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他斟满茶水。
胤禩长长地叹息道:“当初皇阿玛赐死玉宁,我心中痛恨交加,如今竟了解他的想法。碧落,我已老了,再也拼不起玩不动了,你这时候来,我要如何才好?”
他盯着我的面孔不停地摇头:“你依旧未满双十,可我…”
顿一顿胤禩才慢慢的说道:“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我回答他道:“您只当我胡乱说话好了,我是碧落,刘家的女儿,圆明园里的格格。您高抬贵手的恩情碧落铭记在心,只求您去劝劝十四爷,谁活在这世上都不容易,整日的操劳够伤神的了,不是说‘心中若无烦恼事,便是人间好时节’嘛?放我一马,大家都乐得轻松。”
胤禩很淡的笑了:“谁会放手?你问老四他肯放手吗?”
我忍不住对胤禩说道:“你这样执着又怎知一定会得到你要的结果?”
胤禩的眼睛忽然闪过亮光,他笑着说道:“就凭你这句话,好。”
我这句话怎么了?好?好在哪里?
胤禩站起身:“你早些休息吧。”
我站起来等他出门,胤禩走出了房门,我走过去将门闩闩上。门外忽然传来胤禩的声音——
“以后不要再说关心我的话了。碧落,我是血肉之躯,我会忍不住。”
我向后猛地退了两大步,抚住胸口,心剧烈的在跳动。
胤禛呢?
我扑上床,将面孔紧紧的埋在胤禛的胸口,脑袋里却不由自主的在想胤禩说的话。
不行,不能这样。
我开始默诵常寿给我念的那些经书。一遍又一遍。
刺
一夜的辗转难眠,辗转中做了一个又一个昏暗的梦,梦境里是无边的心痛,疼痛难忍绵绵无期。
直到传来敲门的声音我才猛然惊醒。
张开眼睛的第一反应是,原来我是睡着了的,否则何来的惊醒?
胤禛不在床上。
立即爬坐起来,这才发觉胤禛正伏在圆桌上,桌子上是爆着火花的蜡烛。
叩叩叩。
门外传来大妞的声音:“主子?主子?”
胤禛背对着我没有动弹,似乎是睡着了,我轻轻的穿上鞋子开了门。
大妞提着一个食盒,轻声对我说道:“主子,刚炖好的莲子汤。”
屋外是墨黑的夜色,遂接过食盒低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大妞轻轻答道:“丑时三刻,离上朝的时辰还早着呢。”
我唔了一声,正要关门忽然想起了顺子,便问她:“顺子回来了没有?”
“正睡着呢。”
“你也去睡吧,到了时辰再来叫王爷。”
大妞说道:“您快歇着吧,奴婢替您看好时辰。”
轻轻的合上门,一转身,没想到胤禛居然睁大了眼睛瞪着我,心里唬了一大跳,向后退一小步猛拍心口嗔道:“吓死我了。”
胤禛冷冷的看着我没有言语。
将莲子汤端出来盛了一碗送到他面前:“王爷请用。”
胤禛仍旧没有反应。
这是怎么了?我取笑他:“还没睡醒?”胤禛继续扮演木头人。
于是我又盛了一碗莲子汤,不再理他了,天太热又受了惊吓的我需要糖水来安抚自己。
喝了两碗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胤禛仍然没有动弹,我叹口气对他说道:“爷您这是怎么了?”
胤禛慢慢的说道:“老八如何会放你我回来?”
凉飕飕的语气刮得我的耳朵隐隐的疼。
抬头看着他,果然,双目之中压抑着熊熊的怒气。
这人最近似乎以火药为主食,只得再度叹气:“我和您一样受了惊吓。”
胤禛并不肯放过我,他固执的问道:“胤禩如何会放人?”
我气得连叹气都不能:“为何不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今晚有人要对我动手。”
“回答我。”胤禛的额角开始暴青筋。
我动了怒,语气开始尖刻:“您就是这样护着自己的女人的?甜玲如何是他们的人?”
