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丁老三家里丁小阁已经在刚才张氏叫骂的时候就乖乖出去做饭了,丁云儿也不在,整个屋子里都是自己家人和一个苗师傅,丁小楼点点头,下地进了一边的杂物间,没一会儿工夫就拿出了二两的碎银子。她将碎银子放在炕梢上,对着苗师傅说:“苗师傅,这是诊金,请一定把我姐治好。还有,出去的时候,还请不要说漏了。”
说漏什么苗师傅自然知道,在来的一路上丁五郎已经将丁小楼为什么会受伤说得事无巨细,虽然丁五郎没有提一句他们所处的环境,可是从这些事情中,苗师傅还是将丁老三一家的处境了解得八九不离十。就算来的时候范正平没有仔细交代过要好好的给丁小楼诊治,但凡是一个有同情心的人,知道这一家的遭遇也不会为难他们。
于是他点点头:“你放心。”
说到了这里,丁小桥微微顿了一下,她想起在厨房的时候丁小楼在张氏扬起了柴棍子那时候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抱住的瞬间,她的心里好像被塞了什么一样喘不过来气。她吸了吸鼻子,拿起了已经包好的药就要出门。
米氏现在有点懵,这一天对于她的冲击实在有点大,丁小楼半死不活,婆婆的谩骂,孩子的愤怒,以及现在丁小桥抬手就拿出了二两碎银子,这些都让她觉得太不真实了。她下意识拉住了要走的丁小桥,“小桥……”
她要说的话还没有出口,丁小桥就已经转头静静的看着她。
这是一个长相秀丽而漂亮的女人,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在丁小桥生活的那个年代,正是最青春美丽的时候,无忧无虑,可是,她却已经过早的承受了不该承受的一切。
丈夫的离世、婆婆的虐待、还有那孝心大过于天的从小教育,让这个本来应该是人生最美好的年纪的女人变的忧郁、胆小、精心胆战以及疾病缠身。丁小桥看着米氏,她好瘦啊,皮肤蜡黄,眼眶抠了下去,眼角已经有了浅浅的纹路,原本梳理得整齐的头发因为这一天的折腾变得有些凌乱。
她拉着自己的手修长可是却粗糙得好像是树皮,遍布了各种伤口,丁小桥低下头,轻轻的抚摸着米氏的手,这个女人虽然包子,可是却给了自己最真挚最无私的母爱,她绝对不能让这个女人继续这样包子下去了。
女子虽弱,为母则强。
她一定可以站起来!虽然这样的路很漫长,可是丁小桥相信,她一定可以做到,一定可以把米氏这个超级大包子慢慢变得不是包子的。
米氏望着最小的这个女儿,家里的四个孩子就属丁小桥长得最好看,她完全吸取了自己和丈夫最好看的地方,特别是那双眼睛就跟丈夫一模一样,大大的、黑黑的,就好像是会说话一样。而此时此刻,这双会说话的看看的自己,黑得见不了底,她叹了一口气:“小桥……”
“娘要说什么?娘是不是要问钱是从哪来的?那我告诉娘,不是偷的不是抢的,是我们挣的。如果娘要让我不要去跟奶要钱闹,那我只问娘一句话。”
“什么……”米氏望着丁小桥那双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情绪的眼睛,心里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娘,你没有了爹,是不是打算也让我们去陪爹呢?”丁小桥知道自己说这个话太重了,可是对于米氏这样一个皮薄馅大又安分守己把自己弄得更软和的大包子,不下猛药是不行的。
果然,这一句话一出口,米氏像是被电打了一样,一下子就愣住了,让用一种不敢相信的表情看着丁小桥,好一会又看向了躺在床上面如金纸的丁小楼,脸色煞白,好一会儿她拉着丁小桥的手松开了,她捂住了自己的脸嚎啕大哭起来。
这是米氏第一次这样放开了声音大哭,她站起了身子,转身进了杂物间,关上了门,在里面放声大哭。
苗师傅看着丁小桥的模样,心底里隐隐的有些担心,他终于开口道:“丁小姑娘,老夫有句话……”
“苗师傅请说。”
“如果你和你奶奶……”苗师傅微微一顿,没有继续说明,但是他知道丁小桥已经明白他说的意思了,于是他又接着说下去:“只怕于你和你姐姐的名声不好……”
在这个时候敢和自己的祖母对着干的姑娘当然会名声不好,而对于这个时代一个女人来说,名声简直是比命还重要。可是,丁小桥却不这么想,名声不过是别人的看法,而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当然是自己舒服最重要。
