未有过的体验,好像真的飞起来。
心跳很快,快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来。
那一刻,我就像是宗晨手里的风筝,高飞高飞高飞,直逼蓝天。
我想起那句歌词,狂风和暴雨,有什么可惧——有他在身边,真的,什么都不怕了。
待我们气喘吁吁的爬上岸,趴在桥面上往下看时,刚刚还在的河岸线已被潮水吞没。
我们相视一望,心有余悸,明明心底怕得要死,却又大笑起来。
他凛神皱眉:“以后不许去江边了,太危险。”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我强烈谴责他。
“简浅,我——不去英国了。”他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为…为什么。”我紧张的要命。
他偏开脸,望着白浪滔滔的江水,只是沉默,巨浪由远及近压迫而来,砌成高的雪浪,只一瞬,又跌回江面。
半天后,他才回答:“不喜欢下雨天。”
“那北京呢?”
“太冷,也不喜欢。”
“哦。”
可是宗晨,正如这些细小的浪花,有多少次的机会,能够站在巨浪顶端,如珍珠般耀眼呢?若你不去,以后,就真的不会后悔?
后来,我们又去看了电影——《加菲猫》。
那只满脑袋坏念头的肥猫一下捕获了我的心——它说,嘘,不要告诉他们我又做了好事,这会影响我的形象。
我指着那个好脾气的大狗逗他——“多像你。”
“那你就是总欺负人的加菲猫。”他笑着反击,脸隐在并不均匀的光线里。我忽然觉得害怕,怕他就这么消失。恍惚间,我的手找到心安所在,十指交叉的一瞬,他下意识的一滞,却只更紧的反握住我的手。
也许这就是甜蜜。
出影院时,人流密集,自然而然的,我们的手一直牵着。少了黑暗的庇护,我偷偷看见他脸上迅速泛起的一层薄红来。
我们牵着手,慢慢的,朝家走回去。
他握着的手忽然一紧,步伐微滞,顺着他的目光,我看见了路对面的张筱,本能的,身体朝后退——不想看见这个“姐姐”,她提醒着我许多不堪。
张筱青着一张脸,视线停在我们十指相握的手上,紧咬下唇,眼圈微红,楚楚可怜。
宗晨并没有放开我的手,拉着我慢慢走到她面前。
他轻轻开口:“张筱。”
张筱忽然激动起来,她狠狠的将手里的一份东西递给宗晨,有些歇斯底里: “宗晨,求你别再刺激我了!”
宗晨匆匆扫了几眼,神色在一瞬改变,他蓦的放开我的手,满脸的不可置信。
张筱满脸灰败,脸上再无任何神采。
宗晨匆匆的拦下一辆出租,揽着我的肩,郑重其事的说道:“简浅,你先回家,我有事得马上回家。”
顿了顿,他又趴在车窗说道:“记得,好好念书,再也别逃课,我会再来找你。”
我点点头,挥手再见。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不清楚他与张筱之间的关系到底算是怎样。他曾说过她是女朋友,可这三年来,我却并没有见到他们曾在一起,有过什么亲密的举动,甚至连牵手都没有。当然,我也曾暗暗打听过,隐约说起,似乎是张筱与宗晨两家在很早时候曾定过什么娃娃亲,但大概也只是说笑的,当不得真,具体怎样,也不得而知了。
可不管怎样,我相信宗晨,尽管他什么都没对我说,但下午的一切,已经不言而喻。
我几乎是一路乐着回到家的,被他牵过的右手也一直舍不得洗掉,那天晚上,连梦都是香甜的。
我以为一切终成正果。三年的等待与相处,从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到现在,我紧遵当初的约定,再也不提喜欢,只要能在一起就好,可现在,这个念头却又开始蠢蠢欲动,搅得我心神不定。
牵手时的那种感觉,真的如书里形容的那样,一股电流击过,从头到脚,从心到皮,都是满溢的幸福,满溢的我不知该怎么办。
我暗暗告诉自己,再坚持,再坚持,坚持到十八岁。带着不知如何安放的小秘密,我满心欢喜的等待着。
宗晨期间只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与疲惫,他告诉我,已经与学校联系,争取到浙大的保送名额,过几天便去面试。
我说,你要加油。
他的笑声便像花一样开了,少了些疲倦,他说:“什么时候轮到你和我说加油了。不过——我会加油的。”
那时的我,以为他是骑着白马的王子,总有一天,会带着我离开,而我只要等着长大就好了。
于是一天,在有人告诉我宗晨约我见面时,我顾不得多想便去了。
夜晚的前街巷子口,幽深而狭长,又因为路灯坏了,更显阴暗,不知他怎会约在这个地方,可我一心只想见着他,便没了其余想法。
夜色渐深,他却始终没出现,我等的有些躁了,不想出来几个人。
“嘿,小妞,一个人?不如陪我们玩玩?”巷子口忽地冒出几个人影,为首的一人将我上下打量,有人吹起了口哨。
我不着痕迹的往后退几步。
“别怕呀…不用装了,听说你蛮会玩的,来,一起 乐呵乐呵。”
“哟,瞧着真面熟,这不是跟在阿力后头的那小丫头嘛…”在前的一人仔细将我看看,冷笑道,“怎么,不跟着你的力哥哥了?”