胤禛拍案:“他们?好,好,好,原来你们已经如此亲昵!”
我扶住额头:“胤禛,我们不要争吵,我不想同你吵。”
“为了今晚的这一刻他们谋划了多久?为了带你走甚至不惜暴露所有安插在我这里的人。”胤禛猛烈地锤击桌面,莲子汤开始泼泼洒洒。
正要开口质问,冲到喉咙口的怒火突然间转化为无尽的委屈,我按住胸口,将酸涩咽下去,挨了一挨这才慢慢的问他:“胤禛,并不是我要走,并不是,你公平点。”
胤禛死死的瞪着我:“老八如何会收手?又如何肯收手?他既然动手便是打定主意要同我鱼死网破,如何会放你我回来?如何肯叫你我全身而退?”
“你想说什么?”大吼出声的同时有眼泪飞溅而出,“你若是厌烦我何必去救我?”
“原来是我坏了你的好事!”胤禛大手一挥,烛台挟着火焰自我耳畔飞过,我的世界顿时一片黑暗,胤禛咆哮道,“贱人!贱人!见着男人便勾搭成奸的贱人!”
桌子被掀翻了,黑暗之中的胤禛蓬勃着冲天的怒火。
他掀翻了所有触手可及的物件儿,直到他的手碰到我,我没有闪躲,终于走到这一步了吗?
胤禛喘着粗气,空气变得稀薄。
我试着微笑,眼泪爬过我的面孔。“胤禛,请你了结我,我再也无法忍受,我们没有未来,没有。”
胤禛暴喝一声,双手紧紧的抓住我的肩膀。
我咬紧嘴唇生生的忍住。
“你休想!”
胤禛大踏步的走出去。
院子里传来大妞不迭的告罪的声音。
然后是逐渐远去的马蹄声。
情节的游走并不在我的控制之中,我无能为力。
我慢慢的蹲下去,玉宁与胤禩之间的过往是胤禛心头的刺。
今晚这根刺被我给拨动了。
聪明如胤禛定是自□转醒的那一刻便推知了今晚发生的一切。
玉宁种下的苦果由我来尝。
情劫,哈哈,情劫,我大笑出声。
大妞问道:“主子?主子您没事儿吧?”
抬起头,大妞举着烛台怯怯的看着我。
我笑着说道:“大妞,我累了。”
大妞单手扶起我:“主子歇着吧,大妞来来收拾。”
“大妞,”我拉着她的手,“天亮了再收拾吧,你和我一起睡,给我做伴儿。”
大妞扶我睡下,将房门闩上。
“奴婢替您捶捶腿吧。”大妞把烛台放到地上,将床头柜扶起来,再把烛台放上去,这才坐到床边替我捶腿。
一下又一下,酸酸疼疼的。
“主子,要灭了蜡烛吗?”
“不,不用。”
眼睛又肿又胀,挨了一刻终于挨不住,我对大妞说道:“给我打了凉手巾来,我眼睛疼得厉害。”
大妞摸摸我的额头叫了起来:“哎呀!主子的头怎么这么烫?”
昏黄的烛光中大妞的面孔逐渐模糊。
无名高热一发不可收拾,连着好几天身子都是亢热的,大夫说了一大通的之乎者也,药汁也并没有少喝,可是这高热偏就顽固,无论如何也降不下来。
胤禛来了一次,我闭着眼睛不开口,他也没有来床前看我,刚坐下便又匆匆的走了。
大妞试探性的劝我:“两口子谁没个争吵?舌头还跟牙齿碰呢。女人家先低头并不算什么,主子何苦来?这身子正病着,回头王爷来,您服个软不就成了?”
我苦苦的笑道:“两口子?可惜我们不是两个人,我们之间夹了很多人,太挤了。”
大妞将药碗端给我:“主子,奴婢斗胆了,这善妒可是要不得的。别说是王公大臣们,就是那富贵人家,不也是三妻四妾的?”