“苗师傅,连命都没有了,还要什么名声,难道一座牌坊真的能顶一世平安吗?”丁小楼忽然开口,云淡风轻,好像她谈论的是在普通不过的事情了。
苗师傅怔怔的望着这个只有五岁的小女孩,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要告诉她,女人的名声比命都重要吗?难道作为一个大夫,他也觉得名声比命都重要吗?就在苗师傅不知道要怎么叙述自己的情绪,就在苗师傅已经完全忘记了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的时候,丁小桥已经拿着药走出了房间。
虽然丁小桥面上平静,但是她内心的火焰几乎要把她给烧起来了,她走到了门前,猛地拉开了房门,那原本就年久失修的房门立刻就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声音好像在附和着她内心的怒火。
这声响并不怎么算大,可是对于一直注意着这边动静又心里发虚到虚张声势破口大骂的张氏来说却是着实吓了一跳。当她看见丁小桥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提溜着一包药,淡定的朝着她看了一眼,她不知道怎么了,似乎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的声音,愣住了。
“奶在这里是做什么呢?快点拿药钱来吧。”丁小桥就这么站在正屋的台阶下面,一张脸平淡如水,好像刚才张氏作得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她黑漆漆的双眼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张氏。
张氏被那双冒着寒气的眼睛看得打了一个寒战,这才回过神来,立刻又大骂起来:“药钱?什么药钱?少在这里给我作妖,老娘可不吃你这一套,你们这一个个的白眼狼,吃着老娘的,用着老娘的,还敢给我大小声,还敢要我的强?要吃药自己去吃,要钱没有!有本就从老娘的身上踩过去!”
“奶不知道是什么药钱吗?那我就说给你听听。”丁小桥转头看向了门外,外面早就在丁家人仰马翻的时候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了。
在乡下本来就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好不容易出点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吸引了很多的村民,甚至有不少人还端着碗爬到了隔壁的墙头上来看热闹。
张氏这一出一出的已经让人大饱眼福了,现在丁小桥又出来要钱,这更是让所有围观的村民们竖起了耳朵,瞪大了眼睛,生怕错看了一点,漏听了一点。所以,在丁小桥转头的时候,原本还嘻嘻闹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想要听听这当事人到底怎么说。
“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丁小桥能想到的事情,张氏自然也能想到,甚至张氏比丁小桥更能想到,刚才虽然有人看,闹得凶,可是大家都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都只是看个热闹,可是现在要是丁小桥把她刚才的事情抖落了出来,她还怎么做人?
就算她老皮老脸的厚着做人,家里还有两个没出嫁的闺女呢,要怎么说亲?
张氏也真是一个厉害的角色,虽然刚才跳得八丈高,骂人骂得口水横飞,可是并没有影响她的判断力,所以当丁小桥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这小丫头片子要怎么拿捏自己了。
这让张氏那叫一个生气啊,她多大年纪了,她经历了多少事情了,她什么人没见过,她怎么可能让这么一个五岁的小丫头片子给拿捏了!
顿时,她抢在丁小桥开口前就吼道:“一个个在家不好好干活,居然偷吃东西偷到我屋子后面来了,自己跌破了脑袋还想怎么样?我一个做奶的连说都说不得?一个个的小畜生,还想要我的强,跟我大小声,跟我来硬!我呸!要我说,这种只会偷东西的丫头片子早早的死了拉倒,还想让我拿钱治病,我呸!”