我心底一寒,认出这几个人,是阿力的死对头。眼角余光微微一瞥,朝东跑出百米左右便是街口,右拐有个酒吧,是阿力常去的据点。
可我要撒腿就跑,一定会在出街口前被逮回来。
我想了想,装出害怕的样子:“你们是谁啊,阿力是谁,我不认识,我只是路过的。”
“哼。”那人上前就想抓我的头发,幸好我剪的是短发,他收回手,一把扯起我的衣领,笑道:“虽然没发育好,可我不介意——喜欢的就是这口新鲜的。”
我终于慌乱起来,这伙人的名气我是听过的——几秒眩晕之后,再也不顾的其他,狠狠的朝他手臂咬一口,同时弯曲膝盖,毫不留情的朝他裆下踢去。
他一个吃痛,放了手,其余几人大概也没料到我会反抗,愣了一秒,这一秒就够了,我使出全身的力气朝巷街口跑去,一边跑一边尖声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后面传来低低的咒骂声,那几人跟了几步便没再追了,我头昏脑胀的冲进酒吧,找了认识的人,打电话给阿力,口齿不清的说了大概原委,他正好在附近,便火急火燎的赶过来。
过了很久,我还是吓得后怕,手和脚止不住的在哆嗦,可宗晨约我在那见面——要是他去了碰见他们怎么办?
我又怕又急,拉着几个认识的人便要冲回去,在门口刚好碰见阿力,巷子里隐约传来争斗声,我不管不顾的要冲进去,阿力将我推了回去,大声训斥——“你就在这等!”
我顾不得力道,推他朝前一个踉跄:“快去啊!”
眩晕感越来越强,我扶着墙,渐渐把持不住。
从巷子里似乎传来女生轻微的争辩声,渐渐的,又是哭声,我正想走进去看看,阿力带着几个人已经出来了。
他一脸的冷漠,似乎掩藏了什么。
“怎么回事,我听到有人在哭?”
“没什么,教训了个人而已。”
我胸口越发的痛,呼吸渐困难,头晕目眩,阿力见此忙上前扶住我,我软趴趴的,说不出话来。
一个人影忽然就从外冲了进来,急切而焦躁,好像是宗晨,他看着我和阿力,满脸的不可置信,顾不得其他,他冲进了巷子,然后抱着衣衫凌乱的张筱出来。
我看见他一脸悲痛的质问着我什么,可我什么都说不出了,只能摇摇头。

所谓的真相<1>

再后来,阿力将我送去医院,又通知我爸妈。
后来的事,像是一场太不真实的噩梦,就算我醒来,也无法摆脱。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待我从医院出来,还未进教室,便被叫去主任办公室,宗晨在,张筱的父母也在。
直到教导主任几番问话,我才明白了事情发展到了什么地步——张筱和学校控诉我找流氓欺负她,幸好宗晨刚好路过,这才免了一场悲剧?
大脑一片空白,我甚至听不懂那老谋深算的主任说的什么意思。
张筱父母的声声控诉,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教导主任咄咄逼人,恩威并施,让我坦白从宽,而宗晨,至始至终,一言未发,脸色极冷,形同陌路。
“简浅,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昨天晚上为什么去那巷子,做了什么,和谁在一起?”
我看着一直冷眼旁观的宗晨,终于指着他冷笑:“主任,那晚这位同学约我去那巷子见面,所以我去了,结果遇到了一帮——混混,接着我跑到了附近的酒吧,碰见顾力,就是这样。”
“哦?”教导主任不动声色的转了转眼珠,问道,“是这样吗?宗晨同学?”
“她说谎,”宗晨看着我,一字一顿,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我并没有约她。”
我像被一盆刺骨冰冷的水从头浇到脚,站在那,无法动弹。那一瞬,我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孤立无援,什么叫□裸的对比——我的亲生父母歇斯底里,为了张筱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一直依赖信任的宗晨,转眼成了撇清关系的陌路人。
“我知道了。”主任眯了眯眼,“校方会继续调查的,简浅,下午叫你父母来一趟。”
宗晨走之前,深深望了我一眼,目光愤怒而悲凉——说谎的人明明是他,为什么理直气壮的人也是他。
接着,他再也没有回头,跟着张筱的父母急匆匆走了,背影决绝。
几乎是一夜之间,高校间铺天盖地的流言,将我的生活堵的无处可逃,情敌,流氓,□未遂,任何一个字眼看起来都极具冲击力与杀伤力。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度过那几天的。早晨一睁开眼,便担心今天课桌底下会多出几只死老鼠烂苹果,晚上睡觉,梦里全是宗晨离开时的背影。
最后的最后,学校迫于家长与外界的压力,给我下达了最后通牒——要么退学转校,要么主动承认错误。
“我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根本没做过的事情!”那天下午,我拉着准备和校长继续争辩的父母,头也不回的走出这个学校。
半个月后,我转到了郊区的一个高中,住校。
宗晨一直没有出现。
四月,五月,六月,直到期末考的前期,一天下午广播里忽然在叫,二年三班简浅,门卫处有人找。
待我走到斑驳的旧墙门口时,看见许久不见的宗晨,拎着我爱吃的肯德基,站在七月灿烂的阳光下。
我擦了擦脸上的泪,慢慢的走向他,还以为走向一个曲折却美好的结局——而现在想来,多么可笑。
这便是美好的从前,残酷的从前。总是如此,在我以为一切走向美好时,再狠狠来一刀,一如现在,他无休止的折磨与反复,宗晨,你不过是想再狠狠伤我一次罢了!