胤禛的妻妾确实是多,可惜我跟他之间不仅夹着这些女人还夹着玉宁的过往。叹口气将药汁一饮而尽,大妞连忙递上蜜水,可惜再多的蜜水也化不去我心头的万般苦涩。
大妞将药碗收好:“主子晚上想吃点什么?”
不想再听大妞的唠叨,我将她支开去:“你去厨房那里替我烙两张饼来,我想吃你亲手做的。”
大妞一下笑得喜滋滋的:“奴婢这就去!”
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头重脚轻,微微的觉得有些寒意,夏天竟这样快就过去了吗?
我睡了几天了?四天?也许是七天?闷在这屋子里闷得都快发疯了。
披了单衣打开门,西边透亮的橘红隐隐的刺痛我肿胀的眼皮,忍不住叹了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慢慢的走到院子里,坐到石凳上,冰凉的石凳刺得我浑身不舒服。
不想再动,也没有力气再动,就暂且忍耐片刻吧。
天边的红越发的刺目,天边,九重天的那边,是师父吗?
心念一动,便挨着起身,去屋子里找来了香炉和香,点燃了,放到石桌上,想找拜垫没找着,只好取了我的枕头放到地上。
恭恭敬敬的跪到石桌前,双手合十。
“师父大人在上,请受碧落一拜。”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头,隐约中听见了马蹄的声响,可是我原本就头晕目眩,磕了头只觉得耳鼓轰隆作响,似乎又听不见马蹄声了。
忍不住嗤笑自己,仍旧盼着胤禛来吗?即便来了又怎样?
却是熬不住,下意识的转身看向了身后的院门,院门没有动静,可见是我的心魔在作怪。
这一转一动耗尽了我的体力,头越发晕得厉害。
扶住头,歇息了片刻,这才强撑着对着三炷香慢慢的说道:“师父师兄在上,碧落愚钝无知,连累师父拖累师兄。师父师兄处处维护,碧落自知比他人幸运,可是我生性蠢笨竟不知前路在何方。元初说他也去历劫去了,同我一样,也是情劫。泄露天机据说说的人和听的人都会有折损,若是对师父和师兄也有折损,那么就都折损给我好了。”
跪不动了,一屁股坐到脚上:“失礼了,碧落今日生病,体力不支,一家人说话我就放肆了。关于碧落身为天人的事情,我一概不记得,关于玉宁跟他们的纠葛我也一概不知,我只知道师兄让身为苏小曼的我回来找胤禛。情劫是元初告诉我的,但我不明白为何我要来受此劫难。师父,如果身为天人就一定要受情劫,那我不要做天人。我情愿做我的苏小曼,我在那里活了二十三年,有父母有朋友有自己的工作,我自己养活自己,我有我的尊严。在这里,我是刘氏,是仰人鼻息的刘氏。爱情一定是要有尊严的,我没有错,错只错在我来错了地方。让我回去,我仍旧做我的苏小曼,让我离开这里。我在这里快要发疯了。师父,我知道您疼爱我,我唯有求您,我在这里算什么?要不您将我所有的记忆都抹去,偏给我留下些无关紧要的。”
胤禛对那些前尘旧事恨之入骨,而十四和胤禩却偏偏执迷不悟。
我太累了。
“师父,我太累了。让我回去吧,让我忘记这一切。”
一道闪电骤然劈下,香炉震裂滚落石桌。
不可违
师父,如果身为天人就一定要受情劫,那我不要做天人。我情愿做我的苏小曼,我在那里活了二十三年,有父母有朋友有自己的工作,我自己养活自己,我有我的尊严。在这里,我是刘氏,是仰人鼻息的刘氏。爱情一定是要有尊严的,我没有错,错只错在我来错了地方。让我回去,我仍旧做我的苏小曼,让我离开这里。我在这里快要发疯了。师父,我知道您疼爱我,我唯有求您,我在这里算什么?要不您将我所有的记忆都抹去,偏给我留下些无关紧要的。
胤禛对那些前尘旧事恨之入骨,而十四和胤禩却偏偏执迷不悟。
我太累了。
“师父,我太累了。让我回去吧,让我忘记这一切。”
一道闪电骤然劈下,香炉震裂滚落石桌。
大风狂作骤起浓雾,心肺之间刺痛难忍,只得掩住口鼻不停的咳喘。
“逆徒!为师要被你气死了!”