第13章 闹

这一番强词夺理、歪曲事实、指鹿为马的叫骂,彻底让丁小桥的脸色冷了下来,她抬眼看了看边上的老丁头,只见老丁头的脸色灰败,虽然使劲拉着张氏让她进屋,却并没有对于张氏的叫嚣给予纠正,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她道:“看来爷也是这么觉得的。”
老丁头张了张嘴,啊啊的半天没说出一个字,他看了看周围看热闹的乡亲,又看了看面前的小孙女,只觉得自己的老脸都丢尽了。看了看凶悍的张氏,又看了看身材瘦小的小桥,最后咬了咬牙,冲着丁小桥招招手:“来,小桥,过来,别跟你奶犟,不是你的错。”
如果说刚才老丁头的反应只是让丁小桥不快的话,那么现在老丁头这畏于人言而发出的模棱两可的话就让丁小桥彻底对于这个男人死心了。
怪不得人说,有了后妈就有后爹,看来,这个老丁头对于丁修节这个亲生儿子的怜惜也不过只有那么一点点罢了。也是她傻,居然还对于这个爷爷抱有一丝奢望,希望他能站在自己家的这一边,其实她早就应该知道,这老丁头要是真的能抗得过张氏的话,那一天她就不会被扒了衣服,米氏估计也不会被磋磨成这个样子。
丁小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朗声道:“那就让我姐死了算了!”
她的声音又响又亮,比刚才可是响亮多了。不过这话说出来之后,立刻就引起了一片哗然,不要说老丁头、张氏、丁云儿和丁月儿愣在那里,就连其他的看热闹的村名也是不敢置信的看着丁小桥。
等着所有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之后,旁若无人的丁小桥才又定定的看着张氏和老丁头,一字一句清楚而响亮的说:“等我姐死了,我们兄妹几个就抬着她上县衙去,敲鼓去!我便不信,这天底下的人都是只听你们的话,不听我们说的话!”
这话虽然没有说得清楚,可是围观看热闹的人个个都有了其他的想法,只怕刚才张氏说的话并不是真的,毕竟,在村子里一起那么久了,这老丁家的张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多少都有点耳闻,而这丁老三家的几个孩子,从来都是乖巧听话的,没听说什么时候出个什么幺蛾子。
这么一对比,再加上丁小桥的话,周围的村民可就对刚才张氏的话都怀疑起来了。有几个胆子大甚至开口笑话道:“小桥,你以为你姐死了就算完事了?只怕还没有等你们抬到县衙门就已经被人丢进云通河喂鱼了吧!谁还听你们说话啊!”
丁小桥本来刚才还是有几分担心的,生怕自己说的话这些古代的乡下人听不明白,现在听到有人说这个话才放心下来,看来她真是低估了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了。
丁小桥的心里放下,可是张氏却气得要疯了,她一把就甩开了老丁头和丁云儿,指着丁小桥厉声道:“好,那就让你姐去死!我倒是要看看,这小畜生舍的不舍死!”说着她已经快步从正屋走了下来,随手就在墙角抽了一根柴火,就朝着丁小桥奔去:“我看你敢跟我要强,小畜生!”
就在这个时候,米氏忽然从屋子里面奔了出来,几步就冲到了张氏面前,对着张氏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虽然她双眼红肿,嗓音沙哑,可是并没有半丝柔弱的模样,她对着张氏道:“娘!小桥才五岁,她是丁家的孙女啊,你不要跟她计较。”
“好啊!”张氏见米氏跪在丁小桥的边上,将她紧紧的护住,气得笑了起来:“好啊!我不跟她计较,她是小孩子,她才五岁是吧,她是老丁家的孙女,我不跟她计较,那我跟你计较成不?”说着她已经抬手就将那柴火朝着米氏身上打去。
“我跟你这个丧门星计较!我跟你这个扫把星计较!我跟你这个白眼狼计较,养了一窝小畜生的贱人计较!”张氏一边说着一边朝着米氏身上打去,“我让你们要我的强,我让你们丢我的人!要是我家里有什么好歹,就是你这个丧门星害的!”