待我从回忆里回过神来,也便到了家门。浑身早被淋的可养鱼,好在那把伞到底起了些作用,至少大半的头发未湿,我怕感冒,便以最快的速度换了衣服,又煮了姜茶喝下,觉得困,又上床睡觉。
先前倒是很快睡着,不过半夜,又辗转着醒过来,却是再睡不着了。
眼前仿佛有着巨大的漩涡,将一段一段的从前来回搅着,让人不得安身。
我只的使出杀手锏,一边吸着卫衡送的“生命中唯一的七根烟,”一边与小马进行深度的精神交流——这个办法治疗失眠与背英语单词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关于人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只不过现在的人,有着太多的事情要做,忙着上班赚钱,忙着四处游荡,忙着恋爱劈腿,大多也不会无聊到去考虑这么马克思的问题。
其实一直以来,不管杞人忧天还是居危思安,我觉得自己都有轻微的强迫症,那些发自内心的惶恐,对未来生活的不可知性,让我时时害怕失去。不知道会在哪一天的哪一刻,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公车,电脑前,甚至马桶上,时间会开玩笑似的停止,就如毫无预兆离开的妈妈。
如果一直以来,宗晨都没有出现,简浅我会是怎样?
如果没有遇上他,我也会慢慢的成长,也许终有一天,会明白生命的真正意义,然后积极的享受生活,也许一辈子便这么浑浑噩噩,缺乏安全感的继续游戏人间,漠视生命的活着,等待死亡。
我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拒绝做梦的,也许因为自某天开始,那些带着甘甜气息的曾经最终成为总也醒不过的漫长噩梦。可即使这样,他曾经给与的光和热,也早成为身体必须的维生素,我离不开,也忘不掉。所以,就算他曾带来那些误会也伤害,也不打紧,只要我记得曾有的美好,就够了。
可是宗晨,我已经不能再承受更多了,与其再破坏那些美好,不如早早离开。
要是一个人动不动就想起往事,那大多表示她老了。
为了证明自己青春年少,天天十八,我愣是在忙得不可开交之时四处蹦跶着享受生活。今天拉着卫衡去看动漫展,明天跑到上海和头儿看演唱会,后天又去卫衡的科室看他进进出出。
不能一个人,无法一个人,每时每刻,我都想找人陪着我,其实这只能说明我老了,我空虚了,我害怕失去现在。
不管怎样,有个人陪着,总是好的。介于此,我与卫衡的关系也突飞猛进。
他开始时不时到我家混吃混喝,相比起我来,老爸对于这个现象实在是有些高兴的过头了。尽管我再三申明,我与医生关系清白,简直比纯牛奶还纯,老爸还是一厢情愿的乐呵着,爷爷奶奶家也不去了,说是要在这帮我看着,免的这个女婿跑了。
接着有一天,卫衡问我,要不要一起舞医院听讲座,学点知识。
我说好啊,什么活动,我来者不拒。
“关于术后肾科的保健。”他说。
我忽然就沉默下来。
肾。一个梗在我心头的刺。
可我还是说:“去,干嘛不去。”
医院时不时有学科知识讲座,也对外开放的——这我也是跟着卫衡熟起来后才知道的。
当然,还有更多,包括我堂而皇之的拿着他的职工卡去医院的超市买零食,假装家属等等,偌大一个医院,除了之前去的心脏科,我愣是从里到外摸了透。
我们的位置在很后面,基本上,只看见台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学究在讲着什么。我听得昏昏欲睡,直到响起一阵掌声,我才惶然惊醒。
卫衡正看着我笑,笑得意味深长。
“怎么样,学到了什么?”
“当,当然…很多很多。“
“感兴趣?”
“…很感兴趣。“
“那就好了,“他又笑,“既然这么感兴趣,那一起去见下那位主讲人吧。”
“啊…不,不,卫衡,我开玩笑呢。”
“谁和你开玩笑…”他忽然正经起来,“那是我爸,陪我去。”
“为——凭什么。”
“因为,我答应我爸今年给他找个儿媳妇——反正你都当了一次挡箭牌了,再多一次又何妨。”
“你——够奸诈。“我愤愤然。
直到那位老学究,也就是卫衡的爸爸站在我面前——我才发现自己的腿一直在发抖,不,我整个人都在发抖,我慌不择路的逃了,什么挡箭牌,谁爱当谁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