强忍着刺痛心肺的冷冽寒风,拼尽全力扑了上去,抱住那飘浮不定的白衫便再也不肯松手。
“师父,师父,师父。”一声又一声,哀哀切切。
师父不肯应我,任由我泪水涟涟。
哭到头晕脑胀,冷不防被师父推倒在地。
“偏生我的徒弟这般无用,别人家的都回去了,就你还在这里。”师父将袖子一舞收去了浓雾,狂风也已止住了,“还有脸面跟我来哭?”
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嘴里只能不断的重复:“师父,师父…”
隔半晌师父才叹气,走到我跟前冷冷的说道:“起来吧。”
慢慢的爬坐起来,心中的所有委屈所有怨恨只化为一句:“师父——”
师父呵斥道:“坐到地上成何体统?”
哭哭啼啼如受了冤屈的小媳妇。“我生病了师父。”
师父的嘴角忍不住抿了一抿:“你现在不好好的?还装死?”
仔细的想一下,似乎是没有哪里疼痛了,头也不晕了手脚也有力气了,遂喜滋滋的爬起来,难道说刚才师父推我就是替我治病?
“说得没错。”师父用手来敲我的头。
摸摸脑门傻笑:“师父,还是您疼我。”
师父叹气道:“你便忍上一忍,熬到他死掉不就妥了。”
这个对白还真是好彪悍。我,呃,怎么想来总觉得心中不是滋味?
师父一把拧着我的耳朵。“哎呦哎呦,师父,疼啊——”
“你这丫头,就是心思重,谁也不像你,需知,快刀斩乱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现在师父问你,你还要不要留在这里?”
心里忽然杂乱如麻,迟疑的看一眼师父:“碧落知道自己做错了。”
“知道错了?那你说你错在哪里?”师父平静的看着我。
那平静的眼光连带安抚了我。“碧落应当忍耐,否则辜负了师兄,也叫师父为难。”
师父笑道:“并不止这些,天人历劫如若半途而废便会化为轻烟。你能留在这里是你师兄求来的。你只需记着,情字不过一时痴缠,人间数十载亦是过眼烟云,忍耐片刻功到自然成。”
“若是情不伤人又何来情劫一说?”思及胤禛,连舌尖都弥漫着浓重的苦涩。
师父叹道:“你需知,那水官大帝原先同你…”
远远传来一阵轻快的笑声。
师父骤然冷下面孔。
轻雾四溢然后散去,一个青衣男子笑着迎了上来,只见他长揖到地:“澄明见过师祖,见过师叔。”
师父怒道:“你来干什么?”
澄明笑道:“师祖莫恼,澄明自是奉了灵宝天尊的…”
师父斥道:“拿天尊来压我?澄明你好大的口气!”
澄明连连摆手:“真是折煞澄明了。碧落师叔一切安好?”
看看师父,师父冷道:“别理他!”
澄明笑着对我说道:“碧落师叔不在,小侄们都万分挂念,幸得天尊遣我来带话给师叔这才能见得师叔一面。”
师父冷哼一声。
澄明不减笑容:“师叔,前因后果您已大略知道,这已是天赐福泽,过则无益。是福报还是别的,总归是您自己来承担,天尊叫澄明带话给您,忍耐片刻便是海阔天空。知道太多于您无益。您只需记着报了水官大帝的情分便可,守得水官大帝的平安便是您的福泽。”
脱口而出的便是压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我只知道雍正朝不过十三年,元初叫我保得胤禛百年,我如何能保得他的百年?”
澄明笑道:“师叔,尽人事听天命。”
心中不满,口气自是难掩不快。“能否给我一个痛快?总是含糊其辞我如何能够懂得!”