“不要打我娘!不要打我娘!”丁五郎丁七郎和丁小桥连忙护住米氏,一家人就这么紧紧的抱在一起。
张氏这边还在疯狂的打着,那边村里人都吓住了,虽然都知道张氏是一个厉害的人,可是,再厉害的婆婆也没有这么打儿媳妇的啊,顿时不少村民开始吵吵着去叫里正了。老丁头也慌忙招呼着丁修孝和刘氏罗氏过来抱住张氏,顿时丁家的院子里面乱成一锅粥。
“你怎么不去死!你还我的老儿子,你怎么不去死啊!你还我的老儿子啊!”被拉开的张氏坐在正屋前面的台阶上,拍着大腿撕心裂肺的哭着,“要不是娶了你这个丧门星回来,我的老儿子怎么会去打仗啊,我的老儿子怎么会死在战场上,我的老儿子啊,我的肉啊!你怎么还不去死啊,带着你这一窝的小畜生都给我去死啊!”
丁小桥只是冷笑,虽然这家里面乱的,可是她却一直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当隐隐听着有人喊“里正来了”的时候,她一把抓起了米氏站了起来,冲着张氏凄凉的道:“奶,你若是真的恨我娘和我还有我姐,我们去死就好了,但求你不要为难我大哥二哥,那是我爹的血脉啊!”
说着拉着米氏就朝着门外墙角撞去。
丁五郎和丁七郎怎么能让丁小桥和米氏真的去撞墙,急忙拉着,哭喊着:“娘啊,你不能去死啊!”
“都闹什么闹!”老丁家的院门早早就关上了,不过现在却有人在外面使劲的砸着,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上河村的里正。“还不快点给我开门。”
这张氏说起来在上河村也是出了名了,她那磋磨儿媳妇的手段可谓层出不穷,再加上她生性好强泼辣,经常家里面的事一出跟这一出,像是唱戏一样,里正早就烦了,所以一般老丁头家出什么事,他是问都不问的,不过今天的事情明显是太过了。
他在家里刚刚端起了碗准备吃饭,就听到有人来说,张氏要把人命都闹出来了,这可是把里正吓了个够呛,也气了个够呛。他做这上河村的里正也有小二十年了,虽然村子里少不了家长里短的争吵,可是还从来没有出过人命官司,这要是在他的管辖之内出了人命官司,自己这个里正做不了是小事,要是弄出得自己也要负责可是真的得不偿失。
所以他立刻就穿上了鞋,快步赶了过来。
还没有到丁家,远远的就听到院子里张氏那尖利刺耳的叫骂声以及孩子们哭成一团的声音,他的心里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这没有爹的孩子果然是可怜啊。
当走进了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丁小桥悲切的哭叫声,他心里当下一急,扬手就开始拍门。
一听得里正来了,张氏微微收敛了一下自己的神态,不过却没有站起来,还是坐在台阶上,拍着大腿哭闹着。
虽然家里一片的狼藉,可是里正来敲门老丁头也不能不开门,丁修孝望着他,他叹了一口气,脸上的周围似乎更深了,他低着头朝着丁修孝挥挥手示意他去开门。丁修孝抓了抓头,这家里闹成这个样子就算跟他没什么关系只怕现在也脱不了干系,他不由得暗自骂了一声晦气,横了米氏一家人一眼,然后这才悻悻的小跑着去开了门。
“这都是干什么!”里正一进门就看见这院子里柴火丢了一地,米氏一家抱在一起坐在墙角的地上哭得伤心,而张氏则坐在正屋前面的台阶上哭天抢地,至于丁家的其他的人都为在张氏周围,这叫一个乱。
“没事没事,我说老何大哥,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来来来,屋里做,一会儿就吃饭了,今天你一定要在这里吃饭,我们老哥俩好久没有一起喝酒了。”老丁头给丁云儿使了一个眼色,丁云儿连忙扶起还不愿意起来的张氏要去厨房,而罗氏也连忙去扶起米氏,打算让他们回屋。
不想里正今天一点都不给老丁头面子,他气呼呼的甩开了老丁头的胳膊:“吃什么吃,我家没饭吗?要不是你家要出人命官司了,我能赶这个点儿来你家!”
老丁头面上尴尬极了,他搓着手道:“你从哪听来的啊,这哪里就要出人命官司了,就是家里一点小事一点小事!”