师父说道:“别的你别管,你只记得…”
澄明提高嗓音:“师祖不可。还记得人间的一句俗语否,叫做——拔苗助长。”
师父涨红面孔牢牢的看着我,终究没有再开口。
澄明对我施礼,恭敬的说道:“师叔,请您忍耐,不记得前世如何,不知前路又如何。这世上又有什么称得上顺遂的事情?为了不辜负我家师父的一片苦心,请您务必坚持下去,您哪里也去不得,不管您去到哪里澄明仍旧将您送回。”
师父暴喝一声:“大胆澄明!”
澄明跪倒:“师祖,这是灵宝天尊要澄明带到的话。请师祖明鉴。”
终于人神共愤了。
无意识的说道:“若是我死呢。”
澄明答道:“自哪里死送回哪里。请师叔珍重。人间情爱过眼烟云。”
忍不住大笑:“好,说得好。”
师父拉过我,牢牢的抱住。
澄明说道:“请师祖回去吧,师叔历劫归来自可与师祖朝夕相见。”
忍不住对着澄明说道:“那我这个刘氏的命运如何?”
澄明答道:“您已知道太多,师叔,尽心力即可。”
“既然不可叫我知道,缘何又叫我知道?”气闷难抑中,师父握紧我的手。
“这是天大的福泽。”
“这不是我要的福泽!”
“师叔,事到如今可由不得你。”澄明再次长揖,“请师祖随我回去吧。”
师父抚过我的头,松开我。
澄明笑道:“请师祖替师叔回复抱恙之身。”
师父勃然大怒。
澄明笑了:“门外站着水官大帝和胤禩,他们听到了师叔说的话,却没有看到师祖和小侄。若是师叔身子骤然转好与常理不符。”
“好,那你叫他们没有听见我说的话。”
澄明问道:“为何?”
“听了我泄露的天机会有折损。”
澄明这次没有笑:“这是师叔种下的因,师叔自然要偿还。小侄不能从命。师叔珍重,师祖,请。”
师父正要挥袖,忽然顿足,拉过我的手:“你记得替他生个儿子!”
澄明大惊失色:“师祖!这句不可说!”澄明抢手来捉我。
师父念一个口诀竟将澄明缚住,她对我笑道:“乖碧落,记得生个儿子。澄明无事不可擅来人间,你不用怕。”
轻烟袅袅,师父的笑容逐渐隐去。
长拜在地,泣不成声。再抬头,香炉中香烟缭绕,方才一幕竟是恍然如梦。
院门忽然被撞破,我知道,胤禛和胤禩都来了。
头晕目眩,心悸难平,站起身转过去,脑海中很隐约的闪过类似的画面,淡得叫我看不清。
面对着我的,是胤禛,还有胤禩。
张口欲言,却忽然腹痛如绞,一股热流顺着大腿根部喷涌而出。
漫过鞋面的是殷红,那红弥漫过我的脚下,难道是往事重演?恐惧袭来,仓皇中听见胤禛的悲鸣:“碧落——”
福祸难辨
长拜在地,泣不成声。再抬头,香炉中香烟缭绕,方才一幕竟是恍然如梦。
院门忽然被撞破,我知道,胤禛和胤禩都来了。
头晕目眩,心悸难平,站起身转过去,脑海中很隐约的闪过类似的画面,闪得太快淡得叫我看不清。
面对着我的,是胤禛,还有胤禩。
张口欲言,却忽然腹痛如绞,一股热流顺着大腿根部喷涌而出。
漫过鞋面的是殷红,那红弥漫过我的脚下,难道是往事重演?恐惧袭来,仓皇中听见胤禛的悲鸣:“碧落——”
恐慌之中看见了胤禛更为慌乱的神情。
殷红的色泽刺痛了我的眼睛,腿下一软,跌坐在地。
胤禛和胤禩几乎是同时扶住我。
胤禛握着我的右臂暴喝道:“放手!”
片刻的僵持后胤禩松开手,胤禛快步将我抱到床上。
“你怎样?”胤禛语气急促。
“我——”忽然想起了师父的话。自我成为碧落来到这里后,葵水就一直没有来过,按捺住心底的恐慌,细心的回想一遍师父刚才说过的话,师父嘱咐我生一个儿子,那么这难道就是我久违了的好朋友?
师父,师父,碧落何时才能偿还您的恩德?
鼻子酸痛泪水止不住的喷涌而出。
胤禛大惊:“碧落,你别慌,我这就找张太虚来。总有法子的,总会有法子的。”
轻轻的对他摇头:“我没事。”
胤禛笑着点头:“自然自然,你自然是无事的,没事,碧落,你没事。”
拉住他的手,认真的对他说道:“这次是真的没事,胤禛,我真的没事。”
他笑得那样紧张,叫我心酸。却是碍着他身后的胤禩又不能将话说得透彻,只得说道:“你们来找我有事?”
胤禩走近一点,面露担忧:“是不是小产了,要不要找太医来瞧瞧?”
胤禛的牙齿忽然咬紧:“放屁!”
难为他竟然爆粗口,我只能死死的拉住他的手:“胤禛,胤禛你别这样。”
胤禛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面挤压出来的:“老八怎么你竟不知我的刘氏得了皇阿玛的赏赐是不能生育的吗?”
胤禩的眼睛忽然瞪圆,而后又平静下来。这事他定是一早知道。
胤禩仍旧是问出了他的问题:“四哥你这样紧张,碧落究竟哪里不妥当!”
我与他对视片刻,不是这样的,可惜我不能告诉你,也不会告诉你。
胤禛僵硬的别传面孔,我轻声的说道:“我不过头晕,发烧了几日。”
忍住裙子里湿濡的感觉,努力的坐直一点,胤禛坐在床边紧握住我的手,而胤禩一直站在那里,很僵。
“您请坐。”没有称呼,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胤禩。虽然知道他不得志,但并不知他的确切官职。我宅太久与社会脱节。
胤禩缓缓坐下,而胤禛则牢牢的看着我的面孔。
“刚才,我不知道你们听到了什么,也不知道你们知道什么,但是,从这一刻起请全部忘记。”胤禛的手指动了一下,我叹口气,“从前的无法改变也不会改变,我只求平安度日。”
胤禩站了起来,淡笑道:“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我先告辞了。”
胤禛身形未动:“不送。”
急冲冲的闯进来的大妞和胤禩撞了个满怀,大妞不迭的叩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胤禩转过身来。
不知为何我怕他开口,可是他仍旧是说道:“若是觉得无法忍受我会帮你。”
这句话是说给我听的。是对我的承诺吗?在他说了会放弃之后。
难道是因为刚才听到了我说要离开吗?
命运滚滚向前,一路压死了若干微不足道的感情。时间紧迫,或者是机缘错过。
然而天赐福泽或是祸端,皆是人力不可违抗的。我深刻的体会这种不可违抗的天命,所以我不会去理会胤禩的情感。
自玉宁那一站错过后,我们便再无可能。
何况我并不爱他。即便有略微的感动,但那不是爱情。
胤禩立在那里。胤禛吼道:“滚!”
胤禩只是一直看着我。
大妞跪着直打哆嗦。
若是再不说点什么胤禛只怕是要发飙了。轻轻的叹口气,感觉到他们都在看着我,然后我慢慢的说道:“大妞,替我拿衣服来。”
再然后,我对胤禩抱歉的笑道:“身子不适不能招呼,请您回避一下,好吗?”
胤禩的嘴角牵扯了一下,而后快速的离去。
胤禛掀开我身上的被子:“给我看看。”
面孔有点红,按住他的手,对大妞说道:“大妞你起来吧。”
大妞这才敢站起来,怀里抱着两张大饼:“主子,您要的饼。”
胤禛敛起眉毛,我赶紧对大妞说道:“把饼放着,去给我弄点粥来,我肚子饿了。”
大妞显然被胤禛的冷面孔给吓到了,站在原地竟打起颤来。
咳嗽一声然后给她使个眼色:“还不快去!”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得了敕令的大妞拔腿便跑。