“小事!小事这丁老三一家子都要撞墙了!”老丁头虽然在跟里正打哈哈,但是明显今天里正生气了,不想跟顺着他的梯子下,只是指着米氏一家说:“是不是真的要人家一家五口都死了摆在了元山那边才算是大事!”
“里正里正,您别听人瞎说,咋就能啊,老三是我弟弟,他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能饿着他们。”丁修孝是个会说话的,再加上他生得憨厚,说出话来很是让人相信,果然他一说话里正的脸色就好了几分。
“二伯,那你就拿钱给我姐姐看病吧!我姐的病不给钱可真的是要死了!”只是丁修孝的话音还没有落,就听见坐在地上的丁小桥哭喊了一嗓子。

第14章 挤兑

这一嗓子喊得里正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喊得老丁头的脸色难看起来,喊得张氏哭得更加撕心裂肺起来。丁修孝的脸色黑了几分,他扭头看去,恶狠狠的瞪了丁小桥一眼。
丁小桥可不怕丁修孝,她继续哭喊着:“二伯,求求你给我姐姐拿钱看病吧。”
丁五郎和丁七郎这个时候也跟着喊了起来:“二伯,求求您做做善事吧,你不是说把我们当亲生的吗?我们不求能跟亲生的一样,只求您给我妹妹拿钱看病吧!”
“二伯!奶不拿钱给姐看病,家里就只能指望您了,您就发发慈悲吧!”
丁修孝再能说也只是一张嘴哪里喊得过几个连哭带喊的孩子,刘氏也着急起来,她家能从张氏的手里面抠出钱来攒点私房钱那可不容易,要是被这几个孩子哭喊几下就拿出去可是了不得啊,她连忙跳出来大喊道:“瞎吵吵什么,瞎吵吵什么!我们家里哪有钱!小楼是老丁家的孙女,要看病找你奶找你爷去!”
“找我干嘛!我才没有钱给那个小畜生看病!”张氏从来都是一个家里横的,只要出了门她就没有什么威风,这个丁家的院子就是张氏的全部世界,她并不愿意到外面去,对于外面的人也有些畏惧。所以,碍着里正,她说的话十分绵软,可是却一点都不好听。
刘氏张氏说完话之后,里正的脸色更难看了,老丁头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他抬着眼拧着眉毛看了丁小桥一眼,又看了张氏一眼,最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并没有说话。
里正一见老丁头这个态度,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皱着眉头冲着老丁头说:“丁老弟,我就是一个里正,又不是你们老丁家的族长,按理我是不该对你家的事儿说什么的,不过,你一个大男人是不是要把这个家当起来啊?你总让一帮女人骑在脖子上,你家还能有好吗?你看看你家现在这事,唉,我也懒得说你了。”
这里正好歹也是村里说话最顶用的,张氏就算再是窝里横,在里正面前还是有些畏惧的,现在又听得里正这么说自己,一瞬间,一张老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嗷”的一声又开始嚎开了。
里正可不是老丁头,他无论在家里还是村子里都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主,他才不惯张氏这个毛病,听见张氏一嚎就道:“弟妹,都多大年纪了,嚎什么啊,你还嫌这事不大是不是?”
几个人正说着话,丁老三家的门又开,只见苗师傅提着药箱从里面走了出来。站在门口他抬眼一扫就看见了院子里的人正乱成一团,还有那些个趴在墙头看热闹的大人孩子,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越发觉得丁小桥的聪明伶俐是生活所迫了。
里正可不知道苗师傅在屋子里面,这一开门看见苗师傅出来,顿时愣在那里,随即又回过神来,一时之间那个尴尬啊,他扭头看了老丁头一眼,只见老丁头只是低着头蹲在台阶上抽烟,更是觉得他扶不上墙。
“苗师傅……”
“丁三姑娘,你不是去拿诊金了吗?”苗师傅根本就没有让里正把话说完,只是看着正拉着张氏的丁云儿道。
丁云儿的脸色发红,她急忙说:“就给就给。”说着就跟一边的张氏低低说起来,可是张氏怎么可能同意拿银子出来,根本不听丁云儿的话,只是在一边坐在地上撒泼。
这样的情况虽然并不多见,但是苗师傅行医二十多年里也不是没有见过的,他一定都不着急,只是伸手弹了弹衣服上的灰尘,然后说:“你们家要赊账吗?”
在大庆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在没有钱都不赊药钱,因为大夫是不会给赊账的人家看病的。所以一旦一家人决定赊药钱,大概也就是说以后病死都不来找大夫了。
这人生在世,都是吃五谷杂粮的,哪有不生病的。所以,小老百姓除了不得罪官府外,最不敢得罪的大概就是大夫了。张氏自然也不例外,她一听到苗师傅说这话也不嚎了,拉着丁云儿的手就从地上站了起来,蹬蹬几下冲到了苗师傅的面前:“要赊账也是他们一家去赊,和我们家没关系,你找她要钱去!”
今天这人真是丢到姥姥家了,里正看着张氏在苗师傅面前指着米氏,真想找个地方钻下去,他清了清嗓子道:“你们还没分家呢,什么你们家她们家的。”
里正这句话好像一下子就打开了张氏的另一个世界一般,她微微愣了一下,而后猛得来了精神,似乎所有的事情在这一刻都找到了解决的方案,她点头:“对,分家,没错!分家!我要和他们分家!”
“云儿,老二媳妇,把你娘给弄屋里去,吵吵什么,也不嫌乎丢人现眼!”老丁头终于抽完了烟,他站了起来,面上似乎有了不一样的神情,好像在刚才蹲着抽烟的时候做下了什么决定一般。
“进屋什么进屋!我要分家!”张氏才不买老丁头的账,她想要甩开丁云儿,可是刚才的又哭又闹让她的体力浪费了不少,再有刘氏虽然好吃懒做可是却很有一把子力气,两个人想要把张氏拽到屋子里面去很是容易。
丁小桥的心却在这个时候提了起来,对于刚才张氏的话她真想说“干得漂亮”啊,分家啊,她就是想分家啊!可是现在张氏已经被拉到屋里面去了,是不是分家这个事要泡汤?
虽然丁小桥的心里一千个一万个的愿意分家,可是这个事儿怎么也轮不到她来说话,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与能说得上话的长辈了。
当然这里的长辈特指张氏。
毕竟除了张氏之外,在这个家里面不会再有想分家又能贯彻到底的长辈了。
只是,这个过程和结果实在是不能寄希望,毕竟变数太多,再加上张氏的为人,变数就更多了。好不容易等到在这样机缘巧合的机会下张氏开口提出了分家,丁小桥几乎觉得是天上掉馅饼了,可是好像实在不是天时地利人和,毕竟看着张氏生生的被拉住就觉得自己不应该报着太大的希望。
哎,丁小桥默默叹了一口气,看来,张氏的战斗力还是有待提高啊。
“胡说什么!”老丁头听着张氏的叫嚣看了一眼里正发黑的脸色无力的申辩了一声。
“得了,你们家的这些事儿关上门再说吧,先把苗大夫的诊金付了。”里正颇为头疼的叹了一口气,他干了一天的农活回家还没有吃饭呢,又跑到老丁家来处理这些事,弄得他一肚子一头的火气。
“想要我付钱门都没有!”张氏的耳朵很敏锐,听到里正在外面说诊金的问题,立刻扯着嗓门喊道。
里正也发了火气,虽然他不能直接骂张氏,可是面前有个老丁头啊,于是他歪着脖子冲着屋子里面喊:“丁老弟,做人要有良心啊!你家这么敞亮的青砖大房子是怎么盖起来的,你家老大和大郎下场的钱是从哪来的?你不要以为过去了大家就都不知道啊!那是你们家老三老四卖命的钱,怎么地!现在人家闺女要点银子看病都不成!有你们这么做老人的嘛!”
这话本来就是说给张氏听的,可是老丁头的一张老脸顿时涨得成了酱紫色,这事本来就不是多光彩的事情,虽然村里人都知道,可是没有人当面说过。现在不但被人说了,还是被里正当着村里看热闹以及本草铺的苗师傅说的,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丢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